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班子2

省委班子2

《省委班子2》 普天成當上常務副省長後,立即陷入新的政治漩渦。 原省委書記宋瀚林調中央,原省長路波擔任省委書記,中央派方南川擔任省長。 路波一到省委書記位子上,就開始處心積慮地剷除宋翰林、普天成在海東的勢力集團。然而方南川新上任,許多事還離不開普天成,普天成充分利用這一機會,迅速調整應對措施。 路波家屬伸手很深的工程項目突發重大惡性事故,此時方南川終於出手,與路波發生激烈衝突。但路波金蟬脫殼,謀劃了更強的反擊,設局將普天成身邊的炸彈引爆…… 普天成以退為進,提出辭職…… 在這風雲變幻、兇險莫測的官場,他還能否像姜太公一樣,穩坐著釣魚台?

基本信息

概述

普天成當上常務副省長後,立即陷入新的政治漩渦。

原省委書記宋瀚林調中央,原省長路波擔任省委書記,中央派方南川擔任省長。

路波一到省委書記位子上,就開始處心積慮地剷除宋翰林、普天成在海東的勢力集團。然而方南川新上任,許多事還離不開普天成,普天成充分利用這一機會,迅速調整應對措施。

路波家屬伸手很深的工程項目突發重大惡性事故,此時方南川終於出手,與路波發生激烈衝突。但路波金蟬脫殼,謀劃了更強的反擊,設局將普天成身邊的炸彈引爆……

普天成以退為進,提出辭職……

在這風雲變幻、兇險莫測的官場,他還能否像姜太公一樣,穩坐著釣魚台 ?

文摘

第二章 省長謀位省委書記

1

那天在鄧家山,普天成並沒跟來自龜山的上訪者接觸。曹小安神神秘秘告訴他山下有上訪者時,他裝作不經意地往山下瞥了一眼,是的,他看到了上訪者,密密麻麻一群人圍在車前,形成一個景觀。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裝作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山包那面是烈士陵園吧,我們去看看。”

山那面的確是烈士陵園,當年還是他主張建成的。在想起烈士陵園前,普天成腦子裡一直在想路波,這個海東省的二號人物,那天占據了他所有思想,他已經肯定,大河集團的後台就是路波,這點再也不用懷疑。換作別人,不敢對他普天成來這一套。可是路波為什麼要這么做呢,普天成想不明白。後來在烈士陵園,普天成再次想起駱賓王那首詩,就是上山時肖麗虹熟練背出的那首。駱賓王一生仕途艱難,宦海浮沉,歷經波折,自小就懷治國安邦之志,可惜長期沉淪下僚,壯志難酬。他奇怪自己為什麼對這樣一個終生不得志的文人著迷,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有些東西是跟駱賓王相通的,那就是不屈。

人可以順從某些力量,但絕不可以屈服於某些力量。普天成決定暫且先把鋒芒藏起來,事關大河和高速公路的問題上,他想先收起拳頭,靜觀其變。

瀚林書記不知從哪裡聽說普天成在鄧家山五號隧道碰釘子的事,這天把他叫去,微笑著說:“怎么,也有人敢把你這個常務副省長不當回事?”普天成沒敢重墨描述,輕描淡寫道:“一段小插曲吧,他們把時間弄錯了,準備不足。”瀚林書記呵呵笑著:“都說你能包容,看來還真成佛了,是不是那尊陶真的很神奇,讓你修煉成精了?”一聽瀚林書記提那尊陶,普天成有點慌張,最近一段時間,瀚林書記老是在他面前提及那尊陶,有次還開玩笑說,能不能借他擺幾天,沾點仙氣?不僅瀚林書記,就連北京一些部委領導,也在暗中傳著那尊陶。上次跟秋燕妮去感謝岳南部長,岳南部長就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我聽部里有人說,普副省長身邊有件寶物,價值連城,啥時有機會,讓我開開眼喲。”

岳南部長就是曾經到海州有意要見普天成卻沒見到的那一位,普天成擔任常務副省長時一度受阻,幾條路都被堵死,秋燕妮急了,冒著膽就去找岳南部長,求他為普天成說句話。岳南部長當時說過這么一句話:“知道有人為什麼反對他嗎,是他太有城府了,道行太深讓人畏懼,大家便容不了他。”見秋燕妮愕然,岳南部長又說,“不過我從側面了解,天成同志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一個人才,作風紮實,工作嚴謹,特別是……”岳南部長說一半,忽然收起了話,轉而笑對住秋燕妮,“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話我可以幫他說,但請你告訴普天成,我是看中他的才幹,還有他的忠誠。假如有一天他真的能實現願望,希望他能保持住本色,不要讓官位改變了自己。”

這些話普天成牢牢記下了,雖然他不十分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這位重量級的部長稱讚,但有一點他要求自己必須做到,那就是受了不管來自何方的委屈或擠壓,都不在瀚林書記面前告狀。

告狀不但會使人變得猥瑣,而且容易使事物改變方向。改變了別人的方向不要緊,要是干擾了瀚林書記的判斷,讓他獲得一種錯誤的信息進而影響到方向性決策或取捨,那整個海東這盤棋就有可能下成臭棋、死棋。

這樣的後果是沒人能承擔得起的。

見他低頭不語,瀚林書記笑著又把話題從那尊陶回到了高速公路上。瀚林書記問:“你突然下去,是不是覺得要出問題了?”普天成悚然一驚,瀚林書記這話,聽似隨意,實則含著豐富的信息量。“沒,沒。”他趕忙搖頭,生怕稍一猶豫,就會讓瀚林書記把心底徘徊著的話掏去。

瀚林書記沒掏。這是他們兩人多年養成的默契,從不打對方嘴裡掏話,話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對方會主動說出。不到這種火候的話,掏出來也是夾生的。夾生話會誤事,誤的往往都是大事。

“不出事就好。”瀚林書記道。說著遞給他一封材料,普天成接過,坐沙發上認真看起來。

是封檢舉信,信中檢舉的是前交通廳長駱谷城。駱谷城在交通廳長位子上坐了長達六年,算是海東正廳級幹部中一個位子上坐的時間比較長的。當時普天成執意要換駱谷城,並不是發現他有什麼問題,而是不習慣駱谷城的工作方式。駱廳長的架子實在是太大,除了能把宋瀚林和路波放眼裡,省里其他領導,想尊重時尊重一下,不想尊重時,別人還得看他眼色。這是其一。其二,普天成也覺得交通廳長這位子一個人坐久了不太好,容易出事,有人說交通廳長是“高危人群”,這話一點不假,不是先後已經曝出不少交通廳長出事的訊息嗎,有個省甚至三任交通廳長接連出事,網上酷評說是“前腐後繼”。瀚林書記當時支持了他,堅決同意把駱谷城動一動,誰知常委會上,路波突然發表不同意見,拒不同意調整駱谷城。這在宋瀚林主政海東後,還是頭一次出現這種情況,當時弄得常委們很尷尬,宋瀚林更尷尬。宋瀚林沒有硬來,只說既然路波同志有不同意見,就先放放吧。接著便討論其他部門人選。可是過了一周,路波主動找宋瀚林檢討,說那天太過衝動,沒管好自己的嘴,不該在常委會上出難題。宋瀚林說這哪是出難題,這是正常的民主,我還希望省長以後能多幫我糾正一下,免得我犯專制錯誤,把海東搞成一言堂。

宋瀚林剛說出“專制”兩個字,路波臉色就變了,馬上用檢討的語氣說:“我虛心接受書記的批評,以後一定要當好助手,要時時刻刻檢點自己,再也不製造其他聲音。”對路波這番聽似莫名其妙的檢討,宋瀚林聽著並不過癮,但也絕不至於聽不懂。他笑笑,用非常友好的語氣說:“路省長今天這是怎么了,你可別搞得我緊張啊,來,請坐,我這裡正好有人送了一罐烏龍茶,想請省長品品。”

宋瀚林真就給路波沏了一壺烏龍茶,裊裊的香氣中,路波讓“烏龍”兩個字折磨得又痛又癢,心裡是道不出的苦。他一邊品著茶,一邊品著宋瀚林,心道,宋瀚林啊宋瀚林,你這招太狠了吧,烏龍,虧你能想出這個詞!

普天成後來才知道,那天常委會後,宋瀚林叫來新上任的紀委書記黃小霓,從柜子里拿出兩封鎖了很久的信說,這個你們研究一下,拿出一個方案來,提交會議研究。

當天晚上,就有人趕到路波那裡,說宋瀚林指示紀委,要對交通廳長駱谷城採取措施。路波聽了,臉色大變,直後悔常委會上不該跟宋瀚林叫板,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駱谷城最終還是離開了交通廳,宋瀚林本來鐵了心要將駱谷城安排到人大去,無奈情急中路波向北京方面求救,有人出面向宋瀚林說情,宋瀚林才改變主意,在接下來召開的常委會上,路波主動發言,提出對交通廳人事進行改革,他還給駱谷城找了一個位子,科技廳廳長兼黨組書記。

也是在那段時間,只要召開常委會,宋瀚林就讓辦公廳給常委們上烏龍茶。普天成很納悶,悄悄問接替自己擔任省委秘書長的譚曉林到底怎么回事,譚曉林笑而不答。普天成再追問下去,譚曉林給了普天成一句話:“普省長應該懂足球吧?”

一杯烏龍茶,喝得海東常委們個個出汗,常委會上再也聽不到不同聲音。

普天成雖然不知道路波為什麼要力保駱谷城,但路波另一個用意他還是明顯感覺到了。路波是在借駱谷城試探宋瀚林!

去年一段時間,宋瀚林曾借“嫖幼門”事件和整頓黨風黨紀,在班子裡著力開展了一場統一思想的運動,統一思想當然是一種說法,真正目的,是消除雜音,宋瀚林執意要在海東樹立絕對權威。普天成配合宋瀚林,藉助整頓黨風黨紀和“321”工程,接連打出一套組合拳,果然將一些不和諧的聲音消除了。特別是省委副書記馬超然,明顯比以前“規矩”了許多,按民間的說法,就是再也不敢“造次”,不敢跟宋瀚林叫板了。瀚林書記甚至當面警告過馬超然,好好配合就繼續搭班子,把海東的事辦好,如果心裡太有想法,就請馬超然走人。瀚林書記說這話的時候,普天成的任命檔案已經下達,海東大局已定,馬超然再也沒了還擊的力量,他那些爛胳膊爛腿,都讓宋瀚林藉助“嫖幼門”砍了,只能俯首稱臣。

一個班子不能總是一種聲音,一種聲音容易讓人沉悶,也容易讓人生出一些別的想法或衝動。路波省長顯然是耐不住了,以前有馬超然,時不時地要在宋瀚林碗裡撒點胡椒麵,雖然起不了太大作用,但至少會讓宋瀚林嗆一下,他自己樂得在一旁敲敲太平鼓,看看熱鬧。可現在不一樣,馬超然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天對著宋瀚林點頭哈腰,甚至對普天成,都有點畢恭畢敬了。局面成了一邊倒。特別是年前宋瀚林抓住有利局面,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向中央建言,將原省委常委、海州市委書記推薦提拔到了外省,將海州市長扶到了書記位子上,一直被宋瀚林和普天成看好的常委副市長順勢挪到了代市長的位子,宋瀚林差點還將喬若瑄任命為海州市委副書記。這一變故等於是徹底奪走了他對海州的控制權,將他苦心經營了長達十餘年的海州一把掠走。海州是路波的大本營啊,海州一失,路波就等於空攥著兩隻拳頭,想發力也發不出了。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孤立,自己的力量一天天分崩離析,投誠的投誠,叛離的叛離,路波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心想如果再繼續沉默下去,自己這個省長,真就成光桿司令了。宋瀚林哪天不高興,將他逼出海東也不是不可能的!

官場鬥爭無外乎就是人和地盤的鬥爭,權力說到底就是反映在對人和事的控制上,貴為一省之長,卻連自己的後院都看不好,路波不能不說窩囊。當然,路波不是馬超然,他不會心甘情願地臣服,他在尋找機會,伺機而動。駱谷城這個小插曲,等於是路波試探著打向宋瀚林的第一張牌。雖然讓宋瀚林輕輕鬆鬆擋了回去,但並不證明,路波會就此認輸。

有誰會輕輕鬆鬆認輸呢?

普天成終於將檢舉信看完,這封信讓他脊背發冷,心裡毛森森的。交通廳長駱谷城身上,竟然有這么多事,太出乎他意料了!原來只以為,這是一個占著位子不幹事的人,不想……

普天成強忍住內心波瀾,緩緩抬起頭,徵詢的目光擱在瀚林書記臉上。

“看完了?”宋瀚林問。

“看完了。”普天成重重點頭。

“有什麼想法?”

“這……”

屋子裡的空氣有些壓抑,普天成不知道該怎么說,瀚林書記似乎也不急著讓他說,兩人就那么沉默著,目光碰在一起,分開,然後又碰,又分開。後來瀚林書記說話了:“天成啊,很多事比我們想像的嚴重,我懷疑寫這封信的人,只掌握個一星半點,真要順藤摸瓜查下去,怕是海東又要出大新聞。”

普天成臉上全然沒了血色,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有點恐怖地望住宋瀚林:“書記的意思,真要查?”

“不!”沒想宋瀚林果斷地揮了揮手,聲音洪亮地說,“這事能查嗎?不能!”

普天成松下一口氣,他真怕宋瀚林一激動,說出過激話來。還好,宋瀚林還算理智。不管駱谷城做了什麼,也不管他背後站著誰,如果現在就興師動眾大動干戈,勢必會造成其他方面的混亂,至少會對剛剛穩定下來的幹部隊伍造成新一輪恐慌。要知道,現在腐敗已不是點上的事,更不是個案!隨便抓一個查,都能查出一大串問題,況且還是交通廳長!還有就是對上面怎么說,不能讓上面認為海東這也腐敗那也黑暗吧?

“天成啊,這個人我們先不要去管他,不過交通這個攤子,你得動動腦子了,再這么下去,我怕這個行業會讓他們爛掉,到那時,我跟你都交不了差,交不了差啊……”

宋瀚林的話突然軟下來,裡面破天荒地多了層無奈,這是多少年來很少有的。

2

普天成接連召開三次會,一次是在省政府會議室,重點針對交通管理部門,一次是在交通廳,算是給廳里開了一次現場會。還有一次是在高速公路現場,不過他沒選擇吉廣高速,怕敏感,也怕引來其他人的猜疑,他選擇了另一條通往南懷的高速。三次會議主題都一樣,就是強調高速公路建設的重要性,強調交通建設在海東經濟崛起中的戰略地位。在南安高速現場會上,普天成強調,加快建設高速公路,是省委、省政府為全面落實科學發展觀、促進經濟社會又好又快發展作出的重大戰略決策。對進一步最佳化海東投資環境,推動區域經濟協調發展,增強發展後勁,提高綜合競爭力,造福全省人民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各級政府、各部門以及各有關單位一定要從全局和戰略的高度,充分認識加快高速公路建設的重大意義,切實把思想認識統一到省委、省政府的決策部署和這次會議精神上來,進一步增強工作的緊迫感和責任感,以更加奮發有為的良好精神狀態,扎紮實實地推進海東高速公路建設。

這天的會上,大河集團董事長趙高岩到了,普天成第一次見到了這個被民間譽為“路神”的傳奇人物。此人其貌不揚,個子矮,光頭,粗看像個矮冬瓜,細一瞧,眉宇間還有股陰氣。普天成不大喜歡這種長相或氣質的人,總覺他們臉上藏著陰謀,況且他的光頭也太扎眼了,站在這么多人中間,非常刺眼。是高速集團董事長程鐵石把他帶過來的,程鐵石介紹說,這位就是大河董事長趙高岩。普天成喔了一聲,仔細地盯住趙高岩,目光像是要把趙高岩穿透。趙高岩當然認得普天成,臉上馬上堆滿笑說:“省長好,剛才省長的話講得很精闢,下去之後我們一定要在集團上下掀起學習高潮,把省長的精神貫徹落實好。”

“是嗎,那我要謝謝趙董事長了。”普天成不鹹不淡說了句,目光扭過去,沖身邊的交通廳長郭茂中說起了什麼。

普天成已經知道,趙高岩原是海州市交通局副局長,路波還在海州擔任書記時,趙高岩因為經濟問題被人揭發,海州市紀委還有反貪局一度成立特偵組,對其立案偵查。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又不了了之,不過趙高岩很快離開交通局,到了交通局下屬的橋樑公司當書記。再後來,海州市交通局對旗下的三大工程公司進行重組改制,設立海州路橋建設集團公司,由國有獨資變為國有控股。趙高岩搖身一變,成為這家公司的董事長。前年三月,海州再對路橋建設集團進行二次改制,國有股徹底退出,完全轉成民營股份公司,公司名也由海州路橋建設集團變為大河工程建設集團,主營業務仍然是路橋建設。普天成讓郭茂中查過最近五年大河集團承建或招攬工程的情況,得到的數字著實嚇他一跳,這家公司每年拿到的工程量都高得驚人。

不止如此,普天成還從一些渠道得知,海州路橋當年改制,其實是海州方面玩洗牌術,巧妙地利用改制,將數額龐大的國有資產洗劫一空,而現在的大河集團,內幕更為複雜。據說包括前交通廳長駱谷城在內的諸多官員,都在大河集團持有股份,海州交通局領導班子更是人人有股,每年從大河拿的紅利就能在海州中心地段買一幢樓房。這中間普天成意外地獲知,路波省長的小姨子、原海州路橋集團總工程師秦素貞在大河公司持有最大股份,事實上秦素貞才是這家公司的大老闆。

這些訊息一一被郭茂中證實,郭茂中說,大河是省市兩級交通部門確立的典型,去年一度,廳長駱谷城要求省廳全力支持大河上市,但後來又莫名其妙把上市計畫取消了。

“你當副廳長這么多年,難道對這么一家公司就一點也不知情?”普天成心懷不滿地問郭茂中。郭茂中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說:“在交通廳內部,大河是禁忌,誰也不敢多談。一開始我們每個領導都是有股份的,後來在幾個重大項目上,我們發出不同聲音,大河就將我們的股份取消了。”

“說取消就取消,這也太簡單了點吧?”普天成還是想不通,一家如此上規模的企業,不至於在管理上如此沒有章法吧。

郭茂中苦笑道:“什麼股份,其實就是人家造了一張花名表,讓你簽個字,年底分紅的時候會送來紅包,其他事都不用去管,也管不了。想拿紅利就得為這家公司說話,紅利多少按你的表現論。沒有表現,名單上也就沒你了。”

普天成長長喔了一聲,他相信郭茂中說的是實話,交通廳的情況他還是了解,駱谷城當廳長時,郭茂中頗受排擠,雖然排名二把手,在廳里說話卻連末把手都不如,有時一個處長都能左右他,這就是跟一把手鬧彆扭的悲劇。大官場如此,小官場更是如此,沒誰能逃開這悲劇。大河既然是如此情況,更多內幕郭茂中是不可能掌握的。

為了將情況進一步搞清楚,現場會開完,普天成特意約了老朋友鄭斌源。秦素貞老公在輕工研究所,算是鄭斌源下屬,普天成想,鄭斌源應該知道點什麼。誰知他剛把話頭說出來,鄭斌源就笑道:“你是說老焦啊,那根木頭知道什麼,他讓學問搞傻了。”

“真傻了?”普天成笑盯住鄭斌源。

“不傻還能咋辦,攤上那樣一位老婆,我都得傻,甭說這書呆子。”

“他老婆怎么了?”普天成一下來了興致。

“還能怎么,貪唄,貪錢,貪色,貪權,這女人啊,十足的可惡!”鄭斌源搖起頭來。

鄭斌源接著告訴普天成,老焦兩口子關係並不好,他到輕工研究所後,老焦已經跟老婆分居,就住在輕工所單身樓上,關於他妻子秦素貞很多事,都是輕工所職工說的。鄭斌源用幾個詞形容了秦素貞:貪婪,虛偽,霸道,不近人情。

鄭斌源的描述里,普天成基本上算是掌握了秦素貞的情況。由於秦素貞涉及省長路波,普天成也不敢問太多,但他心裡已經有了數。

可是緊跟著發生的一件事,就讓普天成徹底無言。

大約一周后吧,普天成那些日子有應酬,國家發改委來了領導,普天成陪著考察,天天接待,搞得他有些累。那天他陪著吃過晚飯,跟於川慶交代一番,自己先回了家。剛到樓門口,黑暗裡突然鑽出三個人來,其中一人神神秘秘喊了他一聲普書記。普天成一愕,仔細張望半天,見來人面孔很熟悉,但一時又記不起在哪見過。那人忙又道:“普書記不記得我了,我姓馬,龜山五礦的,您在市裡的時候,我還找過您呢,我那個礦就是普書記您做主批的,我叫馬得彪,記得不?”

“馬得彪?”普天成拚命搜尋,可惜時間太長,他真是記不清這個人了。普天成又將目光掃另外兩人臉上,這次他認出了其中一位,白雲觀住持三真師父。

“是三真師父啊,怎么?”普天成臉上露出不解,想不明白這么晚了這三位怎么能找來。

“謝謝省長,還能記得貧道。貧道是陪馬礦長找省長反映點問題,上次貧道去過鄧家山,可惜省長繞道走了。”

原來是這樣。普天成看看錶,已經晚上十點二十分,想必三位等了很久,忙問他們吃飯沒?馬得彪說飯吃過了,怕見不到省長,三人輪流吃的。按說普天成應該把他們請上樓,一想喬若瑄在,加上三位來定是有重要情況反映,於是靈機一動,跟秘書聞捷打了電話,讓他跟司機過來一趟。然後又給家裡打了電話,告訴喬若瑄,晚上陪領導打牌,不回家睡了。喬若瑄嘀咕了句什麼,普天成沒聽清,但也沒多問。合上電話沖馬得彪說:“走吧,到賓館去談。”

到了光明大廈,聞捷給三位沏了茶,給普天成杯子加滿水,拿出筆記本,想做記錄。普天成說記錄就不做了,你去落實一下賓館,開三間房。馬得彪忙說不必了,匯報完情況他們自己去登。普天成沒多話,用目光示意聞捷趕快去,聞捷知趣地走了,普天成說:“三位辛苦了,是不是為龜山開礦來的?”

馬得彪趕忙說:“還是普書記眼睛亮,一下就猜中了,我們就是來反映開礦問題。”

另一位是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馬得彪介紹說是龜山縣岳縣長的秘書小高,又說是岳縣長讓他們來的。小高第一次見這么大領導,渾身哆嗦著,緊張的樣子讓人看著彆扭,普天成倒是理解地沖小高笑笑,道:“小高你先喝水,謝謝你能帶他們來。”小高紅赤著臉說:“我們一路擔心見不到省長呢,今天真是榮幸。”手顫顫地捧起杯子,沒敢喝,端著。剛見普天成喝了一口水,馬上起身,為普天成加水。

“說吧,具體什麼事?”普天成把杯子交給小高,專注地聽起來。

“普書記。”馬得彪習慣了這個稱謂,可能他覺得稱書記親切些,叫完又覺不妥,改口喚了一聲省長,可接下來再說時,就又成普書記了。“普書記,龜山馬上要毀掉了,當年您提出的規劃還有構想,現在全變了樣。您那時主張‘合理開採,有序安排,一邊開採,一邊保護,服務現在,造福未來’的方針全讓篡改了。以前我們采了礦,統一交給礦業公司,由礦業公司負責銷售。每年的開採計畫也由縣裡統一安排,礦山維護還有安全生產都是在安監局領導下開展的,自從秦老大收購縣辦礦後,所有規矩都變了,現在整個礦山都由秦老大說了算,他的礦強占了百分之九十的資源,我們只能采點邊邊角角,就這,採下的礦石還得全交給他,他把礦業公司也收購了,現在他是龜山的礦大王,就連岳縣長他們,也得聽他的。”

普天成的臉慢慢變黑,變青。龜山採礦一直是他想碰又不敢碰的雷區,馬得彪說的秦老大不是別人,就是省長路波的大舅子秦大沖,秦素貞的娘家大哥。

“前段時間,秦老大為了跟我們爭礦山,指使手下對我們幾家小礦設路障,結果跟小礦發生衝突,差點打死人。您去鄧家山前一周,秦老大的二號礦野蠻開採,井下發生事故,把十多個礦工兄弟埋了,秦老大瞞著不往上報,縣裡也不敢追問。普書記,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啊。”

“真有此事?”普天成猛地就坐不住了。

“無量壽佛,貧道可以作證,馬礦長絕無虛言。”三真道長接話道。

馬得彪又說:“這次事故一共死了十二人,秦老大對上面宣稱只傷了兩個人,私下卻賠給每人二十萬,錢還要我們出,誰不出就封誰的礦。”

普天成握緊拳頭,半天又慢慢鬆開,感覺口有點乾,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有點苦。

“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些年每年都要死人,但一次也沒往上報。還有,前段日子,秦老大忽然要撤掉道觀,就是白雲觀,當年你當縣長時帶領龜山全縣抗洪救災的那個道觀,道長這次來,就是為了觀的存亡。”

“他撤道觀乾什麼?!”

“貧道住持白雲觀這么多年,從未聽說觀下有金礦,可突然有一天,他們派人來說,觀下有礦藏,要開採,讓我們把道觀搬到對面山上去,重修道觀的錢由他們出。”三真道長說。

“居然連道教聖地也不放過!”普天成怒氣沖沖說了一句,但他知道,這句話說得很蒼白。

送走三位客人,已是凌晨一點多,普天成了無睡意。

龜山採礦,一直是個敏感問題,不只是縣裡市里,就算省里,這兩年也一直在迴避,極力迴避,誰也不敢過問,誰也不好過問。去年國平副省長去龜山,也是因為下面反映太強烈,告狀信滿天飛,不得不去安撫一下。誰知卻釀成慘案。國平副省長出事後,龜山原書記升任吉東副市長,原縣長接任書記,這樣的安排是路波省長提出的,宋瀚林當時沒反對。後來談起龜山時,宋瀚林憂心忡忡地對普天成說:“天成啊,龜山可是你起步的地方,現在搞成這樣,你心安嗎?”普天成什麼也沒回答。

“心安”是個相對的詞,有些事擱在那裡,根本就沒有“公平”兩個字可言,你也絕不能以公不公平這么簡單的標準去評判。當權力和財富積聚到一定程度,踐踏的就不只是公平,它會像一匹脫韁的野馬,無所顧忌地狂踩正義、法律、道德甚至人倫。包青天只是一個神話,讓我們在萬般無奈中回味一下,找點精神平衡。而現實卻是,權力和財富被太多的人供拜,它成了兩尊新的神,它沖你微笑一下,你就能成佛,它如果不沖你微笑,你連供香的機會都沒,更別說沾仙氣了。權力場中浸泡多年,普天成太知道其中滋味了。就算有些東西硌得你心疼,刺得你心出血,你也得忍著,寧可讓心爛掉,也不能不顧某種規則而向“神威”發難。

事實上這種“神威”也在他心裡,更在宋瀚林心裡,不同的是,別人的神威破壞規則時,自己會動怒,自己的神威橫掃一切時,感到的只是痛快!

這個晚上,普天成卻繞過規則想到了另一層,龜山開礦還有大河洗錢,這兩枚惡果加起來,能不能構成制約路波的一件利器?如果能,自己又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3

年底快要到了,路波主持召開一次省長辦公會,就當前幾項工作作了新的部署。談及“321”工程時,路波說,前階段天成同志代表省委、省政府下去促了一下,總體看效果很明顯,遲動或慢動的幾個市先後都加快了腳步,這很好嘛。“321”工程是瀚林書記提出的一項新構想,也是衝破我省經濟困局和發展瓶頸的一項戰略性舉措,我們一定要按省委、省政府制定的戰略目標,切實將此項關乎到海東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重大工程抓好,抓出成效。說到這,路波轉向普天成,用一種非常信任的目光望住他道:“天成啊,這項工作你還得加把勁,切不可剛有好轉就松下來,要咬住,咬出成效來。”普天成頷首道:“請省長放心,我會不遺餘力的。”

“那就好。”路波收回目光,沖會場掃了一圈,然後才轉入下一個話題。

“近期還有一項重要工作,就是高速公路建設。前段時間天成同志下去督察了一次,接著又召開幾次會議,就督察中發現的問題還有下一步交通大發展作了很明確的指示,最近下面反響很不錯嘛,前兩天我還看到一個報告,是交通行業認真學習貫徹天成同志重要講話和指示精神的,證明下面已經高度重視了。鑒於此,我想這項工作暫時作個調整,天成同志太累了,肩上擔子太重,加之馬上到年底,還有很多重要工作離不開天成,交通這一塊,就先讓正英副省長管一段時間。”

普天成當下就給愣了,在座的除路波和姜正英外,似乎都有些吃驚,轉不過彎來。不過普天成很快調整好自己,微微一笑道:“謝謝省長的理解,也謝謝正英同志,其實這項工作我本來就是代管的,這段時間雖然做了一些工作,但真是很不夠。一個人不可能把什麼也做好,況且我對交通本來就是外行,交通是個大攤子,應該回到它的本位上去。我贊成省長的意見,希望正英同志能放開手腳,大膽工作。”

接下來就聽到姜正英表態。姜正英表態的時候,普天成忽然想到一個詞:密謀。

他覺得有些東西很好玩。

省長辦公會重新調整分工的訊息傳到宋瀚林耳朵里後,宋瀚林並沒驚訝,他沖普天成淡淡笑了笑,說:“是不是想不通,你天成不至於也貪權吧?”普天成搖頭,說這不是貪權的事,路波搞突然襲擊,讓他受不了。宋瀚林繼續笑著說:“什麼突然襲擊,他徵求過我的意見,是我點頭同意了的。”見普天成愕然,宋瀚林又道,“天成啊,你現在這個位子很敏感,敏感位子上不應該做敏感事,清楚不?最近你表現有些活躍,我想還是穩一穩吧。”

活躍?普天成驀然像是明白過什麼。

這天是他們三個人喝茶,宋瀚林、普天成,還有秋燕妮。他們三個是很少坐在一起的,要么是宋瀚林跟秋燕妮,要么是普天成跟秋燕妮,要么就是他們兩位官員,閉起門來談事。當著他的面把秋燕妮叫來,普天成多少有些意外,也顯得很不自然,好像他跟秋燕妮那些秘密,讓宋瀚林發現了似的。秋燕妮也是,侷促極了,一雙眼睛忽而撲閃在宋瀚林臉上,忽而又滑落到普天成這邊,本來挺大方一個人,今天居然又窘又放不開。宋瀚林當然察覺到了,事實上他早就聽到一些普天成跟秋燕妮的傳聞,但他沒信。有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普天成幾斤幾兩,能做出什麼,宋瀚林掂量得清。

“你們兩個怎么回事,幹嗎都沉甸甸的?”見二人不說話,宋瀚林笑問道,普天成跟秋燕妮互相望望,普天成說:“沒有的事,我們在聽書記您的教導。”秋燕妮趕忙起身,她發現宋瀚林額頭上有了汗珠兒,走過去將空調稍稍調了調,用手試了一下風,然後緩緩轉過身子。宋瀚林感激地望住秋燕妮好看的身子,心裡暗暗發出一片嘆,多好的女人啊,可惜……

秋燕妮面前,宋瀚林真是有遺憾的。這個女人曾點燃過他的激情,也確實讓他嘗到過人生奢侈的東西。叫不叫愛他說不清,但是,秋燕妮給他的,是別的女人永遠不可能給的。宋瀚林愛用“尤物”兩個字來形容女人,但他沒敢把這兩個字用在秋燕妮身上,怎么說呢,他覺得這兩個字有些俗,對不住秋燕妮給他的那些感動還有瘋狂。不過這樣的日子並沒持續多久,一來海東這邊很快有了風聲,有人甚至想拿這個造謠生事。二來,這事讓喬若瑄知道了,喬若瑄這個人啊,常常會弄出一些意外之舉,讓宋瀚林尷尬。記得有次去北京,宋瀚林特意去看望老首長,老首長別的都沒說,專門給他講了一堆高官讓女人放倒的事例,聽得宋瀚林渾身冒汗,屁股底下針扎一樣。後來老首長說:“瀚林啊,我講這么多就是要告訴你,別在女人身上犯錯誤,太低級,你們誰敢在這上面犯錯誤,我會親手在你們額頭上寫上‘恥辱’兩個字,信不?”那天宋瀚林嚇得臉色都變了,忙起身作檢討,並且保證以後絕不染此惡習。

在老首長面前,你是什麼也不敢瞞的,當他跟你談這番話時,你做過什麼,打算還要做什麼,他已一清二楚。你認真檢討還行,倘若想矇混過關,你是出不了那個門的。惹怒了他當面就會把電話打到辦公廳或者中組部,他要是不讓你當這個省委書記,就算天王老子說情,你也當不了。

當然,老首長的信息肯定來自喬若瑄,是她告了狀!

宋瀚林跟秋燕妮的故事,就停留在那一刻,當然,宋瀚林之所以能果決地掐滅那股火焰,也是他從秋燕妮目光里發現了別的東西。後來他才明白,那東西叫屈辱。

宋瀚林是不容許女人對他生出這樣一種可怕東西的,在他懷裡怎么能屈辱呢,那他成了什麼?這個意義上,他倒是更喜歡喬若瑄一點,喬若瑄到現在都拿他當神。

神啊。

宋瀚林閉上眼睛,臉上微微泛出一層陶醉。

但他並沒有就此對秋燕妮撒手不管,撒不開手的,如果能撒手,早就撒了,幹嗎要等現在?不但撒不開手,最近一段時間,關於大華,常常鬧得他睡不著覺,他的失眠症又犯了,很痛苦。有誰能想到,堂堂省委書記,會讓一家外資企業折騰得睡不著覺呢。宋瀚林還真就讓大華折騰上了,所以暢快地同意路波的意見,讓普天成不再過問高速公路的事,除去一些不便明說的目的外,就是想讓普天成騰出點精力,盯一段時間的大華。

得盯啊,這條龐然大物如果擱淺或者翻船,後果不敢構想。

想到這,宋瀚林發話了,聲音聽上去有幾分沉重,也帶著幾分蒼涼。他說:“燕妮啊,今天叫你來,就一件事,眼下天成這邊稍稍能擠出點時間,有關大華,我希望你不要瞞他,有什麼說什麼,哪怕多大困難,也告訴天成副省長,要跟他交底,這點你能做到嗎?”

秒燕妮起先有些不明白,眼神一驚一乍,好像還在奇怪宋瀚林為什麼要講這些話,之前不是很多東西都是他讓瞞著普天成的嗎?等明白過來時,馬上就表態道:“請書記放心,我會按書記您的指示,認真向普省長匯報的,燕妮謝謝書記,也謝謝普省長。”說完,目光瑩瑩地擱到了普天成臉上。

普天成害怕這目光,尤其當瀚林書記面。他故意咳嗽一聲,以掩飾自己的慌亂,然後說了句讓宋瀚林和秋燕妮面子上都能過得去的話。

“大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這點我相信,企業發展中遇到困難很正常,哪家企業都有。”又怕宋瀚林怪他不把事當事,接著補充道,“請書記放心吧,天成會竭盡全力,跟秋董一起,把大華做好。”

如果換了平日,宋瀚林會朗聲發笑,還會誇張地拍拍大腿,說些氣定神閒的話。這天沒,這天宋瀚林顯得十分嚴肅,也分外深沉。等普天成說完,他思忖一會,仍舊用低沉而灰暗的聲音說:“天成啊,你還是把困難想在前面,我不是批評燕妮,但是大華真的不盡人意,不盡人意啊。”

隨著這一聲啊,秋燕妮的頭垂了下去,剛剛泛起興奮之色的臉,也在瞬間暗了,灰了,普天成看到了危險。

普天成萬沒想到,秋燕妮會讓他看到一個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大華!

自那天瀚林書記說過之後,普天成便擠出時間,連著去了大華兩次。第一次他查看了大華海東已經開工的兩個廠子,總體感覺還可以,沒覺出有什麼地方不對。第二次他視察了大華新建項目,這是一家生物製品公司,立項報告稱,該公司是大華進一步實施多元化戰略,進軍生物領域,以高科技為戰略平台成立的食品科技公司。公司與英、法、美等世界一流的科研機構密切協作,致力於多糖化學為主導產業的生物製品研發和生產。一期工程有發酵車間、提取車間、分析實驗室等,普天成看到一半,眉頭忽然皺在了一起。他感覺這個項目的建設與立項報告所標榜的內容不符,有掛羊頭賣狗肉之嫌。或者說,海東方面被大華耍了,這項目一看就是低端項目,實際投資額怕是不到項目投資的百分之四十。礙著身邊還跟著廳局領導,普天成沒多說,只是用懷疑的目光狠狠瞅了秋燕妮幾眼。當天晚上,秋燕妮就找來了,普天成沒客氣,秋燕妮還未落座,他就道:“到底怎么回事,投資兩億的項目就那樣?”秋燕妮結巴了幾下,嘴唇嚅動著,臉上也是一陣青一陣白。普天成啪地將手裡報紙放下:“我說秋董事長,你不至於跟我和瀚林書記玩貓膩吧?”

“燕妮不敢。”秋燕妮怯怯道。

“那好,我問你,生物製品公司到底是不是一個假項目,你們目的又何在?”

一聽普天成揭了底,秋燕妮不敢閃爍了,結結巴巴道:“這個項目是有一些出入,設計投資二點二億,大華投入一億兩千萬,海東出資一億。只是……”

“只是什麼?”普天成一點也不客氣,聲音緊逼著秋燕妮。

“從去年到現在,大華資金鍊出現問題,落實到海東這邊的投資大幅削減,所以就……”

“偷梁換柱,拿著海東的錢建一些低端項目,能應付過去就應付,應付不過去就走人,是不是?!”普天成的聲音更猛了。依他的判斷,大華在生物製品項目上一分錢沒投,海東方面早就把一億的資金打入了賬上,就目前建的這個廠,總投資不會超過六千萬,而且普天成敢保證,這個生物製品公司根本不可能投產,大華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掩人耳目,是為了穩住海東,把海東方面後續資金騙到手。

可怕啊!

秋燕妮臉紅得不知往哪放了,普天成如此不留情面地道破天機,讓她無地自容。一方面她暗自感嘆普天成的銳利,啥也瞞不過他,宋瀚林去了工地多少次,都沒發現其中貓膩,普天成一眼就能戳穿,可見他的洞察力有多強。另一方面她擔心普天成因此會激怒,甚至會撒手不管。大華的困局遠不止這些,項目好賴是建了,投不投產是另一回事,眼下秋燕妮著急的,是整個資金鍊的斷裂。

大華沒錢了,空了!

“普省長。”秋燕妮怯怯叫了一聲,這一聲叫得十分彆扭,就在前些天,跟普天成在一起時,秋燕妮聲音里還是藏著嬌的,含著情的,忍不住。在這個男人面前,秋燕妮總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可今天,秋燕妮一點也不敢把“情”這個字含在裡面。她畢恭畢敬站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等著挨批。

“這些情況瀚林書記知道不?”緩和了一會,普天成突然又問到另一個敏感問題。

秋燕妮不能不答,她道:“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

“啥叫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普天成一聽又來了氣,他感覺大華已經到了一個很危險的境地,這尊宋瀚林和海東省委請來的佛,一直被省里捧著、供著,生怕哪處不小心磕著碰著了,傷及其他神經,尤其一些敏感神經。沒想這尊佛現在露出魔相來。

說不定它原本就是一魔!

秋燕妮無法回答了,是啊,啥叫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忽然間連她自己也困惑。宋瀚林每次到大華,都在過問別的事,很少了解大華的建設還有生產,大華方面怎么匯報,他就怎么點頭,以至於讓秋燕妮生出錯覺,好像大華生產與否並不重要,建不建廠也不重要。普天成一發火,秋燕妮才醒過神,大華到海東是來投資建廠的,而不是玩別的。

但大華確確實實是在玩別的!

“你有事瞞著我?”到了這時候,普天成才明白那天宋瀚林說過的話來,當時他還納悶,宋瀚林為什麼要用那樣的語氣還有那樣的內容,特別是有什麼說什麼那句,著實讓他想了許多,現在他明白,大華有很多東西瞞著他!

秋燕妮重重點頭,緊跟著又道:“普省長,我不是故意的。”

普天成重重跌坐在沙發上。秋燕妮這句話,算是把什麼都回答了。

4

普天成再次站在了那尊陶前。

從省委那邊搬辦公室時,他曾猶豫過要不要把陶也搬來。當時他的秘書曹小安不知天高地厚地拿起一塊黑布想把陶包了,差點讓他扇頓耳光。後來他也想把陶搬回家,但一想妻子喬若瑄對陶的不屑還有冷諷,他又放棄。思慮再三,普天成還是把陶搬到了現在的辦公室。

搬陶那天,他是舉行過隆重儀式的,他把身邊人全打發開,關起門來,一個人對著陶很隆重地鞠了三個躬。如果不是在省委樓上,如果仍是在龜山白雲觀,他會虔誠地跪下去,信徒那樣莊重地磕三個頭,然後燃香,然後……

那天他對著陶,說了一番話:陶啊,你就跟著我吧,見證我普天成的一舉一動,我普天成不會再有閃失,絕不會,更不會再做違背良心的事,我的雙腳要坦坦蕩蕩地走,我要在海東走出一條大道來!

這尊陶現在就在他眼前,擺在書架最顯眼的地方,也是整個辦公室最顯眼的地方,不論任何人對它流露出驚訝,普天成都不在乎。

但是他估計,他要違背自己的諾言了。

宋瀚林把他帶進了一個黑洞。

是的,黑洞!這兩個字剛剛冒出時,他的神經差點崩潰。他被黑洞裡觸目驚心的事實嚇壞了,更被那一大串名字還有一大串數字驚住。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啊。他接連發出一大串質問,他不知道是在問誰,更不知道誰能替他回答這些問題!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他逃避不了,秋燕妮也逃避不了。

秋燕妮果然按宋瀚林說的那樣,將大華一些極其隱秘的東西拿給了他。那是一堆賬,是大華到海東後融資、投資的明細表,是大華海東巨額資金的流入與流出。但這根本不是傳統意義上企業財務應該做的那種賬,而是一筆“黑”賬!

普天成花了一周時間,在光明大廈那間相對隱蔽的辦公室里將這些賬目翻完,他看得心驚肉跳,看得毛骨悚然。秋燕妮倒是細心,太細心了,所有進入大華海東的資金,包括大華總部投入的,包括海東方面按協定如期做的投資,甚至去年國平副省長通過方方面面協調進來的資金,還有從海州藥業拆借的資金,一筆筆記錄得都很清楚。從賬面看,大華倒不是空手套白狼,確也投入不少,大概有一點三個億吧,但這一點三億很快又從另一個渠道流出,也就是說,大華總部只是把大華海東當成了資金的吸儲庫,先是按協定打進一筆錢,然後坐等海東方面的投入,海東方面的資金剛一到賬,大華便迅速撤走自己的資金,秋燕妮這邊,就只剩了海東方面的資金。這倒也罷了,追查起來,頂多是大華不夠誠意,暗箱詐欺,倒也不十分可怕,至少不會把相關領導牽扯進去。問題出在海東巨額資金的去向。普天成粗略算了一下,海東方面先後按協定投入兩億三千六百萬,加上外協資金六千多萬,差不多就是三億。大華海東又拿已經合法轉入其手中的一毛、三毛土地及廠房,從海東各大銀行抵押貸款近三億。這三億其中有一點六億是國平副省長跟銀行協調的,八千萬是宋瀚林當省長時協調的,另有幾千萬是秋燕妮動用自己能耐從幾家銀行以小額方式貸的。銀行和海東兩方面的資金加起來,數額大約在六億。數額如此龐大,實在出人意料。這六億,被大華部門拆借走兩點二億,剩下的有一億多安置了一毛、三毛職工,用於大華海東建設性投資的,實際只有一億,另外一億多,居然……

居然是以分紅的方式讓方方面面的人拿走了!

大華海東尚未建成,一切都還在前期建設中,竟然就有人拿起了紅利!普天成心裡十分清楚,這根本不是紅利,是腐敗,是賄賂,是大華下的一個套!

秋燕妮並沒把分紅名單給普天成,只提供了一張表,表上的人名全部用的是代號。興許,表格背後的名單,就是大華海東最大的機密了,也是秋燕妮及其大華總部的撒手鐧,是大華海東能用土地或廠房重複抵押在銀行貸款的法寶,是……

普天成不敢想下去,他差點脫口問出,瀚林書記拿過分紅嗎?話都要出口了,又狠狠咽下去。犀利而又憤怒的目光惡瞪住秋燕妮,問出了另外一句話:“是你自己做的,還是總部的意思?”

秋燕妮面色早已蒼白,那張在普天成面前一向嬌美的臉現在透出死人的氣息,面部肌肉除了抽搐外,再就是絕望。似乎她拿出這些東西,也是萬不得已的抉擇。

“我是大華在海東的全權代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秋燕妮說。

普天成苦笑一聲道:“你倒是挺能扛啊,不錯,大華沒用錯你。”說過之後又後悔,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冷嘲熱諷起不了作用。

面對如此巨大的黑洞,究竟該怎么辦?一連幾天,普天成都想不出對策,但他必須想出來。在跟秋燕妮共同看賬的那幾天,他差點就逼著秋燕妮交出那份名單了,他應該先知道那份名單,然後再考慮怎么救火。是的,瀚林書記輕描淡寫中,就又把他拉進了火海,而且這火跟前面任何一場都不能比,前面那些火就算滅不了,燒到的也是局部,大華海東這火要是燃燒起來,就有可能從海東高層燒上去,一直燒到頂樓。普天成堅信,名單上的人物,絕不會只限于海東,大華敢明目張胆掠奪,敢下這樣大的賭注,拿到的底牌,就絕不只是一張紅桃K!但他最終還是沒逼秋燕妮,怎么也得給她留條後路啊,秋燕妮與其說是握住了一大串人的命門,不如說是為自己握住了一張生死牌。他要是逼她把這張牌交出來,那他還算一個男人嗎?就算做不了一個好官,做不了一個副省長,至少也得做個對得住那雙眼睛的男人啊——

是的,眼睛,這些天普天成無時無刻不被秋燕妮那雙眼睛折磨著。乞求、痛苦、懺悔、恐懼、絕望、不甘心……那雙眼睛裡什麼都有!

陶啊,你能告訴我,這次我該怎么滅火,這火真能滅得了嗎?

陶無語。陶它永遠無語。

秘書聞捷進來了,見普天成面對著陶,沒敢打擾,悄無聲息站了會,出去了。普天成聽到門被帶上的聲音。其實帶上有什麼用呢,秘密不是藏在他這裡,鑰匙也不在他手上,他現在需要一把鑰匙,神奇的鑰匙。怎么才能打開這把危機四伏的鎖呢?

普天成一直站到了中午。省長路波去了北京,路波最近往北京飛得勤,幾乎一個月就要去一次。眼下又是年底,去的理由更多,年底總是很忙的,年底也總是要發生一些事情。尤其高層對人事的調整還有安排。路波省長已經在為下一步奔波了,這是普天成的感覺。想到這一層,他就更加後怕,同樣他也相信,秋燕妮握住命門的那些人中,不可能有路波。路波對大華不聞不問,甚至在會上從來不提,本身就是一盤棋啊,這盤棋哪天只要一動,宋瀚林這邊……

普天成不敢再想下去,他必須儘快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來,如果讓大華把海東放倒,那可真成天下第一笑談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怕是最好的註解!

中午飯普天成沒吃,吃不下,秘書聞捷進來了兩次,沒敢說話,站一會出去了。後來來的是曹小安,怯怯喚了聲省長,見他不做聲,嘆一聲也出去了。普天成繼續盯住那陶,仿佛所有的機關都在那尊陶里,也仿佛所有的解藥都在陶里。

快到兩點鐘的時候,普天成終於拿起了電話。他要搬救兵了,或者說,要動用秘密武器。大華這個局他解不了,必須搬救兵來。

電話響了幾聲,通了,電話里傳來大洋彼岸屈妙琪的聲音。

“妙琪嗎,我普天成。”普天成衝著話筒說了一聲。

屈妙琪馬上說:“是省長啊,我聽出您聲音來了。這陣您那邊是中午啊,省長沒休息?”

“睡不著。”普天成道,聲音極度乾燥,嗓子真的在冒煙,火辣辣的。他咽口唾沫,才道:“妙琪你最近忙不?”

“托省長的福,最近還行,剛接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財務決算,要在月底把它弄完。”

“喔——”普天成心一暗,鏇即又說,“妙琪我想請你回來一趟。”

“什麼時候?”

“就現在,今天或是明天,要快。”

“不行啊省長,剛剛接了項目,走不開。”

“你必須回來!”普天成來不及客套了,口氣里已有了省長的威嚴,仿佛電話那邊不是屈妙琪,而是某個下屬。

“怎么,省長有事?”

“是,十萬火急,你必須回來,今天安排一下,明天就動身。”

“這……”屈妙琪吞吐起來,顯然她真是走不開,可打電話的是普天成,普天成如果沒有十萬火急的事,絕不會用這種口氣命令她,這讓她犯難。

“就這么定了,我等你,機票訂好後給我簡訊。”

“到底什麼事啊,省長,能透露不,我這邊真是挪不開身。”

“挪不開也得挪,妙琪,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你必須按我說的做。”

屈妙琪結巴了會,怯怯地問:“是老鄭出事了?”

“笑話,他能出什麼事,你別多想,馬上去訂票。”

“不行,您得告訴我到底什麼事,不然我下不了決心,是不是省長您?”

“亂說什麼,跟誰都沒關係,你來了就知道。”

屈妙琪結巴了一會,似乎已猜出是什麼事,但沒再問,非常聽話地嗯了一聲。自從嫁給鄭斌源後,屈妙琪就知道,鄭斌源這幾個同學還有小時候的玩伴,說話最不能抗拒的,不是宋瀚林書記,也不是她曾經的老公鄭斌源,而是普天成。普天成在這個小圈子裡有絕對的威信,甭看他官沒宋瀚林大。

聽見屈妙琪答應,普天成懸起的心才放下,快要掛斷電話時,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叮囑道:“記住,這次回來的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你家老鄭。”

屈妙琪年前回來後,跟鄭斌源的關係基本算是緩和下來,兩人復婚的可能性增大,但不知為什麼,到現在還是沒能把婚復了。

“這么嚴重啊?”屈妙琪在那邊嘆出聲來。

“下機後我會安排專人去接,你要做好多待一陣的準備。”

“好吧,我聽省長的。”

跟屈妙琪通完電話,普天成略微鎮定一會,屈妙琪能來,真是再好不過,但這事也不是屈妙琪一人能解決的。想了會,他抓起電話,打給了廣懷市長馬效林。

普天成讓馬效林從廣懷找兩名財務人員,一要政治牢靠,二要業務相當熟練,尤其精通大企業的財務運營,對國家財務法規要吃透。馬效林以為是普天成要往省里調人,馬上興奮地介紹起一位來。普天成厲聲打斷他:“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馬效林不敢言聲了,普天成才道,“不是調人,是工作,一定要保密,不能讓下面任何人知道,李源那邊更不能露出半點信息。還有,這兩人互相不能認識,剛才你介紹那位,你自己留著,少往我這裡送。”

馬效林嚇得不敢接話了,半天才嗯出一聲。普天成合上電話,忍不住又生起馬效林的氣來,別的沒學會倒學會做順水人情了。生完氣,又將電話打給吉東秘書長鬍兵,跟胡兵交代同樣的事,普天成口氣和藹不少,這就是人跟人的不同之處,胡兵這邊說什麼事他都放心。

按說給屈妙琪找幾個助手,不用這么複雜,海州審計事務所、會計事務所多的是,隨便找幾個就能解決問題,但普天成不放心啊,畢竟自己沒在海州工作過,總感覺海州不是自己的。省里部門更不敢找,一想將要安排給屈妙琪的任務,他自己的心先跳起來,這事要是出一星半點差錯,那他這個常務副省長就有可能當到頭了。

他要滅的不只是瀚林書記一個人的火,是海東整個高層甚至北京若干官員的火,任何一個細小的問題處理不當,都可能招致大患。這些滅火隊員能否靠得住,就成了這次滅火行動的關鍵!

三天后屈妙琪回來了,普天成原打算讓秘書聞捷去接,可是昨天下午路過聞捷辦公室時,無意聽到聞捷在電話里喚了一聲喬市長,步子下意識地停下,海東好像除自己老婆外沒第二個喬市長。普天成居然鬼使神差偷聽起來,電話聽得不太真,但“喬市長”三個字還是讓他連著聽到。進了自己辦公室他就想,聞捷怎么會跟喬若瑄通電話呢,這事好蹊蹺。

接機這天,普天成臨時改變注意,叫來曹小安,輕描淡寫說:“有個朋友從國外來,麻煩你接一下機。”曹小安說好的,普天成又叮囑道,“你去接就行了,不要鬧得滿城風雨,接到後直接送往白雲賓館,房間已經訂好,讓她自己到總台拿鑰匙。”

曹小安也裝作隨意地嗯了一聲,好像他跟普天成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等出了門,曹小安腦子裡立刻拉起警戒線,臉色也變得凝重,這就是高層身邊工作人員必備的素質,也是官場多年苦修的結果。曹小安再次咀嚼了一遍普天成剛才說的話,越咀嚼越覺有文章,他都已經到了司機辦公室門前,又果斷地打消了用車的念頭。不要鬧得滿城風雨,普天成這話已經明確警告過他了,差點就犯了原則性錯誤。他下樓,匆匆離開省政府大院,腳步走到離大院很遠,才打電話叫了一家科研單位的車,奔機場而去。兩小時後,屈妙琪被接到白雲賓館,曹小安控制住自己的腳步,沒跑前跑後服務,只道:“鑰匙在總台上,我還有事,不能陪你上去了,其他事情你跟省長聯繫。”說完,一狠心扭過身,快步鑽進了車子。屈妙琪很不開心,心道這人咋這樣,起碼的禮貌都沒。

作者簡介

許開禎,著名作家。經歷豐富,曾任政府秘書、國企廠長、大型企業集團副總經理,身在官場十數載,卻於事業頂峰時辭去公職,進寺院修行一年。2002年開始專業創作。已出版《省委班子》《跑動》《打黑》《人大代表》《政法書記》等十餘部暢銷官場小說。

2010年8月出版的《省委班子》半年暢銷30萬冊,2011年許開禎再攀高峰,攜《省委班子2》打造官場小說第一品牌。

相關詞條

相關搜尋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