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墓

潘岳在他的詩文中寫過,這個地方是他的“舊鄉”。 因為沒了碑記,不知是潘岳的還是他父親的。 這是潘岳寫的,他因此被趕出朝廷,外放到河陽做縣令。

潘茈潘岳墓位於芝田鎮南石村羅水東岸,分別在鄭洛公路兩側,北為潘茈墓,高3.5米,周長20米;南為潘岳墓,高6米,周長32米。據《鞏縣誌》載,墓前原有石碑,後來失卻,僅存二荒冢。酈道元《水經注》稱:“羅水又西北逕袁公塢北,又西北逕潘岳父子墓,前有碑。岳父茈,琅琊太守,碑石破落,文字缺敗。岳碑題云:給事黃門侍郎潘君之碑。碑云:君遇孫秀之難,門受禍,故門生感覆醢以增慟,乃樹碑以紀事。太常潘尼之辭也。”蕭統《文選·西征賦》、《文選在懷縣作》李善註:潘岳及其父親的墳墓均在鞏縣西南35里的羅水流經處。潘岳在他的詩文中寫過,這個地方是他的“舊鄉”。由此可知,不僅潘岳父子的墳墓確實在這個地方,而且他們一家也曾居住在鞏縣。

簡介

潘岳(公元247年—300年),字安仁,俗稱潘安,西晉文學家,祖籍滎陽中牟(今河南中牟縣)。

潘岳是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美男子,是個超級大帥哥。潘岳是河南人,這確實讓外省的一些人感到意外,讓河南人感到興奮。河南歷史上曾盛產美女,《詩經·鄭風》有詩:“出其東門有女如雲”——美女像彩雲那樣綿連不絕,美麗多姿。潘岳的出現,佐證了河南也不乏美男子。作為美男子的符號,潘岳顛覆了河南人厚重而略帶土氣的形象;作為一種可利用資源,潘安的英俊多才多情以及命運的奇特,暗合了已滲透到所有人血液中的大眾文化的遊戲特質,最簡單的貼標籤利用,這個超級大帥哥可做“××大使”或什麼“形象代言人”,較深層地對其發掘,可以看出一個古代人才因德才未能兼備而最終身敗名裂。

潘岳生活的漢末魏晉六朝時期是中國政治上最混亂、社會上最苦痛的時代,是精神史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於智慧、最濃於熱情的一個時代,也是最富於藝術精神的一個時代。

來歷細究

在這個“文學的自覺和人的自覺”的時代,自然美與人格美同時被發現,沉醉於任人物的容貌、器識、肉體及精神的美,形成“中國歷史上最有生氣、活潑愛美,美的成就極高的一個時代”。

在頻繁殘酷的改朝換代中,一批批或深具或深醉“自然美與人格美”的名士被送上刑場:何晏、嵇康、二陸、張華、潘岳、郭璞、劉琨、謝靈運、范曄……當時第一流的詩人、作家、哲學家都死於非命。在這份“中國文人非正常死亡”的大名單上,潘岳(即潘安)不是最耀眼的一位,卻最為市井百姓熟知的一位。

千百年來,他已成為美男子符號,頑強地活在成語典故、詩詞曲賦、古今小說中。也許從廟堂觀點很難對其進行崇高評價,但從江湖、從民間觀點來看,潘岳是一個應認真回眸重新圖繪的形象。

潘岳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魏晉文學專家、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徐公持先生說,潘岳非常複雜,是個矛盾集合體,歷來對他評價有正負兩面。從正面看,他很英俊很有才氣,是西晉頂尖的文學家;政治方面也有一定才能;家庭生活注重倫理道德,孝母有名,對妻子專情,對親朋感情真摯,人情味很濃。從負面看,他“性輕躁,趨勢利”,在政治權勢方面欲望過於強烈,有時赤裸裸地不擇手段,當然這也是有他的時代背景的。

老百姓從這個複雜的潘岳中抽離出他最外在最耀眼的一點——英俊,將他抽象為一個美男子符號。我的疑問是,潘安之前之後,包括和他同一時期都有許多美男子,為什麼只有他變成美男子符號,一說美男子就是“貌比潘安”?徐公持先生說,很多歷史現象深具偶然性,但偶然裡面又有必然。潘岳生逢其時,生在一個尚美時代,《世說新語》又把他寫得非常突出,這本書開了頭,以後影響就大。比方說到才子就講才比子建,曹植成了代表也是因為謝靈運說了一句影響很大的話:天下之才有十斗,子建占了八斗,剩下兩斗我和天下共分。

在中牟縣潘安故里遊樂園一角,有潘安墓、紀念碑、紀念亭,全是1996年所建,秋雨中沒有遊人,那份詩意的淒清倒也同潘安合適。潘安墓後有叢生的茂盛棠棣樹。

開園之時棠棣花放

魏晉時是盛產美男子的,其中最負盛名的當數潘岳。

潘岳的名字怎么由潘安仁變成潘安的?河南大學文學院教授王利鎖說:這是古代的文章比如駢體文和詩歌,為了對仗押韻、省字造成的。民間也有一種說法是,潘岳(字安仁)因為其曾經侍奉中國歷史上最醜最荒淫最無恥的皇后賈南風,德行操守實在當不起這個“仁”字,因此後人省略一字,乃有潘安之名。

中牟縣史志辦的王曜卿考證說,歷代詩詞中,首次使用“潘安”者是唐代杜甫的《花底》詩:“恐是潘安縣,堪留衛車。”衛(公元285年—312年)是和潘岳同時代的另一個美男子,可以斷定這裡的“潘安”就是指潘岳;說唱文學裡首次出現“潘安”這個名字的是唐代的《敦煌變文》;戲劇中使用“潘安”更晚。

潘岳,祖父名瑾,曾官安平太守。父親名芘,曾官琅琊內史。少年時潘岳已很有名,“總角辯惠,鄉邑稱為奇童”。12歲便得到父親好友楊肇的賞識,許以婚姻。成年後仕途不順,一輩子沒做過大官。54歲時在權力之爭中被“夷三族”,悲劇收場。

2005年9月底,連綿秋雨中,我趕到潘安故里中牟縣大潘莊。在中牟縣潘安故里遊樂園一角,有潘安墓、紀念碑、紀念亭,全是1996年所建,秋雨中沒有遊人,那份詩意的淒清倒也同潘安合適。潘安墓後有叢生的茂盛棠棣樹,中牟縣宣傳部的張宏偉、史志辦的王曜卿說,棠棣樹本是清明時節開花,遊樂園1996年10月1日開園,10月3日棠棣樹突然開花,白色的花頭一簇簇的,比春天開得都稠,當時非常轟動,民間傳說把這事兒與潘安聯繫起來。“其實沒啥可迷信的,應該是氣候反常造成的。”

據《中牟縣誌》記載,在縣城西北3里處有潘安墓,那裡原是賈魯河故道河堤南側,因年深日久,歷經多次黃河泛濫沖刷,墓室沉入河底,被沖成了兩丈多深的大水潭。墓室是用青磚砌成,清末,村裡有個叫潘龍蛟的武秀才,為尋墓中寶物,曾潛入水底,沒找到什麼寶物,只撈出一塊一尺多長的石碑,碑上刻有“潘岳之墓”的字樣。墓碑早已無存,我去看了看,現在那兒是中牟縣糧校的一片房舍。

大潘莊老村民潘紹卿告訴記者:“過去我聽父親潘玉成說過,潘岳墓確實在村西北賈魯河裡,我父親年輕時曾潛水站在墓頂上,手舉一根一丈多長的蘆葦,葦尖剛露出水面。他也從墓頂上掀掉過一塊大青磚。”

關於潘岳墓,還有另一種說法,中華書局原總編輯傅璇琮先生的《潘岳系年考證》中說,潘岳父親墳墓在鞏縣西南35里羅水流經處,潘岳本人也葬於此,潘岳在詩文中多次表示這個地方是他的歸鄉。記者聯繫鞏縣(今鞏義市)方面,鞏義市文管所的習延昭先生說,鞏縣是傳統的交通要道,兩京鎖鑰(指洛陽和開封),潘岳同其父之墓在鞏縣芝田鎮,那兒是羅水和漯水交匯處。現保留下來只有一座土冢,土冢沒有打開過。因為沒了碑記,不知是潘岳的還是他父親的。

史載潘岳是被“夷三族”(父族、自身、兒子輩),潘紹卿說,潘岳的哥哥——潘釋的兒子潘伯武僥倖逃脫,族侄潘尼未被株連,大潘莊的人都是潘伯武和潘尼的後代。這一支里有人在晉末遷到廣東新豐縣,前些年又回來續寫家譜。

唐朝《晉書》佐證了這個說法:“唯釋子伯武逃難得免。而豹女與其母相抱號呼不可解,會詔原之。”活命的不但有潘伯武,還有他弟弟潘豹的媳婦和女兒。至於潘尼,他是潘岳的族侄而非親侄,並且與潘安不是同一政治集團,按律也株連不到他。

據傅璇琮先生的說法,中牟是指潘岳的郡望,他童年隨父在鞏縣,少年即到洛陽。潘岳在故里未留下啥遺蹟,但中牟老百姓講起他來還是眉飛色舞,充滿自豪:長得漂亮得很,有才得很。

南朝劉義慶的《世說新語》如實記載了魏晉南北朝的“原生態”:那會兒天天打打殺殺,

誰都不能保證到明兒還活著。得,趁肩膀上還扛著腦袋,把世間美好快快享受。性情的放任,產生了對感觀美的狂熱追求。當時有狂人提出:“重美不重德。”稍緩和一點的觀點是:以美為才德。所以《世說新語》上津津有味地論述著那么多的神情笑貌、傳聞逸事。“尚美時代”,《世說新語》上甚至有專門的帥哥錄——《容止》篇。帥哥錄共39篇,記錄了美男一大串:夏侯玄、嵇康、王衍、潘岳、夏侯湛…寫最著名的“女人甜心”潘岳的,並不多,兩篇。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

“潘安仁夏侯湛並有美容,喜同行,時人謂之連璧。”

後一則傳奇是兩美男一起出行,強強聯手更具新聞效應,還演變出一個典故——連璧接茵(茵指車上的墊子)。前一則潘岳傳奇也演變出兩個典故——擲果盈車、挾彈少年。擲果盈車是說潘岳每次乘車出遊,姑娘們不但圍追堵截他,還爭相向他丟水果,每每滿載而歸。

潘岳每次上街都能弄一車水果回來,自然惹人羨慕,還招惹出模仿秀來:“時張載甚醜,每行,小兒以瓦石擲之,委頓而返。”《世說新語》則說這個醜男是左思:“左太沖絕醜,亦復效岳游遨,於是群嫗齊共亂唾之,委頓而返。”張載是被小孩子扔石頭亂砸,左思則更慘,挨女人們一頓亂唾。張載和左思都是當時著名文人,他們搞的“東施效顰”男人版,讓潘岳的名聲更大了。

《世說新語》與潘岳相關的三則,寫得實在精彩。用漫畫式的誇張描繪、極具戲劇性的情節,以及對比突出人物的表達方式,刻畫出一個極度難忘的美男,想不流傳後世都難。有明星潛質加上成功炒作,潘岳變成“美男符號”,如徐公持先生所說,是偶然中的必然。

按《世說新語》的說法,左思的錯誤似乎不在於他敢出遊,長得醜也不能不出門呀,而在於他“效”潘安出遊的方式——“挾彈”,手臂里挾著彈弓。

如果去晉唐文學世界裡轉悠,常常就會與挾著彈弓的少年劈面相遇,“擲果潘安”不過是這無數驚喜相逢中的一次而已。挾彈少年,潘安不是第一人,但是他創造了這么個美麗浪漫的典故。魏晉南北朝的文學中,尚武崇義的青年們紛紛挾著彈弓出場,彈弓成了塑造擁有高貴、華美、強悍氣質一類理想青年形象的一個重要道具。從潘安的這個“行為藝術”來看,他的美並不像後世揣想的那樣有濃重脂粉氣息,還是既瀟灑又陽光的。

潘安的故事中有一群“我為美狂”的婦女,她們圍堵帥哥,唾棄醜男,用鮮明方式表達自己的澎湃激情,大異於傳統女性的溫順賢良。這樣對美如痴如醉的女“冬粉”,擱在現在,比誰都不差。現在的超女“冬粉”用手機選出她們喜歡的女歌手,西晉洛陽的女“冬粉”用水果選出她們熱愛的男偶像。我很詫異西晉女子為何能夠這樣?河南大學的王利鎖教授分析說,當時個性解放之風同樣波及女性,女性因更具生活智慧而從容,更富遠見卓識而優雅,她們更富於人性的光彩。

查閱《世說新語·賢媛》共32篇,裡面有許多伶牙俐齒、聰穎無比、心胸氣度才情都堪與異性分庭抗禮的女子,對美的崇拜在女性身上表現更為極端。看魏晉時的一個故事:桓溫平定了蜀地,娶李勢的妹妹作妾,桓溫的妻子南康長公主聽說後帶領幾十個婢女手握尖刀要去殺她。看到李勢的妹妹頭髮長得鋪在地上,膚色白得像玉一樣耀眼,長公主丟了刀上前抱住她說:美女呀,我看見你也喜歡(見汝亦憐),何況家裡那個死老頭子。

潘安故里的潘安紀念碑

誰是時代萬人迷?

台大中文系教授張蓓蓓曾說,魏晉時期正如今天,進入一個解構的時代,漢朝四百年的秩序一夕崩解,各種驚世駭俗的現象出現,當時品評人物的眼光非常開放多元。

南開大學的羅宗強教授說,西晉士人心態的一個重要方面是審美情趣的雅化,審美標準崇尚秀麗。

中國文化中的男性美,最初是崇尚壯偉的,魏晉之際,開始出現崇尚女性美的傾向,如何晏與曹植都敷粉。這種趨勢到西晉發展為一種普遍的審美趣味。此時之美男子,都是潔白秀麗的。如潘岳、如裴楷,時人以為他們都是玉人;如王衍,他用手拿著白玉柄拂塵,手和白玉柄沒有分別。有人去拜見王衍,看見王戎、王敦、王導在座,往另外的屋子一看,又看見了王詡和王澄,回去之後,他對人說:“今天到王衍家裡去,滿目都是琳琅珠玉。”一家子都是帥哥,這在當時是榮耀無比的事情;還有個衛,長得太秀麗嬌氣,活活給人看死了。衛整日調養,還是弱不勝衣。從豫章到建康,大家久聞他的容止美名,來一睹其風采的人圍成一道道人牆。衛本來就體弱多病,不堪其勞,最後成病而死。當時的人都說:“看殺衛。”

在帥哥林立的魏晉,潘岳因諸多因素名聲大噪,成為偶像中的偶像。春風得意的他是不是也招來許多無端的嫉恨呢?比如他的仕途極為不順,徐公持先生評價他,“過於輕躁,露才揚自己,往往欲速則不達,缺少際遇”。由果推因,不無道理。

今日社會,比魏晉南北朝更開放多元。男性美的類別更趨豐富多樣化,甚至不同年齡不同階層所崇尚的男性美都是不一樣的。社會的娛樂機制又創造出那么多種偶像,你很難評判哪一種偶像更美。陰柔如韓劇男星是美,陽剛如好萊塢肌肉男是美,冷酷、灑脫、智慧、幽默皆是美,成熟男人與陽光少年都是美。潘安作為男性美符號,他所體現的那種唇紅齒白的清秀、偏於柔美多愁的文才風流,既是個體的又是普遍的,當“貌比潘安”這個深深嵌入生活上千年的詞語,在現代生活逐漸消失,代之以深沉、性感、酷、炫等五花八門的形容之後,潘安終於和我們漸行漸遠。

帥哥如雲的魏晉一朝,為什麼只有潘岳變成了美男子的符號?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徐公持先生曾給記者一個答案。河北大學蔣劍雲教授提供了另一種解讀:潘岳一生對妻子非常專情,兩人從訂婚到完婚,經歷了17年,之後感情極好。妻子死後他寫的悼亡詩非常優秀,甚至開創了悼亡詩這個題材。愛情本是永久的話題,不朽的作品也促成了作者不朽的聲名,這是他成為美男子符號的另一深層原因。

英俊無比又才情洋溢,這樣的帥哥才顛倒眾生,才是NO.1。在中牟,我見到潘岳的現代塑像,高大潔白,豐滿俊秀。在大潘莊,我見到潘氏家譜中的潘岳圖像,那樣秀氣的小嘴和細長眼睛,十分女相。在潘岳曾任縣令的古河陽縣(今孟州市),見到現代人創作的潘岳植柏圖,是個漂亮的烏紗官袍官員。對於複雜如潘岳者,圖其貌或者易,畫其心實則難。

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徐公持先生說:“潘岳內心,保留著一塊淨土,以供他靈魂休憩之需。相應地在他的文學創作中,也出現了一片光華璀璨的區域,所以不能以‘無行’一語對他的人品和文品的全部作簡單概括。”

潘岳內心的淨土,是孝母至誠,對妻專情,對親朋情懷真摯。潘岳詩賦文皆擅,總體成就不小,但最重要的是他“首創悼亡詩題材”,是魏晉時期最出色的哀誄文章高手。哀誄文章加上哀情詩賦,構成其作品最有特色的部分,其創作個性和藝術成就也在這一方面有最引人注目的表現。

這又是為什麼呢?一個少負才名又漂亮無比的時代寵兒,為什麼“愛與哀愁”充溢他的內心?好像全世界的痛苦都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他成了一個“我的心,不習慣幸福”的人。千載之後,仍然在文字中曲曲折折地向我們傾訴。

潘岳非常多情,有恩必報,篤於友情。

潘岳非常敏感,這是悲劇個性,從而決定了悲劇命運。“夫送歸懷慕徒之戀兮,遠行有羈旅之憤,臨川感流以嘆逝兮,登山懷遠以悼近。”像這樣的悲哀是古代文人所共有的,而他的感受深摯已極難以排解。一方面他藉助於眾多的哀誄之辭宣洩,另一方面,內心痛苦太深重,以至於沒有更多的精力去追求人生更高的境界。因此他缺乏高遠的理想,只顧眼前,但又不甘沉淪墮落,在內心裡苦苦掙扎,生命對他逐漸變成了一種負擔,一種懲罰。他在《西征賦》中悲嘆:“我時時處處受拘束牽掣身不由己,就像浮萍蓬草一樣被任意驅使,官位低下沒有保障,說不定名節也隨時毀滅,我就像破蛋殼裡的鳥卵,巢將覆時的乳燕,心裡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潘岳的悲劇,在西晉不是特例。西晉是“政失準的”與“士無特操”的亂世,統治階級內部派系鬥爭異常尖銳複雜,當時文人若要求得仕途上的發展和文學上的憑籍,不得不捲入貴族、豪門、權臣、悍將爭鬥漩渦中。士人群體為求自保,“在名教與自然之間,在出世與入世之間,找到了一條既出世又入世、最省事、最實用而且也最安全的通道”,他們就這樣走向大歡喜的人生,最後卻走向了亂亡。

魏晉已遠,留下潘岳活在他的美麗傳說和泣血一樣的文字中。

為母親棄官回鄉

《二十四孝》故事曾在民間廣為流傳,我查閱相關資料,發現有兩種版本,故事有重疊也有相異。潘岳“棄官奉親”的故事出現在其中一個版本中。故事中還附了一首贊詩:“棄官從母孝誠虔,歸里牧羊兼種田。藉以承歡滋養母,復元歡樂事天年。”

“棄官奉親”,史書所載確有其事,《晉書》云:“除長安令,征補博士,未召,以母疾輒去官,免。”當時是公元296年,潘岳已經50歲了。司馬氏標榜“以孝治天下”,母親重病他照例是要辭職侍親的,朝廷也就順勢免除了他的博士頭銜。

《二十四孝》故事裡說,潘岳事親至孝、恪盡孝道,在當時的影響很大,很多人爭相向他學習。潘岳的父親潘芘原任琅內史,雖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但養活家小還是綽綽有餘的,潘岳到河陽任職後,母親一直和父親在一起生活。潘芘去世後,潘岳就將母親接到自己的任所侍奉。

後來,潘岳奉調任長安令,母親一直跟著他生活。有一天,母親偶染小恙,產生了強烈的思鄉之情,很想回歸故里頤養天年。潘岳得知母親的心意後,隨即決定滿足母親的願望,送母親回鄉,跟隨母親回家奉養、以盡孝道。身為一縣之父母官,總不能長期離開官署吧,思來想去,潘岳決定辭去官職,專司供養母親之責。

一紙辭呈遞交上司,上司再三挽留:“你是難得的好官,怎么忍心捨棄那么多百姓呢?再說你留任做官,能得到較多薪俸,可以使你的母親生活得更好一些。”潘岳堅定地說:“我若是貪戀榮華富貴,不肯遵從母親的意思,那算什麼孝順兒子呢?如果連孝順自己的母親都做不到,又何談體諒百姓的疾苦,又怎么稱得上一個好官呢?”上司被他的孝心所感動,準許他辭官回鄉了。

回到家鄉後,他母親的病好了,可是因為失去了俸祿,家裡變得貧窮了,他就自己動手,耕田種菜,靠賣菜為生,每次賣菜回來,都要買些母親愛吃的食物。他還在家裡養了一群羊,每天擠羊奶給母親喝,這就是他在《閒居賦》中所寫的:“灌園鬻蔬,以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以俟伏臘之費。”在他精心護理下,母親一直過著閒適的生活,安度著幸福的晚年。

這個故事中,有一個問題傳說與史書有點出入,那就是潘岳辭的什麼官?史書載其辭的是“博士”,傳說中他辭的是“長安令”。還有一點,傳說中說他回的故鄉該是中牟縣,而在他這一時期的作品中反映出,他是從長安回到洛陽。

這一年對潘岳十分重要。潘岳一邊寫《閒居賦》侍候母親,一邊仍然熱衷於在官場鑽營。第二年秋冬,他已攀上賈謐這棵大樹,成了著作郎。再三年後,潘岳54歲,賈謐集團垮台,潘岳被誅三族,母親也被殺害。“棄官奉親”的美麗故事這樣黯淡收場,這真是人生的大諷刺。潘岳的母親不是糊塗老太太,她曾反覆告誡兒子“止足”,潘岳並未聽從,潘岳死前才有所悔悟,只留下一句遺言:我對不起母親。

為愛情寫美麗哀愁

潘岳的妻子是楊肇的女兒,楊家在魏及晉初是名門望族,楊肇歷任大將軍參軍、荊州刺史、折衝將軍等職,封東武伯。潘岳12歲時即有“奇童”和“國士”之稱,深得楊肇賞識,把長女許給了他。潘岳和妻子兩人完婚約在公元275年,當時潘岳29歲。從訂婚到完婚,兩人經歷了漫長的17年。之後兩人長相廝守,直至公元298年楊氏卒於洛陽德宮裡,當時潘岳52歲。

潘岳為愛情所做的詩不少。他19歲時寫《內顧詩二首》,詩一:靜居懷所歡,登城望四澤……漫漫三千里,迢迢遠行客。馳情戀朱顏,寸陰過盈尺。夜愁極清晨,朝悲終日夕。山川信悠永,願言良弗獲。引領訊歸雲,沉思不可釋。詩二:樂情既來追,我心亦還顧。形體隔不達,精爽交中咱。不見山上松,隆冬不易故?不見陵澗柏,歲寒守一度?無謂希見疏,在遠分彌固!

這是潘岳在三千里外遙寄未婚妻的山盟海誓。從訂婚到完婚,他們經歷了漫長的17年,這對情侶做到了矢志不渝,這是非常動人的。對潘岳這個常被洛陽女子擲果盈車、縈手於道的大眾偶像而言,如此專情,尤其不易。17年兩地相思,正是婚後20多年和諧幸福生活的堅厚感情基礎。也正因如此,喪妻之痛才被潘岳表現得空前摧心斷腸。

潘岳悼念愛妻的詩賦文章,有《悼亡詩》三首、《楊氏七哀詩》、《悼亡賦》、《哀永逝文》六篇,在中國文學史上,潘岳創了一個紀錄,“他最先創作了悼亡題材的文學作品,也因停不了的悲傷創作了最多也最感人的悼亡文學”。這是魏晉時代重情任情思潮下,潘岳用真情和才華寫就的一束憂鬱之花。這捧祭獻亡妻的花束,是百結斷腸纏繞而成,是碧血和淚凝結而成。對於失去妻子的詩人而言,寫詩是心靈受重創後的一種自我修復,一種從危機中解救自己的手段。

他在《悼亡詩》中寫道:“豈曰無重纊,誰與同歲寒?歲寒無與同,朗月何朧朧!展轉眄枕席,長簞竟床空。床空委清塵,室虛來悲風。”夫妻永訣,觸景皆情。詩中吸納了民歌風,清新自然。

南開大學羅宗強教授在《西晉士人心態變化與玄學新義》中指出:“西晉縱慾之風大盛,士人社會存在一種尋歡作樂的濃烈氣氛。道教養生術之一的房中術在當時上層社會十分流行,這給縱慾提供了理論根據,或者說提供了一種藉口。”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潘岳對待愛情的嚴肅態度因稀少而顯得越發可貴。

為魏晉寫盡悲涼

南北朝時梁代鍾嶸在《詩品》中將其詩列入上品,並說潘詩爛若舒錦,無處不佳;陸文如披沙揀金,往往見寶。潘岳的名字往往和陸機並列出現,同為西晉文學界NO.1。

潘岳的賦,今存20篇以上。當時最負盛名的賦,當是《西征賦》、《秋興賦》這些大賦。其辭采之美,在西晉同類作品中都是很突出的。除此兩賦外,尚有《藉田賦》、《閒居賦》、《笙賦》等,都是當時名作,嗣後皆為《昭明文選》收錄,影響至大。《文心雕龍》評“魏晉之賦首”共八家,潘岳是其一。

必須能作賦,尤其是能作大賦,才能稱得上“大才士”,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社會觀念,而大賦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能寫出大賦的人越來越少,所以每個時代被公認為大才士的人總是寥寥無幾。潘岳寫了《西征賦》6000多字,是整個晉代篇幅最大的作品,左思的《三都賦》也不過3000多字。左思寫《三都賦》花了十年工夫,雖產生了“洛陽紙貴”的效應,其藝術成就不能和《西征賦》比肩。陸機寫賦力求上升到哲理的高度,又力求最精警的語彙,寫起大賦來十分吃力,總是寫不成。他原本要寫《三都賦》,讓左思搶了去,終生遺憾。後來他的弟弟陸雲不斷勸他作《二京賦》,並建議他不妨參照《三都賦》,他一直寫不出來,他的傳世大賦只一篇《文賦》,劉勰《文心雕龍》中說“巧而碎亂”,現在我們讀讀,確有邏輯不清、前後重複的毛病。只有潘岳寫大賦從容不迫,如“鋒發而韻流”,十分順暢。

徐公持先生則說,潘岳的抒情小賦,其實有著更高的文學價值。其中佳者,還是一些宣洩私情之作。如《懷舊賦》、《悼亡賦》、《寡婦賦》等。對人生的不幸者充滿同情哀憫。

“潘岳之文,以哀誄最為著名,仿佛漢末蔡邕。”哀誄文是實用性甚強的一種文體,潘岳寫了很多,中間有不少討好鑽營的文字,寫給皇帝公主皇女公卿什麼的,連綿相續,可作一部西晉前期帝王權臣哀誄史來看。但他最出色的哀誄文,還是為親友所撰諸作。如《陽城劉氏妹哀辭》。此為胞妹而作,開頭即見精彩:“鳥鳴於柏,烏號於荊;徘徊躑躅,立聞其聲。相彼羽族,矧伊人情;叩心長叫,痛我同生。”以比興開篇,於誄體中實稀見,潘岳用之,令人“立聞”其哀號長叫之聲,頗收振發奇效。

潘岳骨子裡是個真誠的人,寫東西作不了假。別的文章大家替別人作哀誄文這種應景文章,都是老一套輕車熟路,加上些詞藻修飾,無淚裝哭,很是做作。潘岳的哀辭,無論是王公將相親屬朋友,甚至孤女嬰孩,都寫得哀傷淒婉,沉痛之極。有些哀誄雖是代筆,可那裡面的悲哀既是別人的,更是他自己的。正因為他對痛苦人生有透入骨髓的體驗,所以他對人生痛苦才具有深廣的同情,好像整個人生痛苦都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史書上說潘岳“尤善哀誄之辭”,其奧秘大概就在這裡。

潘岳和左思,是可以比照來看的。從先天條件來看,潘岳少負才名英俊無比,而左思絕醜,在矯情自飾的世人眼中,可能壓根就沒占據過什麼位置。不僅洛陽群嫗“亂唾之”,而且他的父親也不重視他。陸機鄙稱他是“傖父”,認為他是粗野、鄙賤、缺乏教養的人,陸雲給哥哥寫的信中雖提及“洛陽紙貴”的《三都賦》,對作者卻以“世人”代稱,連名字都懶得提起,輕視之至。這樣的兩個人,左思顯然活得更鬱悶,但偏是左思,“質勝於文,有正大浩然之氣,筆力雄邁,陶乎漢魏”,形成“左思風力”。銜著金湯匙出生的時代寵兒潘岳,到頭來變成了一個悲情作家,個人生活也是悲劇收場。

著名作家、詩人、文藝評論家高占祥在文化部工作期間,敢為天下先,率先提出並實施了“德藝雙馨”評選活動。他說《水滸傳》和《三國演義》裡面有“色藝雙絕”和“色藝俱佳”的提法,他靈機一動,去掉“色”字,改成“德藝雙馨”,可見影響深遠的“德藝雙馨”評選活動源自傳統文化。

從“色藝雙絕”到“德藝雙馨”,背後是強烈的時代要求。這兩個既老又新的概念套在潘岳身上,他是只做到了前者,而遠遠達不到咱文化部的評選標準,想做個當代楷模那是沒戲了。在古代,雖然沒有“德藝雙馨”的說法,但元好問一句“文章寧復見為人”也算給潘岳定了性——文品與人品嚴重不統一。

後世評潘岳詩句,以元代大詩人元好問論詩絕句之六最為有名:“心畫心聲總失真,文章寧復見為人,高情千古閒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認為潘岳文品與人品嚴重不統一。

潘岳50歲時,辭官奉親,在洛陽閒居。關起門來,潘岳清夜捫心,據案幾而長嘆:於是覽止足之分,庶浮雲之志,築室種樹,逍遙自得——此亦拙者之為政也(蘇州名園“拙政園”之名便源出於此);出了門去,潘岳在權臣賈謐行經的大路上,遠遠地看到高車駟馬揚起彌天彌地的塵土,馬上低首垂目長拜下去。這樣兩幅堪作鮮明對比的場景,主角竟是同一人,難怪元好問會吃驚不已,欲不信又只能相信。

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徐公持先生說,潘岳為人詬病的“拜路塵”、“構陷愍懷太子”等越出廉恥界限的行為,顯示出他在權勢方面欲望過於強烈,放在時代大背景下來分析,潘岳所為在當時不是異端,也不是特例。

當時的士人群體,已找不到像嵇康那樣執著認真的“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士人,也找不到像阮籍那樣在名教與自然的矛盾中依違避就內心極端苦悶的士人。他們終於找到了這樣一種方式:“用老莊思想來點綴充滿強烈私慾的生活,把利慾薰心和不嬰世務結合起來,口談玄虛而入世甚深,得到人生最好享受而又享有名士的聲譽。瀟灑而又庸俗,出世而又入世。”

這種士人群體的集體道德墮落(即“士無特操”)又是怎么造成的呢?南開大學羅宗強教授說,西晉一朝的建立,藉助於不義的殘暴手段。建立之後,沒有一個有力的維護朝綱的思想原則。混亂的政風導致混亂的政局,也就是“政失準的”導致“士無特操”。“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當代詩人北島的詩可以註解那個時代。當我們將潘岳和嵇康作比時,兩人情懷高下仍然顯示出雲泥之別。潘岳的個人行為不值得肯定,但由他可透視出西晉文人的歷史處境。其實任何時代的文人都是時代造成的,一旦歷史出現循環重複,潘岳式的歷史悲劇還會重演,這也是我們今天對潘岳不覺得陌生的原因。

河大文學院教授王利鎖說,潘岳的現實意義是警示現代的文人,在一個浮躁的動盪的社會裡,該如何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線。而潘岳,是個沒有守住的人。

“捲入黨爭”泥足深陷

潘岳投身政治,是由他的家世和社會關係所決定。潘氏一門,自漢末到西晉沒做過顯宦,約屬於中級門閥,但以文學名世,被一些高門世族看重。潘岳的岳父楊肇一家是當時的名門望族,看重潘家名聲同其聯姻。

門閥士族社會是非常看重家族的社會地位和婚宦關係的,潘岳入仕,勢所必然。潘岳一開始投身於權臣賈充門下,賈充死後,又依附於煊赫一時的楊駿。“駿敗亡”,他僥倖獲免,又以賈氏故吏的身份投靠“權過人主”的賈謐。

賈充在司馬氏篡權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曹魏皇帝曹髦就是他指揮殺害的。晉朝建立後他將女兒賈南風嫁給了晉武帝的傻兒子司馬衷(即後來的晉惠帝),力保司馬衷太子地位,為日後賈皇后和賈謐把持朝政埋下伏筆。

潘岳在50歲時在《閒居賦》中總結自己做官經歷:從二十歲到四十多歲,曾八次調換工作崗位,一次提升官階,兩次被撤職,一次被除名,一次是自己沒有就任,三次被外放。一直在六七品的小官位上徘徊。一個“才名冠世”的世族子弟,為什麼這樣坎坷呢?

潘岳少為“奇童”,22歲寫《藉田賦》聲名大噪。藉田是一種昭示“以農為本”的國家大典,目的是起到“勸農”的示範作用。潘岳這篇賦不但輿論叫好,皇帝也讀得舒服。這一來倒壞菜了,《晉書》中說潘岳才名太盛,遭到眾人嫉妒,從而長期沉淪下僚。還有一個原因,雖然潘岳堅定地站在賈充一邊,而賈充因種種考慮並未重用他。在此期間他的岳父楊家也開始衰微,給潘岳使不上勁了。

才高名大長期沉淪下僚,潘岳心情焦慮,32歲已長出白髮。這一年秋天,他揮筆寫下著名的《秋興賦》,抒發他長期忍受壓制的抑鬱淒涼心境。

公元296年,潘岳50歲了,他寫《閒居賦》,總結不如意的前半生,他找出自己仕途失敗的原因是“拙”,他決定棄“拙”取“巧”,擇木而棲,他選擇賈謐作為遮天蔽日的大樹。“大樹之下好乘涼”,他很快升了著作郎,從著作郎轉散騎常侍,遷給事黃門侍郎,他為賈謐做詩贈陸機,為賈謐講漢書,愈益成為皇帝和賈謐的親信。這時候就有了“拜路塵”一事。構想如果潘岳城府很深,他大概講究一下對賈謐感恩戴德的方式和限度,但因他不善掩飾情感,缺乏政治智慧,表現得就很過火和拙劣。

公元299年,潘岳53歲。這年年底,發生了一樁很大的事:愍懷太子被廢為庶人。愍懷太子非賈皇后親生,對賈后、賈謐專權深為不滿,一旦太子即位,賈家很可能有滅頂之災,所以賈皇后、賈謐處心積慮要廢掉他。

據《晉書·愍懷太子傳》載,一天,賈后謊稱皇帝患病,傳太子入朝。太子來到後被領到一處別室,一個婢女端上酒棗,說是皇帝賜的,逼太子喝得大醉。這時又一個婢女捧來紙筆和一張草書文稿,讓太子抄寫下來。文稿模仿祈禱神靈的文體風格和太子平常流露的心意:“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文稿製造者,就是潘岳。太子因此被廢。

這件事是潘岳一生最大的污點,但考慮一下事件的時代背景仍然可以理解。這一事件發生時,另一個大名士王衍是怎樣做的呢?王衍的長女嫁給賈謐,小女惠風嫁給愍懷太子,太子倒霉,王衍馬上逼女兒與太子離婚。太子被賈皇后囚禁後,曾想方設法給惠風捎了一封信,講了事情真相。王衍拿到這封信,如果能馬上上奏皇帝,太子之冤可伸。但王衍隱匿不報,太子終於被殺。

白首同歸”愧對母親

晉惠帝年間,國家政治形勢迅速惡化,西晉王朝像堆乾柴,只等一把烈火把它燒毀。廢太子事件成了點燃這堆乾柴的導火索,火勢迅速蔓延,先是西晉統治集團內部相互殘殺,史稱“八王之亂”,接著是“內附”的少數民族紛紛作亂和邊外少數民族紛紛進入,北方陷入持續動亂,中國從此陷入了三百年的南北分裂狀態。

太子被廢不到四個月,趙王司馬倫、梁王司馬彤發動軍事政變,矯詔廢賈皇后為庶人,誅殺賈謐及其黨羽數十人。司馬倫入朝執政,自封為相國,此時司馬倫所最倚重的人是孫秀。

孫秀在琅琊任雜役小吏時曾服侍過潘岳,潘岳很討厭他的為人,多次羞辱他。後來孫秀投靠司馬倫,任中書令,掌握生殺之權。小人得志往往極其殘忍,孫秀之手,曾殺人無數。潘岳內心十分恐懼,有一天,他在朝中碰到了中書令孫秀,試探著以討好的語氣問:“孫令猶憶疇昔周鏇不?”孫秀回答:“中心藏之,何日忘之?”這八個字讓潘岳不寒而慄。

潘岳懷著一絲僥倖,沒有選擇立刻離開朝廷。除了不願離開,可能還有不敢的成分。這一做法又一次暴露了他極其缺乏政治智慧。他的族侄潘尼和他同樣趨附賈謐,這時回家裝病,躲過司馬倫和孫秀後,官位反而更加顯達了。

政變三四個月後,潘岳就被孫秀以謀反罪夷三族。同樣遭到政治清洗的還有曾和潘岳一起對賈謐“望塵拜”的石崇。石崇被殺,除了他也是賈謐集團的人,還因為孫秀曾要石崇把愛妾綠珠送給他,石崇說,要誰都可以,就綠珠不行。不久,石崇就被孫秀殺掉了,綠珠不負石崇所愛,石崇被收捕之時,墜樓殉情。

潘岳平日在官場趨炎附勢,他的母親不斷告誡他:“安仁,你當知足,怎能趨附不已呢?”當他被綁赴刑場與母親訣別,潘岳說:“負阿母!”

行刑時石崇先到刑場,一會兒潘岳也被押到。史書留下了二人臨終前的簡短對話。一種說法是:石崇見到潘岳很吃驚地問:“天下殺英雄,乾你什麼事?”潘岳回答:“俊士填溝壑,餘波來及人。”石崇是西晉大司馬石苞的兒子,財雄勢大,以天下英雄自居,潘岳在他眼中是一位柔弱文友,怎么能陪英雄同死呢?

另一種說法是:石崇問:“安仁,怎么還有你呢?”潘岳回答:“這可真是‘白首同所歸’了。”

數年前潘岳曾贈詩給石崇,詩中有幾句是:“春榮誰不慕,歲寒良獨希。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這最後一句竟成為預示二人命運的讖語,所以潘岳這樣回答。

潘岳是作為亂臣賊子被殺的,司馬倫當政時期,無人敢正式安葬他。第二年四月,齊王司馬起兵誅殺司馬倫、孫秀等,侄子潘尼才將潘岳安葬在潘墓旁,並立起墓碑,碑上的刻字是:“給事黃門侍郎潘君之墓”。

“二十四友”毀譽參半

潘岳被人詬病趨附賈謐的還有一個“鐵證”,他是依附賈謐的“二十四友”之首。

“二十四友”者,賈謐之友也。賈謐專權時期,他開閣延賓,終日門庭若市。他愛好文學,儼然以文學提倡者自居。“二十四友”中多文學之士,如潘岳、陸機、陸雲、左思、摯虞、劉琨、歐陽建、石崇等,幾乎占當時文壇泰半。

“二十四友”歷史記載不少,但近世文學十分忽略,偶有提及也是簡單否定。徐公持先生說:“這是一重要文學集團,甚至可說是西晉文壇的一個縮影。”

“二十四友”在道德人倫方面是不值得讚美的,“二十四友”攀附賈謐的目的很明確,追求政治上的發達。這批人以“貴游豪戚浮競之徒”組成,出生背景一致,人生態度也有共同點。這些人集體“著文章稱美謐,以方賈誼”,潘岳、石崇曾“望塵拜”,左思,劉輿、劉琨兄弟,陸機、陸雲兄弟在這個集團中的具體作為,也有無行污點。如陸機贈詩稱頌賈謐,連生前惡行昭彰的賈充也被他歌頌一番。

但從文學角度視之,“二十四友”是個精力旺盛、創作豐富的文學群體,他們的存詩占了西晉文士詩歌的一半,“二十四友”還常有“金谷雅集”之類的文學活動。“金谷雅集”是西晉文學的一代盛事。金谷別廬是石崇的一處別墅,在金水邊上,沿山之高下,有竹柏果木近萬株,有高台飛閣,池沼田園,別墅中還備有伎樂,既可縱情于山水之中,享弋釣之樂,又可以詩酒宴飲,極人間之歡娛。“金谷雅集”發生在公元296年,石崇為送王詡前往長安而召集的一次聚會,三十個人(“二十四友”中大部分人都參與了)晝夜宴飲,游遍金谷別墅,賦詩編成《金谷集》,詩集已佚,留下來的只有潘岳一首,還有殘句一。

“金谷雅集”的直接成果未必有很高價值,但作為當時主要文學人士都參與的一次大規模群體活動,它是西晉一代文學繁盛的象徵。一直到東晉,王羲之還因為有人把他的《蘭亭序》比美於石崇的《金谷詩敘》,拿他比石崇,感到特別高興。

潘岳在官場上“躁競不已”,在後期因過分追逐名位勢利而導致人格淪落。以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要求而言,潘岳是失敗的。即便如此,在他的政治生涯中,仍有瞬間輝煌,這就是秉政河陽時期。

岳祖父名謹,在漢末和曹魏時曾為安平太守;父親名,曾任琅琊內史;叔父潘勖,漢末為尚書右丞,漢獻帝要封曹操為魏公,加九錫,發表《冊魏公九錫文》,就出自潘勖的手筆;從兄弟潘滿,以才學品行為人稱道,曾為平原內史;族侄潘尼,與潘岳年齡相近,也與潘岳一樣,以文學才能而知名。

潘岳家屬於中級門閥,自漢末到西晉,都以文學名世。潘岳是很以自己的家庭為自豪的,他曾寫過一篇《家風詩》,頌揚自家的光榮傳統。大抵潘家在玄學盛行、崇尚放達的風氣中,仍注重謹守儒學,保持較為嚴正的家風。

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徐公持先生說,潘岳因家庭的關係,有一定政治理想,在治理方面也有一定才能,當過兩任縣令,頗有政績。

潘岳在河陽縣當縣令時,政績尤為突出。2005年10月,記者在洛陽市吉利區(原河陽縣縣衙所在地)尋訪潘岳在此為官的遺蹟時,69歲的原冶戌村村支書郭法元說,潘岳是古代河陽縣最好的一任縣令。

潘岳在河陽何為?史書上簡單一句:“頻宰二邑,勤於政績。”在今日河陽故地,潘岳故事繁多美好,歷史堅硬的真實像桃核,裡面包裹著豐富渲染誇大的豐滿果肉。花果滿縣,澆花息訟,澆花井顯情意,轉枝柏見人心。這兒的老百姓千百載情真意切地歌頌著他,一廂情願地偏愛著他。

民間話語和權力話語在潘岳身上明顯對立,我疑惑了:是後者有意遮蔽了前者嗎?民間的東西對歷史是不是一種有益和必要的補充呢?

鄭州大學俞紹初教授告訴記者:同一個人,民間話語和權力話語評價不一甚至對立是正常的。比如曹操,民間貶低其人,而正史則說其很有作為。歷史人物常評常新,常因時代需要不同而變。他在正史上的評判會變,民間的評判也會變。

造化弄人,潘岳耗盡心力奔競於官場,留的是千古罵名。他在河陽縣當縣令時,是因寫“政治童謠”被攆出洛陽外放,心情是十分鬱悶的,深感遠大抱負無從施展,他寫的《在河陽作》兩詩也說了不少牢騷話,卻不想千載之後會因在此地不經意的施為留下職場唯一亮點。若潘岳泉下有知,當會哭笑不得吧。

“澆花息訟”河陽花桃李茂盛

潘岳在河陽縣(今洛陽吉利區)留下的最有名傳說就是“河陽一縣花”。

2005年10月10日,記者到達洛陽市吉利區。吉利區是洛陽市的“飛地”,和市區中間隔著一個孟津縣。吉利區人口很少,街道寬闊整潔,一街兩行的灤樹滿樹艷紅,花葉不分。我在街上慢慢走著,想著潘岳“河陽一縣花”的盛況,秀美當是比今更盛?

史書記載,潘岳是因一個拙劣的政治小動作被趕到河陽的。公元278年,潘岳32歲,沉淪下僚,心情鬱悶,白髮早生。

有一天,宮中閣道旁柱子上突然出現了一首童謠:“閣道東,有大牛,王濟鞅,裴揩,和嶠刺促不得休。”童謠把位高權重的老臣山濤比做一頭套在車上的“大牛”,王濟在前邊給它上套,裴揩在後邊給他上套,和嶠更是跑前跑後,忙個不休。意思是這三人表面上逢迎山濤,實際控制了山濤。這是潘岳寫的,他因此被趕出朝廷,外放到河陽做縣令。

徐公持先生說:這幾個人都是賈充的政敵,歷史上並無很大劣跡,潘岳寫這個東西有點誹謗。潘岳自22歲作《藉田賦》到現在已經十年了,十年棲遲,他認為這些人壓制了自己,既焦急又憤怒,做得有點過火。

不管怎么樣,潘岳被攆到了河陽。相傳潘岳到了河陽,看見這裡南臨黃河,北靠邙山,中間是一片平川沃野,地方不錯,就是老百姓太窮,怎么辦呢?他想起古人治世格言:“五穀宜其地,六畜宜其家,瓜瓠葷菜,百果俱備,此乃縣之福矣。”根據半丘陵地區十年九旱的特點,他開始號召百姓廣種桃李,綠化荒山。

潘岳為了把施政方針深入貫徹下去,想方設法搞宣傳。正月里官衙門口唱大戲,潘岳讓人在台下放風箏,風箏上掛著標語,上寫著“廣種桃李”。這個細節是原冶戌村村支書郭法元講給我聽的,有點太現代味了。但可以想見,潘岳一定想了不少辦法。

潘岳自幼愛美成癖,他在治理山水時,還引領百姓在道路兩旁、田間地頭、農家小院等地方,也栽上桃李和花卉。每逢春天到來,河陽縣境內綠滿山川花滿園。每到秋來,累累的碩果為老百姓帶來了豐厚的收益。潘岳也被百姓們戲稱為“花縣令”。河陽縣就此有了“河陽滿縣桃”和“河陽一縣花”的美名。

為整治民風,潘岳還巧用“澆花息訟”。他在自己的花園裡栽上一行行桃李,又在園內挖了一口澆花井。每天辦完公事,他就到花園裡自己提水澆花。為處理民間鬥毆吵架的官司,他專門做了十幾隻尖底大水桶放在大堂上。

有一次兩家鄰居因小事大打出手,鬧上公堂。潘岳先給原告一隻尖底水桶,給被告一根扁擔,一條井繩,讓兩人去花園澆花。起初兩人磕磕絆絆,極不配合。但衙役在一旁監督著,他們也只得互相協作。兩個人一人汲水,一人穿槓,統一上肩,一致行動。累了半天終於把花澆完了。這時兩人也沒火氣了,互相看看,都一臉愧色。再回到大堂上,潘岳問:“官司還打嗎?”二人都說不打了。潘岳看他們都沒了火氣,才開始公平合理劃分了責任,做了公正裁決。

後來,河陽百姓為不忘潘縣令恩德,便把潘岳花園旁的一個小村改名為“花園頭”,把花園裡那口“澆花井”改稱“潘安井”。

2005年10月11日,我到洛陽市吉利區尋訪潘岳遺蹟。原冶戌村村支書郭法元帶我去找“澆花井”。在園頭村的一片已收割過的田地中間,郭法元就地用腳畫了個圈:“就這,原本是雙轆轤,直徑一米三四的大井。”這片田地原是園頭村村址,井就在村中間。黃河漲水園頭村多次被淹,水位最高能漲到房檐高,園頭村後來就向西北方向全村搬遷。村址成了田地,1958年黃河漲水淤泥把井淤上了。

郭法元說,井旁邊原本有石碑,上刻著“澆花井”三個大字,背面刻著篆字,看不懂。後來石碑也找不著了。

“栽樹立誓”轉枝柏至今青蔥

郭法元說,從澆花井原址,向西南1.5公里就是冶戌村。村南有棵轉枝柏,這株轉枝柏,也是和潘岳大有關係的東西。

我尋到冶戌村南,果見一棵老柏樹生長在崖壁上。樹身有三丈多高,有兩摟粗,樹身向南傾,根部裸露粗壯,樹幹迴旋,條紋萬狀。

這棵柏樹大部分枝條都光禿無葉,只有東南一枝枝葉茂密。據傳說,這棵樹輪換生葉,人們給它起名“轉枝柏”。柏樹每隔六十年,有一方枝葉敗落,接著另一方枝杈泛青,生出綠葉。郭法元說,這棵樹一千七百多年了,總是一枝活,別枝昏昏欲睡,從沒有全樹都枝繁葉茂過。

轉枝柏生長的地方,相傳是潘岳官衙所在地,除了這棵長壽的柏樹,官衙別的遺存都沒有了。我站在轉枝柏下,看到柏樹根上拴著許多紅絲線,柏樹枝上繫著紅燈籠和褪色的紅綢。52歲的村民陳二妞介紹說,紅絲線是“拜乾娘”的,紅燈籠是還願的。柏樹靈氣大得很,百里外的人都來“拜乾娘”。“柏樹轉枝說是一甲子一轉,其實不到一甲子。我10歲時最西頭那枝是綠的,現在轉到東南那枝了。”

據郭法元的分析,柏樹轉枝可能跟樹根有關。樹根可能有部分死了,部分未死的根部往上輸送養分時,時有改變方向。

相傳潘岳治理河陽十分出色,老百姓對潘岳十分擁戴。有數位老翁客群鄉親之託,獻翠柏一株,並附五言詩一首:“根深枝葉翠,河陽百姓心,歲歲盼崢嶸,代代留芳馨。”潘岳看罷大喜,揮杴挖坑,澆水施肥,將翠柏植於官衙前面,並在柏樹前立誓必做清官。

潘岳“栽樹立誓”的事傳遍全縣,老百姓人人拍手稱讚,城裡居民每逢從衙門前過,都要給小柏樹澆點水,非常愛惜它。此柏長得枝繁葉茂,生機勃勃。

潘岳後來到江蘇任職,後幾任縣令橫徵暴斂,百姓怨聲載道,此柏氣憤萎黃,因為思念潘岳,唯東南一枝翠綠。後潘岳又升任洛都黃門侍郎,翠枝移南,自此留下六十花甲轉枝奇觀。

還有傳說此柏常夜半拔地而起,呼呼生風,飛奔河南與情樹幽會,五更復原。寺廟長老恐其久戀不歸,以石擊乾成坑,並用鐵釘數枚釘乾身下固定。翠柏終日思伴,久之成斜身。現在還向南邊斜著身子。

“清官濁官”潘黃門理政勤懇

潘岳在河陽縣還有件重要的事情,認識了寒士公孫宏。公孫宏是譙郡人,因貧窮孤苦,到河陽給人種地。他有音樂和文學才能,潘岳很賞識,誠心幫助、提攜他。後來公孫宏投靠楚王司馬瑋,成為曇花一現的政治明星,並在一次黨爭中救了潘岳的命,但潘岳還是死在他在琅琊得罪的孫秀手中。

潘岳在河陽縣幹了四年,沒有調回朝廷,又轉為懷縣令,一乾又是四年,這么漫長的等待,出乎他當初的意料,他寫下了《在懷縣作》詩二首,表達了獨處小縣的寂寞,表示出對京師的依戀。雖然他說要謹守職分,但他在懷縣任上,還是做出了一些成績。當時客棧管理存在不少問題,人們以“逆旅”的設定是“逐末廢農”,造成藏污納垢、“敗亂法度”的後果,認為應當廢除。潘岳上書發表自己的看法,指出“逆旅”的設定有利於商賈往來,主張加以整頓,而非全盤否決。潘岳的思想與傳統的“重農輕商”思想有所不同,應該講,其眼光有獨特之處。

潘岳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終於被調回朝廷,任尚書度支郎,後遷為廷尉評

潘岳身上的名士習氣似乎不多。當時官場上官分清濁,所說的“清官”,是指那些位高權重又很少日常雜務的官,還有官位不高但尊貴並易升遷的官;“濁官”是日常事務多的官。高級世族壟斷了“清官”名額,貴族名士即使做了“濁官”,也以不喜歡或不親自處理日常公務相標榜。潘岳大部分時間做的都是“濁官”。縣令也是比較忙的“濁官”,這次調回朝廷,做的度支郎是財政官,廷尉評是司法官,都是事務官。

任度支郎時,中央工程部挖地基挖出了一把古尺,尚書郎摯虞上奏,現行的尺度比古尺長,應以古尺為準。潘岳和摯虞辯駁,說以為現行尺度習用已久,不宜再改,摯虞未免迂腐。潘岳的意見是更切合實際的。

可別小看了潘岳的這點作為,西晉的士人群體,為求保全自己“在行為上是不嬰世務,在職而不盡責”。正像柏楊在《中國人史綱》中所說的:“所有行政官員以不過問行政實務為榮,地方官員以不過問人民疾苦為榮,法官以不過問訴訟為榮,將領以不過問軍事為榮,結果引起全國性空前的腐爛。”包括竹林七賢入晉者,也多有這種心態。向秀入晉後,“在官不任職”,不幹活。阮鹹也是天天只知道和親友弦歌酣宴,比較起來,潘岳還是踏踏實實做了一些實際工作。

再說潘岳的族侄潘尼,也是位自全心態的典型人物。潘岳與潘尼,雖是叔侄,但“義同諸父,好同朋友”,而且,俱以文章名世,官場之上,兩人表現迥異。諸王爭權,朝廷風雲變幻,潘尼位居顯要,既不贊成什麼,也不反對什麼,既不樹立什麼,也不廢除什麼,“從容而已”。羅宗強教授說,他的“從容和憂虞不及”,不過是在職而不盡責,於國之安危毫不繫念的一種婉轉說法而已。潘尼有一篇《安身論》,開頭便是“蓋崇德莫大乎安身”,說安身自保是士人首要大事。

明末清流張溥在研究了潘岳和潘尼的生平和創作後,對二人生前命運和身後聲名的巨大反差深感不平,感嘆萬分地發議論說:存沒異路,榮辱天壤。逃死須臾之間,垂聲三王之際。至今誦《閒居》者,笑黃門之乾沒,讀《安身》者,重太常之居正。人物短長,亦懸禍福,泉下嘿嘿,烏誰雌雄?即有不平,更能收召魂魄、抗眉而爭列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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