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宗巍墜樓

白宗巍墜樓

《白宗巍墜樓》,這段相聲五十年代播講時據說是為了反映“軍閥統治下舊社會的黑暗”的。雖然與史實相差甚遠,但褚氏兄弟的橫行殘暴、杜笑山之趨炎附勢、檢察官彭斌對黑勢力的“曲線救國”、土匪頭子葉長發的發跡、報紙主筆的被錢收買,甚至“正面人物”常之英,也是因為裙帶關係才身份顯赫,而且在槍斃杜笑山的前前後後,絲毫不見法治精神,只是為報私仇的單純泄憤。那個時代的“精英階層”,非常寫實地在藝術中體現。

基本信息

白宗巍墜樓白宗巍墜樓
按照《白》的相聲文本,說浙江商人常之英,因北上天津經商賠本,長久不能回家,後與兩個妹妹失散,二妹常玉英嫁給畫家白宗巍,三妹常美英嫁給奉系軍閥童大海。常玉英夫妻為尋兄北上天津,白宗巍賣畫為生時巧遇末代皇帝溥儀之岳父榮元。榮元很欣賞白的才能,遂讓白跟其到北京打理生意。常玉英暫留天津時被奉系軍閥、時任直隸軍務督辦褚玉璞的哥哥褚玉鳳看中,這個製造了天津多起強姦案的色魔,通過天津慈善機構“八善堂”頭頭杜笑山將常玉英誆騙入彀。這杜笑山,乃是褚玉璞的“鐵桿”狗腿子。
白宗巍從北京歸來後,為尋妻子找到杜笑山,卻被打出門外,悲憤之下,白寫下訴狀,從天津中原公司頂樓跳樓身亡。事發後天津報章先說其死與褚玉璞、杜笑山有關,後來經杜花三千大洋賄賂報紙主筆,輿論遂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說白宗巍是精神病患者,眼看此事不了了之。
榮元得知此事,立志給白伸冤,在天津高等檢察官彭斌幫助下,趁天津警察廳新廳長上任時攔車鳴冤,卻發現這位新廳長就是死者的大舅子常之英。原來常之英生意做賠後,結識張家口土匪葉長發,在葉的誆騙下與之協同作案,然後逃往張家口。剛當了兩天土匪,又被另一夥土匪中的女匪首“小金魚”劫持上山。“小金魚”看中常之英,強行與之結婚,後常被葉上山救走。兩人結伴同遊,尋找妹妹,在江南巧遇張作霖的外甥夏小明,得知三妹常美英所嫁之童大海,正是張作霖眼前的紅人。靠著這層關係,常之英當上了天津警察廳廳長,葉長發也當上了天津偵緝隊隊長,輔一上任,就得知妹妹被拐,妹夫自殺。
常之英惹不起褚玉璞,抓不到已經潛逃的褚玉鳳,只能泄憤於杜笑山,更加之逃出杜公館的常玉英得知丈夫自殺後殉情,常之英悲憤之下,決定公開槍斃杜笑山。在法場行刑完畢後,常之英的妻子“小金魚”現身人群中。原來,她與另一夥土匪火併後下山尋夫,在山東巧遇潛逃的褚玉鳳。“小金魚”殺了褚玉鳳,到天津來找常之英,至此大仇得報。
這段公案,是相聲大師張壽臣改編後的樣貌,真相遠非如此。郭德綱解釋說,藝術作品源於生活高於生活,但說出真相後,就會發現高得太多了。
真相如何?首先不存在所謂常之英的妹妹。白宗巍之妻是天津風月場名舞女金鐸。白的字畫並不出眾,夫妻生活窮困,日久天長,金鐸的舞女本色顯露,與白的感情出現危機,這是案情日後產生的內因。
另一方面,杜笑山與褚玉璞的關係卻是貨真價實。杜笑山原是天津警察廳總務科長,後牽涉進走私軍火案,託了關係後,僅被撤職。奉系軍閥進關後,杜笑山搭上直隸督辦褚玉璞,為其籌措軍費不遺餘力。表面上杜是辦慈善事業的大好人,實則為欺世盜名的軍閥走狗。有錢能使鬼推磨,褚玉璞甚至與之結拜為兄弟。褚玉璞的哥哥褚玉鳳,是個仗勢橫行的色中惡鬼,兄弟倆勾搭婦女,多由杜笑山從中使力。這是案件的外因。
第三方面,就要說到相聲中的“正面人物”常之英了。真實的常之英,是天津員警廳長,與杜笑山素有嫌隙。天津有壟斷屠宰業的“屠獸場”,原是員警廳勢力下的實業,每年的油水達八萬大洋。杜笑山傍了褚玉璞後,獨吞了屠獸場,這塊肥肉被生生從員警廳口中奪去。另外,杜和常同時巴結褚玉璞,杜占明顯上風,常之英屢次向杜示好,杜卻不屑一顧。兩人舊怨新仇,由來已久。
1927年的一天,白宗巍賣畫的“福林閣”來了兩位闊主,聲稱要訂畫,出價三百大洋,定金一百五十塊。白宗巍欣喜若狂,以為時來運轉,哪知道這是天大的圈套。原來杜笑山為巴結褚玉鳳,要幫褚勾搭天津著名舞女金鐸,也就是白宗巍的妻子。兩人以出巨資買畫為名誘白宗巍入彀,白將他們引為知己,還請他們到家中做客。這一舉引狼入室,在金錢誘惑下,金鐸與褚玉鳳你情我願,勾搭成奸,初時還避避嫌隙,後來乾脆公開同居出入。
白宗巍一個小小旗人畫家,當然敵不過軍閥勢力,傷心絕望之餘,寫下絕命書痛陳事情原委,在1927年10月12日上午10點,從天津中原公司六層跳樓身亡。
天津日租界把案件轉到員警廳。常之英意識到,報仇機會來了,他立即拘捕杜笑山。杜笑山初時仗著盟兄褚玉璞的勢力,根本不把常之英放在眼裡。哪知常之英是個聰明人,他的機會抓得太好,杜笑山也太蠢,竟相信了跟褚玉璞這個土匪出身的軍閥的“兄弟之情”。
杜笑山與褚玉璞的關係,建立在權錢交易上,杜笑山的軍費籌措不到,他對於褚玉璞就失去了利用價值。當時褚玉璞忙著在徐州與北伐軍交戰,屢屢失利,正遷怒於杜笑山軍費籌措不力。常之英也怕褚玉璞回到天津後,經過杜笑山活動,事情發生逆轉,於是趁著火頭,給身在徐州的褚玉璞發急電,告杜笑山的狀;又在12月23日褚玉璞歸來後,在其面前挑撥是非,說若不槍斃杜笑山,輿論對褚氏兄弟不利,不如趁此機會,以貪污之名處決了他。褚玉璞大筆一揮:令員警廳槍斃杜笑山,立即執行。結果杜笑山當天下午兩點就被槍斃了。
杜笑山從10月底被拘捕,到12月底被槍斃,被羈押近兩個月,常之英一直沒有透露抓捕的理由,任憑天津輿論大起、商會等聯名保釋,就是無動於衷。其間常之英查了屠獸場的賬目,發現虧空嚴重,最後便用這個理由,串通褚玉璞槍斃了杜笑山,以保褚氏名譽。天津《大公報》當年12月24日還報導了此事。
杜被槍斃後,常之英趁機霸占了杜的全部家產,杜家從此敗落。1928年,奉系軍閥被逼出直隸,1929年初,張宗昌與褚玉璞率殘部在山東煙臺登入,被膠東軍閥劉珍年包圍生擒後活埋。
前後對比相聲文本與史實,落差實在過於巨大,遠非郭德綱所說的“高於生活”那么簡單。跟改編後的藝術文本相比,史實傳奇色彩淡了太多,但其中錯綜複雜的微妙處,又勝於相聲不少。相聲改編的成功之處在於情節曲折,史實的厚重之地顯於人心之複雜,相聲的娛樂功效顯然承受不起歷史的重壓,但經過與史實的對比可以發現:藝術有時真的會歪曲我們對真實歷史和社會的認識。有人說,娛樂就是娛樂,不要給它背那么重的任務;有人說,娛樂也要尊重歷史,尊重道德底線。對這兩種觀點仁者見仁,只不過看著人們對清朝的大辮子和格格小姐們的浪漫愛情心嚮往之,有些忍不住發笑罷了。這只是小節,若是用娛樂造出了有絕對權威、動輒定人生死的皇上、太后甚至“青天”,讓這些人成為人們意識中的真理,那卻有些可怕。
說回《白宗巍墜樓》。這段相聲五十年代播講時據說是為了反映“軍閥統治下舊社會的黑暗”的。雖然與史實相差甚遠,但褚氏兄弟的橫行殘暴、杜笑山之趨炎附勢、檢察官彭斌對黑勢力的“曲線救國”、土匪頭子葉長發的發跡、報紙主筆的被錢收買,甚至“正面人物”常之英,也是因為裙帶關係才身份顯赫,而且在槍斃杜笑山的前前後後,絲毫不見法治精神,只是為報私仇的單純泄憤。那個時代的“精英階層”,非常寫實地在藝術中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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