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敘帖

自敘帖

《自敘帖》,紙本墨跡卷,懷素書於公元777年(唐大曆十二年)。大草(狂草)書,凡一百二十六行,首六行早損,由宋代蘇舜欽補成。《自敘帖》乃懷素草書的巨製,活潑飛動,筆下生風,“心手相師勢轉奇,詭形怪狀翻合宜”,實在是一篇情愫奔騰激盪,“潑墨大寫意”般的抒情之作。

基本信息

作品內容

作品原文釋文

自敘帖自敘帖

懷素家長沙,幼而事佛,經禪之暇,頗好筆翰①。然恨未能遠睹前人之奇蹟,所見甚淺。遂擔笈杖錫,西遊上國,謁見當代名公,錯綜其事。遺編絕簡②,往往遇之,豁然心胸,略無疑滯。魚箋絹素,多所塵點③,士大夫不以為怪焉。

顏刑部,書家者流,精極筆法④,水鏡之辨,許在末行。又以尚書司勛郎盧象小宗伯張正言,曾為歌詩,故敘之曰:“開士懷素⑤,僧中之英,氣概通疏,性靈豁暢。精心草聖,積有歲時,江嶺之間,其名大著。故吏部侍郎韋公陟,睹其筆力,勗以有成。今禮部侍郎張公謂,賞其不羈,引以游處。兼好事者同作歌以贊之,動盈捲軸。夫草稿之作,起於漢代⑥,杜度崔瑗,始以妙聞。迨乎伯英,尤擅其美。羲獻茲降,虞陸相承,口訣手授⑦。以至於吳郡張旭長史,雖姿性顛逸,超絕古今,而模楷精法詳,特為真正⑧。真卿早歲常接游居,屢蒙激昂,教以筆法。資質劣弱,又嬰物務,不能懇習,迄以無成。追思一言,何可復得。忽見師作,縱橫不群,迅疾駭人,若還舊觀。向使師得親承善誘,函挹規模,則入室之賓,舍子奚適。嗟嘆不足,聊書此以冠諸篇首。”

其後繼作不絕,溢乎箱篋。

其述形似,則有張禮部云:“奔蛇走虺勢入座,驟雨鏇風聲滿堂。”盧員外云:“初疑輕煙淡古松,又似山開萬仞峰。”王永州邕曰:“寒猿飲水撼枯藤,壯士拔山伸勁鐵。”朱處士遙云:“筆下唯看激電流,字成只畏盤龍走。”

敘機格,則有李御史舟云:“昔張旭之作也,時人謂之張顛,今懷素之為也,余實謂之狂僧。以狂繼顛,誰曰不可?”張公又云:“稽山賀老粗知名,吳郡張顛曾不面⑨。”許御史瑝云:“志在新奇無定則,古瘦漓驪半無墨。醉來信手兩三行,醒後卻書書不得。”戴御史叔倫云:“心手相師勢轉奇,詭形怪狀翻合宜。人人慾問此中妙,懷素自言初不知。”

語疾速,則有竇御史冀云:“粉壁長廊數十間,興來小豁胸中氣。忽然絕叫三五聲,滿壁縱橫千萬字。”戴公又云:“馳豪驟墨劇奔駟⑩,滿座失聲看不及。”

目愚劣,則有從父司勛員外郎吳興錢起詩云:“遠錫無前侶,孤雲寄太虛。狂來輕世界,醉里得真如。”

皆辭旨激切,理識玄奧,固非虛薄之所敢當,徒增愧畏耳。時大曆丁巳冬十月廿有八日。

作品內容大意

《自敘帖》內容有三部分組成。

第一部分,懷素以八十餘字的篇幅,自述其生平大略;

第二部分,節錄顏真卿《懷素上人草書歌序》,二百五十餘字,借顏魯公之口,展示“開士懷素,僧中之英”、“縱橫不群,迅疾駭人”的“草聖”氣象;

第三部分,懷素將張謂、虞象、朱逵、李舟、許瑝、戴叔倫、竇冀、錢起等八人的贈詩,摘其精要,按內容分為“述形似”、“敘機格”、“語疾迅”、“目愚劣”四個方面,列舉諸家的評贊。所謂“形似”,作者用了“奔蛇走虺”、“驟雨鏇風”、“壯士拔山伸勁鐵”、“又似山開萬仞峰”等約七十字,描述了其狂草的形式美。所謂“機格”,是指創作方法,用了逾百字,如“以狂繼顛”、“志在新奇無定則”、“醒後卻書書不得”,特別是“吳郡張顛曾不面”一句,當是對超邁張旭,前無古人的讚歌。所謂“迅疾”,是言其書寫的快捷,引用了四十餘字,其中“滿座失聲看不及”,對“迅疾”作了極形象的形容。所謂“愚劣”之雲,乃多謙抑之詞。所引“狂來輕世界、醉里得真如”,“狂”和“醉”在懷素而言,又何“愚劣”之有。在文章結尾處,懷素擔心人們說他借重名公之口揄揚自己,特意寫了一句:“固非虛薄之所敢當,徒增愧畏耳”。

書法詞語集解

①筆翰:指筆墨翰札。

②遺編絕簡:謂前代書跡。編和簡均指簡牘。在紙發明以前,簡牘是書籍寫作的主要形式。

③魚箋絹素:魚子箋,唐代名紙。絹素,單色的絹絲織物,可書寫作畫。湖南長沙子彈庫楚墓出土的楚繒書(亦稱楚帛書和楚絹書),是戰國時期寫於絲帛上的楚系文字。“魚箋絹素,多所塵點”意為墨跡點污,乃作書的自謙之辭。

④書家者流,精極筆法:書家,精於書法的人。流,一類人。筆法,指書法的用筆法度。唐代張彥遠法書要錄》載《傳授筆法人名》:“蔡邕受於神人,而傳之崔瑗及女文姬,文姬傳之鍾繇,鍾繇傳之衛夫人,衛夫人傳之王羲之,……”

⑤開士:是菩薩的異名,以能開自覺,又能開他人生信心,故稱。在文中是高僧的尊號。

⑥草稿之作,起於漢代:“草稿”是書法中的一種書體。南朝梁代庾肩吾《書品論》曰:“草勢起於漢時,解散隸法,用以赴急。”在漢代,隸書的快速書寫產生草隸,或稱章草,代表人物有杜度、崔瑗、張芝等。章草經三國至東晉時期演變為今草,代表人物為王羲之、王獻之父子。

⑦虞陸相承,口訣手授:“虞陸”是指唐代虞世南陸柬之。“口訣手授”指書法要訣口傳手授。

⑧而模楷精法詳,特為真正:句中的“精”和“法”字之間在作品上有一勾點,台北故宮博物院研究員傅申持此觀點:“‘精’與‘法’之間有個小鉤,表示兩個字顛倒了,顏真卿文章、董其昌臨本後的小楷釋文都是‘楷法精詳’,文彭釋文也將小鉤註明。”同時“模”為衍字(即多出來的字),故應當為“而楷法精詳”。

⑨稽山賀老粗知名,吳郡張顛曾不面:老,一作“者”字。面,見面、會見。“面”一作“易”字。

⑩馳豪驟墨劇奔駟:劇,一作“列”字。

其他:“許御史瑝雲”的“瑝”字,一作“瑤”字;“固非虛薄之所敢當”的“薄”字,一作“盪”字。

書法賞析

韻律變化規則

《自敘帖》局部一

語言學家吳宗濟在研究國語韻律規則與其它學科的韻律規則之共性時,對懷素《自敘帖》進行分析如下:

《自敘帖》的第一句是“懷素家長沙”:“懷素”和“長沙”都是語法中“直接成分”的二字組,就各作連筆,而“家”字和上、下字斷開。又,多字組的短句如:“則有張禮部”,“以至於吳郡張旭”等,字數雖多,為了貫徹語氣,也是一筆到底,充分反映了語法的結構,都作“連綿”的寫法。

懷素的“借筆牽絲”和“大小錯綜”的兩種筆法,可舉一些例子如“尤極”、“電流”四字。是兩組連綿映帶的例子。“尤極”二字,上字“尤”的末筆為右上角的一個“點”,和下字“極”的首筆為左邊一橫的起點,距離較遠,但仍拉出一條相當長的斜線(“借筆”)作為“牽絲”。再看“電流”兩字,“電”的末筆為一鉤在最右、“流”的首筆為一點在最左,本可拉一“牽絲”。但上字“電”的末筆一鉤是向上挑的,其勢不便向下,於是索性順勢將筆鋒左轉一圈,去和下字“流”的首筆接軌。所以草書的精神就在於“以勢為主”,而這樣的連綿或映帶,又基本上是服從語法結構的。

對於“大小錯綜”,“無行無列”的例子,如“固非虛薄之所敢當”,本來每行都有五六個字,這句“固非虛薄之所感當”八個字忽然放大,占了三行。不但大小錯綜,而且出行出列。“戴公”兩字更是占滿了一行,不但更加出格,而且大小懸殊,淋漓盡致。

筆法線條結構

邱振中在《關於筆法演變的若干問題》(1981年)一文,“筆法與章法相對地位的變化”一節中,對《自敘帖》筆法與線條結構作分析如下:“《自敘帖》中雖然偶爾可以見到被簡化的絞轉,絕大部分線條卻是出自一種簡單的筆法——中鋒不加提按的運行,這就是通常認為《自敘帖》出之於篆書筆法的由來。懷素犧牲了筆法運動形式的豐富性,換取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和線條結構不可端倪的變化。《自敘帖》中字型結構完全打破了傳統的準則,有的字對草書習用的寫法又進行了簡化,因此幾乎不可辨識,但作者毫不介意,他關心的似乎不是單字,而僅僅是這組疾速、動盪的線條的自由。這種自由使線條擺脫了習慣的一切束縛,使它成為表達作品意境的得心應手的工具。線條結構無窮無盡的變化,成為表現作者審美理想的主要手段。它開創了書法藝術中嶄新的局面。速度是作者的另一種主要手段,但是《自敘帖》中速度變化的層次較少,因此線條結構變化比質感的變化更為引人注目。筆法的相對地位下降,章法的相對地位卻由此而上升。”

結體變化規律

自敘帖自敘帖

懷素《自敘帖》是他狂草的代表作,全篇七百零二字,一百二十六行。洋洋灑灑,一氣呵成,真如龍蛇竟走,激電奔雷,它是一種圓轉流暢的書法藝術。

《自敘帖》的結體可以從下面數點來賞析:

(一)以圓破方,方圓結合
懷素的狂草,不僅大量使用圓筆圓線,而且運用了圓筆圓線組成的圓形字。漢字是以方塊體為基礎的,如大、小篆書多長方形,隸書多扁方,楷書多正方,行草書則長扁。但隨著今草和大草的出現,由於筆畫的高度省儉和運筆速度的加快,已打破了方塊的外形,趨於圓轉,特別通過懷素浪漫主義的誇張,巧妙地創造,其書法的外形已達到以圓破方,化方為圓,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在《自敘帖》中,一些無外框的字,如“評”、“滿”、“疑”等字,已經塑造出圓的字形來,這不能不說是懷素的一個創造。

但不論獨體字還是合體字,亦不論點畫的長短、疏密、參差如何變化,總是萬變不離方形,故圓中有方,方中有圓,方圓互用。因為方和圓也是相比較而存在的,無方即無所謂圓,故在圓中有方,方中有圓,則更顯出動和靜也是相對而存在的。

(二)從破體書發展成為解體書
王獻之的破體書就是敢於打破其父王羲之的受章草舊法的束縛,從打破一般的平正方整和布白的方法。而懷素的狂草也就是敢於打破王獻之以前的布白、平正的方法,懷素在字形布局,在字與字,行與行之間,上下參差,左右錯落,大小相間,大大地擴大了“迴環繚繞相拘連”的運動幅度,已經打破了“破體書”的束縛,從“破體書”而進入“解體書”。所謂“解體”,就是基本上打破前人結體的體勢和一切成法,熔篆、隸、真、行、草為一爐。創造了為自己獨有的新的草書體,即所謂狂草。

(三)不拘成法,以險取勝
懷素要打破一般的平正、方整以及縱有行、豎有列等等布白方法,在字與字、行與行之間,上下參差,左右錯落,大小相間以險取勝,則更為突出。

懷素採取了各種藝術手法使之富於變化:

(1)大破大立。懷素大膽地逾越規矩,但又有一定的出規入矩。破和立也是相對而說的。孫過庭書譜》謂:“至如初學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務追險絕,既能險絕,復歸平正。”第一個平正是合乎規矩的立,險絕就是破,至於第二個復歸平正乃是破後的新立,也是法書險絕以後的新平衡。不破不立,立就是穩,破就是險,只有大破大立才能出現無限風光。

(2)大疏大密。在布白中對疏密變化的安排,正是懷素著力探究的重要課題。如“醉來信手”四字中,“來”字豎筆,極力伸長,幾乎占了一行的一半,可謂大疏;而其他三個字僅占半行,可謂大密,即每行字之間是實中有虛,虛中有實。

(3)篇章布局,既有變化又有統一。《自敘帖》字與字、行與行之間的安排,既有變化,又有統一,有全局觀點。字的筆畫粗細不同,字形長短大小不一,長短參差,大小相間,把它安排在一定的地方,就要字字得所,行行有條。字能上下連屬,但不是筆連而是意貫“行氣”。要貫“氣”就要防止字字粘在一起,要行行有活氣。所謂活氣,就是它既能“承上啟下”,又能“自出機杼”,既能連屬又能飛動。它的行筆要筆斷意連,字斷勢連,行斷而氣連,顯得更有精神。如“醉來信手”一行中的“來”字,其中的很長的豎連,那一直可以說是承上啟下的,再加中間的幾撇,這一字便成這行中“畫龍點睛”的一個字。

(四)誇張變形,萬態爭呈
懷素在草書的結體上,大大改變了字的方圓、大小、正斜等方面的變化,大膽地誇張和變形,盡變化之能事。比如字的大小變化,有時甚至上下相連的兩個字,竟相差三至五倍,甚至十倍左右。再如長短之變,有的字形伸長竟達其寬的二至三倍。這種變化是於變化中有“統一”與“和諧”,達到“違而不犯、和而不同”,變化多端卻又調和統一。

總之,懷素《自敘帖》的字型結構和布局上採用大小相間、疏密互映、斜正參差的手法,常常使每行中的字傾跌出中軸以外,造成跌宕的險勢,從破體發展成解體,打破了舊的平衡,從而造成了充滿新意的草書形象。懷素利用了點、線型的各種變化,以及用筆的方圓、乾濕對比和空白巧妙切割,使書法具有音樂般的節奏感,從而使觀者與書家的心聲共鳴,同悲、同喜,共同沐浴在書法的韻律之中。懷素的“狂草”正是古典浪漫主義的書法藝術,為千百年來人們所讚賞。

關於線條瘦硬

懷素草書線條的“瘦硬”,徐利明在對《自敘帖》和《苦筍帖》分析後推論:“瘦硬”與懷素所用工具有限。從線條上看,懷素用的毛筆有如下三個特點:一曰硬;二曰小;三曰鋒長。因此,“懷素的線條更顯得粗細較為均勻”,且“柔多於剛,線條婉暢,富於彈性,結體姿態也婀娜清麗,行距疏闊”。

篆籀圓勢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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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書萌芽於草率的隸書。《書品》曰:“草勢起於漢時,解散隸法,用以赴急。”東漢時期的《永元五年兵器冊》即是隸書的快寫——章草體。隸書經過省略筆畫和勾連縈帶,寫起來已快捷得多,經過藝術加工,逐步發展成一種收筆常帶雁尾似的往上翹的書體,名曰“章草”。自魏晉楷書出現後,草書又在章草基礎上結合新興楷法發展而成“今草”。今草之中,字字獨立的,被稱為小草或獨草,如智永的《草書千字文》就是如此。待到唐代中葉,張旭作草,筆畫簡省,字字勾連迴繞,甚至一筆一行,率意顛逸。懷素繼之筆勢更為迅疾奔放,上下字一氣貫穿,連綿不斷,這種書法為“大草”或“狂草”。懷素的《自敘帖》就是狂草書法的代表作之一。《自敘帖》的藝術特點,在“自敘”的原文中,已藉助時賢名公之口,鋪陳得淋漓盡致。作品中的古典浪漫主義的藝術力量,令人陶醉。從其用筆、結構、章法體勢上分析,先看懷素的用筆。張旭用筆取於隸,故多方折;懷素改以師承篆籀,因多圓勢,尤擅長曲轉纏繞筆法,縱橫捭闔,變換多方,鬆緊俱宜,迴環矯健。如118行的“激切”,120行的“固非虛”,圓轉挺屈如鋼線盤屈,雖瘦而實腴,開創了草書筆法的新面貌。晚清書論家劉熙載曾說:“善書者雖速而法備”。懷素用筆的翻轉跳動,隨勢參差,確實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次談結構。懷素草書結構,與二王、智永相比較,承傳之處甚多,文中相同的字不少,結字均大同小異,由於行筆過速,少數字並沒有完全遵循約定俗成的原則簡省,“草乖點畫”之處未能避免,若沒有釋文,有些字確不易辨識,如三十一行的“謂”,四十七行的“居”,四十八行的“昂”和“教”,五十行的“嬰”,五十一行的“懇”,七十九行的“畏”,九十一行的“醒”等字,便是例子。

再看章法,整幅作品,章法體勢之新穎,可謂前無古人。在作品前面三分之二的篇幅里,作者神閒氣定,筆走龍蛇,有行無列,瀟灑自如,盡顯狂草書法簡省、通透、快捷、靈動的氣質。寫到第十二張白麻紙,第一百零五行的“戴公”二字,“戴”字突然大出其格,橫占了前文三行半的寬,豎占了四至五個字長,“公”字又寫得比一般字還小還扁,形成了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可能是懷素酒力發作,進入情緒激昂的高峰,及至最後十行已經是無行無列,亂石鋪街,天女散花,隨心所欲,信手揮灑了。“狂來輕世界”的醉僧形象躍然紙上,把讀者帶入了如醉如狂的藝術境界。

作品評價

神采動盪

何傳馨撰寫《唐懷素自敘帖》一文,對《自敘帖》評價:“用細筆勁毫寫大字,筆畫圓轉遒逸,如曲折盤繞的鋼索,收筆出鋒,銳利如鉤斫,所謂‘鐵畫銀鉤’也。全卷強調連綿草勢,運筆上下翻轉,忽左忽右,起伏擺盪,其中有疾有速,有輕有重,像是節奏分明的音樂鏇律,極富動感。此外也有點畫分散者,則強調筆斷意連,生生不息的筆勢,筆鋒回護鉤挑,一字、一行,以至數行之間,點畫互相呼應。通幅於規矩法度中,奇蹤變化,神采動盪,實為草書藝術的極致表現。”

舒緩飄逸

沈樂平在《新編草書入門五十講》評價:“《自敘帖》前半段敘述懷素本人的學書經歷以及受到的評價,舒緩飄逸,從容不迫;寫到後半段他人的讚詞時則狂態畢具,進入高潮——且看圓勢飛動的筆跡,真如疾風驟雨,有若千鈞之力,而無絲毫澀滯;線條之凝練精準,體勢之寬博開張,決非常人可以企及。”

書法臨習

臨寫懷素的大草作品,如《自敘帖》。應掌握幾大特點:一、純用中鋒,筆毫凝聚,在無數連綿的線條運動過程中,使線條始終保持一種凝練堅韌、富有彈性的質感,線型“圓”、“厚”且“通”。二、用心體悟其線條在迴旋的過程中所凸現出來的節奏和韻律。三、從微觀的角度出發,關注其筆勢的翻轉、連帶、呼應中細節部位的形態、速度、輕重、角度等各方面因素的變化,分析領會古人用筆的豐富性,使學習者的觀察能力和套用能力得到加強。四、字形結構與章法空間處理上應寬鬆、疏散,映射出一種博大的氣象。

帖文翻譯

懷素家住長沙,自幼敬事佛祖,念經參禪之餘暇,特別喜好書法。但苦於未能看到前人的奇作佳跡,感到所見甚淺,深以為憾。遂擔箱拄杖,西遊京師,拜見當代名士,綜合探討書法之事。在這裡能時時見到散佚難見的經典之作。由此而心胸豁然,疑惑頓失。我的書作雖拙劣不堪,但士大夫並未見怪。

顏刑部顏真卿同為書家,其筆法練達,精於鑑賞,在墨跡文後題詞稱許。又因尚書司勛郎盧象、小宗伯張正言曾為歌詩,寫序道:“高僧懷素乃僧侶之英傑,氣魄通達灑脫,性情寬博靈暢;心慕手追草聖書作,已達數年,名聲大著於長江到五嶺間。前吏部侍郎韋陟看到懷素的筆力,勉勵有加,認為有所成就;現禮部侍郎張謂賞識懷素不羈之才行,引薦並邀他交遊相處;加之書道中人作詩歌贊之,不覺已盈滿捲軸。章草書體興起於漢代,杜度、崔瑗二人以書寫絕妙著稱;到了張芝張伯英,更獨攬其美。從晉代王羲之、王獻之父子以下,為唐代虞世南、陸柬之相繼承,筆法要訣口傳手授,以至於傳到吳郡張旭這裡。張旭雖縱情任性、顛狂放逸,超絕古今,但法度詳備、最為純正。真卿早年常交往遊學相處,屢屢得到激勵,教以筆法。不過我稟性不佳,又為事務羈絆,未能認真學習,終至無成。回想過去一言,怎可再得!忽然看到懷素禪師的書作,縱橫不凡,筆勢迅疾駭人,一還往日觀感。假使禪師能受到先師親自傳授,得以汲取法度規範,則登堂入室之人,除你之外,無人適合!感嘆再三,暫且寫此篇文字,冠之於篇首。”

繼此之後,詩作不絕,數量多到溢出書箱。

其中述形似的,就有張禮部說:“筆勢似虺蛇奔走,真氣充盈座位間;氣魄如鏇風驟雨,聲響震盪屋堂里。”盧員外說:“起初疑似輕煙搖動千古松,隨後又像群山辟出萬仞峰。”永州王邕說:“點畫遒勁像寒猿飲水而撼動枯籐,筆力雄強又似壯士力拔山中勁鐵。”朱處士朱遙道:“下筆唯有雷閃電激,奔流不止;字成只見蟠龍飛走,令人生畏。”

述天機風格的,就有御史李舟說:“過去張旭作書,當時的人稱他‘張顛’;今日懷素作書,我要呼其為‘狂僧’。以狂繼顛,誰說不能!”張公又說:“稽山賀知章只是略知名,吳郡張顛不曾見過。”御史許瑝說:“有意新奇就沒有固定不變的準則,一筆下去寫到半墨,同樣也能高古瘦勁。醉里信手揮灑兩三行,醒後再寫寫不得。”御史戴叔倫說:“手以心為師,心以手發力,氣勢頓轉雄奇,詭形怪狀反而合宜。人人慾問此中的奧妙,懷素自己也說全不知。”

說疾速的,就有御史竇冀說:“看到白壁長廊數十間,書興大發就一舒心中創作激情。猛然長嘯三五聲,滿壁縱橫千萬字。”戴公又說:“筆墨馳驟有若風檣陣馬,滿座的人失聲說眼睛跟不上筆。”

稱眼光愚劣的,則有叔父司勛員外郎吳興錢起,詩云:“懷素如遠飛之鶴而無同行的伴侶,像片孤雲託付於太虛。發起狂來看輕世界,醉起酒來得到真性情。”

這些詩歌都包含著激勵話語,見識玄虛奧妙,我這樣所學不實之輩固然擔當不起,只能使我大慚,更增敬畏之心了。時大曆丁巳冬十月廿八日。

收藏鑑賞

《自敘帖》曾經南唐內府、宋蘇舜欽邵葉、呂辯,明徐謙齋、吳寬、文徵明、項元汴,清徐玉峰、安岐、清內府等收藏。墨跡收藏於台灣台北故宮博物院。據曾行公題,舊有米元章、薛道祖及劉巨濟諸名家題識,已佚。宋米芾《寶章待訪錄》、黃伯思《東觀餘論》、清安岐《墨緣匯觀》等著錄。上海延光室、北京故宮博物院、文物出版社有影印本。

《自敘帖》首六行早損,為宋蘇舜欽補書。帖前有明李東陽篆書引首“藏真自序”四字,後有公元940年(南唐升元四年)邵周等重裝題記。鈐有“建業文房之印”、“佩六相印之裔”、“四代相印”、“許國後裔”、“武鄉之印”、“趙氏藏書”、“秋壑圖書”、“項元汴印”、“安岐之印”、“乾隆”、“宣統鑑賞”等鑑藏印。

《自敘帖》是懷素流傳下來篇幅最長的作品,也是他晚年草書的代表作。明文徵明題:“藏真書如散僧入聖,狂怪處無一點不合軌範。”明代安岐謂:“墨氣紙色精彩動人,其中縱橫變化發於毫端,奧妙絕倫有不可形容之勢。”

作者簡介

懷素像(翁同龢繪)

懷素,生於公元737年,卒年未詳。字藏真,俗姓錢,永州零陵(今湖南零陵)人,是大曆十才子之一考功郎中錢起的外甥。自幼出家,經禪之餘,從事藝文,尤好草書。曾將棄筆堆積埋之于山下,號稱“筆冢”。又廣種芭蕉,用蕉葉加以揮灑,即顏其居曰“綠天庵”。好飲酒,及其酒酣興發,寺壁屏幛、衣裳器具,靡不書之,時人謂之“醉僧”。自言得草書三昧,有“狂僧”之稱。懷素書法初學歐陽詢,後師從鄔彤(懷素姨表兄弟)學草書。鄔彤是張旭的學生,乃告以筆法。762年(寶應初年)自零陵出遊,歷衡陽,走廣州,客居潭州,然後經岳州,進入長安。772年,懷素回鄉,途經洛陽,適逢顏真卿,曾趨謁拜訪,僧儒論書,遂為書壇盛事。唐代名士如李白、盧象、戴叔倫、錢起等人,皆有歌行稱頌之。傳世墨跡有《論書帖》、《自敘帖》、《苦筍帖》等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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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筆法相傳授

《傳授筆法人名》記載:“蔡邕受於神人,而傳之崔瑗及女文姬,文姬傳之鐘繇,鍾繇傳之衛夫人,衛夫人傳之王羲之,王羲之傳之王獻之,王獻之傳之外甥羊欣,羊欣傳之王僧虔,王僧虔傳之蕭子云,蕭子云傳之僧智永,智永傳之虞世南,世南傳之歐陽詢,詢傳之陸柬之,柬之傳之侄彥遠,彥遠傳之張旭,旭傳之李陽冰,陽冰傳徐浩、顏真卿、鄔彤、韋玩崔邈,凡二十有三人。文傳終於此矣。”

高二適評自敘帖

高二適跋《自敘帖》

書法家高二適於一九七四年所作《題懷素自敘帖》一詩。在詩中,高二適不但提出了他對學習草書的獨特見解,同時對唐代草書大家——懷素的書法名作《自敘帖》進行了批評。原文如下:

懷素自敘何足道,千年書人不識草。

憐渠懸之酒肆間,只恐醉僧亦不曉。

我本主草出於章,張芝皇象皆典常。

余之自信有如此,持之教汝休皇皇。

高二適主張草書(今草)應當出於章草,懷素的狂草線條連綿纏繞,結構誇張變形,且多處打破草法常規,以至難以辨認,故而對在書史上有盛名的懷素進行幾乎是全盤否定式的批評。

高二適更進一步指出:“懷素書雕疏,不得方筆圓勁之勢,此其所短也。”(題懷素《瑞石帖》),“寫此等大草,須當隨意轉、信手側,不宜故作欹傾姿態也。此的是懷素書也,滑筆不可取”(題懷素《千字文》)。

上述評價都是技術層面的問題,諸如筆法、章法、方圓關係等。懷素以篆法入草,對大草的發展是有所貢獻的。唐代的書法,在早期以歐陽詢、虞世南為代表,對技法理論進行了整理,為唐代的尚法之風提供了規範;中唐時期的孫過庭,則以儒家精神為核心對書法的秩序化進行了高度的概括,提出“思慮通審、志氣平和、不激不厲”從而達到“風規自遠、以和為美”的境界。而以張旭、懷素為代表的狂草書家則打破了法的約束,肆意而縱情,將狂草的創作推向了新的高度。《自敘帖》作為懷素的代表作之一,通篇氣勢磅礴、龍蛇盤騰,不失為一件佳作。

但高二適批評的原因在於利用懷素過多地利用了“名人的捧場”。

懷素在經歷了早年盤板皆穿、蕉葉書遍式的勤學苦練之後,樹立了一個明確的奮鬥目標,就是通過拜見當代名公,藉以開拓自己的眼界,同時抬高自己的聲望。懷素在家鄉永州時便結識了當時的永州刺吏王邕,並獲得其青睞。王刺史曾為他寫過《贈懷素草書歌》,其中有“我牧此州喜相識,又見草書多慧力”的句子,這對於既無顯赫家世,地位卑下僅是一介布衣書僧的懷素而言,無疑是一個重要的肯定,對於其聲名的傳播起了巨大作用。

在湖南成名後,懷素似乎並不滿足,他通過關係結識了禮部侍郎張謂,並由他帶到了長安。在離開岳州之前,湖南的朋友前來送行,此時的懷素,自信心膨脹到了極點,馬雲奇的《懷素師草書歌》中寫道:“……大誇羲獻將比德,切(竊)比鍾繇也不如。……君王必是收狂客,寄語江潭一路人。”從詩中看出懷素連二王、鍾繇也未置眼底。在洛陽和長安,懷素廣泛的接觸各界名人,到處表演他的書法絕技,以他氣勢非凡的狂草和放蕩不羈的性格打動那些邀請來的名人,然後請他們做詩,以達到進一步傳播自己聲名的目的。在《自敘帖》中,懷素所羅列的當時名人對他的書法行讚美之辭者,不下十人。當讀者讀到這些想像豐富,充滿溢美之詞的華麗詞藻時,不由地對這種炒作之舉心有微詞。懷素在對《自敘帖》的內容安排上,也是費盡心機。大詩人李白曾應邀為懷素寫過《草書歌行》,稱懷素的草書《天下獨步》;但在懷素自己寫的《自敘帖》中,並沒有讀到李白的名字。因為李白是被唐朝官方判過死刑、流放過的罪人,為了避免自己受到牽連或是歧視,懷素也就不願提及他們之間的交往,辜負了李白對他的一番欣賞美意。

高二適不僅對草書流變有著深入研究,更以為人耿直而聞名。對於權威和歷史上的大家,他並不盲目崇拜,而是用自己的理智去分析、判斷。高二適之所以對懷素《自敘帖》進行嚴厲的批評,是建立在對懷素及《自敘帖》內容進行深入研究的基礎上的肺腑之言,這不同於一般意義上的臧否人物,對像懷素這樣在書法史上有重要地位的書家進行幾乎是全盤否定式的批評,這本身就需要極大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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