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之湖》

熟睡在他身旁的女子是小若。 許銘想了想,點點頭:“是的。 重要的是他們還活著。

類型:言情小說

作者:linmore

內容介紹

夜幕中,他向湖的深處走去,熟悉的寒冷沁入心脾,水漸漸漫過頭頂,隨之而來是一片極致的寧靜。

……

他醒來時是在深夜,凌晨兩點。熟睡在他身旁的女子是小若。

他一身冷汗,房間在新月的微光中漸漸明朗。他悄悄起床,摸了床柜上的煙,推開二月的窗,有刺骨的風湧進,但很快平息。月色下寒夜裡寂靜的城市像座虛華的墳塋,偶爾疾駛而過的車恰似了呼嘯的鬼魂,碾出一串長長的哀泣。他點著了煙,深吸一口,又吐出,回頭看她朦朦朧朧的臉頰,她正睡得安詳,像夢境中的小仙女。掐了菸蒂他就關上窗,因為覺得有些冷了,但仍然沒有絲毫睡意。他就坐在那張靠牆的古老沙發椅上,讓淡淡的月光在自己青色的睡袍上流淌,閉上眼睛,聽著床頭柜上的小鬧鐘嘀嘀噠噠地走,那聲音時輕時重,有些急促,像個翻山越嶺的人,上坡,下坡……沒完沒了。

當他睜開眼時小若已經站在他的面前。

“我吵醒你了?”

“沒有。”

“你睡吧,明天還有課。”

“我睡不著。”

“怎么了?”

“和你一樣。”

許銘淺淺地笑。

“很安靜。”小若在他對面的沙發椅上坐下。

“我喜歡安靜,你也是嗎?”

許銘想了想,點點頭:“是的。”

“今晚的月色不錯。”她瞅瞅窗外。

循著小若的目光,許銘看到掛在窗簾旁的那半銀月。

“要是滿月就好了。奶奶家海邊的那一片燈心草在月光下就像是一匹攤在海邊的巨大綢緞。”

許銘試著去想那一片燈心草,但意識里卻蹦出了月下的梯田、馬路和村坊來。

“你冷嗎?裹上被子吧。”

“不冷。”她看著窗,“你看,天上的雲走得真快。”

“是啊。”許銘也去看那片星辰寥落的天空。

“小時侯很喜歡抬頭看天空。那是夏天的夜晚,奶奶在院子裡鋪了蓆子,我就躺在上面數星星,看流雲。爺爺還會在旁邊拉二胡。二胡的聲音停止了牆根籬笆角落裡的蛐蛐兒蟋蟀就叫開了。很安靜,其實很熱鬧。”

“我喜歡熱鬧。”

“我也喜歡。”

許銘就笑。

“你笑什麼?”

“只是喜歡而已。這個世界很奇怪。你想要的東西偏偏得不到。”

一片死寂,像默禱時的安寧。

“睡吧!明早還有課。”許銘站了起來,伸手牽了她。

他並沒有馬上睡去。他懷裡擁抱的小若呼吸平靜。很溫暖。屋裡原有的微光也黯淡下去。沒有貓叫、沒有蟲鳴、甚至連鬼魅一樣飛馳的車也沒有。他感覺黑暗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來,淹沒了他們,淹沒了房間,淹沒了整個世界。然而他又有什麼東西在搖晃,一左一右。他又似乎聽到了什麼,是輕輕的搖櫓聲還是木帆船傾側時桅桿上發出的吱吱聲?喔,這就是一條船了嗎?小若的小屋,他們的小屋?載著孤獨的他們飄洋過海不知道要去一個什麼地方。可是他不忍心叫醒她問她這是不是就是一條小船。那外邊呢?一定是海了。是這座城市沉了下去還是海水漫了上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還活著。他們是這場可怕災難的倖存者。外面一定慘不忍睹,就在窗外,數百萬人被活活淹死,到處漂浮著死屍。還有一些人抱著木板或是塑膠在冰冷的海水中絕望下去……就讓他們去死吧!他們就像被丟進水裡的石子嗎?那么多的石子!這是他和小若的挪亞方舟嗎?或是自我幽閉的囚牢?都是困囿,都是逃避。逃避和生死有什麼關係?他又是在逃避什麼?他把自己弄丟了,就像一顆蒲公英的種子落在寬茫無際的大海上……

早上醒來時陽光明晃晃地照進窗子,微風拂著白色的窗紗。這是臨水的房子,向陽,有些古舊。清潔工搖著船從窗下經過。這對穿著藍色制服的夫婦每天都會在窗下出現。河對岸同樣白牆黛瓦的民居間隙里露出那條街道,不是很繁華,卻總顯得有些擁擠。桌上放著牛奶、麵包和暖水瓶。牛奶下壓著一張字條:暖壺裡有開水,喝牛奶前先放在開水裡熱一熱!外加一張笑臉。許銘把盒裝牛奶放在一隻大玻璃杯里,倒進水,又拿了暖壺去洗漱。

鏡子窄窄的,表面凝著一層細小的水霧,許銘伸手擦了擦,鏡子裡那張杳無生氣又陰鬱的臉就清晰起來。這真是一張令他感到生疏的面孔,嘴邊留著憂鬱的胡茬,他試圖對著鏡子笑一笑,但立即感到那是再噁心不過的嘴臉,手裡的牙刷也掉到了地上。他彎下腰去揀,感到一陣暈眩。他有過多次類似的暈眩經歷,媽媽告訴他是貧血,醫生告訴他是缺鐵性貧血。他挺起腰桿,努力地站定。鏡子裡出現了另一張臉。那么熟悉又那么遙遠。他把頭埋進臉盆里,讓刺骨的冷麻木著身上每一個能思考的細胞。有一分鐘,他幾乎就想死在裡面。小時候常常想如果自己死了,爸爸媽媽一定會很傷心。但現在自己死了不過是一堆惹人厭煩的肉而已,連死豬都不如。所以他想,還是活著比較好。等洗漱完畢,加熱的牛奶已經冷掉了。他坐到那張沙發椅上,開始吸菸。陽光從窗外斜進,投在剝蝕的紅漆地板上,形成了幾個明亮的幾何圖案。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圖案看了很久,直到頭昏眼花。他喜歡看那些亮點,小時侯也常常這樣看到頭昏腦脹。他又進一步地明白事實上他是喜歡陽光,喜歡冬天裡的陽光——如果二月還可以算是冬天的話。他仰頭閉眼。這是外公休息時常有的姿勢。可是外公已經不在了。那時的他還會有悲傷,在一個起霧的秋日早晨陡起的哀樂中淚如雨下。當他睜開眼,就看見了牆上梵谷的《星月夜》。這是一件粗糙的複製品,小若在一條不知名弄堂的小商販那兒買的,她說她眼裡的星空就像畫中一樣美妙,星月好似海潮一樣翻湧,地上卻是一片安寧。那是普羅旺斯的星空,但他只是羨慕地中海的陽光。那兒的陽光是金色的,甚至比梵谷畫中的顏色更加絢麗。那裡的人一定很幸福,伴著晚鐘分享飄著土豆泥芳香的晚餐,守著爐火等待一個將至的美妙睡夢。新鮮土豆的香味,甚至還帶有清水灣一帶泥土的芬芳,那預示著夏天快要到來,那應該是暖暖的五月,也許是四月,收穫的土豆可以吃上整整一年。許銘小時侯像熱愛芋艿一樣熱愛土豆,他渴望的那個冬天黃昏又來到他的面前:小風爐上沸騰著一鍋鹹菜芋頭湯,陰暗的廚房裡一家人正圍著餐桌吃晚飯,小窗外橫橫豎豎胡亂落著雪,父親說:芋湯澆澆,毛竹下灘。吃飽後就迫不及待地提著小燈籠去找夥伴玩。那時候藏在江南群山中的家鄉也下過那么大的雪!棉鞋踩在上面吱吱地響。夜剛剛來臨,雪地泛著一片銀光。像這樣的夜晚,在這個悄無聲息的村莊裡,有許多盞紅彤彤的小燈籠聚攏在一起,又排成一串長長的隊伍穿梭在古老的村巷間。入夜深了,年輕的母親就會呼喚自己的兒子,這些光點就會分開,循著各自的路途踏回一個溫暖的歸處。溫暖完全是一種意境,它不在乎居室有多簡陋、臉龐有多滄桑,有時擁著一床陳舊的花被就可以得到,有時在暖意如春的空調下仍是心寒。轉瞬的時光,相疊的歲月,指間的煙已自動燃盡,那白亮的光斑已經移到他的腳上,他的烏黑裎亮的皮鞋上。他覺得褲腿有些髒,拍了拍,引起很多塵埃,它們像無數快樂的精子,順著光柱攀爬前進,但不知道它們是要去與什麼結合。只是些灰塵而已。他想起自己是忘記了什麼?忘記了兩天或是三天前忘記了的事情。那件事情好似急迫又仿佛無關緊要。他實在記不起了。該死的健忘!這能證明自己是在老去嗎?過了年才22歲的人。可憐的人!健忘是勞累的高三時出現的,現在生活幾近虛空,它卻來的愈發頑劣。他憎恨那些愚蠢的歲月——讓聰明人努力地變成呆子,讓人在一些毫無用處的學問上耗竭腦力。這該是誰的功勞!?該死!!他站了起來,像一頭急躁的野狼四處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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