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狄金森

狄金森生前是默默無聞的。在當時人們的眼中,她只是一個終年穿著素衣在花園裡一閃而過的“影子”,她那種拒不見客、足不逾戶的隱居方式讓人們無法理解。《北極花》就是一首比較典型的抒情短詩,她不僅深刻清晰地向我們展示了詩人的自我形象,而且也部分地說明了狄金森詩崐藝術特色。在《The winter's afternoon》里,她寫了一道斜射來的幽光,運用通感手法,說這“幽光”帶給人一種沉重的感受,就象“聽到教堂里風琴的鈍響”。

有時候,人們能從某種界定中獲得更多的信息,因為界定本身就需要某種依據。對於詩人來說,這種依據就是他的詩。比如 我們說惠特曼是屬於美國的,因為他的詩中始終昂揚著一種民族精神,他的脈搏隨著時代和祖國的命運一起跳動。在這一點上, 他不同於狄金森,雖然他們幾乎生活在同一個時代,又都遵循著 走向內心的原則去挖掘人的靈魂。狄金森屬於她自己,屬於一個 執著而倔強的靈魂。她以她的詩最充分也最確切地表達了她作為 一個女詩人,特別是一個隱居的女詩人的所有激情和靈性,顯示 出獨特的個性。
狄金森生前是默默無聞的。在當時人們的眼中,她只是一個 終年穿著素衣在花園裡一閃而過的“影子”,她那種拒不見客、 足不逾戶的隱居方式讓人們無法理解。但少女時代的狄金森卻是 熱情而開朗的。她的父親是安默斯特鎮上德高望重的首席律師, 母親是個賢淑的家庭婦女。在祖父創辦的安默斯特學院就讀期間 的狄金森,五官秀麗,才智超人,能講一個接一個的笑話和故事。 天賦的善良、聰明和幽默使她的生活里不乏知心朋友,她以全部 熱情去吸收她所接觸到的一切知識。也就是在這期間,她了解了愛默生和他的詩。我覺得,狄金森的遁世固然有其他客觀原因, 而根深蒂固的超驗思想卻來自主觀。作為詩人,愛默生是一個離 經叛道者,他的詩粗曠、簡練,思想深邃而又充滿象徵,這一切 都深深影響了狄金森。而更重要的是他的生平對狄金森遁世的影響。愛默生曾於1831年底辭去牧師的職務,孑然一身乘船赴歐洲旅行。而他辭職的直接原因是他不願意主持以“最後的聖餐” 為主題的聖禮。他並不反對這一宗教儀式背後的信條,問題在於 不願盲從。他是這樣富有戲劇性地堅持了他獨立自主的信條。而 這一信條也曾促使狄金森輟學於霞利約克山神院。在那裡狄金森 發現她不能象她的同伴那樣盲目地信仰上帝,她不願為了上帝而 放棄塵世不久,她便脫離社會隱居。這很大程度上是隱含在她 思想深處的超驗主義使然的。而她隱居的直接原因卻是失戀。就 象流傳中說的那樣,她曾鍾情於本傑明.牛頓,是他把愛默生介紹 給狄金森並鼓勵她寫詩,可後來他不幸早逝,那是在1853年; 她也曾與一位費城牧師有頻繁的書信往來,並多年保持密切關係, 可那位牧師是有家庭的人,1862年又移居舊金山。這兩件事 在狄金森的想像里燃起無法實現的熱烈的愛情之火。在那些深入 簡出的日子裡,狄金森與花草樹木山河為友,就著回憶的天光透 視她的心靈。她的遺世獨立使得她有機會實踐她對於生命本質的 探討。在她所留下的近兩千首詩中,她寫自然,寫愛情,寫友誼, 寫生命,寫死亡,寫永恆,人們難以從她的詩中察覺當時社會上 的重大事件,甚至南北戰爭都沒能在她的詩中留下痕跡,這是她 的弱點,也是她的偉大。她的詩因執著於內心的探求,在人性的 表達方面達到了一個非凡的深度,其單純中的豐富,清澈中的深 邃,正是許多詩人所無法企及的。透過她的詩,我們能看到詩人 的心路歷程。
《北極花》就是一首比較典型的抒情短詩,她不僅深刻清晰 地向我們展示了詩人的自我形象,而且也部分地說明了狄金森詩崐 藝術特色。在這首詩里,詩人以一朵小小的北極花自喻,這對 於深居簡出的她來說是多么的貼切。詩人把它栽在“極軸的莖”上, 當她走下“縱的緯度”,意即走向塵世。這時的她是彷徨的,她 不知道外界是什麼,她感到“困惑”,“太陽下的天空”、“夏 季的大陸”,象徵火熱廣闊的人世生活;“陌生鮮艷的花叢”是 攢動的人群,甚至世人的語言,在詩人眼裡也是陌生的,她對一 切都感到新奇,尤其是伊甸園。不錯,當亞當和夏娃盡情享樂的 時候,他們並沒有想到這個優雅的處所會成為歷代詩人矚目的地方。狄金森是勇敢地以自己的行為拒絕了塵世的誘惑的,而她的心靈里卻始終保留著那份渴望,當她無論對班傑明還是查爾斯鍾 情的時候,她都嚮往過那個地方。伊甸園裡的一切對於她來說是 極其神秘的,而她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她的靈魂遨遊於任何 角落,一切沒曾經歷的,卻都在她的想像里。而且這首詩通篇都 用象徵,意向新奇,口語化濃,也突出體現了狄金森詩歌的藝術 特色。
而她的真實的愛情記錄是《My life closed twice before its close》。那兩次分別是班傑明和查爾斯。其時班傑明已死, 查爾斯又遠在異地,狄金森感覺到與他們的距離太遠,猶如“天國”與“地獄”之別。在《靈魂選擇自己的伴侶》中,狄金森表 明了自己的戀愛觀,“從人口眾多的國度/選中了一個/從此閉合 上心瓣/象一塊石頭”。這就是狄金森,這個外表纖細單純的女子愛起來卻大膽熱烈。從她的詩中我們可以看到她怎樣在想像中釋 放她那顆壓抑了太久的心靈。在《如果我說:我不願再等待》中, 狄金森寫了內心的爭鬥,當她終於忍受不了塵世的約束而決定 “撞開肉體的大門”奔向她的愛人的時候,她蔑視一切,心裡只 有“愛”,她不懼怕凡塵的生命的阻攔,她愜意於自由王國的徜 徉。在《暴風雨夜,暴風雨夜》中,她終於和相愛的人相守在一 起,暴風雨夜裡。他們共享一份“豪奢的喜悅”,沒有風、沒有 羅盤和海圖,只有“我”泊進“你的海域”。誠然,詩人的體驗 不只限於個人的人生經歷,也可以通過了解別人的現在和過去以 及可能的遭遇或者從某種世界觀(哲學和宗教的)那裡取得體驗 的源水。但不管何種渠道,詩人的世界觀之源必須是自己的內在 感受,他必須從此出發去領會一切事物,而這種領會有的時候只 能是想像和感情的移入。狄金森對於無望得到的愛的嚮往是超過 她那個時代所要求於女人的強度的,她愛的大膽熱烈也是常人所 無法理解的。
在狄金森眾多的抒情短詩中,死亡主題是被經常吟詠的。只 是“死亡”在她那裡不是單純的生命的終結和肉體的消亡,而是 象鮑勒諾夫說的那樣,“負有新的使命”。其實,這種對於“死 亡”的關心,從浪漫美學誕生之日起就開始了。對於“死亡”的 沉思和吟詠,早期浪漫詩哲諾瓦利斯就做的很出色了。“死”在 他那裡,是一種對不堪承受的塵世的解脫一種心甘情願的供奉, 是對最高存在的一往情深的明證。他們把“死”的意識視為創造新生活的前提。狄金森義無反顧地接受了這種傳統,在她的筆下, 是“死”的脅迫感把生命從麻木的沉淪中喚醒,“死”指的是對 有限生命的自我意識,是對感性存在的有限性的領會,它迫使人 們去關切自身的生存和價值意義。在狄金森年復一年的隱居生活 里,她頻頻想到死亡,這種想法帶來的脅迫感使她能一直堅強地 生活下去。在1862年她與查爾斯分手以後,她說過這樣的話: 我從九月份起,就感到有一種恐懼卻無法向人訴說,於是我就歌 唱,就象一個男孩走過墳場那樣,因為我害怕。
在《The winter's afternoon》里,她寫了一道斜射來的幽 光,運用通感手法,說這“幽光”帶給人一種沉重的感受,就象 “聽到教堂里風琴的鈍響”。正是這道“幽光”讓人陷入沉思, 想起過去想起往事,內心重溫這種生活的痛苦,詩人的感覺卻又 是溫馨的。最後詩人寫道“當它去時,就象我們遙望死亡的距離”. 在《Because I could not stop for death》中,狄金森依舊扛 著她信念的旗幟,她坐著一輛飛馳的四輪馬車,走過童年、少年 和青年,最後停在一幢房屋前,“The roof was scarcely visible".這是詩人的一生。她不肯坐等死亡,而是不停地忙碌不 停地經歷,也許正因為感到了死亡的脅迫,她才更積極努力地去 設計自己的人生。在《I died for beauty》中,狄金森更是最大 限度地發揮了想像的才能。她死了,為美而死;她進了墳墓,她 的隔壁就是一個為真理而死的人。在這裡,“墳墓”是人生的歸 宿,尤其是為美和真奮鬥了一生的人的歸宿。
狄金森之對於死亡的偏愛還在於尋根尋找自己精神家園。她一生的執著都是為了給自己給她的生命尋找一個家,包括肉體和 靈魂。愛默生在歐洲遊歷了很長時間之後,回到家時深切地感受 到:靈魂不能四處流浪。而他們生活的時代,恰恰就給了他們這 種無根的感覺,人人都困惑都彷徨。當著工業文明越來越發展的 時候,機器占據了太多的地盤,人棲身於哪兒?什麽地方才能安 置人的靈魂?在長長的尋找過程中,他們都發現了“死亡”。死 亡並不可怕在狄金森充滿詩意的想像里,“死亡”是人生的終 結,是一個溫柔的歸宿。“放下你的柵欄,呵,死亡/疲倦的羊群 徐徐走進/輕顫的呼吸已經停止/它們不再迷惘地徘徊/你有最寂靜 的黑夜/你有最安全的處所/太靠近,是為了尋找/太溫柔,便只有 沉默。”人類就象一群為生存而掙扎了許久的疲倦的羔羊,當終 於走進死亡的屋宇的時候,他們再也不必擔驚受怕東奔西跑了, 棲息在“最安全的處所”,甜蜜地享受“最寂靜的黑夜”,他們 再也別無他求。
狄金森甚至也曾無數次把“愛”與“死亡”這兩個文學母題 並列。在《天父,我帶愛她的靈魂,她是帶著自己追求了一生的愛走向死亡的; 在《我和他一起生活》中,狄金森涉及了一起生死戀。“我”活 著,但“我”和住在死神的幽居”中的他一起生活;在《我要給 什麼,才能和他見面》以及《我將自己給他》中,狄金森表示: 為了能與愛人相守,自己願意以生命作抵押。正是這種以死去擔 當的愛以整個生命的奉獻去給予的愛,才使人超越了時空進入永 恆。
狄金森雜“愛”與“死亡”的反覆吟詠中,力圖打破過去、 現在與未來的客觀性劃分,創造出一個夢幻般的詩意世界,這恰 恰是德國浪漫美學的一個傳統。施勒格爾認為:從嚴格的哲學意 義上說,永恆不是空無所有,不是時間的徒然否定,而是時間的 全部的、未分割的整體。在整體中所有時間的因素並不是被撕得 粉碎,而是被親密地揉合起來,於是就有這么一種情況:過去的 愛,在一個永在的回溯所形成的永不消失的真實中重新開花,而 現在的生命也就挾有未來希望和踵事增華的幼芽了。在狄金森的 詩中,夢幻中的愛永恆無邊,可以為愛生,卻是守著愛人的神靈 的孤獨地生,“我和他一起生活,我看見他的面孔/我不再出門/ 去會見客人,或是欣賞黃昏”;可以為愛死,死得榮耀而且義無 反顧,“我要給什麼,才能和他見面/我可以-/當然,我可以給 我的生命”。在女詩人眼裡。愛之極與死是同一個歸宿。這種生 死相戀的情至。這種生死循環的思辨色彩,正是浪漫美學所要求 的。浪漫美學的本質是想像和反思,按理,狄金森生活的世界是 很小的,然而她藉著想像和反思構造起來的詩意世界卻是那么廣 闊無邊。那是一個“真誠而獨特的世界,正直的世界,正義和人 性的世界”。就在這樣一個世界裡,她放縱自己的靈魂,或生或死,肆意舒暢。
也正因為這樣,狄金森才成為一個獨特的詩人。她那種與生 俱來的強大的綜合能力使她的詩歌於單純的外表下呈現出複雜 多重性主題,使她的主人公兼具幾種對立的性格,於溫柔寧靜中透出躁動不安的狂熱,並成為一種獨特的標記。也正因為這樣, 狄金森和她的詩才以超越時空,獲得永生。1984年,狄金森被後人重新發現,成為公認的美國三大詩人之一。她的名字與惠 特曼、愛倫.坡一道,在紐約市約翰大教堂新建的“美國詩人之角”里,被最先刻上紀念的石碑,其詩也得到廣泛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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