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落茶山》

《夢落茶山》

《夢落茶山》是由鄉老坎所著的一篇短篇小說類書籍之一。

基本信息

《夢落茶山》

作者:鄉老坎

《夢落茶山》《夢落茶山》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把人生的美好時光當成是雨水落在了夢魘般的茶山,是因為昔日的……

文章截選

應該說,這裡還是一個原始部落,破漏的瓦屋,飢餓的人群,就象這裡沉睡的茶山,需要一陣強勁的東風,把茶山的夢魘吹醒!把部落里人的靈魂吹醒!
——作者題引

1992年3月21日,我從入監隊被武警押著坐上手扶拖拉機一路顛簸來到了二大隊二中隊。
一進中隊大門,是一座白牆青瓦破破爛爛的四合院監舍,院內四周的牆角落裡堆滿了茶蘿和一些農用工具,讓人仿佛又象回到了“文革時期”的生產隊!見一六七十歲的老犯人在佝僂著個背很認真地打掃衛生。監舍外牆上的白灰早已經掉得班駁象一張被糟蹋的畫布。
隨即我被分到九組。一進小組:寬大的監舍里,兩邊都豎立著鐵架床,分上下鋪,床鋪上的被子都疊得跟我當兵時一樣,稜角分明,洗漱用具也擺放整齊,還看見幾把被磨掉了漆面的吉他掛在牆壁上,只是那屋頂已經年久失修,露出一些小眼睛,心想:這卵瓦房頂不漏雨才怪。小組裡已有一20多歲年輕的犯人在看《粵新報》,見我進來後,就主動對我說:“喂!判好多年?哪裡人?”
我說:“11年,四川人。”年輕犯人一陣興奮!說:
“哎呀!那我們可以算是老鄉了!”
我問:“你也是四川的?”
“不是!我是貴州黔西縣的!”我“喔”了聲算是回答。接著他又說:
“你叫哪樣名字?”他完全一口貴州黔西口音。
我說:“陸安華。那你呢,叫啥子名字?”
他想了想說:“就喊我是‘逃跑犯’得了。”我睜大眼睛看著他?
他說:“這裡的幹警和犯人都喊我是逃跑犯,一下子跟你說不明白,時間長了你就曉得了。”
我說:“你至少應該有個本身的名字吧?”
“當然有,我叫巫易水。”
我又問:“這些人呢,去哪裡了?怎么是你一個人在家?”
“他們出工了啊,我是請的病假,好不容易才請到一天假。”
我又問:“採茶好采嗎?是不是象入監隊那樣,動不動就打人?”
巫易水說:“差不多,這裡打人還凶些!又吃不飽!你們又剛好趕上采春茶,很緊張,任務是每天15公斤!完不成就打!還要彎腰!”
我說:“要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既來之則安之!怕是沒有用的。”我雖然這樣說,可心裡頭還是在打鼓。
一會,文化室主任來叫我了,說是指導員要找我談話。
指導員長得很象我看過的電影《偵察兵》里的主演王心剛!英俊瀟灑帥氣十足!他一邊翻看檔案一邊問我:“什麼名?判多少年?”
“報告指導員!我叫陸安華!判11年。”指導員接著又問:
“為了離婚去盜竊?還是退伍軍人?又是共產黨員?犯罪前的工作是保全?盜竊進口皮料?”
“是的,指導員,我都後悔死了!”
“你們這批來了二十個人,人還沒到,檔案就提前到了,就你最突出!所以我首先找你談話。”我以為又有什麼麻煩來了?但指導員卻笑眯眯地說:
“想必你已經經過了很多個關口了,沒什麼可怕的!好好勞動!我們這裡就是採茶!每天都是有任務的,同時我們監獄都是利用犯人來管理犯人,我們畢竟是人手有限,設有小組長,大組長,監督崗和文化室主任,對你們的一日三餐和勞動學習協助我們進行管理,希望你好好改造,早日成功,出去與家人團聚!”我一聽指導員這樣說,那不就是同入監隊一個模式嗎。
我說:“報告指導員,我一定積極勞動改造,服從管理,遵守監規紀律。”
指導員又惋惜地說:“陸安華呀,包辦婚姻沒離掉,卻弄了個11年的徒刑,見你都好像是聰明人,怎么就辦了件這么愚蠢的事呢,不過,光後悔也沒用,只有認罪服法,才能重新獲得自由。”
我回答道:“是!指導員。”
我從文化室出來剛走到小組裡,茶山上開工的犯人都已經回來了:見他們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摳眉挖眼,又都個個精神飽滿,動作麻利地在碗架上拿自己的飯碗來洗。我想:我也將同他們一樣,要在這間破爛的瓦房裡休養生息,也就權且當成是我的家了。
逃跑犯手裡拿著個瓷碗對我說:“拿著吧!這裡沒人管你的,幾乎所有的生活日用品都是自己掏錢買!你剛來肯定沒錢,先解決吃飯再說。”我感激地看著逃跑犯,心想:在這樣的環境裡,能遇上一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老鄉,也算是我的一種幸運。
開飯了,完全是同入監隊一個樣子,三兩八錢一頓,有十幾二十來粒煮黃豆就是菜了,飯上面依然是耗子屎穀殼稗子沙子應有盡有,必須要趕掉上面那層垃圾,剩下的就只還有兩口飯了,怪不得逃跑犯說吃不飽啊。
這兩口飯我三兩下就搞定,挨著我床位的叫“談長海”,湖南郴州人,他說:“你們下午不會出工!肯定是老一套!”
我問他:“什麼意思?”
“就是由阿開領著你們學習!”
“誰是阿開?學習什麼?”我問談長海。
“阿開就是文化室主任啦!權利大哩!就是學習茶山上的生產技術理論,還要學習‘監規監紀和中隊的各種規章制度’。”
我又問:“那茶山上採茶,真的象你們說的那樣可怕嗎?”
“現在給你說沒用!你們明天肯定出工!到時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我就同全中隊的犯人一起正式出工了。
這茶山看上去還有那么一點風景秀麗,只是被我們這幫衣衫襤褸的光頭給玷污了,灰濛濛的茶山灰濛濛的囚衣,灰濛濛的春雨一會大一會小,用冷颼颼來形容這裡的春季茶山是貼切的。
這雨,不象是春天的雨,倒象是夏天的滂沱大雨,滴溜溜的落下來。但奇怪的是都沒人躲雨。我想這可能就是山區茶山勞改中隊的特點吧。
我的上條茶行是逃跑犯,下條茶行是談長海,他倆一邊教我如何采春茶,又一邊說:“千萬不要把‘馬蹄’采起來了,過秤時被大組長他們發現,是要叫你吃下去的。看你的手腳應該沒問題,新犯人第一天的任務是減半的!”
我問:“啥子叫‘馬蹄’?”
談長海說:“就是一芽一葉最下面的那段老疙瘩!”
我又問:“這么大的雨,怎么沒人喊躲雨呢?”
“你想啊,采春茶是最忙的季節,茶又長得快,很少躲雨,這個雞巴山旮旯,春天和夏天的雨都差不多一樣大。”談長海抱怨地說。
滂沱雨線里,我抬眼一看:滿山的茶行成梯子型疏落有致!月亮彎似地圍繞著這些層巒疊嶂的山峰,霧蒙蒙的茶行與茶行之間,披雨衣的戴破草帽和斗笠的,只有我什麼都沒披戴!逃跑犯看我被雨淋得頭臉鼻子都在流水,就把自己的雨衣拿下來“喀嚓”一聲撕下一邊遞給我,說:“陸安華,拿去遮一下,別傷風感冒啊!這個季節是很難請假的!”
我在心裡千恩萬謝逃跑犯。
逃跑犯,真名叫“巫易水”,是貴州省黔西縣城裡人,26歲。六年前,因犯“夢奸罪”被當地法院判三年徒刑,我已是頭次聽說這么奇怪的罪名?由於這罪名太令人生氣,一直不服從判決,在當地勞改場服刑還不到一年就逃跑了出來,接著就一路偷盜跑來了廣東惠東縣,又再次盜竊被抓獲。一查,這傢伙在老家還有案底不說又還是個逃跑犯,貴州那邊勞改場首先是要給他逃跑這一已經成立的罪名加刑兩年,廣東這邊因盜竊罪又被判五年,他原先的三年刑期未滿,一起合併執行八年!由於後來犯罪地在廣東,所以就被送到現在這裡來服刑了。
談長海已經把茶籮裝滿了。逃跑犯已差不多快要滿了,就催促我快些采,爭取第一天就完成任務,避免挨打又受氣!我說:“你們放心!我沒問題的,不就是15斤嗎,小意思!”
談長海和逃跑犯都說:“只是今天才是15斤!明天開始就和我們一樣了!”
“一樣也不怕!我能采夠任務的!”我很自信,因為我的手腳一點都不笨。
茶山上是每隔半小時點一次名!現在又點名了,我回答“到”後,才發現我這條茶行已經采完,逃跑犯的是條很長的茶行,我就報告監督崗,跨到逃跑犯的行子對頭采。
逃跑犯的“夢奸罪”?有些讓人哭笑不得,原本山區小縣城就寂寞無聊,一天巫易水向他的一個鄰居夥伴說:他在夜晚的夢裡同平時自己十分喜歡的一個他樓上的女孩子做愛的情景,沒想到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小縣城,那女孩子也已經早就聽說了。就找到巫易水的家裡要求賠償精神損失和名譽損失!因為那女孩子正在上國中,後經過雙方家長的協商:看在是鄰居的份上就由巫易水親自向女孩子和家庭陪禮道歉!此事已就作罷。然而事情並沒有因此結束,一次巫易水坐在自家的平台上看書,卻無意之間發現三樓上那女孩子正站在平台上收衣服,巫易水本身就對前次陪禮道歉的事情還耿耿於懷,就突然大聲喊道:“喂!快來看啦!我打手蟲(手淫)啊!”女孩子家根本就沒聽說過什麼叫“打手蟲”?因為好奇就彎腰從三樓往下看,不小心一個倒栽蔥就跌落下去了,人就這樣摔死了。隨即巫易水被抓了起來,可是把法官們給難住了?都不知道該定什麼罪?但死者家屬又告得緊!堅決要求讓巫易水償命!
逼得沒辦法!最後法院就定了個“夢奸罪”!判三年徒刑。
談長海和逃跑犯都換了茶籮,這兩個傢伙採茶都很厲害,完成自己的任務後,就把多的用來同那些戶頭上有錢的犯人做交換,在這裡叫“搞拉扯”!可以換得些速食麵呀煙呀牙膏洗衣粉之類,按照他們的話說就是不當“亡國奴”!即幫人家洗衣服洗碗刷盤甚至摳癢按摩來混點溫飽。
逃跑犯在廣東入獄後,也是沒到一年就又逃跑,理由是想跑回家去把那女孩子家的人殺掉!但他還沒跑出廣東省界就又被抓住,由於是抱著危害社會的心態逃跑的,雖然沒造成後果,但思想意識已經有了指向,就被加了三年!刑期從原來的八年就累到了現在的11年。根據他自己說,這兩年還表現得不錯,也不想再逃跑了,中隊長和指導員都比較相信他了。主要是看得起他的一手採茶本領。
我上午就采了20斤!下午依然是一邊同談長海他們聊天一邊採茶,現在到收工時間了,我背著茶籮去過秤,一稱又是10多斤!大組長(就是分隊里的犯人總管),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說“真是你自己采的嗎?新來的犯人就這么厲害?”
“我敢保證!是他自己采的!”逃跑犯向大組長說。
“我也敢證明!是人家陸安華自己采的!”談長海也出來幫著我說。
但是我卻看出了大組長的本來意思,他是想要搞我的節目!果然不出我所料,大組長鐵青著一張彎弓臉在我的茶籮里翻來找去,一會就找出了幾根“馬蹄”來,彎弓臉一步步向我逼近,說:“這是什麼?你一個剛來的新犯人就是這樣採茶的嗎?”我一個勁往後退,彎弓臉突然站住說:“好!看在你是第一天的份上,給你兩條路:一是把這些馬蹄都吃下去!二是挨打!你可以選擇?”還用考慮嗎?我馬上回答:“我不吃!你打好了!”
好傢夥!彎弓臉一腿腳扁過來,我乾脆不躲閃,而且還裝著很痛苦地蹲了下去,彎弓臉才扯開猩猩嘴巴笑了起來。那些監督崗小組長見我蹲了下去,就都沒來理我。
是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其實這茶沒什麼難采的,我陸安華已是一條漢子,首先自己做好後就不怕那些豺狼虎豹了。談長海已經睡著了,他就挨著我的床位,現在看他又沒什麼啊!白天逃跑犯給我說,談長海是“雞婆”!他見我一臉茫然就直截了當說:“哎呀!就是日屁股!你們文化人說的是‘同性戀’!”我想這有什麼?我在看守所時就遇見過,一提起看守所我就又想起了寧飛,這個龜兒子也差不多該從入監隊下中隊了啊,但又不曉得他被下到哪個大隊?

人世間,可能真是有緣分一說?一個多月後,寧飛真的就來到了我現在的二中隊!狗日的!我們倆都高興得跳了起來!我們都想起在惠州市看守所那些難忘的日日夜夜,特別是當他從一審的死刑改判成15年後的興奮勁,至今我們都不能忘懷。
一天晚上,寧飛去文化室要信紙,卻給我帶回一封信來,我趕緊撕開讀了起來:
安華:
你好!
……我們現在還未正式離婚,所以我還是你的妻子。
我是去年春節回家才曉得你的地址,我現在福建龍巖打工。
我知道,我們的包辦婚姻確實委屈了你,但也不至於急著去偷啊,等你坐完11年出來後,小兒子都肯定上大學了。沒有你,我同樣要把兒子供讀成大學生。
我聽說你們的生活很艱苦,要錢不?我給你寄點錢來吧。
另外,老母親已經恢復健康,不要牽掛,祝你早日獲得自由!
你妻。張紹英92.5.20.於龍巖
那天晚上,我幾乎是整夜未眠,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撕扯著我的心靈。如果我不急於想儘快離掉我和張紹英的包辦婚姻,湊夠她當時提出的5000元的離婚價碼,那我肯定不會去“監守自盜”工業區一家廠里的進口皮料,而我的保全工作也肯定是幹得好好的,我後悔又痛恨自己。
後來寧飛問我:“那你要不要弟媳給你寄錢來?”
我說:“堅決不要,她要供兒子讀書,還要考慮自己的生存,畢竟是個女人不容易啊,再說我又是要和她離婚的,我恨死了包辦婚姻,沒辦法,只能是對不起她了。”
寧飛也說:“是啊,不容易,唉!都他媽的怪我們。”
談長海走了過來,他問寧飛:“哥們!你來這么久了,我還沒問你,你是哪裡人?”
“我是東北瀋陽郊區人呀。”
“聽說你從死刑改到15年?”
“是啊,媽個巴子,剛開始我那同案死咬住我不放,法院也認定我殺了人?後來我抗訴到廣東省高院,終於得到了解決!”
逃跑犯問寧飛:“你在入監隊過得怎么樣?”
寧飛說:“頭天被打過一次,我就說如果再打我就和他們拚命,可能是見我高頭大馬的,後來就沒人打我了,就一直到分下中隊都算順利。”
我一直在擔心這個龜兒子,原來還曉得克制自己了。
不過,我確實發現了談長海的邋遢勾當?他們是在深夜後的沖涼房裡進行的,都是中隊犯人堆里有點身份的人,起碼是小組長!我想談長海的目的不外乎就是為了混些生活和日用品而也,比如大部分犯人都沒煙抽了,他卻有煙抽,而且還是好煙,人家個個餓得黃皮寡瘦,他自己卻吃著那些特殊的嫖客給他的魚罐頭或者香腸之類,長得小白臉越發更加嫵媚,談長海才20來歲,又生得細嫩,又長得漂亮,完全象女人細腰肥股,就差沒乳房了。到底是他被生活現狀所逼成娼?還是他自己就喜歡這樣,我們都不是太清楚?
談長海犯盜竊罪,13年刑期,已經坐了兩年了。聽說他今年正在搏減刑!四年前從湖南的郴州農村來到廣東打工,本在一家電纜廠做得好好的,但是這傢伙又在談戀愛,女朋友又剛從家裡出來,開銷就大,廠里幾乎天天晚上要加班,有時還通宵,工資又總是入不敷出,就想走捷徑掙大錢!偷盜廠里的銅線500多公斤,由於盜竊的銅線比較多,價值比較大,被判了13年徒刑。
入獄後,也許是勞改場的生活太清苦?又加上日夜思念他的女朋友,雖說偶爾也來看看他,但他又不夠與女朋友小住一夜的級別,就是只有快要出監的和表現特別好的犯人才可以與女友或妻子同房。也或許這傢伙本來就淫,久而久之,就轉變成了同性戀,而且是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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