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第五十回

《水滸傳》第五十回

宋江與吳用商議各頭領重新分工。

雷橫不願上山入伙。他打死與知縣相好的白秀英,被押進牢里,雷母央求朱仝節級,朱仝在一家酒店開枷放了雷橫。朱仝被斷配滄州,知府留他在本府聽候使喚。七月十五日朱仝抱四歲小衙內往地藏寺看點放河燈,在水陸堂放生池邊與雷橫說話,朱仝先不願入伙。吳用使計教李逵殺了小衙內,朱仝怒追李逵到柴進莊上,柴進說明底里,吳用、雷橫、朱仝、李逵相見。

回目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誤失小衙內
水滸傳水滸傳

簡介

宋江與吳用商議各頭領重新分工。
雷橫不願上山入伙。他打死與知縣相好的白秀英,被押進牢里,雷母央求朱仝節級,朱仝在一家酒店開枷放了雷橫。朱仝被斷配滄州,知府留他在本府聽候使喚。七月十五日朱仝抱四歲小衙內往地藏寺看點放河燈,在水陸堂放生池邊與雷橫說話,朱仝先不願入伙。吳用使計教李逵殺了小衙內,朱仝怒追李逵到柴進莊上,柴進說明底里,吳用、雷橫、朱仝、李逵相見。

正文

話說宋江主張一丈青王英配為夫婦,眾人都稱讚宋公明仁德,當日又設席慶賀。正飲宴間,只見朱貴酒店裡使人上山來報導:“林子前大路上一夥客人經過,小嘍羅出去攔截,數內一個稱是鄆城縣都頭雷橫,朱頭領邀請住了。現在店裡飲分例酒食,先使小校報知。”晁蓋。宋江聽了大喜,隨即同軍師吳用三個下山迎接。
朱貴早把船送至金沙灘上岸。宋江見了,慌忙下拜道:“久別尊顏,常切思想,今日緣何經過賤處?”雷橫連忙答禮道:“小弟蒙本縣差遣,往東昌府公幹回來,經過路口,小嘍羅攔討買路錢,小弟提起賤名,因此朱兄堅意留住。”宋江道:“天與之幸!”請到大寨,教眾頭領都相見了,置酒管待。一連住了五日,每日與宋江閒話。晁蓋動問朱仝訊息,雷橫答道:“朱仝現今參做本縣當牢節級,新任知縣好生歡喜。”宋江宛曲把話來說雷橫上山入伙,雷橫推辭老母年高,不能相從,“待小弟送母終年之後,卻來相投。”雷橫當下拜辭了下山,宋江等再三苦留不住。眾頭領各以金帛相贈,宋江。晁蓋自不必說。雷橫得了一大包金銀下山,眾頭領都送至路口作別,把船渡過大路,自回鄆城縣去了,不在話下。
且說晁蓋。宋江回至大寨聚義廳上,起請軍師吳學究定議山寨職事。吳用已與宋公明商議已定,次日會合眾頭領聽號令。先撥外面守店頭領。宋江道:“孫新。
顧大嫂原是開酒店之家,著令夫婦二人替回童威。童猛別用。“再令時遷去幫助石勇,樂和去幫助朱貴,鄭天壽去幫助李立,東南西北四座店內賣酒賣肉,招接四方入伙好漢。每店內設兩個頭領。一丈青。王矮虎後山下寨,監督馬匹。金沙灘小寨,童威童猛弟兄兩個守把。鴨嘴灘小寨,鄒淵鄒潤叔侄兩個守把。山前大路,黃信燕順部領馬軍下寨守護。解珍解寶守把山前第一關。杜遷。宋萬守把宛子城第二關。劉唐穆弘守把大寨口第三關。阮家三雄守把山南水寨。孟康仍前監造戰船。李應。杜興。蔣敬總管山寨錢糧金帛。陶宗旺。薛永監築梁山泊內城垣雁台。
侯健專管監造衣袍。鎧甲。旌旗。戰襖。朱富。宋清提調筵宴。穆春。李雲監造屋宇寨柵。蕭讓。金大堅掌管一應賓客書信公文。裴宣專管軍政司賞功罰罪。其餘呂方郭盛。孫立。歐鵬。馬麟。鄧飛。楊林。白勝分調大寨八面安歇。晁蓋。宋江。
吳用居于山頂寨內。花榮。秦明居于山左寨內。林沖。戴宗居于山右寨內。李俊。
李逵居于山前。張橫。張順居于山後。楊雄。石秀守護聚義廳兩側。一班頭領,分撥已定,每日輪流一位頭領做筵席慶賀,山寨體統,甚是齊整。有詩為證:巍巍高寨水中央,列職分頭任所長。
只為朝廷無駕馭,遂令草澤有鷹揚。
再說雷橫離了梁山泊,背了包裹,提了朴刀,取路回到鄆城縣,到家參見老母,更換些衣服,齎了回文,徑投縣裡來拜見了知縣,回了話,銷繳公文批帖,且自歸家暫歇。依舊每日縣中書畫卯酉,聽候差使。因一日行到縣衙東首,只聽得背後有人叫道:“都頭,幾時回來?”雷橫回過臉來看時,卻是本縣一個幫閒的李小二。
雷橫答道:“我卻才前日來家。”李小二道:“都頭出去了許多時,不知此處近日有個東京新來打踅的行院,色藝雙絕,叫做白秀英。那妮子來參都頭,卻值公差出外不在,如今現在勾欄里說唱諸般品調,每日有那一般打散,或是戲舞,或是吹彈,或是歌唱,賺得那人山人海價看。都頭如何不去睃一睃?端的是好個粉頭!”雷橫聽了,又遇心閒,便和那李小二逕到勾欄里來看,只見門首掛著許多金字帳額,旗桿吊著等身靠背。入到裡面,便去青龍頭上第一位坐了。看戲台上,卻做笑樂院本
那李小二人叢里撇了雷橫,自出外面趕碗頭腦去了。院本下來,只見一個老兒,裹著磕腦兒頭巾,穿著一領茶褐羅衫,系一條皂,拿把扇子,上來開呵道:“老漢是東京人氏,白玉喬的便是。如今年邁,只憑女兒秀英歌舞吹彈,普天下伏侍看官。”
鑼聲響處,那白秀英早上戲台,參拜四方,拈起鑼棒,如撒豆般點動,拍下一聲界方,念了四句七言詩,便說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寫著這場話本,是一段風流蘊藉的格範,喚做豫章城雙漸趕蘇卿。”說了,開話又唱,唱了又說,合棚價眾人喝采不絕。雷橫坐在上面看那婦人時,果然是色藝雙絕。但見:羅衣疊雪,寶髻堆雲。櫻桃口,杏臉桃腮;楊柳腰,蘭心蕙性。歌喉宛轉,聲如枝上鶯啼;舞態蹁躚,影似花間鳳轉。腔依古調,音出天然,高低緊慢按宮商,輕重疾徐依格範。笛吹紫竹篇篇錦,板拍紅牙字字新。
那白秀英唱到務頭,這白玉喬按喝道:“雖無買馬博金藝,要動聰明鑑事人。
看官喝采道是去過了,我兒且回一回,下來便是襯交鼓兒的院本。“白秀英拿起盤子,指著道:”財門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過,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過。“
白玉喬道:“我兒且走一遭,看官都待賞你。”白秀英托著盤子,先到雷橫面前,雷橫便去身邊袋裡摸時,不想並無一文。雷橫道:“今日忘了,不曾帶得些出來,明日一發賞你。”白秀英笑道:“”頭醋不釅徹底薄“,官人坐當其位,可出個標首。”雷橫通紅了麵皮道:“我一時不曾帶得出來,非是我捨不得。”白秀英道:“官人既是來聽唱,如何不記得帶錢出來?”雷橫道:“我賞你三五兩銀子,也不打緊,卻恨今日忘記帶來。”白秀英道:“官人今日見一文也無,提甚三五兩銀子,正是教俺”望梅止渴,畫餅充飢“。”白玉喬叫道:“我兒,你自沒眼,不看城裡人,村里人,只顧問他討甚么?且過去自問曉事的恩官,告個標首。”雷橫道:“我怎地不是曉事的?”白玉喬道:“你若省得這子弟門庭時,狗頭上生角。”眾人齊和起來。雷橫大怒,便罵道:“這忤奴,怎敢辱我?”白玉喬道:“便罵你這三家村使牛的,打甚么緊?”有認得的喝道:“使不得,這個是本縣雷都頭。”白玉喬道:“只怕是驢筋頭。”雷橫那裡忍耐得住,從坐椅上直跳下戲台來,揪住白玉喬,一拳一腳,便打得唇綻齒落。眾人見打得凶,都來解拆開了,又勸雷橫自回去了。
勾欄里人,一哄盡散了。
原來這白秀英卻和那新任知縣舊在東京兩個來往,今日特地在鄆城縣開勾欄
那娼妓見父親被雷橫打了,又帶重傷,叫一乘轎子,逕到知縣衙內,訴告雷橫毆打父親,攪散勾欄,意在欺騙奴家。知縣聽了,大怒道:“快寫狀來。”這個喚做“枕邊靈”。便教白玉喬寫了狀子,驗了傷痕,指定證見。本處縣裡有人都和雷橫好的,替他去知縣處打關節,怎當那婆娘守定在衙內,撒嬌撒痴,不由知縣不行。立等知縣差人把雷橫捉拿到官,當廳責打,取了招狀,將具枷來枷了,押出去號令示眾。
那婆娘要逞好手,又去知縣行說了,定要把雷橫號令在勾欄門首。第二日,那婆娘再去做場,知縣卻教把雷橫號令在勾欄門首。這一班禁子人等,都是和雷橫一般的公人,如何肯�扒他?這婆娘尋思一會,既是出名奈何了他,只是一怪,走出勾欄門,去茶坊里坐下,叫禁子過去發話道:“你們都和他有首尾,卻放他自在,知縣相公教你們�扒他,你倒做人情。少刻我對知縣說了,看道奈何得你們也不?”禁子道:“娘子不必發怒,我們自去�扒他便了。”白秀英道:“恁地時,我自將錢賞你。”禁子們只得來對雷橫說道:“兄長,沒奈何,且胡亂�一�。”把雷橫�扒在街上。
人鬧里,卻好雷橫的母親正來送飯,看見兒子吃他�扒在那裡,便哭起來,罵那禁子們道:“你眾人也和我兒一般在衙門裡出入的人,錢財直這般好使!誰保的常沒事?”禁子答道:“我那老娘聽我說,我們卻也要容情,怎禁被原告人監定在這裡要�,我們也沒做道理處。不時,便要去和知縣說,苦害我們,因此上做不的麵皮。”那婆婆道:“幾曾見原告人自監著被告號令的道理。”禁子們又低低道:“老娘,他和知縣來往得好,一句話便送了我們,因此兩難。”那婆婆一面自去解索,一頭口裡罵道:“這個賊賤人直恁的倚勢!我且解了這索子,看他如今怎的!”
白秀英卻在茶坊里聽得,走將過來,便道:“你那老婢子,卻才道甚么?”那婆婆那裡有好氣,便指著罵道:“你這賤母狗,做甚么倒罵我!”白秀英聽得,柳眉倒豎,星眼圓睜,大罵道:“老咬蟲,吃貧婆,賤人,怎敢罵我?”婆婆道:“我罵你待怎的?你須不是鄆城縣知縣!”白秀英大怒,搶向前只一掌,把那婆婆打個踉蹌。那婆婆卻待掙扎,白秀英再趕入去,老大耳光子,只顧打。這雷橫是個大孝的人,見了母親吃打,一時怒從心發,扯起枷來,望著白秀英腦蓋上打將下來。那一枷梢打個正著,劈開了腦蓋,撲地倒了。眾人看時,那白秀英打得腦漿迸流,眼珠突出,動彈不得,情知死了。
眾人見打死了白秀英,就押帶了雷橫,一發來縣裡首告,見知縣備訴前事。知縣隨即差人押雷橫下來,會集相官,拘喚里正。鄰佑人等,對屍檢驗已了,都押回縣來。雷橫一面都招承了,並無難意。他娘自保領回家聽候。把雷橫枷了,下在牢里。當牢節級卻是美髯公朱仝,見發下雷橫來,也沒做奈何處,只得安排些酒食管待,教小牢子打掃一間淨房,安頓了雷橫。少間,他娘來牢里送飯,哭著哀告朱仝道:“老身年紀六旬之上,眼睜睜地只看著這個孩兒,望煩節級哥哥看日常間弟兄面上,可憐見我這個孩兒,看覷看覷。”朱仝道:“老娘自請放心歸去,今後飯食不必來送,小人自管待他。倘有方便處,可以救之。”雷橫娘道:“哥哥救得孩兒,卻是重生父母。若孩兒有些好歹,老身性命也便休了。”朱仝道:“小人專記在心,老娘不必掛念。”那婆婆拜謝去了。朱仝尋思了一日,沒做道理救他處。朱仝自央人去知縣處打關節,上下替他使用人情。那知縣雖然愛朱仝,只是恨這雷橫打死了他表子白秀英,也容不得他說了。又怎奈白玉喬那廝催併,疊成文案,要知縣斷教雷橫償命。因在牢里六十日,限滿斷結,解上濟州,主案押司抱了文卷先行,卻教朱仝解送雷橫。
朱仝引了十數個小牢子,監押雷橫,離了鄆城縣,約行了十數里地,見個酒店,朱仝道:“我等眾人就此吃兩碗酒去。”眾人都到店裡吃酒,朱仝獨自帶過雷橫,只做水火,來後面僻淨處開了枷,放了雷橫,分付道:“賢弟自回,快去家裡取了老母,星夜去別處逃難,這裡我自替你吃官司。”雷橫道:“小弟走了自不妨,必須要連累了哥哥。”朱仝道:“兄弟,你不知,知縣怪你打死了他表子,把這文案卻做死了,解到州里,必是要你償命。我放了你,我須不該死罪。況兼我又無父母掛念,家私盡可賠償。你顧前程萬里自去。”雷橫拜謝了,便從後門小路奔回家裡,收拾了細軟包裹,引了老母,星夜自投梁山泊入伙去了,不在話下。
卻說朱仝拿著空枷攛在草里,卻出來對眾小牢子說道:“吃雷橫走了,卻是怎地好?”眾人道:“我們快趕去他家裡捉。”朱仝故意延遲了半晌,料著雷橫去得遠了,卻引眾人來縣裡出首。朱仝告道:“小人自不小心,路上被雷橫走了,在逃無獲,情願甘罪無辭。”知縣本愛朱仝,有心將就出脫他,被白玉喬要赴上司陳告朱仝故意脫放雷橫,知縣只得把朱仝所犯情由申將濟州去。朱仝家中,自著人去上州里使錢透了,卻解朱仝到濟州來,當廳審錄明白,斷了二十脊杖,刺配滄州牢城。
朱仝只得帶上行枷,兩個防送公人領了文案,押送朱仝上路。家間自有人送衣服盤纏,先齎發了兩個公人。當下離了鄆城縣,迤�望滄州橫海郡來,於路無話。到得滄州,入進城中,投州衙里來,正值知府升廳,兩個公人押朱仝在廳階下,呈上公文。知府看了,見朱仝一表非俗,貌如重棗,美髯過腹,知府先有八分歡喜,便教這個犯人休發下牢城營里,只留在本府聽候使喚。當下除了行枷,便與了回文,兩個公人相辭了自回。
只說朱仝自在府中,每日只在廳前伺候呼喚。那滄州府里押番。虞候。門子。
承局。節級。牢子,都送了些人情;又見朱仝和氣,因此上都歡喜他。忽一日,本官知府正在廳上坐堂,朱仝在階侍立,知府喚朱仝上廳,問道:“你緣何放了雷橫,自遭配在這裡?”朱仝稟道:“小人怎敢故放了雷橫,只是一時間不小心,被他走了。”知府道:“你如何得此重罪?”朱仝道:“被原告人執定,要小人如此招做故放,以此問得重了。”知府道:“雷橫如何打死了那娼妓?”朱仝卻把雷橫上項的事,備細說了一遍。知府道:“你敢見他孝道,為義氣上放了他?”朱仝道:“小人怎敢欺公罔上?”
正問之間,只見屏風背後轉出一個小衙內來,方年四歲,生得端嚴美貌,乃是知府親子,知府愛惜如金似玉。那小衙內見了朱仝,徑走過來,便要他抱,朱仝只得抱起小衙內在懷裡。那小衙內雙手扯住朱仝長髯,說道:“我只要這鬍子抱。”
知府道:“孩兒快放了手,休要羅唣。”小衙內又道:“我只要這鬍子抱,和我去耍。”朱仝稟道:“小人抱衙內去府前閒走,耍一回了來。”知府道:“孩兒既是要你抱,你和他去耍一回了來。”朱仝抱了小衙內,出府衙前來,買些細糖果子與他吃,轉了一遭,再抱入府里來。知府看見,問衙內道:“孩兒那裡去來?”小衙內道:“這鬍子和我街上看耍,又買糖和果子請我吃。”知府說道:“你那裡得錢買物事與孩兒吃?”朱仝稟道:“微表小人孝順之心,何足掛齒!”知府教取酒來與朱仝吃。府里侍婢捧著銀瓶果合篩酒,連與朱仝吃了三大賞鍾。知府道:“早晚孩兒要你耍時,你可自行去抱他耍去。”朱仝道:“恩相台旨,怎敢有違?”自此為始,每日來和小衙內上街閒耍。朱仝囊篋又有,只要本官見喜,小衙內面上儘自倍費。
時過半月之後,便是七月十五日盂蘭盆大齋之日,年例各處點放河燈,修設好事。當日天晚,堂里侍婢奶子叫道:“朱都頭,小衙內今夜要去看河燈,夫人分付,你可抱他去看一看。”朱仝道:“小人抱去。”那小衙內穿一領綠紗衫兒,頭上角兒拴兩條珠子頭須,從裡面走出來。朱仝�在肩頭上,轉出府衙內前來,望地藏寺里去看點放河燈。那時恰才是初更時分,但見:鐘聲杳靄,幡影招搖。爐中焚百和名香,盤內貯諸般素食。僧持金杵,誦真言薦拔幽魂;人列銀錢,掛孝服超升滯魄。合堂功德,畫陰司八難三塗;繞寺莊嚴,列地獄四生六道。楊柳枝頭分淨水,蓮花池內放明燈。
當時朱仝肩背著小衙內,繞寺看了一遭,卻來水陸堂放生池邊看放河燈,那小衙內爬在欄桿上,看了笑耍。只見背後有人拽朱仝袖子道:“哥哥借一步說話。”朱仝回頭看時,卻是雷橫,吃了一驚,便道:“小衙內且下來,坐在這裡。我去買糖來與你吃,切不要走動。”小衙內道:“你快來,我要去橋上看河燈。”朱仝道:“我便來也。”轉身卻與雷橫說話。
朱仝道:“賢弟因何到此?”雷橫扯朱仝到淨處拜道:“自從哥哥救了性命,和老母無處歸著,只得上梁山泊,投奔了宋公明入伙。小弟說哥哥恩德,宋公明亦然思想哥哥舊日放他的恩念,晁天王和眾頭領,皆感激不淺,因此特地教吳軍師同兄弟前來相探。”朱仝道:“吳先生現在何處?”背後轉過吳學究道:“吳用在此。”
言罷便拜。朱仝慌忙答禮道:“多時不見,先生一向安樂。”吳學究道:“山寨裡頭領多多致意,今番教吳用和雷都頭特來相請足下上山,同聚大義。到此多日了,不敢相見,今夜伺候得著,請仁兄便挪尊步,同赴山寨,以滿晁。宋二公之意。”
朱仝聽罷,半晌答應不得,便道:“先生差矣!這話休題,恐被外人聽了不好。雷橫兄弟,他自犯了該死的罪,我因義氣放了他,出頭不得,上山入伙,我亦為他配在這裡。天可憐見,一年半載,掙扎還鄉,復為良民。我卻如何肯做這等的事?你二位便可請回,休在此間惹口面不好。”雷橫道:“哥哥在此,無非只是在人之下,伏侍他人,非大丈夫男子漢的勾當。不是小弟裹合上山,端的晁。宋二公仰望哥哥久矣,休得遲延自誤。”朱仝道:“兄弟,你是甚么言語?你不想我為你母老家寒上放了你去,今日你倒來陷我為不義!”吳學究道:“既然都頭不肯去時,我們自告退,相辭了去休。”朱仝道:“說我賤名,上復眾位頭領。”一同到橋邊。
朱仝回來,不見了小衙內,叫起苦來,兩頭沒路去尋。雷橫扯住朱仝道:“哥哥休尋,多管是我帶來的兩個伴當,聽得哥哥不肯去,因此倒抱了小衙內去了,我們一同去尋。”朱仝道:“兄弟,不是耍處。這個小衙內,是知府相公的性命,分付在我身上。”雷橫道:“哥哥且跟我來。”朱仝幫住雷橫。吳用三個離了地藏寺,徑出城外。朱仝心慌,便問道:“你的伴當,抱小衙內在那裡?”雷橫道:“哥哥且走,到我下處,包還你小衙內。”朱仝道:“遲了時,恐知府相公見怪。”吳用道:“我那帶來的兩個伴當,是個沒分曉的,以定直抱到我們的下處去了。”朱仝道:“你那伴當姓甚名誰?”雷橫答道:“我也不認得,只聽聞叫做黑鏇風李逵。”
朱仝失驚道:“莫不是江州殺人的李逵么?”吳用道:“便是此人。”朱仝跌腳叫苦,慌忙便趕。離城約走到二十里,只見李逵在前面叫道:“我在這裡。”朱仝搶近前來問道:“小衙內放在那裡?”李逵唱個喏道:“拜揖節級哥哥,小衙內有在這裡。”朱仝道:“你好好的抱出小衙內還我。”李逵指著頭上道:“小衙內頭須兒卻在我頭上。”朱仝看了,又問小衙內正在何處。李逵道:“被我拿些麻藥,抹在口裡,直�出城來,如今睡在林子裡,你自請去看。”朱仝乘著月色明朗,徑搶入林子裡尋時,只見小衙內倒在地上。朱仝便把手去扶時,只見頭劈做兩半個,已死在那裡。
當時朱仝心下大怒,奔出林子來,早不見了三個人。四下里望時,只見黑鏇風遠遠地拍著雙斧叫道:“來,來,來!和你斗二三十合。”朱仝性起,奮不顧身,拽紮起布衫,大踏步趕將來。李逵回身便走,背後朱仝趕來。這李逵卻是穿山度嶺慣走的人,朱仝如何趕得上,先自喘做一塊。李逵卻在前面,又叫:“來,來,來,和你並個你死我活。”朱仝恨不得一口氣吞了他,只是趕他不上。趕來趕去,天色漸明。李逵在前面急趕急走,慢趕慢行,不趕不走。看看趕入一個大莊院裡去了。
朱仝看了道:“那廝既有下落,我和他干休不得。”
朱仝直趕入莊院內廳前去,見裡面兩邊都插著許多軍器,朱仝道:“想必也是個官宦之家。”立住了腳,高聲叫道:“莊裡有人么?”只見屏風背後轉出一個人來。那人是誰?正是:累代金枝玉葉,先朝鳳子龍孫。丹書鐵券護家門,萬里招賢名振。待客一團和氣,揮金滿面陽春。能文會武孟嘗君,小鏇風聰明柴進。
出來的正是小鏇風柴進,問道:“兀的是誰?”朱仝見那人人物軒昂,資質秀麗,慌忙施禮,答道:“小人是鄆城縣當牢節級朱仝,犯罪刺配到此。昨晚因和知府的小衙內出來看放河燈,被黑鏇風殺了小衙內,現今走在貴莊,望煩添力捉拿送官。”
柴進道:“既是美髯公,且請坐。”朱仝道:“小人不敢拜問官人高姓?”柴進答道:“小可姓柴名進,小鏇風便是。”朱仝道:“久聞大名。”連忙下拜,又道:“不期今日得識尊顏!”柴進說道:“美髯公,亦久聞名,且請後堂說話。”朱仝隨著柴進直到裡面。朱仝道:“黑鏇風那廝,如何卻敢逕入貴莊躲避?”柴進道:“容復:小可平生專愛結識江湖上好漢。為是家間祖上有陳橋讓位之功,先朝曾敕賜丹書鐵券,但有做下不是的人,停藏在家,無人敢搜。近間有個愛友,和足下亦是舊交,目今在那梁山泊內做頭領,名喚及時雨宋公明,寫一封密書,令吳學究。
雷橫。黑鏇風俱在敝莊安歇,禮請足下上山,同聚大義。因見足下推阻不從,故意教李逵殺害了小衙內,先絕了足下歸路,只得上山坐把交椅。吳先生。雷兄,如何不出來陪話?“
只見吳用。雷橫從側首閣子裡出來,望著朱仝便拜,說道:“兄長,望乞恕罪,皆是宋公明哥哥將令,分付如此。若到山寨,自有分曉。”朱仝道:“是則是你們弟兄好情意,只是忒毒些個!”柴進一力相勸,朱仝道:“我去則去,只教我見黑鏇風面罷!”柴進道:“李大哥,你快出來陪話。”李逵也從側首出來,唱個大喏。
朱仝見了,心頭一把無明業火,高三千丈,按納不下,起身搶近前來,要和李逵性命相搏。柴進。雷橫。吳用三個苦死勸住。朱仝道:“若要我上山時,依得我一件事,我便去。”吳用道:“休說一件事,遮莫幾十件,也都依你。願聞那一件事。”
不爭朱仝說出這件事來,有分教:大鬧高唐州,惹動梁山泊。直教:昭賢國戚遭刑法,好客皇親喪土坑。

畢竟朱仝說出甚么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賞析

天罡地煞中僅有三名女性,即扈三娘、孫二娘和顧大嫂。扈三娘在這三名女性中雖然當之無愧的是第一美貌之人,但在書中對於扈三娘的性格描寫並不是太多,除了知道她武藝不低,能夠生擒王矮虎這等二流人物,遇上呼延灼這等一流高手也能抵擋一氣外,對其印象並不突出。而孫二娘就有點過於狠辣了,試想整日裡剝人皮、剔人肉的形象,實在也很恐怖。比較性格鮮明,人情味極濃的我覺得應該算顧大嫂比較突出。
顧大嫂性格豪爽急躁。頗有點類似於魯智深的脾氣。而且武藝甚高,像她丈夫小尉遲孫新,武藝也並不低,但書中卻說武藝還不如顧大嫂。且看書中是如此描寫顧大嫂的:
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一頭異樣釵環,露兩臂時興釧鐲。紅裙六幅,渾如五月榴花;翠領數層,染就三春楊柳。有時怒起,提井欄便打老公頭;忽地心焦,拿石碓敲翻莊客腿。生來不會拈針線,正是山中母大蟲。
呵,顧大嫂這性子倒和現下的野蠻女友差不多呀。不過顧大嫂的相貌卻是“眉粗眼大,胖面肥腰”,可和全智賢什麼的大不相同。說來這孫新也是有得受了。
顧大嫂的性子極為倔強暴躁,像她提出要劫牢反獄救解珍、解寶時,孫立稍微猶豫了一下,說了句“我卻是登州的軍官,怎地敢做這等事?”顧大嫂就抽出兩把刀來,要和孫立拚個死活。弄得孫立這等做提轄的軍官也不得不依著她。可見“有時怒起,提井欄便打老公頭;忽地心焦,拿石碓敲翻莊客腿。”這等事情肯定是經常發生的,並非虛指。
不過以後書中寫到的幾次行動中,顧大嫂卻又表現的細緻謹慎。顧大嫂兩次潛入牢中做內應取事,一次是救解珍、解寶時,另一次是去搭救史進時,顧大嫂都表現的非常機智,可見顧大嫂並非等閒之輩。最後梁山諸將死傷殆盡,而顧大嫂、孫立、孫新等卻都能全身而歸,這幾人的聰明機智非一般好漢能比。
說起來,小尉遲孫新的才貌應該不錯,且看書中寫孫新:
軍班才俊子,眉目有神威。 鞭起烏龍見,槍來玉蟒飛。
藏鴻鵠志,家有虎狼妻。 到處人欽敬,孫新小尉遲。
但孫新卻為什麼娶了顧大嫂這樣的老婆呢?這個問題很有意思。《水滸》中沒有提,但我們可以猜測一下,我覺得一種可能是兩家訂下的娃娃親,孫立、孫新的姑姑是解珍、解寶的母親,而顧大嫂的母親是解珍、解寶的姑姑,這幾家親上加親,可能大人們在孫新和顧大嫂小時候就訂下了,說不定他倆還在娘肚子裡時就指腹為婚了。這種做法在古時是很普通的事情。
再來一種比較八卦的猜測,孫新可能是被顧大嫂搶來的。看顧大嫂那個兇巴巴的樣子,說不定看到孫新後比較中意,就搶了過來,按到自己的“繡房”中,這就成親啦。這種事其實也不是不可能,像穆桂英不就是把楊宗保搶到山寨上成親的嗎?說來穆桂英也是占山為王的草寇之輩,也是想著走招安之路的。但穆桂英的招安之路走得十分高明,先搶了三關大帥楊六郎的寶貝兒子楊宗保到山寨上“生米做成了熟飯”。然後又伺機奪了楊六郎的帥印和兵馬大權,穆桂英心計確實很深。這裡說來,古時常說男尊女卑,也不盡然。王矮虎這樣的搶女人就是為好漢不齒的惡行,穆桂英搶男人卻非常的理直氣壯。呵呵。
如果綜合一下上述的兩種猜測,也可以推演出第三種猜測,那就是二人可能早有婚約,等長大了後孫新見顧大嫂活脫脫是個母大蟲,就想反悔,但顧大嫂哪裡答應,就把孫新搶了過來,強迫成親。
其實說來說去,顧大嫂在家裡絕對是一把手,這個是不會錯的。《水滸》一書中也只有顧大嫂、孫二娘兩人讓女權主義者看著舒服些。但男人們恐怕對這二位都難以消受。呵,不過她兩位恐怕不管這個,實在不行就搶親,到時候可由不得你們臭男人們答不答應。

回評

此篇為未、雷二人合傳。前半忽作香致之調,後半別成跳脫之筆,真是才子腕下,無所不有。
寫雷橫孝母,不須繁辭,只落落數筆,便活畫出一個孝子。寫朱仝不肯做強盜,亦不須繁辭,只落落數筆,便直提出一副清白肚腸。笑宋江傳中,越說得真切,越哭得悲痛,越顯其忤逆不肖;越要尊朝廷,守父教,矜名節,愛身體,越見其以做強盜為性命也。人云:寧犯武人刀,莫犯文人筆。信哉!
景之奇幻者,鏡中看鏡;情之奇幻者,夢中圓夢;文之奇幻者,評話中說評話。如豫章城雙漸趕蘇卿,真對妙景,焚妙香,運妙心,伸妙腕,蘸妙墨,落妙紙,成此妙裁也。雖然,不可無一,不可有二。江瑤柱連食,當復口臭,何今之弄筆小兒學之至十百,卒未休也。
豫章城雙漸趕蘇卿,妙絕處正在只標題目,便使後人讀之,如水中花影,簾里美人,意中早已分明,眼底正自分明不出。若使當時真盡說出,亦復何味耶?
雷橫母曰:“老身年紀六旬之上,眼睜睜地只看著這個孩兒!”此一語,字字自說母之愛兒,卻字字說出兒之事母。何也?夫人老至六十之際,大都百無一能,惟知仰食其子。子與之食,則得食;子不與之食,則不得食者也。
子與之衣服錢物,則可以至人之前;子不與之衣服錢物,則不敢以至人之前者也。其眼睜睜地只看孩兒,正如初生小兒眼睜睜地只看母乳,豈曰求報,亦其勢則然矣。乃天下之老人,吾每見其垂首向壁,不來眼睜睜地看其孩兒者,無他,眼睜睜看一日,而不應,是其心悲可知也。明日又眼睜睜看一日,而又不應,是其心疑可知也。又明日又眼睜睜看一日,而終又不應,是其心夫而後永自決絕,誓於此生不復來看,何者?為其無益也!今雷橫獨令其母眼睜睜地無日不看,然則其日日之承伺顏色、奉接意思為何如哉!《陳情表》曰:“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雷橫之母亦曰:“若是這個孩兒有些好歹,老身性命也便休了!”悲哉!仁孝之聲,請之如聞夜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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