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第七十六回

《水滸傳》第七十六回

高、楊二太尉送童貫出征。來到濟洲,太守張叔夜勸其用計,不可輕敵,被童貫大罵一頓。

一贏童貫。

回目

吳加亮布四斗五方旗 宋公明排九宮八卦陣

簡介

高、楊二太尉送童貫出征。來到濟洲,太守張叔夜勸其用計,不可輕敵,被童貫大罵一頓。
一贏童貫。

正文

水滸傳水滸傳
話說樞密使童貫受了天子統軍大元帥之職,逕到樞密院中,便發調兵符驗,要撥東京管下八路軍州各起軍一萬,就差本處兵馬都監統率;又於京師御林軍內選點二萬,守護中軍。樞密院下一應事務,盡委副樞密使掌管。御營中選兩員良將,為左羽右翼。號令已定,不旬日間,諸事完備。一應接續軍糧,並是高太尉差人趲運。那八路軍馬:
睢州兵馬太監段鵬舉
鄭州兵馬太監陳翥
陳州兵馬太監吳秉彝
唐州兵馬太監韓天麟
許州兵馬太監李明
鄧州兵馬太監王義
洳州兵馬太監馬萬里
嵩州兵馬太監周信
御營中選到左羽右翼良將二員為中軍,那二人:
御前飛龍總太監酆美
御前飛虎總太監畢勝
童貫掌握中軍為主帥,號令大小三軍齊備,武庫撥降軍器,選定吉日出師,高、楊二太尉設筵餞行,朝廷著仰中書省一面賞軍。且說童貫已領眾將,次日先驅軍馬出城,然後拜辭天子,飛身上馬,出這新曹門,來五里短亭,只見高、楊二太尉率領眾官,先在那裡等候。童貫下馬,高太尉執盞擎杯,與童貫道:“樞密相公此行,與朝廷必建大功,早奏凱歌。此寇潛伏水窪,只須先截四邊糧草,堅固寨柵,誘此賊下山,然後進兵。那時一個個生擒活捉,庶不負朝廷委用。”童貫道:“重蒙教誨,不敢有忘。”各飲罷酒,楊太尉也來執盞與童貫道:“樞相素讀兵書,深知韜略,剿擒此寇,易如反掌;爭奈此賊潛伏水泊,地利未便,樞相到彼,必有良策。”童貫道:“下官到彼,見機而作,自有法度。”高楊二太尉一齊進酒賀道:“都門之外,懸望凱鏇。”相別之後,各自上馬。有各衙門合屬官員送路的,不知其數:或近送,或遠送,次第回京,皆不必說。大小三軍,一齊進發,各隨隊伍,甚是嚴整。前軍四隊,先鋒總領行軍;後軍四隊,合後將軍監督;左右八路軍馬,羽翼旗牌催督;童貫鎮握中軍,總統馬步,御林軍二萬,都是御營選揀的人。童貫執鞭,指點軍兵進發。
當日童貫離了東京,迤邐前進,不一二日,已到濟州界分。太守張叔夜出城迎接,大軍屯住城外。只見童貫引輕騎入城,至州衙前下馬。張叔夜邀請至堂上,拜罷起居已了,侍立在面前。童樞密道:“水窪草賊,殺害良民,邀劫商旅,造惡非止一端,往往剿捕,蓋為不得其人,致容滋蔓。吾今統率大軍十萬,戰將百員,刻日要掃清山寨,擒拿眾賊,以安兆民。”張叔夜答道:“樞相在上,此寇潛伏水泊,雖然是山林狂寇,中間多有智謀勇烈之士,樞相勿以怒氣自激,引軍長驅,必用良謀,可成功績。”童貫聽了大怒,罵道:“都似你這等懦弱匹夫,畏刀避劍,貪生怕死,誤了國家大事,以致養成賊勢。吾今到此,有何懼哉!”張叔夜那裡再敢言語,且備酒食供送。童樞密隨即出城,次日驅領大軍,近梁山泊下寨。
且說宋江等已有細作人探知多日了。宋江與吳用已自鐵桶般商量下計策,只等大軍到來,告示諸將,各要遵依,毋得差錯。
再說童樞密調撥軍兵,點差睢州兵馬都監
段鵬舉為正先鋒,鄭州都監陳翥為副先鋒,陳州都監吳秉彝為正合後,許州都監李明為副合後,唐州都監韓天麟,鄧州都監王義二人為左哨,洳州都監馬萬里,嵩州都監周信二人為右哨,龍虎二將酆美,畢勝為中軍羽翼,童貫為元帥,總領大軍,全身披掛,親自監督。戰鼓三通,諸軍盡起。
行不過十里之外,塵土起處,早有敵軍哨路,來的漸近,鸞鈴響處,約有三十餘騎哨馬,都戴青包巾,各穿綠戰襖,馬上盡系著紅纓,每邊拴掛數十個銅鈴,後插一把雉尾,都是釧銀細桿長槍,輕弓短箭。
為頭一將乃“巡哨都頭領沒羽箭張清”,左有龔旺,右有丁得孫。直哨到童貫軍前,相離不遠,只隔百十步,勒馬便回。前軍先鋒二將,不得軍令,不敢亂動,報至中軍,主帥童貫親到軍前,觀猶未盡,張清又哨將來。童貫欲待遣人追戰,左右說道:“此人鞍後錦袋中都是石子,丟不放空,不可追趕。”張清連哨了三遭,不見童貫進兵,返回,行不到五里,只見山背後鑼聲響動,早轉出五百步軍來,當先四個步軍頭領,乃是黑鏇風李逵,混世魔王樊瑞,八臂那叱項充,飛天大聖李袞,直奔前來。
那五百步軍就山坡下一字兒擺開,兩邊團牌齊齊扎住。童貫領軍在前見了,便將玉塵尾一招,大隊軍馬衝擊前去。李逵、樊瑞引步軍分開兩路,都倒提著蠻牌,踅過山腳便走。童貫大軍趕出山嘴,只見一派平川曠野之地,就把軍馬列成陣勢,遙望李逵、樊瑞度嶺穿林,都不見了。童貫中軍立起攢木將台,令撥法官二員上去,左招右遞,一起一伏,擺作四門斗底陣。陣勢才完,只聽得山後炮響,就後山飛出一彪軍馬來。童貫令左右攏住戰馬,自上將台看時,只見山東一路軍馬湧出來:前一隊軍馬紅旗,第二隊雜彩旗,第三隊青旗,第四隊又是雜彩旗。只見山西一路人馬也湧來:前一隊人馬是雜彩旗,第二隊白旗,第三隊又是雜彩旗,第四隊 旗,旗背後儘是黃旗。大隊軍將,急先湧來,占住中央,裡面列成陣勢。遠觀未實,近覷分明,正南上這隊人馬,盡都是火焰紅旗,紅甲紅袍,朱纓赤馬,前面一把引軍紅旗,上面金銷南斗六星,下繡朱雀之狀,那把旗招展動處,紅旗中湧出一員大將,怎生結束,但見:
盔頂朱纓飄一顆,猩猩袍上花千朵。狸蠻帶束紫玉圍,狻猊甲露黃金鎖。狼牙木棍鐵釘排,龍駒遍體胭脂裹。紅旗招展半天霞,正按南方丙丁火。
號旗上寫得分明:“先鋒大將‘霹靂火’秦明。”左右兩員副將:左是“聖水將”單廷 ,右邊是“神火將”魏定國。三員大將,手握兵器,都騎赤馬,立於陣前。東壁一隊人馬,儘是青旗,青甲,青袍,青纓,青馬,前面一把引軍青旗,上面金銷東斗四星,下繡青龍之狀。
那把旗招展動處,青旗中湧出一員大
將,怎生扮扮,但見:
藍靛包巾光滿目,翡翠征袍花一簇。
鎧甲穿連獸吐環,寶刀閃爍龍吞玉。
青驄遍體粉團花,戰襖護身鸚鵡綠。
碧雲旗動遠山明,正按東方甲乙木。
號旗上寫得分明:“左軍大將大刀關勝。”左右兩員副將:左手是“醜郡馬”宣贊,右手是“井木犴”郝思文。三員大將,手□兵器,都騎青馬,立於陣前。西壁一隊人馬,儘是白旗,白甲,白袍,白纓,白馬,前面一把引軍白旗,上面金銷西斗五星,下繡白虎之狀。那把旗招展動處,白旗中湧出一員大將,怎生結束,但見:
漠漠寒雲護太陰,梨花萬朵疊層琛。素色羅袍光閃閃,爛銀鎧甲冷森森。賽霜駿馬騎獅子,出白長槍□綠沉。
一簇旗動飄雪練,正按西方庚辛金。
號旗上寫得分明:“右軍大將豹子頭林沖。”左右兩員副將:左手是鎮三山黃信,右手是病尉遲孫立。三員大將,手執兵器,都騎白馬,立於陣前。後面一簇人馬,儘是黑旗,黑甲,黑袍,黑纓,黑馬,前面一把引軍黑旗,上面金銷北斗七星,下繡玄武之狀。那把旗招展動處,黑旗中湧出一員大將,怎生打扮?但見:
堂堂捲地烏雲起,鐵騎強弓勢莫比。
黑羅袍穿龍虎軀,烏油甲掛豺狼體。
鞭似烏龍舞兩條,馬如潑墨行千里。
七星旗動玄武搖,正按北方壬癸水。
號旗上寫得分明:“合後大將雙鞭呼廷灼。”左右兩員副將:左手是百勝將韓滔,右手是天目將彭屺。三員大將,手持兵器,都騎黑馬,立於陣前。
東南方門旗影里一隊軍馬,青旗,紅甲,前面一把引繡旗,上面金銷巽卦,下繡飛龍。那一把旗招展動處,捧出一員大將,怎生結束?但見:
擐甲披袍出戰場,手中拈著兩條槍。雕弓鸞鳳壺中插,寶劍沙魚鞘內藏。束霧衣飄黃錦帶,騰空馬頓紫絲韁。
青旗紅焰龍蛇動,獨據東南守巽方。
號旗上寫得分明:?“虎軍大將雙槍將董平。”左右兩員副將:左手是摩雲金翅歐鵬,右手是火眼狻猊鄧飛,手握兵器,都騎戰馬,立於陣前。
西南方門旗影里一隊軍馬,紅旗,白甲,前面一把引軍繡旗,上面金銷坤卦,下繡飛熊。那把旗招展動處,捧出一員大將,怎生打扮,但見:
當先湧出英雄將,凜凜威風添氣象。
魚麟鐵甲緊遮身,鳳翅金盔拴護項。
衝波戰馬似龍形,開山大斧如弓樣
紅旗白甲火雲飛,正據西南坤位上。
號旗上寫得分明:“驃騎大將急先鋒索超。”左右兩員副將:左手是錦毛虎燕順,右手是鐵笛仙馬麟。三員大將,手握兵器,都騎戰馬,立於陣前。
東北方門旗影里一隊軍馬,黑旗,青甲,前面一把引軍繡旗,上面金銷艮卦,下繡飛豹。那把旗招展動處,捧出一員大將,怎生結束?但見:
虎坐雕鞍膽氣昂,彎弓插箭鬼神慌。朱纓銀蓋遮刀面,絨縷金鈴貼馬傍。盔頂穰花紅錯落,甲穿柳葉翠遮藏。
黑旗青甲煙塵內,東北天山守艮方。
號旗上寫得分明:“驃騎大將九紋龍史進。”左右兩員副將:左手是跳澗虎陳達,右手是白花蛇楊春。三員大將,手把兵器,都騎戰馬,立於陣前。
25、天退星插翅虎雷橫25、天退星插翅虎雷橫

西北方門旗影里一隊軍馬,白旗,黑甲,前面一把引軍旗,上面金銷乾卦,下繡飛虎。那把旗招展動處,捧出一員大將,怎生打扮,但見:
雕鞍玉勒馬嘶風,介冑稜層黑霧蒙。
豹尾壺中銀鏃箭,飛魚袋鐵胎弓
甲邊翠縷穿雙鳳,刀面金花嵌小龍。
一簇白旗飄黑甲,天門西北是乾宮。
號旗上寫得分明:“驃騎大將青面獸楊志。”左右兩員副將:左手是錦豹子楊林,右手是小霸王周通。三員大將,手把兵器,都騎戰馬,立於陣前。
八方擺布的鐵桶相似,陣門裡馬軍隨馬隊,步軍隨步隊,各持鋼刀、大斧、闊劍、長槍,旗號齊整,隊伍威嚴。去那八陣中央,只見團團一遭,都是杏黃旗,間著六十四面長腳旗,上面金銷六十四卦,亦分四門。南門都是馬軍,正南上黃旗影里,捧出兩員上將,一般結束,但見:
熟銅鑼間花腔鼓,簇簇攢攢分隊伍。
戧金鎧甲赭黃袍,剪絨戰襖葵花舞。
垓心兩騎馬如龍,陣內一雙人似虎。
周圍守定杏黃旗,正按中央戊己土。
那兩員首將都騎黃馬,上首是美髯公朱仝,下首是插翅虎雷橫,一遭人馬,盡都是黃旗、黃袍、銅甲、黃馬、黃纓。中央陣四門:東門是金眼彪施恩,西門是白面郎君鄭天壽,南門是雲里金剛宋萬,北門是病大蟲薛永。那黃旗中間,立著那面“替天行道”杏黃旗,旗桿上拴著四條絨繩,四個長壯軍士晃定。中間馬上有那一個守旗的壯士,怎生模樣?但見:
冠簪魚尾圈金線,甲皺龍鱗護錦衣。凜凜身軀長一丈,中軍守定杏黃旗。
這個守旗的壯士,便是險道神郁保四。那簇黃旗後,便是一叢炮架,立著那個炮手轟天雷凌振,帶著副手二十餘人,圍著炮架。架子後一帶,都擺著撓鉤套索,準備捉將的器械,撓鉤手後,又是一遭雜彩旗,團團便是七重圍子手,四面立著二十八面繡旗,上面銷金二十八宿星辰,中間立著一面堆絨繡就真珠圈邊,腳綴金鈴,頂插雉尾,鵝黃帥字旗。那一個守旗的壯士怎生模樣,但見:
鎧甲斜拴海獸皮,絳羅巾幘插花枝。天殺氣人難犯,守定中軍帥字旗。
這個守旗的壯士,便是沒面目焦挺。去那帥字旗邊,設立兩個護旗的將士,都騎戰馬,一般結束,手執鋼槍,腰懸利劍,一個是毛頭星孔明,一個是獨火星孔亮。馬前馬後,排著二十四個把狼牙棍的鐵甲軍士。後面兩把領戰繡旗,兩邊排著二十四枝方天畫戟。左手十二枝畫戟叢中,捧著一員驍將,怎生打扮,但見:
踞鞍立馬天風裡,鎧甲輝煌光焰起。麒麟束帶稱狼腰,獬豸吞胸當虎體。冠上明珠嵌曉星,鞘中寶劍藏秋水。
方天畫戟雪霜寒,風動金錢豹子尾。
繡旗上寫得分明:小溫候呂方。
那右手十二枝畫戟叢中,也捧著一員驍將,怎生打扮,但見:
三叉寶冠珠燦爛,兩條雉尾錦斕斑。柿紅戰襖遮銀鏡,柳綠征裙壓繡鞍。束帶雙跨魚獺尾,護心甲掛小連環。
手持畫桿方天戟,飄動金錢5色 。
繡旗上寫得分明:賽仁貴郭盛。兩員將各持畫戟,立馬兩邊。畫戟中間,一簇鋼叉,兩員步軍驍將,一般結束,但見:
虎皮磕腦豹皮□,襯甲衣籠細織金。手內鋼叉光閃閃,腰間利劍冷森森。
一個是兩頭蛇解珍,一個是雙尾蠍解寶。弟兄兩個,各執著三股蓮花叉,引著一行步戰軍士,守護著中軍。隨後兩匹錦鞍馬上,兩員文士,掌管定賞功罰罪的人。左手那一個,烏紗帽,白羅袍,胸藏錦繡,筆走龍蛇,乃是梁山泊掌文案的秀士聖手書生蕭讓;右手那一個,綠紗巾,紫羅衫,氣貫長虹,目如秋水,乃是梁山泊掌吏事的豪傑鐵面孔目裴宣。這兩個馬後,擺著紫衣持節的人,二十四個當路,將二十四把麻札刀。那刀林中立著兩個錦衣三串列刑劊子,怎生結束,有《西江月》為證:
一個皮主腰,乾紅簇就;一個羅踢串,彩色裝成。一個雙環撲獸創金明,一個頭巾畔花枝掩映。一個白紗衫遮籠錦體,一個將禿袖半露鴉青。一個將漏塵斬鬼法刀掙,一個把水火棍手中提定。
上手是鐵臂膊蔡福,下手是一枝花蔡慶:弟兄兩個,立於陣前,左右都是擎刀手。背後兩邊擺著二十四枝金槍銀槍,每邊設立一員大將領隊。左邊十二枝金槍隊里,馬上一員驍將,手執金槍,側坐戰馬。怎生打扮,但見:
錦鞍駿馬紫絲韁,金翠花枝壓鬢旁。
雀畫弓懸一彎月,龍泉劍掛九秋霜。
繡袍巧制鸚哥綠,戰服輕裁柳葉黃。
頂上櫻花紅燦爛,手拈鐵桿縷金槍。
這員驍將,乃是梁山泊金槍手徐寧。右手十二枝銀槍隊里,馬上一員驍將,手執銀槍,也側坐駿馬。怎生披掛?但見:
蜀錦鞍韉寶鐙光,五明駿馬玉玎璫。虎筋弦扣雕弓硬,燕尾梢攢箭羽長。綠錦袍明金孔雀,紅繡帶束紫鴛鴦。
參差半露黃金甲,手執銀絲鐵桿槍。
這員驍將,乃是梁山泊小李廣花榮。兩勢下都是風流威猛二將:金槍手,銀槍手,各帶繡羅巾,鬢邊都插翠葉金花。左手十二個金槍手穿綠,右手十二個銀槍手穿紫。背後又錦衣對對,花帽雙雙,納袍簇簇,錦襖攢攢。兩壁廂碧幢翠,朱幡 蓋,黃鉞白旄,青莎紫電。兩行二十四把鉞斧,二十四對鞭撾
中間一字兒三把銷金傘蓋,三匹繡鞍駿馬,正中馬前,立著兩個英雄。左手那個壯士,端的是儀容濟楚,世上無雙,便是梁山泊能行快走的頭領神行太保戴宗,手持鵝黃令字繡旗,專管大軍中往來飛報軍情,調兵遣將,一應事務。右手那個對立的壯士,便是梁山泊風流子弟,能幹機密的頭領浪子燕青,背著強弓,插著利劍,手提著齊眉桿棒,專一護持中軍。遠望著中軍,去那右邊銷金青羅傘蓋底下,繡鞍馬上,坐著那個道德高人,有名羽士。便是梁山泊呼風喚雨,役使鬼神,行法真師入雲龍公孫勝,馬上背著兩口寶劍,手中按定紫絲韁。去那左邊銷金青羅傘蓋底下,錦鞍馬上,坐著那個足智多謀,全勝軍師吳用。手擎羽扇,腰懸兩條銅鏈。去那正中銷金大紅羅傘蓋底下,那照夜玉獅子金鞍馬上,坐著那個有仁有義統軍大元帥。
這個正是梁山泊主,濟州鄆城縣人氏,山東及時雨呼保義宋公明,全身結束,自仗寶劍,坐騎金鞍白馬,立於陣中監戰,掌握中軍。馬後大戟長戈,錦鞍駿馬,整整齊齊,三五十員牙將,都騎戰馬,手執長槍,全副弓箭。馬後又設二十四枝畫角,全部軍鼓大樂。陣後又設兩隊游兵,伏於兩側,以為護持中軍羽翼。左是沒遮攔穆弘,引兄弟小遮攔穆春,管領馬步軍一千五百人;右是赤發鬼劉唐,引著九尾龜陶宗旺,管領馬步軍一千五百人,伏在兩脅。後陣又是一隊陰兵,簇擁著馬上三個女頭領:中間是一丈青扈三娘,左邊是母大蟲顧大嫂,右邊是母夜叉孫二娘;押陣後是那三個丈
夫:中間矮腳虎王英,左是小尉遲孫新,右乃菜園子張青,總管馬步軍兵三千。
樞密使童貫在陣中將台上,定睛看了梁山泊兵馬,無移時,擺成這個九宮八卦陣勢,軍馬豪傑,將士英雄,驚得魂飛魄散,心膽俱落,不住聲道:“可知但來此間收捕的官軍,便大敗回,原來如此利害!”看了半晌,只聽得宋江軍中催戰的鑼鼓不住聲發擂。童貫且下將台,騎上戰馬,再出前軍來諸將中間道:“那個敢廝殺的出去打話?”先鋒隊里轉過一員猛將,挺身躍馬而出,就馬上欠身稟童貫道:“小將願往,乞取鈞旨。”看乃是鄭州都監陳翥,白袍銀甲,青馬絳纓,使一口大桿刀,見充副先鋒之職。童貫便教軍中金鼓旗下發三通擂,將台上把紅旗招展兵馬,陳翥從門旗下飛馬出陣,兩軍一齊吶喊。陳翥兜住馬,橫著刀,厲聲大叫:“無端草寇,背逆狂徒,天兵到此,尚不投降,直待骨肉為泥,悔之何及!”宋江正南陣中先鋒頭領虎將秦明,飛馬出陣,更不打話,舞起狼牙棍,直取陳翥。兩馬相交,兵器並舉,一個使棍的當頭便打,一個使刀的劈面砍來。二將來來往往,翻翻復復,鬥了二十餘合,秦明賣個破綻,放陳翥趕將入來,一刀欲砍個空。秦明趁勢,手起棍落,把陳翥連盔帶頂,正中天靈,陳翥翻身死於馬下。秦明的兩員副將,單廷娃,猥定國,飛馬直衝出陣來,先搶了那匹好馬,接應秦明去了。東南方門旗里虎將雙槍將董平,見秦明得了頭功,在馬上尋思:“大軍已踏動銳氣,不就這裡搶將過去,捉了童貫,更待何時!”大叫一聲,如陣前起個霹靂,兩手持兩條槍,把馬一拍,直撞過陣來。童貫見了,勒回馬望中軍便走。西南方門旗里驃騎將急先鋒索超也叫道:“不就這裡捉了童貫,更待何時!”手輪大斧,殺過陣來。中央秦明見了兩邊衝殺過去,也招動本隊紅旗軍馬,一齊搶入陣中,來捉童貫。正是:數隻皂雕追紫燕,一群猛虎啖羔羊。畢竟樞密使童貫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賞析

小時候,我做中醫的父親希望我繼承衣缽,長大後能懸壺濟世,可惜少年時心事拿雲,覺得當個醫生沒意思,自己長大後應該出去乾一番大事業。父親用最樸實的道理教導我:“有一門技術哪個朝代都不會吃虧,不要玩什麼文字,那樣容易惹火燒身。”可惜年少的我總覺得父親保守、短視,而今回頭一想,最樸素的話包含的總是最真實的人生感悟。
讀《水滸》,更深地感覺到父親那種價值觀可能在中國人中很有代表性。雖然“手藝人”一向不被儒生看得起,但一門薄技,往往使人在世間不至於餓殍,甚至還可以飛黃騰達;而自以為有安邦定國之才,能攻城掠地,燕然勒石,卻常常死無葬身之地。
高俅是看水滸的人很不屑的一個浪蕩子、幫閒出身的高官。他踢得一腳好“蹴鞠”,用現在話來說,是國家著名的球星。那時候沒有甲A聯賽,足球運動員也不像現在這樣日進斗金。蹴鞠就是純粹的玩,上升不到國家榮譽、民族尊嚴這個高度。——真正強盛的國家不靠這些玩意兒贏得別人的尊重。
《水滸》中,玩家在綜合素質方面能和高俅比拚的,恐怕只有浪子燕青。這高俅,“吹彈歌舞,刺槍使棒,相撲玩耍,亦胡亂學詩詞賦;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會唱歌會寫點詩賦,就已經具備做一個高級官員的全面素養了,要仁義禮智乾什麼?這仁義的毛病對做官員的來說百害無一益。因此,從《水滸》的開篇,就能看出高俅的發達,絕不是偶然的,他有做大官的潛質。
你看,這高俅被父親趕出了東京,只能去淮西州幫柳世權的賭場看場子,因為皇帝大赦天下,才得以回到東京。他這身份,就好比現今犯了罪被註銷城市戶口,發配到西北勞改的犯人一樣,刑滿釋放求爺爺告奶奶才能再回大城市落戶,還得時刻去居委會匯報一下近期表現。可高俅沒有喪失開始新生活的信心,沒有自暴自棄,而是很快回歸了社會。從董生藥家到小蘇學士家,再到駙馬王晉卿家,善於踢球的高俅自己像皮球一樣,被人踢來踢去,而他在敷衍與推託中不惱不憂,最終,“高俅遭際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樣。”只有這樣能抗擊生活的打壓,能嘗盡奚落、侮辱,能在逆境中尋找快樂的人,才能抓住機會,一飛沖天。
因為送筆架碰見正在踢球的端王,機會像皮球滾到了高俅的腳下,高俅踢出了決定他一生榮華富貴的一腳,這腳球比羅納爾多2002年世界盃決賽上踢進德國隊球網的球還要意義重大。——“偶然一出腳,便為人上人。”前兩年《水滸》電視連續劇中的《主題歌》唱道:“該出手時就出手呀”,高俅才是真正的“該出腳時就出腳”,從此,他做了端王的親隨,端王當了皇帝提拔他做殿帥府太尉,這太正常了。官職就是皇帝私人的財富,想送給誰還不是他一句話?這種贈予的民事行為有什麼值得質疑的?好在宋徽宗還講點規矩,沒讓他做文官,因為那時候的文官大多要經過科舉,可後來什麼文盲勞模、紡織工人都能被提拔到副丞相的高位,唱歌的也能肩扛將星。高俅好歹還能刺槍使棒,美國的國防部長沒有摸過搶不照樣帶兵么?一居高位,便有恩報恩,有怨報怨沒什麼奇怪的,難道讓高俅同志以德報怨?他又不是個君子,他若是君子就當不了大官了。高俅跟對了人,是他的運氣,就像賭場上押對了寶。飽讀詩書的人難道就不想抱一棵大樹么?你看李白在《與韓荊州書》中寫道:“生不用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這馬屁拍得還不肉麻么?後來李白又想抱永王麟這個大粗腿,最後被流放。可惜李白做詩可以,押寶差點功夫。
皇帝也是人,他也要有自己的愛好,就像明代有皇帝喜歡自己封自己做將軍,滿足一下帶兵打仗的喜好;有皇帝喜歡做木匠,在手藝活中獲得滿足。這宋徽宗信許就覺得國防、外交那些瑣事太煩人,這些工作是皇帝不得已而為之的職務行為,而作為一個正常人,人家老趙就喜歡踢踢球,寫寫字,吟吟詩,捧一捧戲子。因此,對宋徽宗來說,高俅和李師師遠比宿太尉那些人重要。
朝廷如此,梁山何嘗不是這樣?宋江老大的弟弟宋清沒什麼武藝,不能像林沖、秦明那樣衝鋒陷陣,也沒有燕青、戴宗、時遷那樣的特長,連殺豬宰羊的曹正、計算錢糧的蔣敬那點本事也沒有。但宋江讓他專門安排筵席,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你想想,一百零八將來自不同的地區,口味各異。有像李逵那樣喜歡大塊吃牛羊肉的粗野漢子;也有宋三郎這樣口味很刁吃魚都不能隔夜的主。從這點看一說明宋清並非一無所長,二說明宋江重用了自己的弟弟。
《水滸》中最後下場較好的都是有一技之長的人:“安道全欽取回京,就於太醫院做了金紫醫官。皇甫端原受御馬監大使。金大堅已在內府御寶監為官。蕭讓在蔡太師府中受職,作門館先生,樂和在駙馬都尉府中盡老清閒,終身快樂,不在話下。”這五位幸福的梁山人,一個人醫,一個獸醫,一個寫字的,一個刻印的,一個唱歌的。對朝廷而言,他們才是真正的人才。
這安道全在梁山上的作用無人能比。宋江背上長瘡,差點尾隨他的晁蓋哥哥而去,從建康府騙來了安道全,便藥到病除,方可精神抖擻去打大名府。如果安道全早點上梁山,沒準史文恭的毒箭毒不死晁蓋。安道全不僅是個好醫師,還是個好的美容師。宋江要去東京找招安的路子,又怕臉上的金印被人認出來,安道全解決了這個難題,先用毒藥點去,再用好藥調治,起了紅疤,再用美玉滅斑。這門技術,就和前一陣炒得很熱的“處女膜修補術”一樣,有廣闊的市場前景。因為宋代往人臉上刺字,就如現在的“破處”一樣隨便。梁山自宋江以下,盧俊義、林沖、武松、楊志等等,許多人臉上有金印,這安道全能不吃香么?要是擱在現在,老安開個整容公司,絕對名利雙收。
宋江征方臘前,先把安道全留在太醫院,然後再降旨留下了金大堅、皇甫端。蔡太師要了蕭讓,王都尉要了樂和。皇帝和高官們早就預謀讓兩伙反賊自相殘殺,而不願意讓五位人才去白白送死。沒有了安道全的梁山隊伍,好些頭領受傷不治而亡,或者像林沖那樣病死。宋江、盧俊義、武松這些人是老虎,放在都城旁邊皇帝睡不著覺,而這五人不但毫無威脅,而且大有益處。安道全妙手回春,皇帝到處胡搞,染上點什麼病有安道全在就放心了。所以安道全被寵信可想而知,即使他犯點什麼事也不會把他怎樣,誰叫他是皇帝的保健大夫呢?那時候馬匹是第一交通工具,皇甫端這樣善於相馬、醫馬的人少不了。愛好書畫篆刻的宋徽宗也希望有金大堅這樣的高手在旁邊。蕭讓模仿蔡京的書法都能騙過老蔡的兒子,蔡太師能沒有知音之感么?著名的男歌星樂和在哪裡都會吃香,最後和高俅一樣,被駙馬爺收納可謂得其所在。
所謂的安邦之才都是扯淡,還是老老實實學點手藝最好。

回評

【容評:卓翁曰:是一架絕精細底羊皮畫燈,畫工之文,非化工之文,低品低品。又曰:若欲藉此陣法封侯拜將,待河之清也。】
【袁評:如此布置,豈是小丑規模?童貫當之,正如兔起鶻落,不容措手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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