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日記爆笑版Ⅹ

嘿,我忍不住有點惱火,於是伸手去碗裡拿錢,嘴上說:那我現在不給你了,我再拿回來。 曹操在我眼中一直以來是一個壞人的形象,不過聽說他的死訊,竟然忍不住有一些失落。 子龍想了一下,說道:把所有的箭都拔了,然後讓當事人當著我的面再射一次。

(第四十五回)

那年我們在新野,大哥命我去徵兵。

戰亂年代,徵兵其實比較容易,有飯吃不說每個月還能領點俸祿,戰死總比餓死強。

但我征了三天卻只征了幾百個人,覺得很納悶。新野雖然不大,按後來許庶的話來說,新野也就是個屁大的地方。當然他的話有些誇張,誰的屁股也不可能有那么大,但新野的確是個小地方。

但再小也不應該就征這么點兵啊,當年我和大哥討伐黃巾軍時沒錢沒糧沒名沒望,還一天征了五百呢。我越想越奇怪,於是便走到街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走著,忽然一個乞丐引起了我的注意,大街上乞丐很多,但這個乞丐卻和別的乞丐不同,一般的乞丐都是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他卻白白胖胖的,穿的也很整潔,要命的是他的氣質還非常好,往那一坐有種君臨天下的氣勢,要不是他面前擺著一隻破碗和身邊的那根打狗棒,沒有人會認為他是一個乞丐。

我越看越納悶,忍不住走過去,他見我來了卻也不抬頭,我掏出幾文錢丟在碗裡,他也不道謝,我越發覺得有意思。

低下身來,問他:我給你錢你怎么不謝我呢?

那人這才抬頭看了我一眼,說道:錢是你的,你想給便給,我為什麼要謝你呢?

嘿,我忍不住有點惱火,於是伸手去碗裡拿錢,嘴上說:那我現在不給你了,我再拿回來。

那人一抬手將我攔住,說道:慢著,現在這碗裡的錢是我的了,你若想要得經過我同意。

我怒極反笑,哈哈,你這乞丐還真賴皮。算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我索性也坐了下來。

你好胳膊好腿的為什麼不去當兵而做乞丐呢?坐下以後我問他。

那人反問我:好胳膊好腿為什麼就不能做乞丐而非要去當兵呢?

他這么一問我倒愣了,當兵馳騁沙場,好男兒應當為社稷立汗馬功勞,做乞丐低三下四的有何出息?

那人接著問我:那你說這大街上為何有如此多的乞丐呢?

我四顧了一下,向陽的牆角里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乞丐,想了一下答到:因為他們吃不上飯了唄。

那他們為什麼吃不上飯呢?

 

我被問住了,本來我就不喜歡想問題,被他這么問來問去的我有點煩躁,反問他:那你說來看。

那人忽然長嘆一聲:連年戰亂,民不聊生,青壯年勞力都被征走了,大片的土地荒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只能去做乞丐。因為吃不上飯所以去當兵,而當兵的越多,就有越多的人吃不上飯。劉豫州也好,曹孟德也罷,袁紹、袁術、孫策、劉表,他們誰得了天下我都沒意見,只希望你們越早越好。

我愕然:照你這么說來,我們匡復漢室卻跟曹賊謀權篡位沒什麼區別?

那人說道:匡復漢室?當年高祖斬白蛇揭桿而起反的是秦,你若匡復為何不匡復秦室呢?

我啞口無言,此言雖然大逆不道,卻讓我無從反駁。

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世人都罵他為國賊,我們打著匡復漢室的旗號討伐他,卻不知我們捍衛的漢室也是一個反賊建立的,那我們卻真的是師出無名了。

大哥真的跟曹孟德沒什麼區別嗎?匡復漢室真的無足輕重嗎?我坐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第四十六回)

二哥最引人注目一是他的紅臉,再一個就是他的鬍子。

二哥的鬍子足足有二尺長,而且特別順,不跟我似的,亂蓬蓬的都找不到嘴。當年二哥在曹營的時候,上朝的時候皇帝看見了,忍不住贊了一句:真乃美髯公也!雖說當時的皇帝只不過是一個擺設,但畢竟也是皇帝,說的話都是金口玉言,於是美髯公這個稱號不徑而走,天下皆知。

二哥對自己的鬍子異常的珍愛,每日都要細心地梳洗理順,一般人洗臉很快就完事了,二哥洗一次要半個時辰。每到冬天,他還要給鬍子戴一個特製的口袋,兩邊有繩系在脖子後。因為冬天氣候乾冷,鬍子特別容易掉。

不過二哥由於名氣大,走到哪裡都有百姓夾道觀看,更有頑童衝上來撕扯鬍鬚,按說鬍子掉幾根沒什麼,可到了二哥這個年齡,當真是掉一根少一根了,於是二哥走到哪裡一般都左有周倉右有關平,他們不是保護二哥,而是保護二哥的鬍子。

說起來也好笑,有一天吃飯,我看著二哥的鬍子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於是就問二哥:你睡覺的時候是把鬍子放在被子裡面還是外面啊?

二哥愣了一下,歪著頭想了半天,然後說:我還真沒注意呢,你等我今晚回去留意一下明天告訴你。

第二天一早,我發現二哥的眼睛紅紅的,我嚇了一跳,連忙問他:怎么了?是不是嫂子死了?二哥白了我一眼:死了還省心呢,還不是怪你,昨天問的那個事,我晚上睡覺的時候就上了心,居然發現我把鬍子放在被子裡面也不舒服放在被子外面也不舒服,折騰了一晚上也沒睡著。

竟然有這種事?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正這時,軍師來了,他聽完以後也忍不住笑了,然後對二哥說:雲長啊,我給你講個故事,說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一起過河,恰巧遇到一個女人也要過河,女人都是三寸小腳,過河不方便,於是小和尚就猶豫了,因為出家人是不近女色的,但出家人又要以慈悲為懷,正猶豫呢,忽見老和尚挽起褲腿背起女人就走。等過了河,一路上小和尚都在想著這件事,最後終於忍不住問道:師傅,剛才那個女人 …… 老和尚微微一笑說了一句:我都已經放下了,你還放不下?

軍師講完了以後我和二哥都有點納悶,這跟鬍子有什麼關係?軍師接著對二哥說:你睡不著是因為心裡想著鬍子的事,其實放在裡面放在外面都是個習慣的問題,你這一追究,反而覺得不舒服了。你索性把它放下,今晚回去倒頭就睡,什麼都不要想,早晨起床時你再看鬍子在外面還是裡面。

二哥連聲稱是,眉開眼笑地走了。

晚上我抱著酒罈子即將入睡的那一刻,想著軍師白天講的那個故事,忽然腦子裡靈光一閃明白了一件事:一個人最嚴重的病不是絕症,而是心病;一個人最大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第四十七回)

在我成年了以後,周圍開始有很多人信一個人,家中供奉著他的名字:大賢良師張角。傳說中張角得到神仙親授的一本《太平要術》,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每到一處便散施符水,可以治百病。在很短的時間裡手底下聚集了十幾萬信徒,於是便開始造反,口號是 “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 。個個頭戴黃巾,稱為黃巾軍。打起仗來,個個身上貼滿畫符,口中念念有詞,當真是勇猛無比。後來大哥和我們便是因破黃巾軍而揚名天下的,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後來漢中出了個張魯,他父親據說也是個世外高人,平日裡畫點符,然後到處傳教,凡入教者須交五斗米,於是朝廷稱之為米賊。漢中號稱魚米之鄉,果然富足,很快他的手下也有十幾萬人,不過他沒造反,只是在漢中一帶稱王,朝廷也嫌路途艱辛沒有派兵討伐。等大哥進川以後,曹操出兵把張魯給滅了。

張角和張魯在很多人眼中都是神一般的人,而朝廷卻說他們是裝神弄鬼。後來證明他們的確不是神,但為什麼會有那么多的人追隨他們呢?

子龍說,要想成事必須找個藉口,喝了一口水以後接著對我說:這么說吧三哥,你走在大街上肯定不是見到一個人就打吧?至少他踩了你一腳或者他瞪了你一眼。這跟造反的道理一樣,老百姓吃不上飯必然要反,但一定要有個藉口,比如張角的天平要術,比如張魯的五斗米。

聽子龍這么一說,我忽然想起小時侯聽大人說書,最常說的就是高祖斬白蛇起義的故事。說書的說高祖本來就不是凡人,而是一條龍,還是紅顏色的龍。說他喝多酒的時候身上有龍顯現出來,我懷疑那可能是青筋,不過人家說的煞有其事栩栩如生,還說什麼他斬了白蛇以後,一個老太太當街而哭道:我兒白帝子,被赤帝子殺了。這擺明了真龍天子的意思嘛,不過後來他真的當了皇帝,便不是真龍也是天子了。

按子龍的意思,這高祖當年斬白蛇也是個幌子了?忍不住又接著想了下去,如此說來,曹操的挾天子以令諸侯,孫權的世居江東,大哥的漢室宗親,都只不過是他們拉攏人心的幌子?

想到這裡我隱隱有些不安。當年高祖起事成了,於是他被稱為高祖,張角則是亂 party 。這便是軍師經常說的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吧?

那大哥會是王還是寇呢?這大概要等很多年以後才有人做結論吧?反正我是看不到了。很多人的一生都可以蓋棺定論,但有些人則蓋上去又被挖出來然後再蓋上去。

由此說來,其實做個普通人挺好的,至少死後很安寧。

(第四十八回)

我總喜歡跟別人講那個關於小草發芽的故事,因為總有人問我為什麼脾氣如此暴躁。可幾乎沒有人聽完以後明白我的意思,或許是我的表達能力太差了。

有時候我搞不懂人活在這世上的意義,更搞不懂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比如大哥和二哥。軍師說,子非魚,安之魚之樂?可大哥又說,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我既不是魚,也不是大哥,因此我什麼樂都不知道,我只知道當第三碗酒還剩三分之一的時候我仿佛成了仙。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目的就是尋找樂趣的。子龍對我說。

可樂趣在哪裡呢?除了喝酒,我到哪裡去找樂趣?

我看著子龍不辭辛苦地去山上采野花準備送給他新泡的妞;我看著魏延跟黃忠永不疲倦地鬥嘴;我看著大哥和二哥相視而笑;我看著軍師衣衫凌亂地被夫人推出門外;我看著馬超面帶微笑地與士兵聊天;我看著阿斗趴在地上觀察螞蟻;我看著張苞咧著嘴鬥著蛐蛐。我突然發現我很寂寞。

他們說寂寞是高手的一種境界,是那種天人合一舉世皆濁我獨清的境界。可我不是高手,但同樣寂寞。一個人獨處時的寂寞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感到了寂寞。

我信步來到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出了城,又走了一會兒,看到前面有座獨木橋,橋中間站了兩個人,一個背著一捆柴,腰裡別著把斧子,看起來是個樵夫。另一個則挑著一副擔子,看起來象是個挑夫。兩個人就那么面對面站著,一動不動,誰也不讓誰。

我覺得有點意思,便找了塊石頭坐下來,看看到底是誰先認輸。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兩個人的臉上都見汗了。又過了一柱香,身子都有點搖晃了。正在這時,突然一個人一路小跑地趕過來,沖那個樵夫喊道:二郎,快回家,你媳婦生了!那樵夫聽完以後身子沒動,嘴上說道:不行啊,爹,我眼看就要贏了啊。卻見後來的那個人走過去說:來,把柴給我,我替你背著繼續,你趕緊回家看孩子去。這時那挑夫發話了:慢著,這不公平,你等著,我也回家叫我爹去。

後來他們到底誰贏了我也沒看,但著實讓我的心情變得愉快了很多,快中午了,我得回去吃飯了。回到城裡,聽說大哥中午請客,連忙趕過去,見眾人已經坐好了等著開飯了,於是我也找了個座位坐下。吃飯的時候,魏延伸手夾了一個雞翅膀,不巧沒夾住,掉在地上了,子龍在邊上開口了:我說魏延,你喜歡吃雞翅膀也用不著藏一塊吧?你以為你藏在桌子下面我們就不跟你搶了?魏延愣了一下居然反應奇快:沒看我用腳輕輕踩著呢?你們搶不去的!嘿嘿 …… 於是滿桌的人一起哈哈大笑。

從飯桌上下來,我突然發現我的心情好得要命,於是明白,生活中總有一些樂趣等你去發現。你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快樂,但你可以努力把自己的心情調節到最接近快樂的那種狀態。

(第四十九回)

蜀中氣候潮濕,一年內難得見到幾次太陽,來之前聽人說蜀中的狗見到太陽都會感到很奇怪,以為是什麼怪物,不停地朝太陽狂叫。乍一聽象是誇張,不過來了以後才知道確有其事。

連著下了幾天的雨,好容易盼到雨停,卻只能隔著灰色的雲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太陽,即使這樣也很難得了。子龍來約我出去飲酒,據說城東新開了一個館子,那裡有道魚頭做得不錯,於是我倆都換了便裝,沒騎馬也沒帶隨從,說著話溜溜達達地步行過去。

快到了的時候,忽見一家門口晾了一床褥子,中間有一大片黃色的痕跡,想來是家中小孩尿床所致。我和子龍不禁相視一笑,走過去後子龍突然又返回去,站在那裡又端詳了一會,我覺得有點奇怪,卻見子龍笑道:三哥,你過來看,這象不象西蜀地形圖?我走近了仔細看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很象!

說起西蜀地形圖來,忍不住要說起一個人,此人姓張名松,是個土生土長的成都人,當初在劉彰手下官居別駕。提到這個人總讓我想起彌橫,彌橫是大腦袋細脖子長得挺嚇人,張松是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獐頭鼠目,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是哪個馬戲團里跑出來的猴子。當年我見彌橫的時候想下馬揍他一頓,而我第一次見到張松時真想朝他臉上踹一腳。

就是這個張松,當年揣著一張西蜀地形圖東奔西走,先到曹操那裡準備把西川推銷給曹操,結果差點讓曹操給殺了,後來遇到了大哥,於是西川四十一州都歸了大哥。

說起張松見曹操跟彌橫有點相似之處,彌橫是裸衣擊鼓罵曹操,張松沒那么大的膽,但同樣沒給曹操好臉色。先是出言頂撞,後來曹操領他去看兵馬演習,想藉此震一震張松,沒想到張松不以為然,整個演習過程都是斜著眼看下來的(他眼睛本來就不正,想不斜眼的話需要把脖子轉好大的一個角度)。曹操有點惱火,嚇唬張松道:我的大軍所到之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取;順我者生,逆我者死。張松連連點頭說:是啊,曹丞相戰必勝,攻必取,我早就聽說了。比如濮陽攻呂布之時,宛城戰張繡之日;赤壁遇周郎,華容逢關羽;割須棄袍於潼關,奪船避箭於渭水。這都是無敵於天下的事啊。這下可把曹操給氣壞了,因為曹孟德一生打過很多勝仗,但也有幾次慘敗,差點兒連命也丟了。張松列舉

的,恰恰是曹操一生處境最狼狽的幾次。當下就要把張松給砍了,幸虧楊修攔阻才暫時把張松的腦袋留在他的脖子上。

彌橫當年是持才傲物,張松雖說也有才,一目十行過目不忘,驚得曹操連他的孟德新書都燒了。但張松這么張狂卻不僅僅是自持有才,更重要的是他懷裡有張西蜀地形圖啊,西川四十一州畫得清清楚楚,有了它取西蜀不過是囊中取物,所謂奇貨可居,因此張松目空一切。誰想到曹操也是個吃生肉的主兒,雖說當時曹操剛在赤壁被燒了個鬚眉皆無,但曹操自命丞相坐鎮許都,視天下皆為囊中之物,想來是不會為了區區四十一州而低三下四地去巴結張松的。其實張松的許都之行很失敗,表面上的任務是想讓曹操幫忙攻打張魯,暗地裡的目的是想把西川獻給曹操弄個官做做,到頭來卻是一無所獲。要不是後來遇到了大哥,他還得揣著圖灰溜溜地回去做他的別駕。

按說現在我們坐在成都城裡喝酒吃菜有張松的功勞,但實際上當年張松一出成都大哥就派人盯著他呢,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大哥的掌握之中,所以很多看起來偶然的事情其實都是必然的。

很多人說當年曹操冷落張松的主要原因是厭惡他的長相,這或許只是推測,但不能不說人的儀表有時候的確很重要,比如剛才向我們推薦魚頭的那個店小二,如果他能把牙縫裡的菜葉子和指甲里的黑泥清理一下,或許我們就不會換飯店了。

(第五十回)

曹操前不久剛剛病死,這個人一生的故事太多,我不想一一訴說,反倒想提一提曹操的兒子們。

曹操生性風流,大小老婆無數,因此兒子也頗多,有很多都默默無聞,不為人知,但出來混的幾個卻都天下聞名。

曹操的長子叫曹昂,乃曹操的原配劉夫人所生,後由二房丁夫人養大成人。長得一表人才,雖無什麼過人之處,卻也中規中矩。由於是長子,所以理所當然地應該成為曹家王朝的繼承人。可惜死的太早,他的死也比較冤。當年曹操南征張繡,繡不戰而降,本來是件挺好的事,沒想到曹操竟然看中了張繡的嬸嬸,強行拉回營中與之作樂,張繡大怒,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偷襲曹營,如果不是曹昂把自己的馬給了曹操的話,曹操早已是個死人了,而曹昂也被亂箭射死。當然說起來當時還有一個比曹昂更冤的,那就是曹操的貼身保膘典韋。主子在裡面行樂,他在寒風中守夜,喝了點小酒,吃飯的傢伙雙鐵戟竟然被人偷走了,弄了把單刀使不慣,最後沒辦法抓了兩個屍體當雙鐵戟來用,最後被射得跟一隻大刺蝟似的。

曹昂的死使得一人很高興,這便是曹操的另一個兒子曹丕。因為曹昂死了曹丕便是長子。曹丕是個人才,聰明絕頂,見識過人,其文治武功十倍於曹昂,按說合理地成為繼承人曹操應該很開心,但事實上卻不是這樣。因為曹操還有一個更加優秀的兒子,這便是赫赫有名的曹植。曹子建的文章名滿天下,當年火燒赤壁之前,軍師曾經拿著曹植的一篇文章去戲弄周瑜,裡面有一句 “ 攬二喬於東南兮,樂朝夕之與共 ” ,軍師說這裡的二喬便指周瑜和孫策的老婆,把周瑜差點給氣死。其實後來軍師說這不是曹植的原文,原文是什麼 “ 連二橋於東西兮,若長空之鎖殊 ” ,不過軍師也順便說了一句,說曹子建的文章天馬行空,有著空前絕後的想像力。

由於曹丕和曹植都這么優秀,曹操歡喜之餘還有點犯愁,因為只能選一個作為繼承人,所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也。其實這個問題本來不是什麼問題,倘若曹操最小的那個兒子不夭折的話。那個夭折的天才兒童叫曹沖,曹沖七歲稱象,滿朝皆驚!曹操一生中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兒子,可惜天妒英才,曹沖十三歲便生一場重病死了。當時曹操痛不欲生,曹丕在旁邊勸父親節哀,曹操悲痛之餘竟然說了這么一句:此吾之不幸,而汝之大幸也!意思也就是說,如果曹沖不死的話你的一切都是他的。

上面說的幾個基本都是文人才子,而曹操卻還有一個學武的兒子曹彰。一臉黃須,氣力驚人,人稱 “ 黃須兒 ” 。這個傢伙的確有倆下子,據說當年曾經手搏猛虎,最後拖著老虎的尾巴倒著走,老虎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曹操對這個兒子也是很喜愛,當年在渭河遇到馬超的時候,馬超勇冠三軍無人能敵,曹操忍不住想起了曹彰,說了一句:吾兒若在此,倒可以跟馬超斗上幾回。

曹操在我眼中一直以來是一個壞人的形象,不過聽說他的死訊,竟然忍不住有一些失落。之所以提到他的這些兒子,是想從一個側面來描述一下曹操。人們常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倘若只有一個兒子出類拔萃,或許是偶然,但曹操的兒子個個都如此優秀,僅從家教這方面來說,不由得讓人對曹操肅然起敬。

聽手下人來報,說曹丕已經自立魏王,改建安二十五年為延康元年。忍不住有些感慨,曹操一生挾天子以令諸侯,卻終未篡權,現下他屍骨未寒,他的後代已經稱王稱帝了。而子龍最近幾天則一直在念叨曹操生前的一句話:設使天下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

(第五十一回)

連著幾天陰雨,道路泥濘,蜀道本來就難走,這下更不好走了。有一天我看到一個探子,四處找工匠做一副高蹺,我覺得很奇怪,就過去問他,那探子愁眉苦臉地對我說:將軍有所不知,現在那路上一腳下去能帶起五斤泥,根本沒法走,我估計踩個高蹺能快一些。

連輕裝步行都這么難,更別說那些負責運輸的了,糧草啊武器啊各種軍需是進不來出不去。

大哥拉長了臉擺弄著他那兩隻大耳朵,他鬱悶的時候總是這個樣子。連軍師似乎也束手無策。平時只要大哥臉一長,軍師便湊過去慢吞吞地來一句微臣有一計之類的話,然後大哥便眉開眼笑,而軍師也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但現在不行了,軍師便是有天大的本領也無法把西蜀的山路都變成平路,把西蜀的泥道都鋪上石板啊。

不過軍師就是軍師,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人什麼事可以難倒軍師,除了他老婆。軍師找了一批工匠,畫了一些圖紙,命他們各自照樣去做,幾天以後,組裝起來,大概是一頭木牛的樣子,用手一掰耳朵,便啟動裡面的機關,木頭牛竟然能邁步走路!真是神奇啊!

木牛做出來以後大伙兒紛紛來看,除了張大嘴巴讚嘆之外沒有什麼別的表情。其中一個老木匠飯也不吃覺也不睡研究了三天三夜,最後說了一句:這簡直比魯板發明的鋸子還要偉大啊!丞相真乃神人下凡呀!

軍師很得意,他這次得意的表情甚至比氣死周瑜的那次都要明顯,不過他的確值得得意,因為他發明了如此一件了不起的東西。

晚上魏延陪我喝酒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句:三哥,你說咱也弄出點東西來給大夥瞧瞧,也在青史上留個名行不?我當時正暈暈忽忽的,聽他這么一說,嘿,聽起來似乎不錯嘛。於是我們哥倆各自去忙活了。

我本來就是個不願意動腦子的人,最近這幾天為了搞發明我把一輩子的腦子都用了,結果還是什麼也沒想出來。不搞不知道,做起來我才發現,能發明的東西幾乎都已經被人發明了,沒有我看不到的,只有我想不到的。這下把我給愁壞了,張苞見我如此傷腦筋,就也坐下來跟我一起想,唉,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我也沒指望他能想出點兒什麼來,不過他這份孝心讓我很安慰。

這世上的事都沒有絕對的,隔了幾日,張苞滿臉興奮地來找我,對我說:爹,我發明出東西來了!你快來看!我將信將疑地被他拉到後花園,見張苞手裡拿著一個形狀奇怪的東西,有點象月牙,一頭是把柄,一頭很鋒利。張苞給我解釋說這是一種暗器,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暗器!它飛出去以後還能繞回來!真的假的?我越發地懷疑了,張苞說爹你退後我給你演示一下。說完他拉開架式,對準前面的一片野花扔了出去,但見那東西呼嘯著飛過去斬落一朵野花之後真的轉了一圈往回飛,我正驚訝之間,卻聽張苞一聲慘叫,定睛一看,見那東西直直地扎在張苞的右肩膀上,血流如注。

有了張苞的這次,我更加對發明東西灰了心,沒想到魏延又顛顛地來找我,一進門沒說話先喜笑顏開,雙手放在背後神秘兮兮地對我說:三哥,我成功了!說完從背後取出一物朝我得意地晃著,仔細一看,一把黑色的雨傘,切,這也算發明?我一臉的不屑,卻聽魏延說道:三哥,這不是一把普通的雨傘!它能自動打開!你跟我出來試一下。我跟著魏延來到院子裡,天氣不錯,陽光明媚的,魏延把傘舉起來對著太陽,只聽咯的一聲果然自動打開了!我連聲讚嘆,真的不錯啊,魏延你怎么弄的?魏延此時的表情象一隻驕傲的公雞,賣了半天關子才給我解釋說是利用太陽的能量讓傘自動打開的。

送走了魏延,我有點鬱悶,魏延的發明成功雖然是件高興事,但也從一個方面證明了我的確比他蠢,坐在那裡情緒有些低落,忽然腦子靈光一閃,想起一件事,魏延的傘只能在有太陽的時候用,可是有太陽的時候誰打雨傘啊?我拔腿想去告訴魏延,轉念又一想,還是不告訴他了,讓他美一陣子吧,反正早晚他也會發現的,他發明的不過是一件廢物,想到這裡忍不住哈哈大笑。

晚上臨睡覺前我想明白了,發明這種事是聰明人做的,這世界上有好多好多的聰明人,他們的腦子裡有好多好多希奇古怪的想法,而象我們這種蠢人能做的就是好好享用他們的成果,這也算是對他們最大的肯定了吧。

(第五十二回)

今天子龍講了一個故事,說有人把一個人關在一間不透光的屋子裡,在牆上挖一個小洞,把那人的胳膊拽出來,然後用刀子在他的手指頭上劃一小口,上面掛一盛滿水的木桶,鑽一小眼,讓水緩慢地一滴一滴地落到下面的一個盆里。過了一夜,屋裡的那個人便死掉了,面色蒼白象是死於失血過多,但其實他手上的傷口只流了一滴血而已。

我聽完以後覺得有些毛骨悚然,試想一下,在一個黑咕隆咚的屋子裡,聽著外面滴答滴答的聲音,感覺自己的血正在源源不斷地流失,的確是件 KB 的事情。

子龍說這是一種最陰險的殺人方法,因為你在屍體上幾乎找不到任何痕跡。殺人者利用的是一種巧妙的心理暗示。

說起心理暗示,不由得又想起曹操。當年曹操帶兵去討張繡時,正值夏天,驕陽當空,軍士們個個都汗流浹背。走了幾十里的山路,途中遍尋水源不見,所有人都口乾舌燥,軍士們怨聲載道,有幾個膽大的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眼瞅著軍心渙散,曹操忽然心生一計,命人傳令下去:當年我來過此地,前方不遠處有一梅林。眾軍士一聽,不由得精神大震,心裡想著酸酸的梅子,哈喇子便流了出來。你要知道在你嗓子冒煙的時候咽一口唾沫是非常爽的。最終曹操的軍隊順利地前進並找到了水源。

後來人們把這件事叫做望梅止渴,這也是一個心理暗示的現象。雖然沒有放血的那個精緻巧妙,但卻是信手拈來,實際上遠比處心積慮殺人的那個高明得多。

有一天,我說好了請魏延來家裡喝酒,一大早我在客廳的茶几上放了一盤綠豆糕,然後坐在椅子上等客人上門。吃飯喝酒的事魏延總是很積極的,來了以後我安排魏延坐下,然後說,你先坐會兒,我到後面方便一下。我故意在後堂磨蹭了一會,出來時果然發現魏延正端著茶杯吃綠豆糕呢。於是連忙搶上前去作大驚失色狀:哎呀,這綠豆糕是我命醫師特製的,最近我有點便秘,於是他放了一些巴豆在裡面。話說完不大工夫,就見魏延捂著肚子齜牙咧嘴地往後面跑,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去了六次茅廁。到後來我實在憋不住了,哈哈大笑地對他說了實話:那綠豆糕只是普通的綠豆糕,其實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放。魏延傻愣愣地盯著我,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你就甭蒙我了,沒放巴豆?沒放巴豆我能拉那么稀?

軍師說,心理暗示其實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便是動力,用得不好也就成了壓力。在很多時候,我們都會受環境影響自己給自己一些心理暗示,也就是說,有很多事其實是自己想出來的。

(第五十三回)

有天早晨我起的比較早,於是便獨自去巡營。此時天色微明,軍士們有的已經起床了,有的則還在酣睡。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異狀,正想回去,忽然聽左前方有人在大聲地唱歌:小小姑娘,清早起床,迎著陽光上茅房 ~~~~ 那歌聲嘹亮雄厚,餘音裊裊,我不禁暗暗稱奇,於是便順著聲音走過去。

前面是一個簡易的茅廁,聲音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我站在外面等了一會兒,見一人提著褲子從裡面出來,不由得大吃一驚,見此人五短身材,面黃肌瘦,與剛才那歌聲全然無法聯繫在一起,於是我就冷不防地問了一句:剛才那歌兒是你唱的嗎?那人吃了一驚,轉頭一見是我,連忙立正,說道:是的,將軍!他這一張嘴又把我嚇一跳,我嗓門本身就夠大的了,當年在長阪坡我差點把肺給喊出來。可眼前的這個小矮子比我嗓門還要大還有洪亮,我覺得有點意思,於是把他帶回帳中。

回到帳中,經過詢問得知此人姓劉,家中排行老三,人稱劉三。我問他:從小嗓門就這么大嗎?劉三答道:本來也不怎么大,我小時侯趕上我們那裡鬧饑荒,家中沒什麼吃的,後來實在餓得不行了,我就偷偷地跑到田裡去抓蛤蟆吃,吃了一個夏天,從那以後說話嗓門就大了,想小都小不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原來是吃蛤蟆吃的啊?怪不得呢,我以前見過一種小蛤蟆,叫起來跟牛似的,再看看面前的這個矮子,粗脖子,大嘴巴,趴鼻樑,兩隻眼睛向外突出,確實有點象蛤蟆。

不管怎么說,嗓門大也是人才啊,我便把他留在身邊做了個傳令兵。不服不行,有時候我下一個十萬火急的命令,他索性就站在軍營中間仰脖那么一喊,方圓幾里地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有一次軍師來視察,見識了一下,也不禁驚為天人。回去跟大哥一說,大哥也想見識一下,便下旨把劉三調到城裡去,做大哥的傳令官,想不到這小子憑著一副大嗓門居然平步青雲,周圍的兵士們也都羨慕不已。

本以為從此劉三就在城裡吃香的喝辣的了,沒成想不幾天他便又被大哥派回來了。原來進城以後,大哥讓劉三在早朝晚朝的時候喊一喊,早朝倒罷了,趕上晚朝,劉三站在殿前,雙手叉腰這么一叫,就聽得滿城的犬吠雞鳴,小孩啼哭不止,大人怨聲載道。於是大哥趕緊把他給弄回來了。

那年張郃來犯,我帶兵與之相拒在瓦口隘,張郃憑據山險,閉門不出。一連幾天攻不下來,我有點著急,晚上喝點酒後突然想了一個主意。第二天便把劉三找來,讓他站在山下對著敵營叫罵,這劉三甫一開口,便震的遍山的鳥兒齊飛,冬眠的蛇都被驚醒了,紛紛爬出洞口張望。罵的詞也是他自己編的,蠻有意思的。什麼新一代的烏龜新一代的人新一代的王八不敢出門,還有什麼小小張郃躲在茅廁迎著陽光流鼻血 ……

如此罵了沒倆時辰,張郃受不了了,命軍士一起鼓譟,試圖把劉三的聲音給蓋住,可他不知道劉三是誰啊?是吃蛤蟆長大的主兒啊,千軍萬馬中劉三的聲音直入雲霄,清晰可聞。最後張郃終於堅持不住了,引一隊人馬出來廝殺,結果中了我的埋伏,大敗而歸。

大哥後來論功封賞,我給劉三請了一大功。軍師笑著說,所謂知人善用,翼德此番做得不錯啊!

其實我也不知道什麼叫知人善用,我只知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關鍵看你怎么用和用到哪方面了。

(第五十四回)

今天演習陣法的時候,有個軍士的頭盔不小心掉在地上,竟露出一頭白髮,而看他的相貌不過三十左右,於是眾人都哄然而笑。

軍師也忍不住莞而,說道:莫非閣下乃伍子胥轉世?

我聽著伍子胥這個名字好耳熟,但卻想不起他是乾什麼的,於是演習完了便去找子龍,卻沒想到竟從子龍那裡聽到了一種前所未聞的見解。

伍子胥,楚國人,在歷史上赫赫有名,是個頂天立地的角色。書中寫他身長一丈,腰大十圍,眉廣一尺,目光如電,有扛鼎拔山之勇,經文緯武之才。在春秋戰國時期,端的是一號人物,幾乎所有的書中提起他來都是一片讚譽之詞。

按算命的說法,兩眉之間的距離代表著一個人的氣量,眉距越寬,心胸越寬廣,反之則越狹窄。照此說法,伍子胥眉廣一尺算是宰相肚裡能撐船的主兒了。說到這裡子龍話鋒一轉,然而就我分析,很多事實證明,伍子胥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尤其是其心胸狹窄,簡直令人髮指。

我忙問為什麼,子龍給我講道:

伍子胥的父親被當時的楚平王囚禁,其父手書一封令伍子胥哥倆前來面君,否則將被平王斬首。伍子胥認為去了必死,於是堅決不肯去,他的哥哥說,如果咱們倆不去的話,父親肯定會死,這是父親的親筆書信,我一定要去,否則就是不孝。於是伍子胥與其兄斷絕兄弟關係,自己一個人逃難去了。在離家之前,他覺得自己的妻子是個累贅,於是他把他的妻子給勒死了。

軍師今天所提到的是一個流傳甚廣的典故:伍子胥過韶關,一夜白頭。說當年的伍子胥逃到韶關,城門處都懸掛著畫像,過往行人一一盤查,伍子胥自認插翅難飛,於是一夜之間愁白了頭。伍子胥堂堂一介丈夫,號稱智勇雙全,你可以想方設法用計謀過關,實在過不去,便是拼得一死,也要豪氣凜然,居然會一夜白頭?著實可笑。

再往下走,伍子胥做的事就開始越發難以自圓了。出了韶關,前面有條大河,後面追兵已經趕到,此時有個漁翁用小船救了子胥一命,子胥過河後,怕漁翁泄露他的行蹤,於是拔劍殺了漁翁。

行至溧陽,伍子胥飢餓難耐,見一女子在河邊洗衣服,於是上前討食,那女子便給他吃了個飽,子胥這次也沒有例外,依然將其拋屍河中,防止泄露蹤跡。

至於後來伍子胥終於利用兩個刺客報了仇,這兩個刺客在歷史上也很有名,一個叫專諸,一個叫要離,其實不過是兩個亡命徒,相當於他養的兩條狗而已。專諸倒罷了,要離行刺的過程簡直就是變態。他自知不是慶忌的對手,於是自己出了一個主意,要吳王把自己的妻子給殺了,然後斬斷了自己的右手,以此換得慶忌的信任,最終在船上殺了慶忌,自己也不免一死。

當然書上記載的都不是這樣說的,他的妻子、漁翁、洗衣女子都是自殺的,他的妻子倒是有可能自殺,但後兩個卻純屬胡說八道,因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都講不過去。當年曹操與陳宮結伴出逃時,也曾在路上殺了兩個人,於是我們都罵曹操心胸狹窄,而伍子胥則是正面人物,於是壞人都是他殺的,好人則都是為了他而自殺的。

子龍越說越憤憤不平,都說歷史是人民寫的,但實際上大多數人民是不識字的!

而我聽著卻有些糊塗起來,照子龍的說法,那很多前人記載下來的東西都不可信?

於是子龍給我舉了一個淺顯易懂的例子,我覺得非常有趣。

子龍是用射箭來打比方的。

拿著弓箭比劃一下,然後把箭給手下人,讓他跑步到靶前插上。——這是歷朝歷代的皇帝。

跑過去把箭插在靶心上。——這是歷朝歷代的功臣。

跑錯了方向或者跑過去插歪了。——這是歷朝歷代的庸臣。

見人家快要把箭插上去的時候,在背後突施冷箭將其放倒。——這是歷朝歷代的奸臣。

在自己親戚射出的箭周圍畫一個圈,標明:靶心。——這是歷朝歷代的歷史學家。

在自己喜歡的人射出的箭上掛一個死兔子或者去了毛的雞。——這是歷朝歷代的評論家。

把評論家掛上去的兔子或雞換成烤牛肉或者醬豬蹄。——這是歷朝歷代的文學家。

那你是什麼家呢?我忍不住笑著問子龍。

我?子龍想了一下,說道:把所有的箭都拔了,然後讓當事人當著我的面再射一次。——這就是我,一個夢想家。

(第五十五回)

二哥死了。

他的屍體躺在麥城的荒郊,而他的頭則埋在洛陽城的南門。

他的赤兔馬被一個叫馬忠的人騎著,他的青龍偃月刀被一個叫潘璋的人拿著。

我最近一次見他是三個月以前,他一個人在荊州待了很久,我很想念他,於是星夜跑去見他,他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我知道他見到我很開心。我走的時候他送我送了很遠,我記得他說,三弟,咱們都老了。這世界已經不再是咱們的世界,這天下也不再是咱們的天下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風吹著他的鬍鬚,有些凌亂。

大哥哭得暈過去好幾次,我沒有哭,我靜坐了好幾天,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想。周圍的人都不敢靠近我,可能是我的臉色太可怕。

後來我餓了,於是找來東西吃,卻發現連豆腐都咬不動了,原來這幾日我竟然一直咬著牙。

他們說二哥死後成了神,我不知道這世界上有沒有神,我也不指望二哥的在天之靈能保佑我什麼,倘若他真的活在另一個世界上的話,我只希望他能開心。

晚上我一個人坐在帳外,抬頭看著南方的星星,正值冬天,星星看起來很遙遠,模模糊糊想起一句話,遙遠的地方真的一無所有。寒風吹過來,四周的山有黑色的輪廓,隱約有狼的嚎聲,我扯開衣襟,仰天長嘯了一聲,隔了很久,卻沒有回音。

酒是好東西,他可以讓我忘掉很多無法忘掉的事情。所有的悲傷和喜悅都被酒精所稀釋,在半醉半醒之間我仿佛到了另一個世界。二哥在那裡,坐著看書,見到我只是微微一笑,我喜極而泣,他輕輕地對我說,三弟,好想回去再看一眼家鄉那桃花。

我知道這是夢,但我希望我永遠不要醒來。

我看著大哥紅腫的雙眼以及兩鬢那蒼蒼白髮,突然覺得他很可憐,他比我更了解二哥,也比我更加悲痛。我不是魚,因此我不知道魚的快樂也不知道魚的悲傷。

大哥哭夠了以後拍著桌子要去報仇,相反我卻表現得很冷靜。突然之間我對生死有了另一種看法,很多年前,我在錦屏山上遇到一個異人,道號紫虛上人,據說他能知人生死貴賤,於是我便去見識了一下,老道卻只送了我一句話:生有何歡?死有何苦?直到今日我才領悟到這句話的含義,可惜已經晚了。

回到軍中,我把平日裡打的最多的兩員末將范疆、張達找來,命他們三日內備齊白旗白甲,否則滿門抄斬,見二人面有難色,我便叫軍士把他們綁在樹上痛打了一頓。臨走時我用眼角的餘光清楚地看到他們的恨意。

仇恨也是個好東西,它能促使人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猛然間我想起了那個眼神跟錐子似的少年紀同,不知道為什麼,他再也沒來找過我,但我知道,只要我不死他不死,總有一天他會找上來的,忽然之間我很渴望他現在來。

然而他終究沒有來,來的是范疆、張達,我睜大了眼睛,據說如果刀快的話人臨死時可以看到自己的心。刀不是很快,但很鋒利,我清楚地感覺到了冰冷的刀鋒沒在骨肉里,象一條涼涼的蛇。血飛濺出來,在半空中竟似凝固了,在陷入黑色空間的一剎那,我清楚地看到了一樹桃花,我知道,那就是家鄉的那樹桃花。

(後記)

很多朋友看完我的流水帳後總要發一些感慨,有人說,真的好搞笑,笑得我肚子疼。還有一些人說,好悲傷,看得我心裡酸酸的。

其實我不知道是前一部分朋友的觀點正確還是後一部分朋友的理解深刻,因為我寫的時候並沒有在一種特定的什麼基調下進行。其實我一直把寫字做為一種消遣,有東西憋著的時候,不吐出來是很難受的。因為沒有條件寫得華麗,儘量通順便好了,前提是想法要真實,倘若能稍微的加點有趣,那我自己就很滿意了。

張飛流水帳在性質上其實應該歸入無厘頭一類,但又不是單純的無厘頭,裡面夾雜了我對人生的一些思考。有人說,這裡有王家衛的影子,又有人說,似乎有王小波的痕跡,但實際上我不姓王,我比他們少一橫。由於當初它是一種連載的性質,又有歷史背景的局限性,所以它其實比一般的隨筆要難寫一些。開始的幾篇我有些信馬由韁,後來我慢慢開始變得鄭重起來。當然每一篇我都是很嚴肅地寫出來的,寫東西不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在此對所有在網上或在紙上從事認真創作的人們表示敬意和尊重。

這世界上任何一樣東西都會有人喜歡有人罵,每個人的審美觀與出發點失之毫釐,對一件事物的看法可能會謬以千里。我們不會指望所有人的看法一致,世界大同那是Communist主義的事,可望不可及。但我們需要接受所有不同的聲音,匯百流方成江河。在此對看了我的作品感到反胃的朋友說一聲抱歉。

在寫這篇東西的時候,我經歷了事業以及家庭上的種種挫折,我雖然一直是笑著面對這個世界的,但終於不能做到坦然。杜甫說,文章憎命達。馬克吐溫說,幽默的內在根源不是歡樂,而是悲哀;天堂里是沒有幽默的。

於是我用這兩位中外名人的話來給自己戴一頂高帽,這看起來似乎有點阿Q。

有一類電影注定不是用來娛樂大眾的,就像有一些國家注定沒有面目,有一些河流注定沒有名字,有一些人注定只能張大嘴巴卻發不出聲音。

這是一篇影評中的幾句話,給我的觸動很大。我總認為我們之中的大多數都屬於張大嘴巴卻發不出聲音的人。

我比較幸運,在朋友的不懈鼓勵下寫完了這個東西,發出了自己的一點聲音。我知道這聲音微不足道,但倘若能引起你的一點點共鳴,那便已經超出了我寫這個東西的初衷。

我總認為,世界上只有三種人,一種人開心,一種人不開心,另一種人不知道自己開心不開心。我希望所有看到這本書的讀者朋友成為第一種人,不要成為第二種人,更不要成為第三種,跟我似的。

最後的最後,送朋友們一句話,當你睜大眼睛卻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到的時候,不要以為是自己瞎了,或許,前方真的是一無所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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