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第六十回

《水滸傳》第六十回

吳用和李逵同往北京說盧俊義上山。吳用給盧俊義算卦,百日之內,屍首異處。說去東南千里之外可避此難,並留四句歌給盧。

盧俊義家留燕青,身帶李固要去山東太安州避難燒香觀景,中途經過梁山泊,被眾好漢輪番相鬥,逃至李俊船上,被三阮,張順等翻船落水。

回目

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沙渡
水滸傳水滸傳

簡介

吳用和李逵同往北京說盧俊義上山。吳用給盧俊義算卦,百日之內,屍首異處。說去東南千里之外可避此難,並留四句歌給盧。
盧俊義家留燕青,身帶李固要去山東太安州避難燒香觀景,中途經過梁山泊,被眾好漢輪番相鬥,逃至李俊船上,被三阮,張順等翻船落水。

正文

盧俊義盧俊義

話說這龍華寺和尚說出三絕玉麒麟盧俊義名字與宋江。吳用道:“小生憑三寸不爛之舌,直往北京說盧俊義上山,如探囊取物,手到拈來;只是少一個奇形怪狀的伴當和我同去。”說猶未了,只見黑鏇風李逵高聲叫道:“軍師哥哥,小弟與你走一遭!”宋江喝道:“兄弟,你這性子怎去得?”李逵道:“別遭,你道我生得醜,嫌我,不要我去。”宋江道:“不是嫌你;如今大名府做公的極多,倘或被人看破,枉送了你的性命。”李逵叫道:“不妨!我不去也,料別人中得軍師的意!”吳用道:“你若依得我三件事,便帶你去;若依不得,只在寨中坐地。”李逵道:“莫說三件,便是三十件,也依你!”吳用道:“第一件,你的酒性如烈火,自今日去便斷了酒,回來你卻開;第二件,於路上做道童打扮,隨著我,我但叫你,不要違拗;第三件,最難,你從明日開始,並不要說話,只做啞子一般:依得這三件,便帶你去。”李逵道:“不吃酒,做道童,都依得;閉著這個嘴不說話,卻是憋殺我!”吳用道:“你若開口,便惹出事來。”李逵道:“也容易,我只口裡銜著一文銅錢便了!”眾頭領都笑。那裡勸得住?當日忠義堂上做筵席送路,至晚各自去歇息。
次日清早,吳用收拾了一包行李,教李逵打扮做道童,挑擔下山。宋江與眾頭領都在金沙灘送行,再三付吩吳用小心在意,休教李逵有失。吳用、李逵別了眾人下山。宋江等回寨。且說吳用,李逵二人往北京去,行了四五日路程,每日天晚投店安歇,平明打火上路。於路上,吳用被李逵嘔得苦。行了幾日,趕到北京城外店肆里歇下。當晚李逵去廚下做飯,一拳打得店小二吐血。小二哥來房裡告訴吳用道:“你家啞道童忒狠;小人燒火遲了些,就打得小二吐血!”吳用慌忙與他陪話,把十數貫錢與他將息,自埋怨李逵,不在話下。過了一夜,次日天明起來,安排些飯食吃了,吳用喚李逵入房中分付道:“你這廝苦死要來,一路嘔死我也!今日入城,不是耍處,你休送了我性命!”李逵道:“我難道不省得?”吳用道:“我再和你打個暗號:若是我把頭來一搖時,你便不可動彈。”李逵應承了。兩個就店裡打扮入城:吳用戴一頂烏紗抹眉頭巾,穿一領皂沿邊白絹道服,系一條雜彩公絛,著一雙方頭青布履,手裡拿一副滲金熟銅鈴杵;李逵戧幾根蓬鬆黃髮,綰兩枚渾骨丫髻,穿一領布短褐袍,勒一條雜色短須絛,穿一隻蹬山透士靴,擔一條過頭木拐榛,挑著個紙招兒,上寫著“講命談天,卦金一兩。”兩個打扮了,鎖上房門,離了店肆,望北京城南門來。此時天下各處盜賊生髮,各州府縣俱有軍馬守把。此處北京是河北第一個去處,更兼又是梁中書統領大軍鎮守,如何不擺得整齊?
且說吳用、李逵兩個,搖搖擺擺,卻好來到城門下。守門的約有四十五軍士,簇捧著一個把門的官人在那裡坐定。吳用向前施禮。軍士問道:“秀才那裡來?”吳用道:“小生姓張,名用。這個道童姓李。江湖上賣卦營生,今來大郡與人講命。”身邊取出假文引,教軍士看了。眾人道:“這個道童的鳥眼像賊一般看人!”李逵聽得,正待要發作;吳用慌忙把頭來搖,李逵便低了頭。吳用向前把門軍士陪話道:“小生一言難盡!這個道童,又聾又啞,只有一分蠻氣力;卻是家生的孩兒,沒奈何帶他出來。這廝不省人事,望乞恕罪!”辭了便行。李逵跟在背後,腳高步低,望市心裡來。吳用手中搖鈴杵,口裡念著口號道:“甘羅發早子牙遲,彭祖、顏回壽不齊,范丹貧窮石崇富,八字生來各有時。此乃時也,運也,命也。知生知死,知貴知賤。若要問前程,先賜銀一兩。”說罷,又搖鈴杵。北京城內小兒,約有五六十個,跟著看了笑。
卻好轉到盧員外解庫門首,一頭搖頭,一頭唱著,去了復又回來,小兒們鬨動越多了。盧員外正在解庫前廳前坐地,看著那一班主管收解,只聽街上喧鬧,喚當值的問道:“如何街上熱鬧?”當值的報覆道:“員外,端的好笑!街上一個別處來的算命先生在街上賣卦,要銀一兩算一命,誰人捨得?後頭一個跟的道童且是生慘瀨,走又走得沒樣範,小的們跟定了笑。”盧俊義:“既出大言,必有廣學。當值的,與我請他來。”當值的慌忙去叫道:“先生,員外有請。”吳用道:“是那個員外請我?”當值的道:“盧員外相請。”吳用便與道童跟著轉來,揭起帘子,入到廳前,教李逵只在鵝項椅上坐定等候。吳用轉過前來向盧員外施禮。盧俊義欠身答著,問道:“先生貴鄉何處,尊姓高名?”吳用答道:“小生姓張,名用,別號天口:祖貫山東人氏。能算皇極先天神數,知人生死貴賤。卦金白銀一兩,方才排算。”盧俊義請入後堂小閣兒里,分賓坐定;茶湯已罷,叫當值的取過白銀一兩,奉作命金:“煩先生看賤造則個。”吳用道:“請貴庚月日下算。”盧俊義道:“先生,君子問災不問福;不必道在下豪富,只求推算在下行藏。在下今年三十二歲。甲子年,乙丑月,丙寅日,丁卯時。”吳用取出一把鐵運算元來,搭了一回,拿起運算元一拍,大叫一聲“怪哉!”盧俊義失驚問道:“賤造主何吉凶?”吳用道:“員外必當見怪。豈可直言!”盧俊義道:“正要先生與迷人指路,但說不妨。”吳用道:“員外這命,目下不出百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家私不能保守,死於刀劍之下。”盧俊義笑道:“先生差矣。盧某生於北京,長在豪富;祖宗無犯法之男,親族無再婚之女;更兼俊義作事講慎,非理不為,非財不取:如何能有血光之災?”吳用改容變色,急取原銀付還,起身便走,嗟嘆而言:“天下原來都要阿諛諂妄!罷!罷!分明指與平川路,卻把忠言當惡言。小生告退。”盧俊義道:“先生息怒;盧某偶然戲言,願得終聽指教。”吳用道:“從來直言,原不易信。”盧俊義道:“盧某專聽,願勿隱匿。”吳用道:“員外貴造,一切都行好運;獨今年時犯歲星,正交惡限;恰在百日之內,要見身首異處。此乃生來分定,不可逃也。”盧俊義道:“可以迴避否?”吳用再把鐵運算元搭了一回,沉吟自語,道:“只除非去東南方巽地一千里之外,可以免此大難;然亦還有驚恐,卻不得大體。”盧俊義道:“若是免得此難,當以厚報。”吳用道:“貴造有四句卦歌,小生說與員外寫於壁上;日後應驗,方知小生妙處。”盧俊義叫取筆硯來,便去白壁上平頭自寫。吳用口歌四句道:“蘆花灘上有扁舟,俊傑黃昏獨自游。義到盡頭原是命,反躬逃難必無憂。”
當時盧俊義寫罷,吳用收拾運算元,作揖便行。盧俊義留道:“先生少坐,過午了去。”吳用答道:“多蒙員外厚意,小生恐誤賣卦,改日有處拜會。”抽身便起。盧俊義送到門首。李逵拿了棒,走出門外。吳學究別了盧俊義,引了李逵,逕出城來;回到店中,算還房宿飯錢,收拾行李,包裹,李逵挑出卦牌。出離店肆,對李逵說道:“大事了也!我們星夜趕回山寨,安排迎接盧員外去。他早晚便來也!”
且不說吳用,李逵還寨。卻說盧俊義自送吳用出門之後,每日傍晚立在廳前,獨自個看著天,忽忽不樂;亦有時自語自言,正不知甚麽意思。這一日卻耐不得,便叫當值的去喚眾主管商議事務。少刻,都到。那一個為頭管家私的主管,姓李,名固。這李固原是東京人,因來北京投奔相識不著,凍倒在盧員外門前,盧員外救了他性命,養在家中;因見他勤謹,寫得算得,教他管顧家間事務;五年之內,直抬舉他做了都管,一應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著四五十個行管幹;一家內外都稱他做李都管。當日大小管事之人都隨李固來堂前聲喏
盧員外看了一遭,便道:“怎生不見我那一個人?”說猶未了,階前走過一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紀;三牙掩口須,十分腰細膀闊,戴一頂木瓜心攢頭巾,穿一領銀絲紗團領白衫,系一條蜘蛛斑紅線壓腰,著一雙土黃皮油膀夾靴;腦後一對挨獸金環,鬢畔斜簪四季花朵。這人是北京土居人氏,自小父母雙亡,盧員外家中養得他大。為見他一身雪練也似白肉,盧員外叫一個高手匠人與他繡了這身遍體花繡,卻似玉亭柱上鋪著阮翠。若賽錦體,由你是誰,都輸與他。不止一身好花繡,更兼吹得彈得,唱得舞得,拆白道字,頂真續麻,無有不能,無有不會;亦是說得諸路鄉談,省得諸行百藝的市語。更且一身本事,無人比得,拿著一張川弩,只用三枝短箭,郊外落生,並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間入城,少殺也有百十蟲蟻。若賽錦標社,那裡利物管取都是他的。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頭知尾。本身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單諱個青字。北京城裡人口順,都叫他做浪子燕青。原來他卻是盧員外一個心腹之人,也上廳聲喏了,做兩行立住:李固立在左邊。燕青立在右邊。
盧俊義開言道:“我夜來算了一命,道我有百日血光之災,只除非出去東南上一千里之外躲逃。因想東南方有個去處,是泰安州,那裡有東嶽泰山,天齊仁聖帝金殿,管天下人民生死災厄。我一者,去那裡燒炷香,消災滅罪;二者,躲過這場災晦;三者做些買賣,觀看外方景致。李固,你與我覓十輛太平車子,裝十輛山東貨物,你就收拾行李,跟我去走一遭。燕青小乙看管家庫房鑰匙,只今日便與李固交割。我三日之內便要起身。”李固道:“主人誤矣。常言道:‘賣卜賣卦,轉回說話。’休聽那算命的胡言亂語,只在家中,怕做甚麽?”盧俊義道:“我命中注定了。你休逆我。若有災來,悔卻晚矣。”燕青道:“主人在上,須聽小乙愚言:這一條路,去山東泰安州,正打梁山泊邊過。近年泊內是宋江一夥強人在那裡打家劫舍,官兵捕盜,近他不得。主人要去燒香,等太平了去。休言夜來那個算命的胡講。倒敢是梁山泊歹人,假裝陰陽人來煽惑主人。小乙可惜夜來不在家裡;若在家時,三言兩語,盤倒那先生,倒敢有場好笑!”盧俊義道:“你們不要胡說,誰人敢來賺我!梁山泊那伙賊男女打甚麽緊!我看他如何同草芥,兀自要去特地捉他,把日前學成武藝顯揚於天下,也算個男子大丈夫!”說猶未了,屏風背後,走出娘子賈氏來,也勸道:“丈夫,我聽你說多時了。自古道:出外一里,不如屋裡。休聽那算命的胡說,撇下海闊一個家業,耽驚受怕,去虎穴龍潭做買賣。你且只在家裡收拾別室,清心寡欲,高居靜坐,自然無事。”盧俊義道:“你婦人家省得甚麽!我既主意定了,你都不得多言多語。”燕青又道:“小人靠主人福蔭,學得些個棒法在身。不是小乙說嘴,幫著主人去走一遭,路上便有些個草寇出來,小人也敢發落得三五十個開去。留下李都管看家,小人伏侍主人走一遭。”盧俊義道:“便是我買賣上不省得,要帶李固去;他須省得,便替我大半氣力;因此留你在看守。自有別人管帳,只教你做個樁主。”李固道:“小人近日有些腳氣的症候,十分走不得多路。”盧俊義聽了,大怒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我要你跟我去走一遭,你便有許多推故!若是那一個再阻我的,教他知我拳頭的滋味!”
李固嚇得只看娘子,娘子便漾漾地走進去,青亦更不用說。眾人散了,李固只得忍氣吞聲,自去安排行李,討了十輛太平車子,喚了十個腳夫,四五十拽頭口,把行李裝上車子,行貨拴縛完備。盧俊義自去結束。第三日燒了神福,給散了家中大男小女,一個個都分付了,當晚先叫李固吊兩個當值的盡收拾了出城。李固去了。娘子看了車仗,流淚而入。次日五更,盧俊義起來,沐浴罷,更換一身新衣服,吃了早膳,取出器械,到後堂里辭別了祖先香火;臨時出門上路,分付娘子:“好生看家,多便三個月,少只四五十日便回。”
賈氏道:“丈夫路上小心,頻寄書信回來!”說罷,燕青流淚拜別。盧俊義分付道:“小乙在家,凡事向前,不可以出去三瓦兩舍打哄。”燕青道:“主人如此出行,小乙怎敢怠慢?”
盧俊義提了棍棒,出到城外。李固接著。盧俊義道:“你引兩個伴當先去。但有乾淨客店,先做下飯等候:車仗腳夫,到來便吃,省得耽擱了路程。”李固也提條桿棒,先和兩個伴當去了。盧俊義和數個當值的,隨後押著車仗行;但見途中山明水秀,路闊坡平,心中歡喜道:“我若是在家,那裡見這般景致!”行了四十餘里,李固接著主人;吃點心中飯罷,李固又先去了。再行四五十里,到客店裡,李固接著車仗人馬宿食。盧俊義來到店房內,倚了棍棒,掛了氈笠兒,解下腰刀,換了鞋襪宿食,皆不必說。次日清早起來,打火做飯,眾人吃了,收拾車輛頭口,上路又行。自此在路夜宿曉行,已經數日,來到一個客店裡宿食。天明要行,只見店小二哥對盧俊義說道:“好教官人得知:離小人店不得二十里路,正打梁山泊邊口子前過去。山上宋公明大王,雖然不害來往客人,官人須是悄悄過去,休得大驚小怪。”盧俊義聽了道:“原來如此。”便叫當值的取下衣箱,打開鎖,去裡面提出一個包,包內取出四面白絹旗;問小二哥了四竹竿,每一枝縛起一面旗來,每面栲栳大小七個字,寫道:“慷慨北京盧俊義,金裝玉匣來探地。太平車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貨去!”李固,當值的,腳夫,店小二,看了,一齊叫起苦來。
店小二問道:“官人莫不和山上宋大王是親麽?”盧俊義道:“我自是北京財主,卻和這賊們有甚麽親!我特地要來捉宋江這廝!”小二哥道:“官人低聲些!不要連累小人!不是耍處!你便有一萬人馬,也近他不得!”盧俊義道:“放屁!你這廝們都合那賊人做一路!”店小二掩耳不迭。眾腳夫都痴呆了。李固和當值的跪在地下告道:“主人,可憐見眾人,留了這條性命回鄉去,強似做羅天大醮!”盧俊義喝道:“你省得甚麽!這等燕雀,安敢和鴻鵠廝拼?我思量平生學得一身本事,不曾逢著買主!今日幸然逢此機會,不就這裡發賣,更待何時?我那車子上叉袋里不是貨物,卻是準備下袋熟麻索!倘若這賊們當死合亡,撞在我手裡,一朴刀一個砍翻,你們眾人與我便縛在車子裡!貨物撇了不打緊,且收拾車子裝賊;把這賊首解上京師,請功受賞,方表我平生之志。若你們一個不肯去的,只就這裡把你們先殺了解!”前面擺四輛車子,上插了四把絹旗;後面六輛車子,隨後了行。
那李固和眾人,哭哭啼啼,只得依他。盧俊義取出朴刀,裝在桿棒上,三個丫兒扣牢了,趕著車子奔梁山泊路上來。眾人見了崎嶇山路,行一步怕一步。盧俊義只顧趕著要行。
從清早起來,行到已牌時分,遠遠地望見一座大林,有千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樹。卻好行到林子邊,只聽得一聲呼哨響,嚇得李固和兩個當值的沒躲處。盧俊義教把車仗押在一邊。車夫眾人都躲在車子下叫苦。盧俊義喝道:“我若搠翻,你們與我便縛!”說猶未了,只見林子邊走四五百小嘍羅來;聽得後面鑼聲響處,又有四五百小嘍羅截住後路,林子裡一聲炮響,托地跳出一籌好漢,手搭雙斧,厲聲高叫:“盧員外!認得啞道童麽?”盧俊義猛省,喝道:“我時常有心要來拿你這伙強盜,今日特地到此!快教宋江下山投拜!倘或執迷,我片時間教你人人皆死,個個不留!”李逵大笑道:“員外,你今日被俺軍師算定了命,快來坐把交椅!”盧俊義大怒,著手中朴刀來斗李逵。李逵輪起雙斧來迎。兩個斗不到三合,李逵托地跳出圈子外來。轉過身望林子裡便走。盧俊義著朴刀隨後趕去。李逵在林木叢中東閃西躲,引得盧俊義性發,破一步,搶入林來。李逵飛奔亂松林中去了。
盧俊義趕過林子這裡,一個人也不見了;卻待回身,只聽得松林傍轉出一夥人來,一個人高聲大叫:“員外不要走!難得到此,認認洒家去!”盧俊義看時,卻是一個胖大和尚,身穿直裰,倒提鐵禪杖。盧俊義喝道:“你是那裡來的和尚?”魯智深大笑道:“洒家便是花和尚魯智深!今奉軍將令,著俺來迎接員外避難!”盧俊義焦躁,大罵:“禿驢敢如此無禮!”著朴刀,直取魯智深。魯智深輪起鐵禪杖來迎。
兩個斗不到三合,魯智深撥開朴刀,回身便走。
 盧俊義趕將去。正趕之間,嘍羅里走出行者松,輪兩口戒刀,直奔將來叫道:“員外!只隨我去,不到得有血光之分!”盧俊義不趕智深,逕取武松。又不到三合,武松拔步便走。盧俊義哈哈大笑道:“我不趕你!你這廝們何足道哉!”說猶未了,只見山坡下一個人在那裡叫道:“盧員外,你不要誇口!豈不聞人怕落盪,鐵怕落爐?軍師定下計策,猶如落地定了八字。你待走那裡去?”盧俊義喝道:“你這廝是誰?”那人笑道:“小可只是赤發鬼劉唐。”盧俊義罵道:“草賊休走!”手中朴刀,直取劉唐。方才斗得三合,剌斜里一個人大叫道:“員外,沒遮攔穆弘在此!”當時劉唐穆弘兩個,兩條朴刀,雙斗盧俊義。正斗之間,不到三合,只聽得背後腳步響。盧俊義喝聲“著”劉唐,穆弘跳退數步。
盧俊義急轉身看背後那人時,卻是撲天李應。三個頭領,丁字腳圍定。盧俊義全然不慌,越斗越健,正好步斗,只聽得山頂一聲鑼響,三個頭領,各自賣個破綻,一齊拔步走了。
盧俊義此時也自一身臭汗,不去趕他;卻出林子外來尋車仗人伴時,十輛車子,人和頭口,都不見了。盧俊義便向高阜處四下里打一望,只見遠遠地山坡下一夥小嘍羅把車仗頭口趕在前面;將李固一千人,連連串串,縛在後面;鳴鑼擂鼓,解投松樹那邊去。盧俊義望見,心頭火熾,鼻里煙生,提著朴刀,直趕將去。約莫離山坡不遠,只見兩籌好漢喝一聲道:“那裡去!”一個是美髯公朱仝,一個是插翅虎雷橫。盧俊義見了,高聲罵道:“你這伙草賊!好好把車仗人馬還我!”朱仝手捻長髯大笑道:“盧員外,你還恁地不曉事件!我常聽俺軍師說:‘一盤星辰,只有飛來,沒有飛去。’事已如此,不如坐把交椅。”盧俊義聽了大怒,挺起朴刀,直奔二人。朱仝,雷橫各將兵器相迎。斗不到三合,兩個回身便走。盧俊義尋思道:“須是趕翻一個,卻才討得車仗!”
舍著性命,趕轉山坡,兩個好漢都不見了,只聽得山頂上擊鼓吹笛;仰面看時,風颳起那面杏黃旗來,上面繡著“替天行道”四字;轉過來打一望,望見紅羅銷金傘下蓋著宋江,左有吳用,右有公孫勝。一行部從六七十人,一齊聲喏道:“員外,且喜無恙”盧俊義見了越怒,指名叫罵。山上吳用勸道:“員外,且請息怒。宋公明久慕威名,特令吳某親詣門牆,迎員外上山,一同替天行道,請休見外。”盧俊義大罵:“無端草賊,怎敢賺我!”宋江背後轉過小李廣花榮,拈弓取箭,看著盧俊義,喝道:“盧員外休要逞能,先教你看花榮神箭!”說猶未了,颼地一箭,正射落盧俊義頭上氈笠兒的紅纓,吃了一驚,回身便走。山上鼓聲震地,只見霹靂火秦明,豹子頭林沖,引一彪軍馬,搖旗吶喊,從東山邊殺出來;又見雙鞭將呼延灼,金槍手徐寧,也領一彪軍馬,搖旗吶喊,從山西邊殺出來;嚇得盧俊義走頭沒路。看看天又晚,腳又痛,肚又飢,正是慌不擇路,望山僻小徑只顧走。
約莫黃昏時分,平煙如水,蠻霧沉山;月少星多,不分叢莽。看看走到一處,不是盡頭,須是地盡處。抬頭一望,但見滿目蘆花,浩浩大水。盧俊義立住腳,仰天長嘆道:“是我不聽人言,今日果有此禍!”正煩惱間,只見蘆葦裡面一個漁人,搖著一隻小船出來。那漁人倚定小船叫道:“客官好大膽!這是梁山泊出沒的去處,半夜三更,怎地來到這裡!”盧俊義道:“便是我迷蹤失路,尋不著宿頭。你救我則個!”漁人道:“此間大寬轉有一個市井,卻用走三十餘里向開路程;更兼路雜,最是難認;若是水路去時,只有三五里遠近。你拾得十貫錢與我,我便把船載你過去。”盧俊義道:“你若渡得我過去,尋得市井客店,我多與你些銀兩!”那漁人搖船傍岸,扶盧俊義下船,把鐵篙撐開。
約行三五里水面,只聽得前面蘆葦叢中櫓聲響,一隻小船飛也似來;船上有兩個人:前面一個赤條條拿著一條木篙,後面的人橫定篙,口裡唱著山歌道:
英雄不會讀書,只合梁山泊里居。準備窩弓收猛虎,安排香餌釣鰲魚!
盧俊義聽得,吃弓一驚,不敢做聲。又聽得左邊蘆葦叢中,也是兩個人搖一隻小船出來:後面的搖著櫓,有咿啞之聲;前面的橫定篙,口裡也唱山道歌:
雖然我是潑皮身,殺賊原來不殺人。手拍胸前青豹子,眼看船里玉麒麟。
盧俊義聽了,只叫得苦。只見當中一隻小船,飛也似搖將來,船頭上立著一個人,倒提鐵鑽木篙,口裡亦唱著山歌道:
蘆花灘上有扁舟,俊傑黃昏獨自游。義到盡頭原是命,反躬逃難必無憂。
歌砍罷,三隻船一齊唱喏:中間是阮小二,左邊是阮小五,右邊是阮小七。那三隻小船一齊撞將來。盧俊義心內自想又不識水性,便聲叫漁人:“快與我攏船近岸!”那漁人哈哈大笑,對盧俊義說道:“上是青天,下是綠水;我生在潯陽江,來上梁山泊;三更不改名,四更不改姓,綽號混江龍李俊的便是!員外還不肯降,枉送了你性命!”盧俊義大驚,喝一聲:“不是你,便是我!”拿著朴刀,望盧俊義心窩裡搠將來。李俊見朴刀搠將來,拿定棹牌,一個背拋筋斗,撲搠的翻下水去了。那隻船滴溜溜在水面轉,朴刀又搠將下去了。只見船尾一個人從水底下鑽出來,叫一聲:“我是浪裏白條張順!”把手挾住船梢,腳踏戈浪,把船隻一側,船底朝天,英雄落水。正是:鋪排打鳳撈龍計,坑陷驚天動地人,畢竟盧俊義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賞析

晁蓋死前,曾立下了誰殺了史文恭就立誰為老大的政治遺囑。雖說宋江仍然如願以償地當上了老大,但這個遺囑則一直是宋哥哥的一塊心病。對剛即位的宋江來說,怎樣解套是當務之急。所以他一方面重組梁山的組織機構確立自己的老大地位,另一方面則想方設法化解晁蓋這份對他極為不利的遺囑。正好這個時候盧俊義的名字偶然地出現了。對宋江來說,盧俊義是個極佳的二哥人選。首先、盧俊義本身的硬條件過關,世家子弟而又武藝超群,又是著名民營企業家,這樣的素質空降個二哥的位子也說得過去。其次,盧俊義如果上山則根基很淺,宋江繼位時梁山已經網羅了88條好漢,羽翼已豐,就算盧俊義加盟,對宋江的威脅也不大,反而宋江倒可以用盧俊義來平衡其他非嫡系勢力,使他們相互牽制,這樣有利於宋江控制整個組織。第三方面也就是最關鍵的一點,宋江要化解晁蓋的政治遺囑,需要這么個二哥,來使得晁蓋的遺囑不再具有可操作性。
宋江的這點花花腸子,吳用是看得很清楚的,所以當宋江在完成組織重組後,裝模做樣討論要打曾頭市時,吳用就以居喪期間不可輕動來勸諫宋江不要出兵。其實這是宋江和吳用的雙簧,因為宋江壓根就沒有想要打曾頭市,宋老大的當務之急是如何鞏固老大地位,而不是去搞什麼大行動。否則後來梁山眾人興師動眾、跨州越府去攻打北京大名府時,怎么就不再顧慮居喪期間了呢?隨後借一老僧之口說出了河北玉麒麟盧俊義的大名。於是宋江就對這個盧俊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有些擔心像盧俊義這樣的社會成功人士恐怕很難讓他進入到黑道組織里來。這時候詭計多端的吳用就拍胸口保證說:老大放心,沒有條件我們可以創造條件來引他入伙。

盧俊義本是北京大名府的一個大富商,旗下盧氏集團是大宋十大民營企業之一。本人文武雙全,一身武功天下無敵,而且又家世清白,世居北京,一直從事正當生意,做人謹小慎微,從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跟黑道毫無瓜葛。按他本人的話說:“盧某生於北京,長在豪富之家;祖宗無犯法之男,親族無再婚之女;更兼俊義作事謹慎,非理不為,非財不取”。這樣的人物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去參加黑幫。但當梁山組織把他作為一個主要的網羅對象後,他的悲劇性命運就不可避免了。
吳用裝扮成一個算命先生跑到北京大名府盧氏集團總部前,有意讓盧俊義撞上,並給盧俊義算了一卦。吳用胡謅盧俊義有血光之災,必須到東南一千里的地方去避禍,才能化解。實際上就是想騙他到梁山附近,然後把他劫上山。不僅如此,吳用還有意騙盧俊義自己在集團總部牆上題了暗合“盧俊義反“的藏頭詩一首:
蘆花叢里一扁舟
俊傑俄從此地游。
義士若能知此理,
反躬逃難可無憂”
按說盧俊義也算是一個見過大世面的人物,這種江湖術士的伎倆應該是瞞不過他的。不料也不知道是鬼迷了心竅,還是有錢人的通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盧俊義準備按照吳用的化解之道去東南千里之地泰安州,也權當渡個假。
盧俊義有兩個心腹之人,一個叫李固,盧俊義曾救過他的命,就留在身邊工作。後因李固其人聰明勤快,所以在集團內竄升得很快,此時已是盧氏集團的財務總監。另一個就是大名鼎鼎的浪子燕青,日後也是梁山上的一號人物,排名36、天罡星的吊車尾。燕青是盧俊義的貼身助理兼保鏢,當然以盧俊義的功夫根本不需要保鏢,燕青的武功還是盧自己教的。燕青的另一項本事就是場面上拿得起放得下,吹拉彈唱樣樣精通,是特別能玩的那種年輕帥哥,以至於後來大宋第八代核心宋徽宗的二奶李師師都對燕青動了心。盧俊義還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太太賈夫人,嫁入盧氏豪門已有五年。
無論李固、燕青還是賈太太都覺得吳用的話不可信。極力勸盧俊義打消遠行避禍這個荒唐念頭,燕青甚至還猜到了這可能是梁山黑幫的陰謀,因為到泰安州要途經梁山。但是盧俊義執意要去,畢竟盧俊義是集團總裁,所以他決定的事旁人也無法改變。於是盧俊義就帶著李固出遊了。

回評

吳用賣卦用李逵同去,是偶借李逵之醜,而不必盡李逵之材也。偶借其醜,則不得不為之描畫一二;不必盡其材,則得省即省。蓋不過以旁筆相及,而未嘗以正筆專寫也。是故,入城以後,是正筆也。正筆則方寫盧員外不暇矣,奚暇再寫李逵?若未入城以前,是旁筆也。旁筆即不惜為之描畫一二者,一則以存鐵牛本色,一又以作明日喧動之地也。
中間寫小兒自哄李逵,員外自驚“天口”,世人小大相去之際,令我浩然發嘆。嗚呼!同讀聖人之書,而或以之弋富貴,或以之崇德業;同游聖人之門,而或以之矜名譽,或以之致精微者,比比矣!於小兒何怪之有?
盧員外本傳中,忽然插出李固、燕青兩篇小傳。李傳極敘恩數,燕傳極敘風流。乃卒之受恩者不惟不報,又反噬焉;風流者篤其忠貞,之死靡忒,而後知古人所嘆:狼子野心,養之成害,實惟恩不易施;而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實惟人不可忽也。稗官有戒有勸,於斯篇為極矣。
夫李固之所以為李固,燕青之所以為燕青,娘子之所以為娘子,悉在後篇,此殊未及也。乃讀者之心頭眼底,已早有以猜測之三人之住情行徑者,蓋其敘事雖甚微,而其用筆乃甚著。敘事微,故其首尾未可得而指也;用筆著,故其好惡早可得而辨也。《春秋》於定、哀之間,蓋屢用此法也。
寫盧員外別吳用後,作書空咄咄之狀,此正白絹旗、熟麻索之一片雄心,渾身絕藝,無可出脫,而忽然受算命先生之所感觸,因擬一試之於梁山;而又自以鴻鵠之志未可謀之燕雀,不得已望空咄咄,以自決其心也。寫英雄員外,正應作如此筆墨,方有氣勢。俗本乃改作誤聽吳用,“寸心如割”等語,一何醜惡至此!
前寫吳用,既有卦歌四句,後寫員外,便有絹旗四句以配之,已是奇絕之事。不謂讀至最後,卻另自有配此卦歌四句者,又且不止於一首而已也。
論章法,則如演連珠;論一一四句,各各入妙,則真不減於旗亭畫壁賭記絕句矣。俗本處處改作唐突之語,一何醜惡至此!
寫許多誘兵忽然而出,忽然而入,番番不同,人人善謔,奇矣。然尤奇者,如李逵、魯智深、武松、劉唐、穆弘、李應入去後,忽然一斷,便接入車仗人夫,讀者至此孰不以為已作收煞,而殊不知乃正在半幅也。徐徐又是朱仝、雷橫引出宋江、吳用、公孫勝一行六七十人,真所謂愈出愈奇,越轉越妙。此時忽然接入花榮神箭,又作一斷,讀者於是始自驚嘆,以為夫而後方作收煞耳,而殊不知猶在半福。徐徐又是秦明、林沖、呼延灼、徐寧四將夾攻,夫而後引入卦歌影中。
嗚呼!章法之奇,乃令讀者欲迷;安得陣法之奇,不令員外中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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