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仙詩》

《遊仙詩》

《遊仙詩》有多篇,形成一個系列,是中國古代詩歌的一個主題類型。根據“游”與“仙”組合關係的不同,可以把遊仙詩分為遊仙詩(狹義)、詠仙詩和慕仙詩三大類。這三類又分別有不同的結構模式:遊仙詩(狹義)主要由遊仙的緣起、歷程和終結三大板塊構成;詠仙詩主要由主幹(詠仙)和引發(析理、頌德)兩大板塊構成;慕仙詩主要由慕仙誘因和慕仙情懷兩大板塊構成。

 

淵源

詩歌以“遊仙”名篇始於曹植,但以遊仙為題材則可上溯到戰國時期。清人朱乾《樂府正義》卷十二將早期的遊仙詩分為兩類:“遊仙諸詩嫌九州之侷促,思假道於天衢,大抵騷人才士不得志於時,藉此以寫胸中之牢落,故君子有取焉。若始皇使博士為《仙真人詩》,遊行天下,令樂人歌之,乃其惑也,後人尤而效之,惑之惑也。詩雖工,何取哉?”朱乾認為前一類遊仙詩出於屈原之《遠遊》,《遠遊》中“悲時俗之迫厄兮,將輕舉而遠遊”二句是此類詩之主旨。

《遊仙詩》《遊仙詩》

後一類起於秦代《史記·秦始皇本紀》:“三十六年,使博士為《仙真人詩》。”原詩已佚,其內容當不出求仙訪藥、追求長生之類。繼承前一類的有曹植的《五游詩》《遠遊篇》《仙人篇》、《遊仙詩》等,寫遊仙不過是抒其憤世之情。繼承後一類的有漢樂府《吟嘆曲·王子喬》、《董逃行》《長歌行》等,都以求仙為主旨。

遊仙主題與生死主題關係很密切,主要是想像神仙的世界,表現對那個世界的嚮往以及企求長生的願望。《楚辭》中的《離騷》、《遠遊》已開了遊仙主題的先河,不過那主要是一種政治的寄託。魏晉以後,遊仙主題作為生死主題的補充,企求長生的意思變得濃厚了。如曹操《氣出唱》《精列》,曹植的《遊仙》、《升天行》、《仙人篇》,張華的《遊仙詩》,何劭的《遊仙詩》,已經構成一個遊仙的系列。特別是郭璞的多首《遊仙詩》,使遊仙主題成為魏晉南北朝文學中不可忽視的一個主題了。

類型

遊仙是漢魏六朝詩壇的一個重要主題,它曾風靡一時,廣為流布。僅據現存資料統計,就曾有過60餘名作者,260多篇作品,可以想見其當年的盛況。創作的興盛帶動了理論的發展。六朝時,對遊仙詩的研究也隨之起步。鍾嶸《詩品》的品評已涉及遊仙詩,卷中評郭璞《遊仙詩》“詞多慷慨,乖遠玄宗”,“乃是坎壈詠懷,非列仙之趣也”云云,實際上是把遊仙詩分為了“列仙之趣”和“坎壈詠懷”兩大類,並將前者作為正體。蕭統《文選》特立“遊仙”一目,標誌著遊仙作為一種詩型已正式為批評界所確認。所選作品為何劭一首和郭璞七首。前者為“列仙之趣”的苗裔,後者為“坎壈詠懷”之代表。從入選的數量看,蕭統不僅承認“坎壈詠懷”為遊仙之一體,而且還是頗為讚許的。其後,唐代李善、清代朱乾等人也都是沿襲了這種分類的思路。從“游”與“仙”的組合關係入手,來加以梳理歸類。遊仙詩大致可分為三個類型:

《遊仙詩》曹植

1.遊仙詩(狹義)

這類詩,就“游”而言,以敘述者介入為特徵,通常採用第一人稱或隱含的第一人稱(即由於詩歌語言的限制,作品沒有出現代詞“我”、“吾”等,但實際上是以第一人稱敘述的),敘述“我”遊仙的歷程;就“仙”而言,可以是仙境、仙人,或者仙術。例如,嵇康《遊仙詩》:“飄颻戲玄圃,黃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曠若發童蒙。”屬於這一系列的,還有漢樂府《長歌行》、《董逃行》、《善哉行》、《隴西行》、《艷歌》,曹操《氣出倡》、《陌上桑》,曹植《遠遊篇》、《五游詠》、《仙人篇》,戴暠《神仙篇》,王褒《輕舉篇》等以及曹植、鮑照盧思道釋慧淨諸人的《升天行》等。

2.詠仙詩

在這類詩中,敘述者不參與“游”的過程,而是以旁觀者的視角敘述仙人之游。例如,郭璞《遊仙詩》其三:“綠蘿結高林,蒙籠蓋一山。中有寂冥士,靜嘯撫清弦。放情凌霄外,嚼蕊挹飛泉。”吟詠的似仙似隱的“寂冥士”。漢樂府《王子喬》、《淮南王》,張華《蕭史曲》曹毗《黃帝贊詩》,湛方生《廬山神仙詩》,江淹《雲山贊四首》(《王子喬》、《陰長生》《白雲》《秦女》)等也可歸入這一系列。

3.慕仙詩

敘述者沒有介入“游”仙的過程,但卻表現出強烈的仙意,即對仙界的企慕和對遊仙的嚮往。觸發慕仙之情的原因,可能是感物興懷,或體玄悟道,或鄙棄塵世,或登山臨水。“慕仙”之名取自何劭《遊仙詩》“長懷慕仙類,眇然心綿邈”。這是一首比較典型的慕仙詩,敘述者感於松柏之常青而思託玄遠,渴慕長生。成公綏《遊仙詩》也是因為感於遲暮,而希望能夠跟隨仙人學道、採藥:“盛年無幾時,奄忽行欲老。那得赤松子,從學度世道。西入華陰山,求得神芝草。”這種慕仙的意趣在中古詩歌中是屢見不鮮的。當然,以上分類是相對的,是為了研究的方便而劃分的。實際上一首遊仙詩往往是綜合而成的,可能由慕仙而轉入遊仙,或由詠仙而歸結為慕仙等等。在這種情況下,只能根據其側重點所在來確定。

另外,如果以詩中對“仙”的價值取向差異為依據來界定,可以把遊仙詩分為正遊仙詩和反遊仙詩。所謂正遊仙詩就是對“仙”採取肯定和嚮往態度之詩,所謂反遊仙詩是指雖然採用了遊仙詩的形式,但表現出的卻是對成仙持否定或懷疑的態度。曹丕《遊仙詩》(《折楊柳行》)是非常典型的反遊仙詩,詩的前半部分是對漢樂府遊仙作品中常出現的仙人賜藥、輕舉遠遊等情節的戲仿:“西山一何高,高高殊無極。上有兩仙童,不飲亦不食。與我一丸藥,光耀有五色。服藥四五日,身體生羽翼。輕舉乘浮雲,倏忽行萬億。”但緊接著後半部分卻引出了對求仙的否定:“流覽觀四海,茫茫非所識。彭祖稱七百,悠悠安可原。老聃適西戎,於今竟不還。王喬假虛辭,赤松垂空言。”

綜上所述,中古遊仙詩從“游”的角度看,可以分為遊仙詩(狹義)、詠仙詩、慕仙詩三類;從“仙”的意趣看,可以分為正遊仙詩和反遊仙詩。

結構

不同類型的遊仙詩,其結構板塊也不同。分而論之:

1.遊仙詩(狹義)的結構

遊仙詩(狹義)的結構可以分為遊仙的緣起、遊仙的歷程、遊仙的終結三大板塊。

(1)遊仙的緣起

緣起部分敘述的是遊仙的動機。遊仙作品所提供的動機大致有三類:

動機之一是為了擺脫由時間局限而產生的生命悲劇——死亡恐懼。人生是短暫的,而短暫的人生又充滿了艱辛和苦難,於是詩人不得不走向飄渺的幻境,以求得生命的永恆與歡娛。《離騷》云:“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將人生之痛表達得多么深切感人。而《遠遊》的“惟天地之無窮,哀人生之長勤。往者余弗及兮,來者吾不聞”,則已透出深厚的哲學意味。沿襲這一傳統,遊仙詩反覆不已地傳達出企盼與仙人相遇,受仙道、得仙藥而獲長生的強烈願望,漢樂府《長歌行》、《董逃行》、《善哉行》、《隴西行》等,皆此例。文人創作的遊仙詩也每每禁不住流露出死的恐懼和生的焦慮。

《遊仙詩》嵇康

動機之二是為了擺脫由空間局限而產生的生命悲劇——塵世迫隘。人的生命不但受時間的限制,而且受空間的壓迫,局限在狹隘的世界裡,無法磅礴萬物,而達到與天地並生的境界。於是人們便幻想著輕舉遠遊,飛向無窮之境,融於天地之間,並由空間的無窮而臻於時間的無盡。《遠遊》所描繪的“經營四荒兮,周流六漠。上至列缺兮,降望大壑。下崢嶸而無地兮,上寥闊而無天。聽惝怳而無聞。超無為以至清,與泰初而鄰”,便是這樣的境界。朱乾說:“遊仙諸詩,嫌九洲之侷促,思假道於天衢,大抵騷人才士不得志於時,藉此以寫胸中之牢落,故君子取焉”(《樂府正義》卷十二),此之謂也。

動機之三是為了擺脫由人世局限所產生的生命悲劇──社會束縛。短暫而渺小的人生復又受到人世社會的種種限制,而不得自由。詩人只能在幻想中遠離污濁的塵世,飛向理想的樂園。這一動機的源頭,亦可追溯到《楚辭》。《離騷》中詩人感嘆道:“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逝以自疏。邅吾道夫崑崙兮,路修遠以周流。”《九章·涉江》中,詩人又再次表白:“世溷濁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馳而不顧。”《楚辭》的其他篇章也反覆陳述了這種擺脫時俗的願望。這一動機頻頻出現於後世“坎壈詠懷”式的遊仙詩之中,嵇康《五言詩》云:“俗人不可親,松喬是可鄰。何為穢濁間,動搖生塵垢。慷慨之遠遊,整駕俟良辰”;郭璞《遊仙詩》亦稱:“嘯傲遺世羅,縱情在獨往”云云,皆所謂“假棲遁之辭,而激烈悲憤自在言外”(劉熙載《藝概·詩概》)。

當然,遊仙詩的這三重動機並非各自孤立、互不相干的,一首遊仙詩完全可能出現兩種以上的動機,但總有一種動機是占主導地位的,這一動機對於確定遊仙詩的類型是至關重要的。一般說來,以擺脫生命的時間悲劇為主導動機的遊仙詩往往表現出“列仙之趣”,以擺脫生命的空間悲劇為主導動機的遊仙詩旨在追求自由與超越,以擺脫生命的社會悲劇為主導動機的遊仙詩大都屬於“坎壈詠懷”的一類。

(2)遊仙的歷程

歷程部分是對仙人度引(賜藥、授道)行為以及求仙者仙遊(包括對輿駕、佩飾的描寫)、訪仙、習道、求女、修煉(包括採藥、服食、鍊氣)等行為的展開。這裡,我們著重分析一下遊仙的路徑問題。大致說來,詩中所提供的遊仙路徑可以分為三種類型:

路徑之一是上下型,即登山或升天。先說升天,這是最容易理解的遊仙路徑,因為那是一個超越於凡塵的世界,是白雲帝鄉、神皇所居。求仙者能步入天宮,自當視為極樂:“今日樂上樂,相從步雲衢。”(漢樂府《艷歌》);“朝止閶闔宮,暮宴清都闕。騰蓋隱奔星,低鑾避行月。”(沈約《和竟陵王遊仙詩》其二)

升天之外,便是登山。而登山的主要目的也還是為了升天。這與原始神話中“天梯”的信仰有關,據說神、人分離之後,維繫二者聯繫便只能靠天梯,而天梯往往就是山。於是遊仙者每每幻想著在山間遇見仙人或登上天庭:“過謁王父母,乃在太山隅。離天四五尺,道逢赤松俱。攬轡為我御,將吾天上游。”(漢樂府《隴西行》)登山的另一個目的是為了採藥。仙話中關於不死山、不死藥、不死樹的傳說和現實中方士採藥的實踐無疑極大地啟發了詩人的想像力:“經歷名山,芝草飜飜。”(漢樂府《善哉行》);“登岳采五芝,涉澗將六草。”(郭璞《遊仙詩》其十五)由此,天庭和山林便成了遊仙者夢魂牽引的去處。

路徑之二是東西型,指遊仙主人公作東西向的飛行。這是中古遊仙詩中一個頗為有趣的現象,即:假如遊仙者不是漫無邊際地週遊,而是朝某一個方向飛進,那么他們通常是選擇東西向,而不是南北向。究其緣由,其實也簡單,因為西方的崑崙和東方的蓬瀛是中國古代仙鄉的祖籍地,這就是台灣學者王孝廉所說的“中國古代的仙鄉可以歸結為兩個系統:一個是由仙人、方士、蓬萊(海上仙山)、歸墟所組成的東方仙鄉;一個是由神、巫、崑崙(帝之下都)、黃河之源所組成的西方仙鄉。”且看詩例,西向崑崙的如:“遊仙迫西極,弱水隔流沙。”(張華《遊仙詩》其四);“瑤颱風不息,赤水正漣漪。崢嶸玄圃上,聊攀瓊樹枝。”(沈約《和竟陵王遊仙詩》其一)

東向蓬瀛的如:“東上蓬萊采靈芝,靈芝采之可服食,年若王父無終極。”(曹植《平陵東行》);“凌扶搖兮憩瀛洲,要列子兮為好仇。”(嵇康《琴歌》)

東西向往來於崑崙、蓬萊之間的如:“崑崙本吾宅,中州非我家。將歸謁東父,一舉超流沙。”(曹植《遠遊篇》);“遠遊絕塵霧,輕舉觀滄溟。蓬萊陰倒景,崑崙罩層城。”(王彪之《遊仙詩》)在中古遊仙詩中,東西向的路徑是出現頻率最高的。

路徑之三是週遊型,即上下浮沉、四方求索。這是遊仙類文學作品最古老的路徑,或許與其最符合遊仙的原型“魂游”有關。在早期的遊仙作品中這一路徑象徵著神秘的“死亡─再生”儀式。漢以後,隨著時代的推移,其原始神話巫術意味越來越淡,理性的色彩越來越濃。由於五言詩篇幅所限,後世週遊式的路徑,往往比較簡單化、程式化,通常以“四海”、“五嶽”、“八極”、“八紘”、“十方”以及“東、西、南、北”來表示,重在強調遨遊之愉悅和求索之艱辛:“翱翔九天上,騁轡遠行游。東觀扶桑曜,西臨弱水流。北極登玄渚,南翔陟丹邱。”(曹植《遊仙詩》);“思與王喬,乘雲遊八極。凌歷五嶽,忽行萬億。”(嵇康《代秋胡歌詩》其六)。自晉代起,隨著遊仙詩敘事性的減弱,詩中所呈現的路徑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淡化,有的作品幾乎完全是典故的堆砌,根本找不出主人公的遊仙路徑,表明文人的興趣越來越由“游”向“仙”轉化。

(3)遊仙的終結

終結之一:訣別或超越

“坎壈詠懷”式的遊仙詩通常以訣別時俗作為終結,例如,嵇康《遊仙詩》:“長與俗人別,誰能睹其蹤?”郭璞《遊仙詩》其十三:“尋我青雲友,永與時人絕。”以“列仙之趣”或玄學意趣為主旨遊仙詩通常歸結為獲得永恆,融入無窮,長生久視,與道逍遙:嵇康《琴歌》:“齊萬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郭璞《遊仙詩》其十:“永偕帝鄉侶,千齡共逍遙。”

終結之二:失敗或回歸

此類終結較多地出現在“反遊仙詩”中。有的遊仙者雖然渴望成仙,但其內心的疑慮或猶豫卻往往導致了最終的失敗。曹操《秋胡行》就是敘述遊仙者晨上散關山,遇見三位來自崑崙山的真人,欲度引其成仙。但他“沉吟不訣”,結果真人“遂上升天”,留下不盡的遺憾。

有的遊仙詩,主人公在漫遊求索一番之後,最終卻以所謂“天命”、“聖道”等價值觀念否定遊仙、回歸世俗。曹丕《遊仙詩》云:“王喬假虛辭,赤松垂空言,大人識真偽,愚夫好忘傳。追念往古事,憒憒千萬端。百家多迂怪,聖道我所觀。”也有的遊仙詩雖然並不懷疑或否定遊仙,但卻把列仙之趣和世俗的君臣父子、忠孝仁義融合起來,遊仙的目的不是超越凡塵,而是報孝君王、福澤子孫,使遊仙走向了世俗化。

2.詠仙詩的結構

詠仙詩的結構大致可分為主幹部分與引發部分兩大塊。

《遊仙詩》《遊仙詩》

(1)主幹部分

就是具體吟詠的部分。詠仙詩所吟詠的對象主要是仙人、求仙者、仙物、仙境等。吟詠較多的仙人有黃帝王母淮南王蕭史嬴女、王子喬、浮丘洪崖以及不知名的仙者、仙客、真人等,吟詠較多的求仙者有王遠、欒巴、秦皇、漢武以及所謂的“冥寂士”等。有些詠仙詩大致是對仙傳的隱括,例如樂府《淮南王》、曹毗《黃帝贊詩》(此詩又題《詠史》,頗可說明這種類型的詠仙詩可以視為詠史詩在遊仙領域的延伸)、鮑照、張融、江總的《蕭史曲》等;而有些詠仙詩則是作者自攄胸臆、馳騁想像創作出來的仙遊故事,例如曹植《桂之樹行》、陸機《前緩聲歌》、郭璞《遊仙詩》。其三、謝靈運《緩歌行》袁彖《游僊詩》、沈約《前緩聲歌》、陰鏗《賦詠得神仙詩》張正見《神仙篇》、陸瑜《仙人攬六著》等。這一類型的詠仙詩與狹義遊仙詩頗為相似,區別僅在於遊仙詩敘述主人公“我”之遊仙,而詠仙詩則敘述他人之遊仙。以仙物作為吟詠題材的詩也不在少數。所詠之物有仙棗、芝草、丹木、白雲等,託名韓終的《採藥詩》、陶淵明《讀山海經十三首》其四、庾肩吾《芝草詩》、鮑照《白雲詩》、江淹《雲山贊·白雲》、沈約《和王中書德充詠白雲詩》等皆此類。詠仙詩所詠之仙境有崑崙、蓬萊、東南射山、桃花源、月宮、天庭等。如《步虛辭》其七:“騫樹玄景園,煥爛七寶林。天獸三百名,獅子巨萬尋。飛龍躑躅鳴,神鳳應節吟。靈風扇奇華,清香散人衿。”天界仙景,幾呼之欲出。

(2)引發部分

主要是議論析理和頌詠仙德,這是詠仙詩的附加板塊。議論析理如,庾信《步虛詞》其四“有象猶虛豁,忘形本自然”,“無名萬物始,有道百仞初”,“道生乃太乙,守靜即玄根。”頌詠仙德如,《時人為三茅君謠》:“妻子保堂室,使我無百憂。”《王子喬》:“令我聖朝應太平,養民若子事父明,當究天祿永康寧。”關於詠仙詩的結構還有一點需要特別提及的是出現了組詩,如蕭衍《上雲樂》,分為《鳳台曲》、《桐柏曲》、《方丈曲》、《方諸曲》、《玉龜曲》、《金丹曲》、《金陵曲》七篇,江淹《雲山贊》則由《王子喬》、《陰長生》、《白雲》、《秦女》四篇組成,仿佛是一幅幅連環畫面依次展開,實開曹唐詠仙組詩之先河。

3.慕仙詩的結構

慕仙詩的結構比較簡單,主要有慕仙誘因和慕仙情懷兩大塊組成。試以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為例,標示如下:

A.阮籍《詠懷詩》其四十

誘發因素:“晷度有昭回,哀哉人命微。飄若風塵逝,忽若慶雲晞。修齡適余願,光寵非己威。”(生命意識);慕仙情懷:“安期步天路,松子與世違。焉得凌霄翼,飄颻登雲湄。”

B.嵇康《答二郭詩》其二

誘發因素:“坎壈趣世教,常恐纓網羅。”(塵世迫厄);慕仙情懷:“豈若翔區外,餐瓊漱朝霞。遺物棄鄙累,逍遙遊太和。”

漢魏六朝是遊仙詩興起和成型的階段,它為後代奠定了一個基本的範式。就類型而言,後代的遊仙詩就總不出遊仙(狹義)、詠仙和慕仙三大類,只不過踵事增華、變本加厲而已。特別表現在大量組詩的出現,較突出的例子如曹唐《大遊仙》十八首、《小遊仙》九十八首等。就結構而言,遊仙詩可能出現的基本板塊在六朝均已具備。但後代並不是簡單因襲,而是進行了變化和重組。主要表現在板塊的省略上,也就是說在六朝遊仙詩中通常會出現的板塊,在後代常常有一些會被簡化掉。這主要是由兩個原因造成的:一是因為體例關係。例如吳筠《遊仙二十四首》,由於它是組詩,遊仙詩的緣起、過程和終結三大板塊被分散到各首詩中。第一、二首交待了緣起“啟冊觀往載,搖懷考今情。終古已寂寂,舉世何營營。悟彼眾仙妙,超然含至精”,“吾方遺喧囂,立節慕高舉。解茲區中戀,結彼霄外侶”。此後的幾篇開始敘述遊仙的過程,如“縱身太霞上,眇眇虛中浮。八威先啟行,五老同我游”(其二十三)。最後,第二十四首歸結為“返視太初先,與道冥至一”、“玄棲忘玄深,無得固無失”,回歸永恆。因此,單就其中的某一章而言,結構是“殘缺”的,但通篇來看,卻依然是完整的。第二個原因是由於時代風尚的不同造成的。六朝詩歌受玄言詩的影響,好作申發,後代詩歌講究含蓄,敘述者的主觀色彩往往含而不露,潛藏於字裡行間。例如曹唐的大、小遊仙詩,詠懷仙人,重在客觀展現,少有主觀點評,但慕仙之情依然溢於言表。當然在結構上完全沿襲六朝遊仙詩的也不在少數。例如盧照鄰《懷仙引》是很典型的遊仙詩三段式結構,先說明緣起:“若有人兮山之曲,駕青虬兮乘白鹿,往從之游願心足”,恍惚看見仙人,而生同游之心,然後敘述過程:“懷飛閣,度飛梁。休余馬於幽谷,掛余冠於夕陽。曲復曲兮煙莊邃,行復行兮天路長”,最後終結為獲得永恆:“天長地久時相憶,千齡萬代一來游”。此外,反遊仙詩在後代同樣存在,例如白居易《夢仙》敘述一個求仙失敗的“夢仙者”的故事,最後歸結為神仙不可求:“神仙信有之,俗力非可營。苟無金骨相,不列丹台名。徒傳辟穀法,虛受燒丹經。只自取勤苦,百年終不成。悲哉夢仙人,一夢誤一生。”遊仙詩至漢魏六朝而基本成型,後世可以超越,卻無法脫開。深入剖析其類型特徵和結構模式,對探明遊仙詩萌發與演化軌跡具有重要的意義。

郭璞詩

郭璞的《遊仙詩》,今存19首,其中有9首為殘篇。鍾嶸《詩品》說郭璞的《遊仙詩》“辭多慷慨,乖遠玄宗”,“坎壈詠懷”,這是很確切的評價。但是,由於當時玄言詩盛行,其《遊仙詩》又多寫隱逸生活,所以許多評論家將其詩與玄言詩聯繫起來,這種說法其實並不符合郭璞的為人和創作實際。玄言以老莊為思想基礎,老莊主張無為、逍遙。老莊的隱逸,是一種自我保全、超世絕俗的生活方式。郭璞不然,《晉書·郭璞傳》說他“好經術”,其立身行事始終接近儒家。《晉書》所載他的一些奏疏,持論皆以儒家經典為本。他身處西晉末年的戰亂,雖屈沉下僚,卻始終留意仕進。他因“才高位卑,乃著《客傲》”(《晉書·郭璞傳》)。所以他的《遊仙詩》寫隱居高蹈,乃是仕宦失意的反映,而非如道家之鄙棄仕途;他所抒發的不是莊子的那種逍遙精神,而是儒家“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精神。他的遊仙是其仕途偃蹇、壯志難酬時的精神寄託,是抒發其苦悶情懷的一咱特殊方式。

《遊仙詩》郭璞

《遊仙詩》的第一、二首,集中寫其隱逸之情,如其一:

京華遊俠窟,山林隱遁棲。朱門何足榮,未若托蓬萊。臨源挹清波,陵岡掇丹荑。靈溪可潛盤,安事登雲梯?漆園有傲吏,萊氏有逸妻。時則保龍見,退以觸藩羝。高蹈風塵外,長揖謝夷齊。

此詩寫仕宦之求不如高蹈隱逸,山林之樂勝於求仙。隱居高蹈,可以保持品德完好和自身的自由;退回塵世,則會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最能顯示其“坎壈”之懷的是第五首:

逸翮思拂霄,迅足羨遠遊。清源無增瀾,安得運吞舟?珪璋雖特達,明月難暗投。潛穎怨青陽,陵苕哀素秋。悲來惻丹心,零淚緣纓流。

《遊仙詩》也有幾首是寫神仙世界的,但多別有懷抱,如第三含有諷刺權貴勢要之意;第六首寓有警誡統治者災禍將至之意。正如陳祚明所說:郭璞“《遊仙》”之作,明屬寄託之詞,如以‘列仙之趣’求之,非其本旨矣”(《采菽堂古詩選》卷十二)。

西晉後期至東晉初年,詩道不振,孫楚潘尼曹攄棗腆諸人之詩,玄理漸多,平淡寡味,故鍾嶸說其“理過其辭,淡乎寡味”(《詩品序》)。而郭璞《遊仙詩》則以文采富麗見稱於時。王隱《晉書》說郭璞“文藻粲麗”(《世說新語·文學》劉注引);劉勰《文心雕龍·才略》曰:“景純艷逸,……仙詩亦飄飄而凌雲矣。”鍾嶸《詩品》評郭璞“始變永嘉平淡之體”。“平淡”,即淡乎寡味,郭璞的詩與這類作品相反,無論是寫隱逸還是寫神仙,都無枯燥的說理,而是以華美的文字,將隱士境界、神仙境界及山川風物都寫得十分美好,具有形象性,這在當時是高出儕輩、獨領風騷的,故劉勰說其“足冠中興”,鍾嶸評為“中興第一”。

郭璞借遊仙寫其坎壈之懷,繼承了《詩》、《騷》的比興寄託傳統。朱自清說:“後世的比體詩可以說有四大類。詠史,遊仙,艷情,詠物。”“遊仙之作以仙比俗,郭璞是創始的人。”(《詩言志辨·比興·賦比興通釋》)的確,郭璞以遊仙寫失意之悲,與左思借詠史抒牢騷不平,有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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