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庵論詞

蒿庵論詞

《蒿庵論詞》並非專著,是近人從其《宋六十一家詞選》中緝錄出論詞之言而成書。

簡介

馮煦,字夢華,號蒿庵,晚自稱蒿叟、蒿隱,生於公元一八四三年,卒於一九二七年,江蘇金壇人。公元一八八二年(清光緒八年)舉人,一八八六年中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歷官安徽鳳陽知府、四川按察使和安徽巡撫。辛亥革命後,寓居上海,以遺老終世。馮煦少有才名,詩、詞、駢文皆工,參與纂修《江南通志》,著有《蒙香室詞》二卷(一名《蒿庵詞》)、《蒿庵類稿》、《蒿庵隨筆》,輯有《宋六十一家詞選》十二卷等。《清史稿》卷四四九有傳。
《蒿庵論詞》並非專著,是近人從其《宋六十一家詞選》中緝錄出論詞之言而成書。清初,毛晉有汲古閣彙刊《宋六十一家詞》,馮煦在此基礎上,再加精選,校其訛誤,輯成《宋六十一家詞選》。《詞選》前有"例言",綜論宋家名詞,《蒿庵論詞》即匯此"例言"而成。

內容

《蒿庵論詞》共有詞話四十四則,一為評論宋代三十七位名家詞,理論性較強,二是評毛刻本的得失,屬於考據性文字。馮煦論詞,上承常州派餘緒,並有所發展。張惠言、周濟論詞,都重"寄託",《蒿庵論詞》亦復如此。然馮煦鑒於常州派前輩論"寄託"有生硬穿鑿和牽強附會的毛病,所以他除了提出"詞心"和抒發性情外,進而提出境界上的"空靈"與"質實"的兼善,和風格上的"豪"與"婉"的結合,以"渾成"作為最高境界,此為馮煦論詞的重點。"空靈"與"質實" 之說,出自周濟,馮煦融化其論,用以評宋人詞,並與"豪"、"婉"結合在一起,提出"渾成"來推尊北宋詞,這是他的新見。總之,馮煦論詞,重命意,求渾成,把浙派空靈蘊藉之長融入常州派詞論之中,形成自已的體系。
一 詞至南唐,二主作於上,正中和於下,詣微造極,得未曾有。宋初諸家,靡不祖述二主,憲章正中;譬之歐、虞、褚、薛之書,皆出逸少。晏同叔去五代未遠,馨烈所扇,得之最先,故左宮右徵,和婉而明麗,為北宋倚聲家初祖。劉攽《中山詩話》謂"元獻喜馮延巳歌詞,其所自作,亦不減延巳"。信然。
二 宋初大臣之為詞者:寇萊公、晏元獻、宋景文、范蜀公與歐陽文忠並有聲藝林;然數公或一時興到之作,未為專詣;獨文忠與元獻學之既至,為之亦勤,翔雙鵠於交衢,馭二龍於天路。且文忠家廬陵,而元獻家臨川,詞家遂有西江一派。其詞與元獻同出南唐,而深致則過之。宋至文忠,文始復古,天下翕然師尊之,風尚為之一變。即以詞言,亦疏雋開子瞻,深婉開少游。本傳云:"超然獨騖,眾莫能及。"獨其文乎哉!獨其文乎哉!
三 耆卿詞,曲處能直,密處能疏,奡處能平,狀難狀之景,達難達之情,而出之以自然,自是北宋巨手。然好為俳體,詞多媟黷,有不僅如《提要》所云"以俗為病"者。《避暑錄話》謂"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三變之為世詬病,亦未嘗不由於此,蓋與其千夫競聲,毋寧白雪之寡和也。
四 興化劉氏熙載所著《藝概》,於詞多洞微之言,而論東坡尤為深至。如云:"東坡詞頗似老杜詩,以其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也。若其豪放之致,則時與太白為近。"又云:"東坡《定風波》云:'尚餘孤瘦雪霜姿。'《荷華媚》云:'天然地別是風流標格。''雪霜姿'、'風流標格',學東坡詞者,便可從此領取。 "又云:"詞以不犯本位為高。東坡《滿庭芳》:'老去君恩未報,空回首,彈鋏悲歌。'語誠慷慨;然不若《水調歌頭》:'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尤覺空靈蘊藉。"觀此可以得東坡矣。
五 後山以秦七、黃九並稱;其實黃非秦匹也。若以比柳,差為得之。蓋其得也,則柳詞明媚,黃詞疏宕;而褻諢之作,所失亦均。
六 少游以絕塵之才,早與勝流,不可一世;而一謫南荒,遽喪靈寶,故所為詞,寄慨身世,閒雅有情思,酒邊花下,一往而深,而怨悱不亂,悄乎得《小雅》之遺;後主而後,一人而已。昔張天如論相如之賦云:"他人之賦,賦才也;長卿,賦心也。"予於少游之詞亦云:他人之詞,詞才也;少游,詞心也。得之於內,不可以傳。雖子瞻之明雋,耆卿之幽秀,獨若有瞠乎後者,況其下邪?
七 淮海、小山,真古之傷心人也。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求之兩宋詞人,實罕其匹。子晉欲以晏氏父子追配李氏父子,誠為知言,彼《丹陽歸愚》之相承,固瑣瑣不足數爾。
八 程正伯淒婉綿麗,與草窗所錄《絕妙好詞》家法相近,故是正鋒。雖與子瞻為中表昆弟,而門徑絕不相入。若其《四代好》、《閨怨無悶》、《酷相思》諸闋,在《書舟集》中極俳薄,不類其他作,而升庵乃亟稱之,真物色牝牡驪黃外矣!
九 晁無咎為蘇門四士之一,所為詩餘,無子瞻之高華,而沈咽則過之。葉少蘊主持王學,所著《石林詩話》,陰抑蘇、黃;而其詞顧挹蘇氏之餘波。豈此道與所問學,固多岐出邪?
一〇 詞為文章末技,固不以人品分升降;然如毛滂之附蔡京,史達祖之依侂胄,王安中之反覆,曾覿之邪佞,所造雖深,識者薄之。梅溪生平,不載史傳,據其《滿江紅》"詠懷"所云:"憐牛後,懷雞肋。"又云:"一錢不值貧相逼。"則韓氏省吏之說,或不誣與?
一一 《姑溪詞》長詞近柳,短調近秦,而均未有至。
一二 《溪堂》溫雅有致,於此事蘊釀甚深。子晉只稱其輕倩,猶為未盡。《樵隱》勝處不減《溪堂》,情味差薄耳。
一三 陳氏子龍曰:"以沈摯之思,而出之必淺近,使讀之者驟遇之,如在耳目之前,久誦之,而得雋永之趣,則用意難也。以儇利之詞,而制之必工煉,使篇無累句,句無累字,圓潤明密,言如貫珠,則鑄詞難也。其為體也纖弱,明珠翠羽,猶嫌其重,何況龍鸞?必有鮮妍之姿,而不藉粉澤,則設色難也。其為境也婉媚,雖以驚露取妍,實貴含蓄不盡,時在低回唱嘆之餘,則命篇難也。"張氏綱孫曰:"結構天成,而中有艷語、雋語、奇語、豪語、苦語、痴語、沒要緊語,如巧匠運斤,豪無痕跡。"毛氏先舒曰:"北宋,詞之盛也,其妙處不在豪快,而在高健;不在艷冶,而在幽咽。豪快可以氣取,艷冶可以言工;高健幽咽,則關乎神理骨性,難可強也。"又曰:"言欲層深,語欲渾成。"諸家所論,未嘗專屬一人,而求之兩宋,惟片玉、梅溪足以備之。周之勝史,則又在"渾"之一字。詞至於渾,則無可復進矣。
一四 千里和清真,亦趨亦步,可謂謹嚴。然貌合神離,且有襲跡,非真清真也。其勝處則近屯田。蓋屯田勝處,本近清真,而清真勝處,要非屯田所能到。趙師岌序呂濱老《聖求詞》,謂其"婉媚深窈,視美成、耆卿伯仲。"實只其《撲胡蝶近》之上半在周、柳之間,其下闋已不稱,此外佳構,亦不過《小重山》、《南歌子》數篇,殆又出千里下矣。
一五 坦菴、介菴、惜香皆宋氏宗室,所作並亦清雅可誦。高宗於彥端《西湖詞》有"我家裡人也會作此等語"之稱。其實,介菴所造,比諸坦菴、惜香,似尚未逮。毛氏既許坦菴為放翁一流,又謂其多富貴氣;不亦自相矛盾耶?
一六 《壽域詞》,《四庫全書》存目謂其字句訛脫,不一而足。今取其詞讀之,即常用之調,亦平仄拗折,與他人微異。則是壽域有意為之,非盡校者之疏。
一七 蔡伸道與向伯恭嘗同官彭城漕屬,故屢有酬贈之作,毛氏謂其遜《酒邊》三舍,殊非竺論。考其所作,不獨《菩薩蠻》"花冠鼓翼"一首,雅近南唐;即《驀山溪》之"孤城莫角"、《點絳唇》之"水繞孤城"諸調,與《蘇武慢》之前半,亦几几入清真之室。恐子諲且望而卻步,豈惟伯仲間耶?至以厥祖忠惠譜荔支,而怪其集中無一語及"玉堂紅"者,是猶責工部之不詠海棠也。
一八 《酒邊詞》"紹興乙卯大雪,行鄱陽道中"《阮郎歸》一闋,為二帝在北作也。眷戀舊君,與鹿虔扆之"金鎖理門"、謝克家之"依依宮柳",同一辭旨怨亂。不知壽皇見之,亦有慨於心否?宜為賊檜所疾也。"終是愛君",獨一"瓊樓玉宇"之蘇軾哉?彼以詞駘宕不可為者,殆第見屯田、山谷諸作,而未見此耳。
一九 後山、窟、審齋、石屛諸家,並嫻雅有餘,綿麗不足,與盧叔陽、黃叔暘之專尚細膩者,互有短長。《提要》之論後山、石屛,皆謂其以詩爲詞,然後山筆力甚健,要非式之所可望也。
二〇 周少隱自言少喜小晏,時有似其體制者。晚年歌之,不甚如人意。今觀其所指之三篇,在《竹坡集》中,誠非極旨,若以為有類小山,則殊未盡然。蓋少隱誤認幾道為清倩一派,比其晚作,自覺未逮。不知北宋大家,每從空際盤鏇,故無椎鑿之跡。至竹坡、無住諸君子出,漸於字句間凝鍊求工,而昔賢疏宕之致微矣。此亦南北宋之關鍵也。
二一 蘆川居士以《賀新郎》一詞送胡澹菴謫新州,至忤賊檜,坐是除名。與楊補之之屢徵不起,黃師憲之一官遠徒,同一高節。然其集中壽詞實繁,而所壽之人,由或書或不書。共《瑞鶴仙》一闋,首云:"倚格天峻閣。"疑即壽檜者。蓋檜有一德格天閣也。意居士始亦與檜周鏇,至穢德彰聞,乃存詞而削其名邪?
二二 於湖在建康留守席上賦《六州歌頭》,感憤淋漓,主人為之罷席。他若《水調歌頭》之"雪洗虜塵靜"一首,《木蘭花慢》之"擁貔貅萬騎"一首,《浣溪沙》之"霜日明霄"一首,率皆眷懷君國之作。龍川痛心北虜,亦屢見於辭,如《水調歌頭》云:"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今應有一個半個恥和戎";《念奴嬌》云:"因笑王謝諸人,登高懷遠,也學英雄涕";《賀新郎》云:"舉目江河休感涕,念有君如此何愁虜";又:"涕出女吳成倒轉,問魯為齊弱何年月":忠憤之氣,隨筆而出;並足喚醒當時聾聵,正不必論詞之工拙也。
二三 曾純甫賦進《御月》詞,其自記云:"是夜,西興亦聞天樂。"子晉遂謂天神亦不以人廢言。不知宋人每好自神其說:白石道人尚欲以巢湖風駛,歸功於《平調滿江紅》;于海野何譏焉?《獨醒雜誌》謂邏卒聞張建封廟中鬼,歌東坡燕子樓樂章,則又出他人之傅會,益無徵已。
二四 稼軒負高世之才,不可羈勒,能於唐宋諸大家外,別樹一幟。自茲以降,詞遂有門戶、主奴之見。而才氣橫軼者,群樂其豪縱而效之;乃至里俗浮囂之子,亦靡不推波助瀾,自托辛、劉,以禁止其陋;則非稼軒之咎,而不善學者之咎也。即如集中所載《水調歌頭》"長恨復長恨"一闋,《水龍吟》"昔時曾有佳人"一闋,連綴古語,渾然天成,既非東家所能效顰;而《摸魚兒》、《西河》、《祝英台近》諸作,摧剛為柔纏綿悱側,尤與粗獷一派,判若秦越。
二五 龍洲自是稼軒附庸;然得其豪放,未得其宛轉。子晉亟稱其《天仙子》、《小桃紅》二闋,雲纖秀為稼軒所無。今視其語,《小桃紅》褻矣而未甚也;《天仙子》則皆市井俚談,不知子晉何取而稱之?殆與陶九成之稱其《沁園春》詠美人指足,同一見地邪?周必大《近體樂府》、黃機《竹齋詩餘》,亦幼安同調也。又有與幼安周鏇而即效其體者,若西樵、洺水兩家,惜懷古味薄,濟翁筆亦不健,比諸龍洲,抑又次焉。
二六 劍南屏除纖艷,獨往獨來,其逋峭沈鬱之概,求之有宋諸家,無可方比;《提要》以為詩人之言,終為近雅,與詞人之冶盪有殊,是也。至謂游欲驛騎東坡、淮海之間,故奄有其勝,而皆不能造其極,則或非放翁之本意歟?
二七 《提要》謂沈端節吐屬婉約,頗具風致;似尚未盡克齋之妙。周氏濟論詞之言曰:"初學詞求空,空則靈氣往來。既成格調求實,實則精力彌滿。"克齋所造,已臻實地,而《南歌子》"遠樹昏鴉鬧"一闋,尤為字字沈響,匪僅以婉約擅長也。
二八 平齋工於發端,其《沁園春》凡四首,一曰:"《詩》不云乎?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二曰:"歸去來兮,杜宇聲聲,道不如歸。"三曰:"飲馬鹹池,攬轡崑崙,橫鶩九州。"四曰:"秋氣悲哉,薄寒中人,皇皇何之?"皆有振衣千仞氣象;惜其下並不稱。
二九 《金谷遺音》小調間有可采;然好為俳語,在山谷、屯田、竹山之間,而雋不及山谷,深不及屯田,密不及竹山,蓋皆有其失而無其得也。今選於此數家,披揀尤嚴,稍涉俳諢,寧從割捨,非刻繩前人也,固欲使世之譚藝者,群曉然於此事自有正變,上媲《騷》、《雅》,異出同歸。而淫蕩浮靡之音,庶不致靦顏自附於作者,而知所返哉!
三〇 白石為南渡一人,千秋論定,無俟揚榷。《樂府指迷》獨稱其《暗香》、《疏影》、《揚州慢》、《一萼紅》、《琵琶仙》、《探春慢》、《淡黃柳》等曲;《詞品》則以詠蟋蟀《齊天樂》一闋為最勝。其實石帚所作,超脫蹊逕,天籟人力,兩臻絕頂,筆之所至,神韻俱到;非如樂笑、二窗輩,可以奇對警句相與標目;又何事於諸調中強分軒輊也?孤雲野飛,去留無跡,彼讀姜詞者,必欲求下手處,則先自俗處能雅,滑處能澀始。
三一 夢窗之詞麗而則,幽邃而綿密,脈絡井井,而卒焉不能得其端倪。尹惟曉比之清真。沈伯時亦謂深得清真之妙,而又病其晦。張叔夏則譬諸七寶樓台,眩人眼目。蓋《山中白雪》專主"清空",與夢窗家數相反,故於諸作中,獨賞其《唐多令》之疏快。實則"何處合成愁"一闋,尚非君特本色。《提要》云:"天分不及周邦彥,而研煉之功則過之。詞家之有文英,如詩家之有李商隱。"予則謂:商隱學老杜,亦如文英之學清真也。
三二 詞家各有塗逕,正不必強事牽合。毛子晉於洪叔嶼,則舉"燕子又歸來,但惹得滿身花雨",及"花上蝶,水中鳧,方心密意兩相於"等語,而信其不減周美成。楊用修於李俊明,則以為《蘭陵王》一首,可並秦、周。至《芸窗》全卷只五十闋,而應酬諛頌之作,幾及十九;子晉乃取其警句,分配放翁、邦卿、秦七、黃九;以一人之筆,兼此四家,恐亦勢之所不能也。
三三 陳造序高賓王詞,謂竹屋、梅溪,要是不經人道語。玉田亦以兩家與白石、夢窗並稱。由觀國與達祖疊相唱和,故援與相比。平心論之:竹屋精實有餘,超逸不足;以梅溪較之,究未能旗鼓相當。今若求其同調,則惟《盧蒲江》差足肩隨耳。
三四 後邨詞與放翁、稼軒,猶鼎三足。其生丁南渡,拳拳君國,似放翁。志在有為,不欲以詞人自域,似稼軒。如《玉樓春》云:"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憶秦娥》云:"宣和宮殿,冷煙衰草,傷時念亂";可以怨矣。又其宅心忠厚,亦往往於詞得之:《滿江紅》送宋惠父入江西幕云:"帳下健兒休盡說,草間赤子俱求活";《賀新郎》壽張史君云:"不要漢庭夸擊斷,要史家編入循良傳";《念奴嬌》壽方德潤云:"須信諂語尤甘,忠言最苦,橄欖何如蜜"?胸次如此,豈翦紅刻翠者比邪?升菴稱其壯語;子晉稱其雄力:殆猶之皮相也。
三五 子晉之於竹山,深為推挹,謂其有《世說》之靡,六朝之隃;且比之二李、二晏、美成、堯章。《提要》亦云:"練字精深,調音諧暢,為倚聲家之矩矱。"然其全集中,實多有可議者:如《沁園春》"老子平生"二闋,《念奴嬌》"壽薛稼翁"一闋,《滿江紅》"一掬鄉心"一闋,《解佩令》"春睛也好"一闋,《賀新郎》"甚矣吾狂矣"一闋,皆詞旨鄙俚;匪惟李、晏、周、姜所不屑為,即屬稼軒,亦下乘也。又好用俳體:如《水龍吟》仿稼軒體押腳純用"些"字;《瑞鶴仙》"玉霜生穗也"押腳純用"也"字;《聲聲慢》秋聲一闋,押腳純用"聲"字,皆不可訓。即其善者,亦字雕句琢,荒艷炫目:如《高陽台》云:"霞鑠簾珠,雲蒸篆玉";又云:"燈搖縹暈茸窗冷";《齊天樂》云:"電紫鞘輕,雲紅筤曲";又云:"峰繪岫綺";《念奴嬌》云:"翠翔龍,金樅躍鳳";《瑞鶴仙》云:"螺心翠靨,龍吻瓊涎";《木蘭花慢》云:"但鷺斂瓊絲,鴛藏繡羽"等句,嘉、道間吳中七子祖述之,其去質而俚者自勝矣,然不可謂正軌也。
三六 《提要》辨韓玉有二:一終於金,字溫甫,為鳳翔府判官;一為北方之豪,由金入宋,而歷引集中在南諸題以為證,分析頗詳。乃毛識《東海詞》,直稱韓溫甫;竹垞《詞綜》,歸之金人,其所敘爵里,亦與終金者合。蓋皆誤並二人為一人,當據《提要》以正之。
三七 汲古原該,未嘗差別時代,故蔣勝欲以南都遺老,而列書舟之前。晁補之、陳後山生際神京,顧居六集之未。蓋隨得隨雕,無從排比。今選一依其次,亦不復第厥後先,惟篇帙較原書不及十之二三,聯合成卷,異乎人自為集矣。
三八 《四庫總目》盛推毛氏考證釐定之功。觀所記跋,知於辨訛糾謬,所得已多;然字句之間,頗有尚待商榷者,爰以見存選錄,校刊各本,一一讎對:凡義得兩通者,一仍毛本之舊;其有顯然舛失,則從別本改正。如《淮海》《菩薩蠻》詞:"欲似柳千縷","縷"誤"絲",據王氏敬之刊本所引汲古改。《小山》《泛清波摘遍》詞"暗惜光陰恨多少","光"上衍"花"字,據萬氏樹《詞律》刪。《琴趣外篇》《滿江紅》詞:"便江湖與世永相忘","與世"誤在"江湖"上,據趙氏聞禮《樂府雅詞》乙轉。《聖求》《小重山》詞:"小窗風動竹","小"誤"上",據朱氏彝尊《詞綜》改。《蒲江》《賀新郎》詞:"荒祠誰寄風流後"," 祠"誤"詞",據黃氏昇《花菴詞選》、周氏密《絕妙好詞》改。若片玉、梅溪、白石、夢窗諸家,則率從近世戈氏、杜氏校訂之本,亦即用戈選宋七家例,不復指明所出,以省繁重;惟於原刻可通而他本異文足資參酌者,則旁註篇中,以質大雅。見聞僻陋,藏本尤尠,掛一漏萬,知難免爾。
三九 詞有本事,待注乃明知。稼軒所賦各闋,尤多寄託。汲古於詞前備載其子沃所案,今移為詞下夾注,而標名於首。其他作者自記,及子晉校語,凡在詞下者,並冠以"原注",示與今校區別。
四〇 篇中疑字,有無可勘正者,間亦標註。又或本詞之內,一韻重押,若周紫芝《天仙子》,再出"暝"字;韓玉《賀新郎》,再出"冷"字之類,偶爾失檢,不必為作者曲諱。而兩詞聲情婉約,亦未可以一眚揜也。
四一 各集內有一詞而見兩家者:梅溪集載《玉胡蝶》詞"晚雨未摧宮樹"一首,《夢窗乙稿》中,複列此章。詳其語意,似與邦卿為近,故歸之史集。又原刻遇兩本通闋歧出者,每附註詞下;茲則惟善之從。故於《後山》送胡舍人,錄原詞;而贈晁無咎舞鬟,則易用注中之一本雲。
四二 楊西樵名炎正,號濟翁。《文獻通考》誤"正"作"止",且屬下為號。竹垞、紅友並沿其謬。汲古初刻亦舛。今定從後改之本。此外,人名、集名有待參考者,如:黃叔暘名昇,諸書所同;而毛氏獨以"昇"為"昃"。又楊無咎《逃禪詞》,"楊"字從"木",《提要》據《圓繪寶鑑》改 "楊"作"揚"。李公昂《文溪詞》,《提要》據《宋史·黃雍傳》〔案:昴英附見黃師雍傳。〕及《文溪集》,定為名昴英,辨毛題李公昴之誤;然今本實作公昂,非公昴,與《提要》所見之汲古歧出。盧炳《烘堂詞》,《提要》據《書錄解題》,改"烘"作"哄",多足證明子晉之疏。今悉附著於此。而篇中則疑以傳疑,不改遽變其舊。
四三 古無所謂詞韻也。《菉斐軒》雖稱紹興二年所刊,論者猶疑其偽托,它無論已。近戈氏載撰《詞林正韻》,列平上去為十四部,入聲為五部,參酌審定,盡去諸弊,視以前諸家,誠為精密。故所選七家,即墨守其說,名章佳構,未嘗少有假借。然考韻錄詞,要為兩事:削足就屨,寧無或過?且綺筵舞席,按譜尋聲,初不暇取《禮部韻略》逐句推敲,始付歌板。而土風各操,又詎能與後來撰著,逐字吻合邪?今所甄錄,就各家本色,擷精含粗,其用韻之偶爾出入,有未忍概從屏棄者,姑舉一二以見例。如:竹山《永遇樂》詞,以 "水""袂"葉"聚""去";竹屋《風入松》詞,以"陰"及"根"葉"晴""情";龍州《賀新郎》詞,以"悴""淚"葉"路""雨"之屬,皆是。匪獨《老學菴筆記》引山谷《念奴嬌》詞,"愛聽臨風笛",謂"笛"乃蜀中方音,為不合《中州音韻》也。是在讀者折衷今古,去短從長,固無庸執後儒論辨,追貶曩賢;亦不援宋人一節之疏,自文其脫略,斯兩得之。
四四 毛氏就其藏本,更繼付梓,於兩宋名家,若半山、子野、方回、石湖、東澤、日湖、草窗、碧山、玉田諸君子,未及匯入。即所刻諸家之中,亦仍有裒集未備者。茲既從之甄采,雖別得傳本,亦不敢據以選補。域守一隅,彌自恧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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