《水滸傳》第二十五回

《水滸傳》第二十五回

《水滸傳》第二十五回:何九叔假昏,聽夫人言,收下武大骨殖並西門慶給的十兩銀子。武松回家,引何九叔,鄆哥到縣府告狀,知縣得了西門慶賄賂,把武松駁了回來。武松酒請四鄰,尋下淫婦、王婆口供,挖了金蓮心肺五臟,割下狗頭,又到獅子樓把西門慶倒跌街心割下頭來,並金蓮頭一處供於武大靈前。

回目

偷骨殖何九送喪 供人頭武二設祭

簡介

何九叔假昏,聽夫人言,收下武大骨殖並西門慶給的十兩銀子。
武松回家,引何九叔,鄆哥到縣府告狀,知縣得了西門慶賄賂,把武松駁了回來。
武松酒請四鄰,尋下淫婦、王婆口供,挖了金蓮心肺五臟,割下狗頭,又到獅子樓把西門慶倒跌街心割下頭來,並金蓮頭一處供於武大靈前。

正文

話說當時何九叔跌倒在地下,眾火家扶住。王婆便道:“這是中了惡,快將水來!”噴了兩口,何九叔漸漸地動轉,有些甦醒。王婆道:“且扶九叔回家去卻理會。”
兩個火家又尋扇舊門,一逕抬何九叔到家裡,大小接著,就在床上睡了。老婆哭道:“笑欣欣出去,卻怎地這般歸來,閒常曾不知中惡!”坐在床邊啼哭。何九叔得火家都不在面前,踢那老婆道:“你不要煩惱,我自沒事。卻才去武大家入殮,到得他巷口,迎見縣前開藥鋪的西門慶請我去吃了一席酒,把十兩銀子與我,說道:‘所殮的屍首,凡事遮蓋則個。’我到武大家,見他的老婆是個不良的人,我心裡有八九分疑忌;到那裡揭起千秋看時,見武大麵皮紫黑,七竅內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齒痕,定是中毒身死。我本待聲張起來,卻怕他沒人作主,惡了西門慶,卻不是去撩蜂剔蠍?待要胡盧提入了棺殮了,武大有個兄弟,便是前日景陽岡上打虎的武都頭,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早晚歸來,此事必然要發。”
老婆便道:“我也聽得前日有人說道:‘後巷住的喬老兒子鄆哥紫石街幫武大捉姦,鬧了茶坊。’正是這件事了。你卻慢慢的訪問他。如今這事有甚難處。只使火家自去殮了,就問他幾時出喪。若是停喪在家,待武二歸來出殯,這個便沒甚麽皂絲麻線。若他便出去埋葬了也不妨。若是他便要出去燒化時,必有蹺蹊。你到臨時,只做去送喪,張人錯眼,拿了兩塊骨頭,和這十兩銀子收著,便是個老大證見。他若回來不問時,便罷。卻不留了西門慶麵皮,做一碗飯卻不好?”
何九叔道:“家有賢妻,見得極明!”隨即叫火家分付:“我中了惡,去不得;你們便自去殮了。就問他幾時出喪,快來回報。得的錢帛,你們分了,都要停當。若與我錢帛,不可要。”
火家聽了,自來武大家入殮。停喪安靈已罷,回報何九叔道:“他家大娘子說道:‘只三日便出殯,去城外燒化。’”火家各自分錢散了。何九叔對老婆道:“你說這話正是了;我至期只去偷骨殖便了。”
且說王婆一力攛掇那婆娘當夜伴靈。第二日,請四僧念些經文。第三日早,眾火家自來扛抬棺材,也有幾家鄰舍街坊相送。那婦人帶上孝,一路上假哭養家人。來到城外化人場上,便叫舉火燒化。只見何九叔手裡提著一陌紙錢來到場裡。王婆和那婦人接見,道:“九叔,且喜得貴體沒事了。”何九叔道:“小人前日買了大郎一扇籠子母炊餅,不曾還得錢,特地把這陌紙來燒與大郎。”王婆道:“九叔如此志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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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九叔把紙錢燒了,就攛掇燒化棺材。王婆和那婦人謝道:“難得何九叔攛掇,回家一發相謝。”何九叔道:“小人到處只是出熱。娘子和乾娘自穩便,齋堂里去相待眾鄰舍街坊。小人自替你照顧。”使轉了這婦人和那婆子,把火夾去,揀兩塊骨頭拿去撒骨池內只一浸,看那骨頭酥黑。何九叔收藏了,也來齋堂里和哄了一回。棺木過了,殺火收拾骨殖撒在池子裡。眾鄰舍各自分散。
那何九叔將骨頭歸到家中,把幅紙都寫了年月日期,送喪的人名字,和這銀子一處包了,做一個布袋兒盛著,放在房裡。
再說那婦人歸到家中,去槅子前面設個靈牌,上寫“亡夫武大郎之位”;靈床子前點一盞玻璃燈,裡面貼些經幡錢垛金銀錠采繪之屬;每日卻自和西門慶在樓上任意取樂,卻不比先前在王婆房裡只是偷雞盜狗之歡,如今家中又沒人礙眼,任意停眠整宿。這條街上遠近人家無有一人不知此事;卻都懼怕西門慶那廝是個刁徒潑皮,誰肯來多管。
嘗言道:“樂極生悲否極泰來。”光陰迅速,前後又早四十餘日。卻說武松自從領了知縣言語監送車仗到東京親戚處投下了來書,交割了箱籠,街上閒了幾日,討了回書,領一行人取路回陽穀縣來。前後往回恰好過了兩個月。去時殘冬天氣,回來三月初頭。於路上只覺神思不安,身心恍惚,趕回要見哥哥,且先去縣裡交納了回書。知縣見了大喜,看罷回書,已知金銀寶物交得明白,賞了武松一錠大銀,酒食管待,不必用說。
武松回到下處房裡,換了衣服鞋襪,戴上個新頭巾,鎖上了房門,一逕投紫石街來。兩邊眾鄰舍看見武松回了,都吃一驚。大家捏兩把汗,暗暗的說道:“這番蕭牆禍起了!這個太歲歸來,怎肯干休!必然弄出事來!”
且說武松到門前揭起帘子,探身入來,見了靈床子,又寫“亡夫武大郎之位”七個字,呆了;睜開雙眼道:“莫不是我眼花了?”叫聲“嫂嫂,武二歸了。”
那西門慶正和這婆娘在樓上取樂,聽得武松叫一聲,驚的屁滾尿流,一直奔後門,從王婆家走了。那婦人應道:“叔叔少坐,奴便來也。”原來這婆娘自從藥死了武大,那裡肯帶孝,每日只是濃妝艷抹和西門慶做一處取樂;聽得武松叫聲“武二歸來了”,慌忙去面盆里洗落了脂粉,拔去了首飾釵環,蓬鬆挽了個兒,脫去了紅裙繡襖,鏇穿上孝裙孝衫,方從樓上哽哽咽咽假哭下來。
松道:“嫂嫂,且住。休哭。我哥哥幾時死了?得甚麽症候?吃誰的藥?”那婦人一頭哭,一頭說道:“你哥哥自從你轉背一二十日,猛可的害急心疼起來;病了八九日,求神問卜,甚麽藥不吃過,醫治不得,死了!撇得我好苦!”
隔壁王婆聽得,生怕決撒,即便走過來幫他支吾。武松又道:“我的哥哥從來不曾有這般病,如何心疼便死了?”王婆道:“都頭,卻怎地這般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暫時禍福。’誰保得長沒事?”那婦人道:“虧殺了這個乾娘。我又是個沒腳蟹,不是這個乾娘,鄰舍家誰肯來幫我!”武松道:“如今埋在那裡?”婦人道:“我又獨自一個,那裡去尋墳地,沒奈何,留了三日,把出去燒化了。”武松道:“哥哥死得幾日了?”婦人道:“再兩日,便是斷七。”
武松沉吟了半晌,便出門去,逕投縣裡來,開了鎖,去房裡換了一身素白衣服,便叫土兵打了一條麻絛系在腰裡;身邊藏了把尖長柄短、背厚刀薄的解腕刀,取了些銀兩在身邊;叫一個土兵鎖上了房門,去縣前買了些米麵椒料等物,香燭冥紙。就晚到家敲門。那婦人開了門,武松叫土兵去安排羹飯。
武松就靈床子前點起燈燭,鋪設酒肴。到兩個更次,安排得端正,武松撲翻身便拜,道:“哥哥陰魂不遠!你在世時軟弱,今日死後,不見分明!你若是負屈銜冤,被人害了,託夢與我,兄弟替你做主報仇!”把酒澆奠了,燒化冥用紙錢,便放聲大哭,哭得那兩邊鄰舍無不悽惶。那婦人也在裡面假哭。
武松哭罷,將羹飯酒肴和土兵吃了,討兩條蓆子叫土兵中門傍邊睡。武松把條蓆子就靈床前睡。那婦人自上樓去下了樓門自睡。
約莫將近三更時候,武松翻來覆去睡不著;看那土兵時,齁齁的卻似死人一般挺著。武松爬將起來,看那靈床子前玻璃燈半明半滅;側耳聽那更鼓時,正打三更三點。武松嘆了一口氣,坐在蓆子上自言自語,口裡說道:“我哥哥生時懦弱,死了卻有甚分明!”
說猶未了,只見靈床子下捲起一陣冷氣來,盤鏇昏暗,燈都遮黑了,壁上紙錢亂飛。那陣冷氣逼得武松毛髮皆豎,定睛看時,只見個人從靈床底下鑽將出來,叫聲“兄弟!我死得好苦!”
武松聽不仔細,卻待向前來再看時,並沒有冷氣,亦不見人;自家便一交顛翻在蓆子上坐地,尋思是夢非夢,回頭看那土兵時正睡著。武松想道:“哥哥這一死必然不明!卻才正要報我知道,又被我的神氣衝散了他的魂魄!”放在心裡不題,等天明卻又理會。
天色漸白了,土兵起來燒湯。武松洗漱了。那婦人也下樓來,看著武松道:“叔叔,夜來煩惱?”武松道:“嫂嫂,我哥哥端的甚麽病死了?”那婦人道:“叔叔,卻怎地忘了?夜來已對叔叔說了,害心疼病死了。”武松道:“卻贖誰的藥吃?”那婦人道:“見有藥帖在這裡。”武松道:“卻是誰買棺材?”那婦人道:“央及隔壁王乾娘去買。”武松道:“誰來扛抬出去?”那婦人道:“是本處團頭何九叔。儘是他維持出去。”
武松道:“原來恁地。且去縣裡畫卯卻來。”便起身帶了土兵,走到紫石街巷口,問土兵道:“你認得團頭何九叔麽?”土兵道:“都頭恁地忘了?前項他也曾來與都頭作慶。他家只在獅子街巷內住。”武松道:“你引我去。”
土兵引武松到何九叔門前,武松道:“你自先去。”土兵去了。武松卻推開門來,叫聲“何九叔在家麽?”
這何九叔卻才起來,聽得是武松歸了,嚇得手忙腳亂,頭巾也戴不迭,急急取了銀子和骨殖藏在身邊,便出來迎接道:“都頭幾時回來?”武松道:“昨日方回。到這裡有句閒
話說則個,請那尊步同往。”何九叔道:“小人便去。都頭,且請拜茶。”武松道:“不必,免賜。”兩個一同出到巷口酒店裡坐下,叫量酒人打兩角酒來。何九叔起身道:“小人不曾與都頭接風,何故反擾?”武松道:“且坐。”
何九叔心裡已猜八九分。量酒人一面篩酒。武松更不開口,且只顧吃酒。何九叔見他不做聲,倒捏兩把汗,卻把些話來撩他。武松也不開言,並不把話來提起。
酒已數杯,只見武松揭起衣裳,颼的掣出把尖刀來插在桌子上。量酒的驚得呆了,那裡肯近前。看何九叔面色青黃,不敢吐氣。武松捋起雙袖,握著尖刀,指何九叔道:“小子粗疏,還曉得‘冤各有頭,債各有主’!你休驚怕,只要實說!——對我一一說知哥哥死的緣故,便不干涉你!我若傷了你,不是好漢!倘若有半句兒差,我這口刀立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個透明的窟籠!閒言不道,你只直說我哥哥死的屍首是怎地模樣!”
武松說罷,一雙手按住胳膝,兩隻眼睜得圓彪彪地,看著何九叔。何九叔便去袖子裡取出一個袋兒,放在桌子上,道:“都頭息怒。這個袋兒便是一個大證見。”
《紅樓夢》第二十五回《水滸傳》第二十五回

武松用手打開,看那袋兒里時,兩塊酥黑骨頭,一錠十兩銀子;便問道:“怎地見得是老大證見?”何九叔道:“小人並然不知前後因地。忽於正月二十二日,在家,只見茶坊的王婆來呼喚小人殮武大郎屍首。至日,行到紫石街巷口,迎見縣前開生藥鋪的西門慶大郎,攔住邀小人同去酒店裡吃了一瓶酒。西門慶取出這十兩銀子付與小人,分付道:‘所殮的屍首,凡百事遮蓋。’小人從來得知道那人是個刁徒,不容小人不接。吃了酒食,收了這銀子,小人去到大郎家裡,揭起千秋幡,只見七竅內有瘀血,唇口上有齒痕,系是生前中毒的屍首。小人本待聲張起來,只是又沒苦主;他的娘子已自道是害心疼病死了:因此,小人不敢聲張,自咬破舌尖,只做中了惡,扶歸家來了,只是火家自去殮了屍首,不曾接受一文。第三日,聽得扛出去燒化,小人買了一陌紙去山頭假做人情;使轉了王婆並令嫂,暗拾了這兩塊骨頭,包在家裡。——這骨殖酥黑,系是毒藥身死的證見。這張紙上寫著年月日時並送喪人的姓名,便是小人口詞了。都頭詳察。”武松道:“姦夫還是何人?”何九叔道:“卻不知是誰。小人閒聽得說來,有個賣梨兒的鄆哥,那小廝曾和大郎去茶坊里捉姦。這條街上,誰人不知。都頭要知備細,可問鄆哥。”武松道:“是。既然有這個人時,一同去走一遭。”
武松收了刀,藏了骨頭銀子,算還酒錢,便同何九叔望鄆哥家裡來。卻好走到他門前,只見那小猴子挽著個柳籠栲栳在手裡,糴米歸來。何九叔叫道:“鄆哥,你認得這位都頭麽?”鄆哥道:“解大蟲來時,我便認得了!你兩個尋我做甚麽?”
鄆哥那小廝也瞧了八分,便說道:“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歲沒人養贍,我卻難相伴你們吃官司耍。”武松道:“好兄弟。”——便去身邊取五兩來銀子。——“你把去與老爹做盤纏,跟我來說話。”鄆哥自心裡想道:“這五兩銀子如何不盤纏得三五個月?便陪待他吃官司也不妨!”將銀子和米把與老兒,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個飯店樓上來。
武松叫過賣造三分飯來,對鄆哥道:“兄弟,你雖年紀幼小,倒有養家孝順之心。卻才與你這些銀子,且做盤纏。我有用著你處,事務了畢時,我再與你十四五兩銀子做本錢。你可備細說與我:你恁地和我哥哥去茶坊里捉姦?”
鄆哥道:“我說與你,你卻不要氣苦。我從今年正月十三日提得一籃兒雪梨要去尋西門慶大郎掛一鉤子一地裡沒尋他處。問人時,說道:‘他在紫石街王婆茶坊里,和賣炊餅的武大老婆做一處;如今刮上了他,每日只在那裡。’我聽得了這話,一逕奔去尋他,叵耐王婆老豬狗攔住,不放我入房裡去。吃我把話來侵他底子,那豬狗便打我一頓栗暴,直叉我出來,將我梨兒都傾在街上。我氣苦了,去尋你大郎,說與他備細,他便要去捉姦。我道:‘你不濟事,西門慶那廝手腳了得!你若捉他不著,反吃他告了倒不好。我明日和你約在巷口取齊,你便少做些炊餅出來。我若張見西門慶入茶坊里去時,我先入去,你便寄了擔兒等著。只看我丟出籃兒來,你便搶入來捉姦。’我這日又提了一籃梨兒,逕去茶坊里,被我罵那老豬狗,那婆子便來打我,吃我先把籃兒撇出街上,一頭頂住那老狗在壁上。武大郎卻搶入去時,婆子要去攔截,卻被我頂住了,只叫得‘武大來也!’原來倒吃他兩個頂住了門。大郎只在房門外聲張,卻不提防西門慶那廝開了房門,奔出來,把大郎一腳踢倒了。我見那婦人隨後便出來,扶大郎不動,我慌忙也自走了。過得五七日,說大郎死了。我卻不知怎地死了。”
武松問道:“你這話是實了?你卻不要說謊。”鄆哥道:“便到官府,我也只是這般說!”武松道:“說得是,兄弟。”便討飯來吃了,還了飯錢。
三個人下樓來。何九叔道:“小人告退。”武松道:“且隨我來,正要你們與我證一證。”把兩個一直帶到縣廳上。
知縣見了,問道:“都頭告甚麽?”武松告說:“小人親兄武大被西門慶與嫂通姦,下毒藥謀殺性命。這兩個便是證見。要相公做主則個。”
知縣先問了何九叔並鄆哥口詞,當日與縣吏商議。原來縣吏都是與西門慶有首尾的,官人自不必說;因此,官吏通同計較道:“這件事難以理問。”知縣道:“武松,你也是個本縣都頭,不省得法度?自古道:‘捉姦見雙,捉賊見贓,殺人見傷。’你那哥哥的屍首又沒了,你又不曾捉得他奸;如今只憑這兩個言語便問他殺人公事,莫非忒偏向麽?你不可造次。須要自己尋思,當行即行。”
武松懷裡去取出兩塊酥黑骨頭,十兩銀子,一張紙,告道:“覆告相公:這個須不是小人捏合出來的。”知縣看了道:“你且起來,待我從長商議。可行時便與你拿問。”何九叔、鄆哥都被武松留在房裡。當日西門慶得知,卻使心腹人來縣裡許官吏銀兩。
次日早晨,武松在廳上告稟,催逼知縣拿人。誰想這官人貪圖賄賂,回出骨殖並銀子來,說道:“武松,你休聽外人挑撥你和西門慶做對頭;這件事不明白,難以對理。聖人云:‘經目之事,猶恐未真;背後之言,豈能全信?’不可一時造次。”獄吏便道:“都頭,但凡人命之事,須要屍、傷、病、物、蹤,——五件俱全,方可推問得。”
武松道:“既然相公不準所告,且卻又理會。”收了銀子和骨殖,再付與何九叔收下了;下廳來到自己房內,叫土兵安排飯食與何九叔同鄆哥吃,“留在房裡相等一等,我去便來也。”又自帶了三兩個土兵,離了縣衙,將了硯瓦筆墨,就買了三五張紙藏在身邊,就叫兩個土兵買了個豬首,一隻鵝,一隻雞,一擔酒,和些果品之類,安排在家裡。約莫也是巳牌時候,帶了個土兵來到家中。那婦人已知告狀不準,放下心不他,大著膽看他怎的。
武松叫道:“嫂嫂,下來,有句話說。”那婆娘慢慢地行下樓來問道:“有甚麽話說?”武松道:“明日是亡兄斷七;你前日惱了諸鄰舍街坊,我今日特地來把杯酒,替嫂嫂相謝眾鄰。”那婦人大剌剌地說道:“謝他們怎地?”武松道:“禮不可缺。”喚土兵先去靈床子前,明晃晃的點起兩枝蠟燭,焚起一爐香,列下一陌紙錢,把祭物去靈前擺了,堆盤滿宴,鋪下酒食果品之類,叫一個土兵後面燙酒,兩個土兵門前安排桌凳,又有兩個前後把門。
武松自分付定了,便叫:“嫂嫂,來待客。我去請來。”先請隔壁王婆。那婆子道:“不消生受,教都頭作謝。”武松道:“多多相擾了乾娘,自有個道理。先備一杯菜酒,休得推故。”那婆子取了招兒,收拾了門戶,從後門走過來。武松道:“嫂嫂坐主位,乾娘對席。”婆子已知道西門慶回話了,放心著吃酒。兩個都心裡道:“看他怎地!”
武松又請這邊下鄰開銀鋪的姚二郎姚文卿。二郎道:“小人忙些,不勞都頭生受。”武松拖住便道:“一杯淡酒,又不長久,便請到家。”那姚二郎只得隨順到來,便教去王婆肩下坐了。又去對門請兩家。一家是開紙馬桶鋪的趙四郎趙仲銘。四郎道:“小人買賣撇不得,不及陪奉。”武松道:“如何使得;眾高鄰都在那裡了。”不由他不來,被武松扯到家裡,道:“老人家爺父一般。”便請在嫂嫂肩下坐了。又請對門那賣冷酒店的胡正卿。那人原是吏官出身,便瞧道有些尷尬,那裡肯來,被武松不管他,拖了過來,卻請去趙四郎肩下坐了。
武松道:“王婆,你隔壁是誰?”王婆道:“他家是賣餶飿兒的。”張公卻好正在屋裡,見武松入來,吃了一驚道:“都頭沒甚
話說?”武松道:“家間多擾了街坊,相請吃杯淡酒。”那老兒道:“哎呀!老子不曾有些禮數到都頭家,卻如何請老子吃酒?”武松道:“不成微敬,便請到家。”老兒吃武松拖了過來,請去姚二郎肩下坐地。
說話的,為何先坐的不走了?原來都有土兵前後把著門,都是監禁的一般。
武松請到四家鄰舍並王婆,和嫂嫂共是六人。武松掇條凳子,卻坐在橫頭,便叫土兵把前後門關了。那後面土兵自來篩酒。武松唱個大喏,說道:“眾高鄰休怪小人粗鹵,胡亂請些個。”眾鄰舍道:“小人們都不曾與都頭洗泥接風,如今倒來反擾。”武松笑道:“不成意思,眾高鄰休得笑話則個。”土兵只顧篩酒。眾人懷著鬼胎,正不知怎地。
看看酒至三杯,那胡正卿便要起身,說道:“小人忙些個。”武松叫道:“去不得;既來到此,便忙也坐一坐。”那胡正卿心頭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暗地心思道:“既是好意請我們吃酒,如何卻這般相待,不許人動身!”只得坐下。武松道:“再把酒來篩。”
土兵斟到第四杯酒,前後共吃了七杯酒過,眾人卻似吃了呂太后一千個筵席!只見武松喝叫土兵:“且收拾過了杯盤,少間再吃。”武松抹桌子。眾鄰舍卻待起身。武松把兩隻手一攔,道:“正要說話。一乾高鄰在這裡,中間那位高鄰會寫字?”姚二郎便道:“此位胡正卿極寫得好。”武松便唱個喏,道:“相煩則個。”便捲起雙袖,去衣裳底下颼地只一掣,掣出那口尖刀來;右手四指籠著刀靶,大拇指按住掩心,兩隻圓彪彪怪眼睜起,道:“諸位高鄰在此,小人‘冤各有頭,債各有主,’只要眾位做個證見!”
只見武松左手拿住嫂嫂,右手指定王婆。四家鄰舍,驚得目瞪口呆,罔知所措,都面面廝覷,不敢做聲。武松道:“高鄰休怪,不必吃驚。武松雖是個粗鹵漢子,——便死也不怕!——還省得‘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並不傷犯眾位,只煩高鄰做個證見。若有一位先走的,武松翻過臉來休怪!教他先吃我五七刀了去,武二便償他命也不妨!”眾鄰舍都目瞪口呆,再不敢動。
武松看著王婆,喝道:“兀的老豬狗聽著!我的哥哥這個性命都在你身上!慢慢地卻問你!”回過臉來,看著婦人,罵道:“你那淫婦聽著!你把我的哥哥性命怎地謀害了?從實招來,我便饒你!”那婦人道:“叔叔,你好沒道理!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乾我甚事!”
說猶未了,武松把刀胳察了插在桌子上,用左手揪住那婦人頭髻,右手劈胸提住;把桌子一腳踢倒了,隔桌子把這婦人輕輕地提將過來,一交放翻在靈床面前,兩腳踏住;右手拔起刀來,指定王婆道:“老豬狗!你從實說!”那婆子要脫身脫不得,只得道:“不消都頭髮怒,老身自說便了。”
武松叫土兵取過紙墨筆硯,排好了桌子;把刀指著胡正卿道:“相煩你與我聽一句寫一句。”胡正卿胳答答抖著說:“小……小人……便……寫……寫。”討了些硯水,磨起墨來。胡正卿拿著筆拂那紙,道:“王婆,你實說!”那婆子道:“又不乾我事,教說甚麽?”武松道:“老豬狗!我都知了,你賴那個去!你不說時,我先剮了這個淫婦,後殺你這老狗!”提起刀來,望那婦人臉上便□兩□。那婦人慌忙叫道:“叔叔!且饒我!你放我起來,我說便了!”
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跪在靈床子前,喝一聲“淫婦快說!”那婦人驚得魂魄都沒了,只得從實招說;將那日放帘子因打著西門慶起,並做衣裳入馬通姦,一一地說;次後來怎生踢了武大,因何設計下藥,王婆怎地教唆撥置,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武松叫他說一句,卻叫胡正卿寫一句。王婆道:“咬蟲!你先招了,我如何賴得過!只苦了老身!”王婆也只得招認了。把這婆子口詞也叫胡正卿寫了。從頭至尾都寫在上面。叫他兩個都點指畫了字,就叫四家鄰舍畫了名,也畫了字。叫土兵解答膊來,背接綁了這老狗,卷了口詞,藏在懷裡。叫土兵取碗酒來供養在靈床子前,拖過這婦人來跪在靈前,喝那老狗也跪在靈前,灑淚道:“哥哥靈魂不遠!今日兄弟與你報仇雪恨!”叫土兵把紙錢點著。
那婦人見勢不好,卻待要叫,被武松腦揪倒來,兩隻腳踏住他兩隻胳膊,扯開胸脯衣裳。說時遲,那時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裡銜著刀,雙手去挖開胸脯,摳出心肝五臟,供養在靈前;胳察一刀便割下那婦人頭來,血流滿地。四家鄰舍眼都定了,只掩了臉,看他忒凶,又不敢勸,只得隨順他。
武松叫土兵去樓上取下一床被來把婦人頭包了,揩了刀,插在鞘里;洗了手,唱個喏,道:“有勞高鄰,甚是休怪。且請眾位樓上少坐,待武二便來。”四家鄰舍都面面相看,不敢不依他,只得都上樓去坐了。武松分付土兵,也教押了王婆上樓去。關了樓門,著兩個土兵在樓下看守。
武松包了婦人那顆頭,一直奔西門慶生藥鋪前來,看著主管,唱個喏,問道:“大官人在麽?”主管道:“卻才出去。”武松道:“借一步閒說一句。”那主管也有些認得武松,不敢不出來。武松一引引到側首僻靜巷內,驀然翻過臉來道:“你要死卻是要活?”主管慌道:“都頭在上,小人又不曾傷犯了都……”武松道:“你要死,休說西門慶去向!你若要活,實對我說西門慶在那裡!”主管道:“卻才和……和一個相識……去……去獅子橋下大酒樓上吃……”武松聽了,轉身便走。那主管驚得半晌移腳不動,自去了。
且說武松逕奔到獅子橋下酒樓前,便問酒保道:“西門慶大郎和甚人吃酒?”酒保道:“和一個一般的財主在樓上街邊閣兒里吃酒。”
武松一直撞到樓上,去閣子前張時,窗眼裡見西門慶坐著主位,對面一個坐著客席,兩個唱的粉頭坐在兩邊。武松把那被包打開一抖,那顆人頭血淋淋的滾出來。武松左手提了人頭,右手拔出尖刀,挑開帘子,鑽將入來,把那婦人頭望西門慶臉上摜將來。西門慶認得是武松,吃了一驚,叫聲“哎呀!”便跳起在凳子上去,一隻腳跨上窗檻,要尋走路,見下面是街,跳不下去,心裡正慌。
說時遲,那時快;武松卻用手略按一按,托地已跳在桌子上,把些盞兒碟兒都踢下來。兩個唱的行院驚得走不動。那個財主官人慌了腳手,也倒了。西門慶見來得凶,便把手虛指一指,早飛起右腳來。武松只顧奔入去,見他腳起,略閃一閃,恰好那一腳正踢中武松右手,那口刀踢將起來,直落下街心裡去了。
西門慶見踢去了刀,心裡便不怕他,右手虛照一照,左手一拳,照著武松心窩裡打來;卻被武松略躲個過,就勢里從脅下鑽入來,左手帶住頭,連肩胛只一提,右手早捽住西門慶左腳,叫聲“下去”,那西門慶,一者冤魂纏定,二乃天理難容,三來怎當武松神力,只見頭在下,腳在上,倒撞落在街心裡去了,跌得個“發昏章第十一”!街上兩邊人都吃了一驚。
武松伸手下凳子邊提了淫婦的頭,也鑽出窗子外,涌身望下只一跳,跳在當街上;先搶了那口刀在手裡,看這西門慶已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下,只把眼來動。武松按住,只一刀,割下西門慶的頭來;把兩顆頭相結在一處,提在手裡;把著那口刀,一直奔回紫石街來;叫土兵開了門,將兩顆人頭供養在靈前;把那碗冷酒澆奠了,有灑淚道:“哥哥靈魂不遠,早升天界!兄弟與你報仇,殺了姦夫和淫婦,今日就行燒化。”便叫土兵樓上請高鄰下來,把那婆子押在前面。
武松拿著刀,提了兩顆人頭,再對四家鄰舍道:“我又有一句話,對你們高鄰說,須去不得!”那四家鄰舍叉手拱立,盡道:“都頭但說,我眾人一聽尊命。”武松說出這幾句話來,有分教:景陽岡好漢,屈做囚徒;陽穀縣都頭,變作行者。畢竟武松說出甚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賞析

《水滸傳》裡邊,首先我們想談的當然是108將了,大家都知道108將裡邊有三位女性形象。那么說到形象,在明末清初的時候,有位大學問家金人瑞金聖歎先生,他評《水滸傳》,他稱《水滸傳》是“第五才子書”,他在《讀第五才子書·法》這篇文章裡邊說到,《水滸傳》寫得好,好在什麼地方呢?一百八人,古人他不加“零”字,一百八人就是108人,寫出了一百八性格,要是別的書,那只是一個性格。就是只寫兩個人,也是一個性格。那么這句話是一向被引用為《水滸傳》塑造人物形象非常成功的一個評語,但事實上恐怕是言過其辭。
但是我們可以說,《水滸傳》它是描寫江湖好漢綠林英雄的這樣一部小說。就是嘯聚山林,打家劫舍,殺富濟貧,替天行道。那么勢力強大以後,對抗朝廷,最終招安,為朝廷出力,將博得一個封妻蔭子,取得正果,是這樣一部小說。實際上描寫了一個江湖世界,一個強人世界。自然在這裡女性不大可能成為這部小說的主要描繪對象。也就是說,我們今天所能看到《水滸傳》裡邊女性形象是非常單薄的。但是人世間既然有男有女,你寫一個小說,那就不可能不描寫到女人。《水滸傳》108個好漢裡邊也有三位女將,我們現在大致作一個分析,《水滸傳》中的女性形象有以下這么幾類。
第一類自然是上附天罡地煞之數的梁山的三位女英雄;第二類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大概是四個淫婦。二潘,一個潘金蓮,還有一個潘巧雲。還有一個實際上故事在前的就是宋江的閻婆惜。還有最後一個盧俊義的賈氏夫人。當然在《水滸傳》描寫中,她們各自的分量,也就是作為一個藝術形象是不同的。那么第三類《水滸傳》裡面描寫了一個貞節娘子,貞節的女性形象。這位我想大家都知道,林娘子。林娘子筆墨不多,但是給大家印象很深。
我們做一個大致介紹之後,我們先來看一看梁山上三位女英雄的形象。我想大家對梁山上三位女英雄印象最深的應該是扈三娘。因為扈三娘漂亮,美貌,英武,武藝好生了得。但是我要說呢,雖然在《水滸傳》中,梁山三位女英雄裡邊的描寫,給扈三娘的筆墨最多,出場次數也最多,表現也最英雄,功勞也最大,卻是一個非常不成功的文學形象。我們從藝術上來講,扈三娘是一個非常不成功的人物,為什麼要這樣說?且聽我來做一些分解。
扈三娘其實作者是給她了充分的重視。四十八回裡邊出場,回目上就寫“一丈青單捉王矮虎,宋公明兩打祝家莊。”這是把她作為一個重要人物來看,回目里就標出來了。那么現在我們來統計一下,整個水滸英雄他們的功勞。我說扈三娘功勞顯著。因為在梁山英雄裡邊,陣前交戰,當場活捉敵將,數字最大的就是扈三娘。扈三娘連她捉了一個未來的丈夫算上去,三將。三將都是108將之數。林沖如此英雄了得,也就捉了一將,扈三娘。但是這樣的赫赫戰功,扈三娘的待遇不高,不公平。為什麼呢?排座次的時候她居地煞第23位,整體排名59位,她那個不中用的丈夫,因為是男人,是她丈夫,在她前邊,第58位。她陣前活捉的兩位將軍,郝思文,活捉的,第41位,在她前面16位。倒是早上山的彭玘,第43位,也高她14位,所以她的待遇不公平。為什麼這樣寫?這也很難說,當然扈三娘進不去三十六天罡,這是有一個原因。三十六天罡這裡邊,基本上有歷史的影子。《大宋宣和遺事》裡邊就把這36個人的名字大致寫出來了,後來梁山的前36位好漢,只有個別人的名字有調整,其他人本來就有,就沒法改。那么扈三娘能不能在地煞裡邊往前走一走呢?是作者排名的時候沒有太多的考究嗎?看起來也不是。古代學者也好,現代學者也好,都做了很多研究,認為排名是大有深意。那么我們只能說是梁山對扈三娘的不公平,換句話說是作者對扈三娘的不公平。
我們先看到了扈三娘的赫赫戰功。但是作為一個文學形象,我們能看到什麼呢?我們知道她梁山三位女英雄裡邊最美麗,武藝最高強。但是她作為一個文學人物的形象,剛才講到金聖歎講《水滸傳》好在什麼地方,就寫一百八人有一百八種性格,當然我說他是言過其辭。扈三娘就沒有性格,啞美人。上梁山之前跟上梁山之後只說過一句話,還沒出聲。只說過一句話沒出聲是什麼呢?就是她跟王英對陣的時候,王英一看她漂亮,在馬上就有點下作,有點魂不守舍。所以扈三娘在這裡抓他非常容易,他已經沒有鬥志了。她就說“這廝無理”,四個字沒出聲。從此以後扈三娘一句話沒說。扈三娘很不幸,她們家已經加盟梁山,背叛了三莊聯盟,結果祝家莊被破的時候,只跑了個扈成,因為扈成還有點武藝。父母親族全家殺光,扈三娘一點表現都沒有。她在梁山山寨上沒有表現,以宋江義妹的身份,可以說是下嫁王英。因為從人品上,從形象上,從武藝上,王英跟她都不匹配的,這也是作者故作狡猾之處。女人一丈青,高個兒,漂亮。男人王矮虎,王矮虎全名叫矮腳虎。他個兒低,主要是腳短,最醜。宋元人說的腳就是腿呀,如今現在中國南方人說腳字的意思還是腿,這個人長腳,那個短腳。
扈三娘的結局,我在這裡做一個交代。大家都知道,尤其電視連續劇播了以後,人最終死於江南。在征方臘這一戰裡邊,梁山好漢一共折了59位,戰死59位。但是別人的戰死都是正常的交戰,當陣陣亡,中伏兵遇難,重傷不治而死,或者是被俘而殺。只有扈三娘夫妻死得莫名其妙,為什麼呢?她遇到了一個做妖法的,鄭魔君。王英是跟鄭魔君做戰,鄭魔君使出妖法,王英一看雲中有一個金甲神人,王英大驚失色,一不小心就被對方一刀砍於馬下。扈三娘一看要給丈夫報仇,拍馬衝上前去,被鄭魔君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鍍金銅磚,砸在面門上,倒下馬死去。我們現在可以說死得不值。為什麼作者對59位好漢裡邊,57位都是正常的戰爭死亡,而就他夫妻兩個人是這樣一種結局呢?莫名其妙。所以我們剛才講,不管《水滸傳》寫扈三娘英雄了得,用了如何重筆濃彩,作為人物形象,作為藝術形象單薄的,沒有性格可言,只是一個概念,一個符號。這個符號是什麼?能征慣戰,美貌佳人。所以呀,連她的死都寫得如此潦草,那么從這裡我們是不是可以看出,作者對女性的一種態度。
另外一位呢,孫二娘,孫二娘是黑店老闆娘,孟州道十字坡開人肉包子鋪的,綽號母夜叉。她的形象是什麼樣呢?在武松眼中,“系一條鮮紅生絹裙,擦一臉胭脂鉛粉,敞開胸脯,露出桃紅紗主腰,上面一色金鈕”。這是她的衣著。她的身體呢,“眉橫殺氣,眼露凶光”。母夜叉是這么一個形象,而且母夜叉跟她丈夫之間的關係是倒過來的。丈夫武藝沒她高強,而且這個店不是姓張,而姓孫,為什麼呢?孫二娘的黑店是祖傳的,她父親叫山夜叉孫元,是江湖上的前輩綠林中是有名的。所以我們就看到在菜園子張青跟孫二娘這樣的關係裡邊,是以孫為主,以張為副。從見識上來講,也是孫高於張,但是這個形象她的作為,我們大概很難接受。武松兩次看到,第一次是武松假裝中了蒙汗藥,抬到一個作坊裡邊去。小說里描寫牆上掛了幾張人皮,樑上吊了幾條人腿,這是武松的眼中。後來武松在鴛鴦樓大報仇,連殺張都監家一十五口人,從孟州逃出,結果又落入了孫二娘十字坡黑店裡邊。專門採買的四個夥計,一看這廝胖大,可以做好幾個天的肉餡。因為武松太累了,當時是昏睡在樹林中。結果武松差點死掉,武松醒過來一看還是這個地方,幾張人皮幾條人腿。都做的什麼事情,這樣也算好漢嗎?是農民起義嗎?任何一個朝代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恐怕都是要法律追究的。
當武松最終在大鬧孟州道之後,孫二娘張青勸武松到附近一個二龍山去落草,要投奔魯智深、楊志。這裡邊就看出了孫二娘的見識。孫二娘講出來,她當年曾經用蒙汗藥麻翻了一個和尚,這個和尚身材高大,也是一個英雄了得的人物。而且他們還交代,他們怎么認識魯智深的呢?也是用蒙汗藥麻翻魯智深,看魯智深一身好肉,可以做好幾天肉餡。幸虧張青過來,孫二娘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王。張青回來一看把他救醒,這才認識了魯智深。可是在江湖黑道上的孫二娘比張青高明,張青勸武松,你臉上有金印,逃命有問題,貼兩個膏藥就行了,遮住金印。孫二娘當時就說,這可不行,現在做公的都不是等閒之輩,臉上貼兩個膏藥,那不明擺著遮住金文嘛。她就想起來把頭陀的衣服,頭陀散披髮遮住金印,把頭陀留下來的戒刀,108顆人頂珠。掛的珠子是人頂骨,還有度牒,度牒就相當於身份證了。證明這個和尚是真的,某寺院的,身份證。從此以後武松就用了這一套新的身份,那么武松也從打虎武松、都頭武松變成行者武鬆了。這是孫二娘我們看到的,就是一個是嫻熟於江湖黑道的女人。
潘金蓮大家都很熟悉,但是對潘金蓮形象的熟悉,恐怕還不光是《水滸傳》給人帶來的印象,還有《金瓶梅》的作用在裡面。但是即使是這樣,在《水滸傳》中的潘金蓮,已經描寫得比較充分了。大致情況是這樣,潘金蓮應該說是個有追求的女人,出場交代她是財主張大戶家的一個使女,頗有幾分顏色,也就是姿色。張大戶垂涎,她可能沒看上這老頭子,不從。張大戶惱羞成怒,乾脆把她嫁給了叫三寸丁谷樹皮的醜漢武大郎。又醜又窮,三寸丁谷樹皮就是小個子,侏儒。現在我們的京劇舞台上經常看到這樣的人物。結果當時就流傳,那些浮浪子弟們就講,好一塊羊肉倒落在了狗嘴裡。這大概就是現在的所謂“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宋元版,宋元口語版。結果呢,武松景陽岡打虎,在陽穀縣境內,打虎英雄做了陽穀的都頭。都頭的職位相當於現在的公安局長,位置不到,相當於警長大一點。還不完全一樣,古代這個東西不像我們現代分工很細。在陽穀縣兄弟相見,在此之前雖然她所嫁非人,從潘金蓮的角度上講,但倒也沒有生出什麼事來。一直到武松進了家門,她看到這么一個兄弟,好生英雄,那完全不一樣了。武松高大雄壯,打虎英雄。潘金蓮生了這個心,想到自己。在裡邊我們也都看到,電視劇裡邊表現的還是基本上忠實原著的,問寒噓暖,操持飲食,還讓武松不要住在公家房子裡,搬到家裡來。嫡親三口合家居住,奴家親自來服侍叔叔。在武松面前她說話很客氣。當然後來挑逗武松,遭到武松的拒絕。那么武松雖然拒絕了她,留了一條心,但是還沒有多想。因為此時的潘金蓮,雖然有挑逗武松的這樣一個不軌行為,事實上沒有落實她的劣跡。只是當武松因公事出差東京,離開了之後,中間被王婆這樣一個以此謀利的社會閒人。當時開茶館的,王婆貪賄說風情,從中牽線,引出來西門慶跟潘金蓮這一段苟合之事,這是淫蕩。但還沒有到要殺武大郎的這個份上,這裡邊又引出一個事情來。就是有一個小伙子叫鄆哥,姓喬,喬鄆哥,是賣果品的。平時是西門慶經常去買他的東西,等於是照顧他生意。這段時間西門慶姘上潘金蓮,不大出來了。鄆哥他沒生計,到處找,他知道他在王婆那兒。結果王婆不讓他進,兩人吵起來。鄆哥找到了武大郎把這事都說出來,然後這兩個人,一個小孩子十五六歲,一個小矮子,兩個人去捉姦,最後是被西門慶一腳踢傷。然後武大郎就養病了,在養病期間,王婆又出了最壞的主意。一不做,二不休,毒殺武大郎。王婆的主意,實際操作者潘金蓮。所以潘金蓮應該說毒殺親夫是有可殺之罪的。那么我們也可以看到,潘金蓮這樣一個形象她是一個逐步墮落的過程。最初她還是有追求的,還是有一些獨立的想法。張大戶垂涎她,她本來可以弄一個小妾的名分,她不乾,被財主報復嫁了這樣一個醜人。心中不滿意,又經了外人的挑唆,一步一步走向深淵。中間還描寫她有一個追求,看到了武松,遭到了武松的拒絕。在潘金蓮那裡,應該說是她欲望膨脹大於道德。在她那裡是沒有道德觀念的,當然一個使女出身,大概也不識幾個字,沒有什麼見識,可能是自然屬性高於她的社會屬性,本能壓倒了理智,所以走向了毀滅。那么小說中描寫武松殺嫂是非常殘酷的,劈開胸脯,拽出心肝,比較殘酷。但是我們要說,當時武松把殺嫂為兄報仇這樣一個事情講出去,江湖好漢都稱讚,稱讚不已。我們現在看,表現當時綠林江湖人的殘暴,那是另外一方面來講了。因為毒殺親夫這個罪名在古代應該受凌遲之刑,凌遲之刑要比挖心肝更痛苦萬分。
那么為什麼在《水滸傳》中,如此塑造安排這些女性形象?我想主要有這么幾個問題,一個《水滸傳》它的流傳。從史料筆記到瓦舍說話,再到搬演雜劇,最後成書,是一個世代累積型。這個小說描寫的是江湖綠林的故事。那么江湖綠林中的準則,他們的觀念,跟一般社會上的普通平民是不同的,這是強人的一種觀念。剛才講女性形象已經提到幾個問題,殺人越貨,開黑店,宋江到江州一路上遇到了多少,催命判官李立、船火兒張橫,船開到江心就問他,你想吃板刀面還是吃餛飩?板刀面就是一刀砍掉,餛飩就是把他捆起來朝江里一丟。要不是宋江早已經是山東及時雨大名播於江湖,有幾個宋江都死去了。宋江所結交的這些人都是這樣一些人物,實際上都是江湖黑道。那么為什麼江湖黑道他們會如此輕蔑女人呢?因為江湖中自有江湖中的準則,他們是亡命之徒,嘯聚山林,打家劫舍。他們認為女人有這么幾個問題,一個他不要妻小,認為妻小是個累贅。生理需要可臨時去搶占。所以在《水滸傳》中描寫很多,小霸王周通搶壓寨夫人,王矮虎也做這樣的事情。所謂壓寨夫人可不是夫人的意思啊,實際上就是性工具。如果等到官兵來剿,那么這壓寨夫人一個都難逃做刀下鬼,要么被自己的男人殺掉,要么被俘以後,作為匪人家眷也都會死於一些官法,就是這樣一個結局。
那么還有由來已久的“女人禍水觀”,這個“女人禍水觀”,不僅僅在士大夫中存在,在綠林好漢中也存在。女人可能會引起他們的爭風吃醋,這裡邊我們可以講,在歷史上,就是在《水滸傳》之後,歷史可以證實。比如說李自成,張獻忠,他們都做過這樣類似的事情。崇禎十二年,李自成在潼關園大敗,逃到商洛山中,當時覺得窮途末路,幾次要自殺。養子李雙喜勸阻了,他的大將劉宗敏為了輔佐李自成東山再起,回去就把自己兩個妻子殺掉。然後其他的一些壯士,也就是李自成的死黨們,一看大將軍劉宗敏如此做事,也回去把自己的妻子殺掉。這些妻子實際上都是壓寨夫人一類的,都是擄掠來的女人。殺掉以後表示呢,死心塌地跟朝廷再戰。李自成這樣才輕騎突圍,終於東山再起。所以說呢,這樣一種觀念,以視女人為累贅,視女人為物品,他們把女人處死,就好像燒掉山寨一樣。那些女人是沒有人格地位的,這裡邊我們可以看到《水滸傳》的作者,他也是這樣一種心態,輕視婦女,視婦女於草芥,如蟲蟻。這些江湖好漢為什麼不近女色?除了上述種種的實際方面功利性考慮之外,還有一些觀念問題。
比如說晁蓋,他是個財主,東溪村保證,財主,有錢,仗義疏財,結交天下好漢。從書中所表現來說,大家都知道,宋江三十四五歲年紀。可是他跟晁蓋兩人見面的時候,說晁兄長我十歲,可以說晁蓋四十餘歲。這樣一個地方財主,小說中專門寫到,不娶妻子,只愛使槍弄棒,整日打熬筋骨。也就是說,當時的這些綠林中人,練武藝認為跟女色是矛盾的。這是中國古代一個養生學裡邊的理論,我們現在說是個誤區。古人認為要保先天元氣。所以有這樣一種看法,對女性的輕視也是意中之事。

回評

吾嘗言:不登泰山,不知天下之高;登泰山不登日觀,不知泰山之高也。
不觀黃河,不知天下之深;觀黃河不觀龍門,不知黃河之深也。不見聖人,不知天下之至;見聖人不見仲尼,不知聖人之至也。乃今於此書也亦然。不讀《水滸》,不知天下之奇;讀《水滸》不讀設祭,不知《水滸》之奇也。
嗚呼!耐庵之才,其又豈可以斗石計之乎哉!
前書寫魯達,已極丈夫之致矣;不意其又寫出林沖,又極丈夫之致也。
寫魯達又寫出林沖,斯已大奇矣;不意其又寫出楊志,又極丈夫之致也。是三丈夫也者,各自有其胸襟,各自有其心地,各自有其形狀,各自有其裝束,譬諸閭吳二子,斗童殿壁,星宮水府,萬神鹹在,慈即真慈,怒即真怒,麗即真麗,醜即真醜。技至此,技已止;觀至此,觀已正。然而二子之胸中,固各別藏分外之絕筆,又有所謂雲質龍章,日姿月彩,杳非世工心之所構,目之所遇,手之所掄,筆之所觸也者。今耐庵《水滸》,正猶是矣。寫魯、林、楊三丈夫以來,技至此,技已止,觀至此,觀已止。乃忽然磬控,忽然縱送,便又騰筆涌墨,憑空撰出武都頭一個人來。我得而讀其文,想見其為人。其胸襟則又非如魯、如林、如楊者之胸襟也,其心事則又非如魯、如林、如楊者之心事也,其形狀結束則又非如魯、如林、如楊者之形狀與如魯、如林、如楊者之結束也。我既得以想見其人,因更回讀其文,為之徐讀之,疾讀之,翱翔讀之,歌續讀之,為楚聲讀之,為豺聲讀之。嗚呼!是其一篇一節一句一字,實杳非儒生心之所構,目之所遇,手之所掄,筆之所觸矣。是真所謂雲質龍章,日恣月彩,分外之絕筆矣。如是而尚欲量才子之才為斗為石,嗚呼,多見其為不知量者也!
或問於聖嘆曰:“魯達何如人也?”曰:“闊人也。”“宋江何如人也?”
曰:“狹人也。”曰:“林沖何如人也?”曰:“毒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甘人也。”曰:“楊志何如人也?”曰:“正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駁人也。”曰:“柴進何如人也?”曰:“良人也。”
“宋江何如人也?”曰:“歹人也。”曰:“阮七何如人也?”曰:“快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厭人也。”曰:“李逵何如人也?”曰:“真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假人也。”曰:“吳用何如人也?”
曰:“捷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呆人也。”曰:“花榮何如人也?”曰:“雅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俗人也。”曰:“盧俊義何如人也?”曰:“大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小人也。”曰:“石秀何如人也?”曰:“警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鈍人也。”
然則《水滸》之一百六人,殆莫不勝於宋江。然而此一百六人也者,固獨人人未若武松之絕倫超群。然則武松何如人也?曰:“武松,天人也。”武松天人者,固具有魯達之闊,林沖之毒,楊志之正,柴進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吳用之捷,花榮之雅,盧俊義之大,石秀之警者也。斷曰第一人,不亦宜乎?
殺虎後忽然殺一婦人,嗟乎!莫咆哮於虎,莫柔曼於婦人,之二物者,至不倫也。殺虎後忽欲殺一婦人,曾不舉手之勞焉耳。今寫武松殺虎至盈一卷,寫武松殺婦人亦至盈一卷,咄咄乎異哉!憶大雄氏有言:“獅子搏象用全力,博兔亦用全力。”今豈武松殺虎用全力,殺婦人亦用全力耶?我讀其文,至於氣咽目瞪,面無人色,殆尤駭於讀打虎一回之時。嗚呼,作者固真以獅子喻武松,觀其於街橋名字,悉安獅子二字可知也!
徒手而思殺虎,則是無賴之至也;然必終仗哨棒而後成於殺虎,是猶夫人之能事也。故必於四閃而後奮威盡力,輪棒直劈,而震天一響,樹倒棒折,已成徒手,而虎且方怒。以徒手當怒虎,而終亦得以成殺之功;夫然後武松之神威以見,此前文所詳,今亦毋庸又述。乃我獨怪其寫武松殺西門慶,亦用此法也。其心豈不曰:殺虎猶不用棒,殺一鼠子何足用刀?於是握刀而往,握刀而來,而正值鼠子之際,刀反踢落街心,以表武松之神威。然奈何竟進鼠子而與虎為倫矣?曰:非然也。虎固虎也,鼠子固鼠子也。殺虎不用棒,殺鼠子不用刀者,所謂象亦全力,兔亦全力,觀獅子橋下四字,可知也。
西門慶如何入奸,王婆如何主謀,潘氏如何下毒,其曲折情事,羅列前幅,燦如星斗,讀者既知之矣。然讀者之知之也,亦為讀之而後得知之也。
乃方夫讀者讀之而得知之之時,正武二於東京交割箱籠,街上閒行之時,即又奈何以己之所得知,例人之所不知,而欲武松聞何九之言,即燎然知姦夫之為西門,聞鄆哥之言,即燎然知半夜如何置毒耶?篇中處處寫武松是東京回來,茫無頭路,雖極英靈,了無入處,真有神化之能。
一路勤敘鄰舍,至後幅,忽然排出四家鋪面來:姚文卿開銀鋪,趙仲銘開紙馬鋪,胡正卿開冷酒鋪,張公開餶鋪,合之便成財色酒氣四字,真是奇絕,詳見細評中。
每聞人言:莫駭疾於霹靂,而又莫奇幻於霹靂。思之驟不敢信。如所云:有人掛兩握亂絲,雷電過,輒巳絲絲相接,交羅如網者。一道士藏紙千張,擬書全笈,一夜遽為雷火所焚,天明視之,紙故無恙,而層層遍畫龍蛇之形,其細如髮者。以今觀於武二設祭一篇,夫而後知真有是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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