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泥湖年譜

烏泥湖年譜

《烏泥湖年譜》為著名作家方方的作品。該小說以舉世罕見的三峽工程為大背景,表現了1957年反右至1966年期間,一群居住在烏泥湖的水利專家所經歷的種種精神上、道義上、良知上的考驗和歷練。反映了那個年代中國高級知識分子的生存狀態。烏泥湖是長江水利規劃設計院的宿舍所在地。

基本信息

內容簡介

小說的故事發生在長江水利規劃設計院的烏泥湖宿舍,這裡的十幢小紅樓里居住著一群或從海外學成歸來、或出自國內名牌學府的水利專家,他們都是在共產黨和新中國的感召下,為著舉世罕見的

封面
三峽工程而來。他們一個個才高八斗、神采飛揚、溫文爾雅、自命不凡,期待著在國家經濟建設中大顯身手、建功立業。然而,在1957年反右運動開始以後的十年中,他們的性格一點點地消損,他們的豪情一點點地泯滅,他們的良知被逼到靈魂的死角,他們的傲氣被掃蕩殆盡。不僅他們嚮往為之獻身的三峽工程遙遙無期,他們自己也早已風華不再、心緒黯然。到了“文化大革命”的1966年,他們更是如同驚弓之烏,心驚膽戰、無所依傍,只有聽憑極左政治的狂風暴雨任意摧殘。

書摘

楔子:關於烏泥湖的說明

一 烏泥湖的地理環境

在我的印象中,烏泥湖位於漢口的西北方向。

我為了證實自己的印象,便找出一本商務印書館所出關於湖北的《地理詞典》查看。這本書是我公公送給我的,他是該書的主編。但令我驚異的是,書上認為,烏泥湖在漢口的東北方向。我對此頗為不解,因為從地圖上看,烏泥湖無論如何也是在西北部的。而且我小時候寫作文時,一直說“我的家位於漢口西北大門的旁邊”。我想問問我公公,只是這時的他已經九十多歲了,他不會記得究竟是漢口東北部還是西北部有一個名叫烏泥湖的地方。於是我想,我的直覺畢竟不如編書的學者可靠,所以,便依了書中所說,讓烏泥湖在漢口的東北方向。

烏泥湖應該算是漢口著名的後湖的一個部分。後湖並不是一個湖,而是一群湖泊的名字。其實往更遠一點的年代說,漢口當年都是沼澤和水泊。烏泥湖想必就是這些水泊中的一個。

一個被我們稱為郗婆婆的老人總是說,她的爺爺以前告訴她,這湖下面的泥烏黑烏黑的,像煤一樣,所以就叫烏泥湖。但湖裡的水卻是極清亮的,裡面的青魚尤其肥碩。每年冬天,都有好多漁人前來撈青魚,說是烏泥湖青魚醃製以後,肉色嫩白,極是好吃。後來漢口慢慢成為了繁華都市,人也越來越多。人們與水爭地,湖泊便漸漸地幹了。烏泥湖在人水相爭中落敗下來,成為一片長滿著青草的陸地。從此,烏泥湖便不再是湖,而只是一個地名。

郗婆婆家的房子幾乎就是蓋在以前烏泥湖的湖心。她家的後門有一個小小的水塘,塘里漂滿著浮萍,四周則長滿水草,有一兩棵柳樹垂在那裡。不知那是不是烏泥湖最後的水面。

後湖在烏泥湖北面。烏泥湖退水為陸後,後湖依然盪著它的水波與人對抗。後湖的蓮藕是漢口人最喜歡的一道菜。把它和豬骨頭煮在一起,湯色清白,濃香撲鼻,蓮藕入口即化。後湖便因了這些蓮藕而形成一個個像樣的村落。

我上中學的時候,曾經多次由學校組織去後湖公社挖魚塘。頂著朔朔的北風,我們脫去棉衣,挽起褲腿,站在一片爛泥地的曠野中,等著男生們用鍬挖出稀泥裝滿我們的簸箕,然後我們便挑著這稀泥一搖一晃地走到遠遠的一個廢棄的坑邊,將稀泥倒在裡面。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守著這么大水面的後湖還要讓我們學生來挖魚塘呢?後來才知道,曾經如珍珠一樣撒在後湖四周的湖泊都如同烏泥湖一樣,被人逼退,變成了菜園。湖泊的銳減,使得好食湖魚的武漢人的餐桌上,已難聞魚香。政府便決定挖掘人工魚塘,以解決武漢人吃魚的問題。事情總是這樣奇怪、人好不容易把魚趕走了,然後又花費更大的工夫再把它們請回來。

在後湖和烏泥湖之間,夾著新江岸火車站。據說蘆漢鐵路漢口段最早就是從這裡動的工。鐵路線縱橫交錯地爬出很大一塊面積。夜晚的時候,我們能聽得到那裡的調度員用懶懶的聲音在高音喇叭中調度車輛。火車的鳴叫聲亦拖著長長的尾音,穿越過那裡惟一的一條能通公共汽車的二七路,從烏泥湖的上空柔和地划過。

烏泥湖的西邊是一個部隊營房。營房的面積十分之大。隔著牆,我們總能看到那些綠衣的軍人們來來往往。他們膚色紅潤,體魄健壯,每一個人都是我們崇拜的偶像。上國小的時候,營地曾經派來些解放軍做我們的輔導員,這使得我們常常有機會走進那座營地。現在這個營地成為了二炮的一個學院。

有一次我們在學校種植的水果有了收成,於是由少先隊大隊組織了幾個中隊長,從每一種水果中挑選出一個最好的來,裝在果盤裡,然後打著隊旗送到解放軍的營地。我是其中代表之一。那是我第一次參觀解放軍的宿舍。記得當我看到了他們疊得方方正正有稜有角的被子時,感到非常吃驚。回家後,我整整練了一個月,學會了如何把被子疊得漂亮。直到今天,只要我想,我的被子總能疊得美觀如同藝術品。

但是,更多的時候,我們是倚在營房的牆頭上,看裡面的人們操練。有一回,我的一個同學雪茹說,我們會不會親眼看見那裡面出現一個王傑?那是我們坐在營房的牆頭上,唱著《王傑和雷鋒一個樣》這支歌時挑起來的話題。我們曾經圍繞這個話題討論過很久。然而,我們始終沒有機會看到這個場面。雪茹便說了一句讓我覺得她非常有水平的話。她說:看來王傑太少了。

烏泥湖的南邊以郗婆婆的房屋為界,便是郊區農村。在郗婆婆的小屋旁,除了那個小小的池塘外,同池塘相連的是一條長長的河溝,河溝上有一座小小的獨木橋。橋面上破了幾個洞,沒有欄桿,走過它時,常常令我感到害怕。水塘、河溝、稀疏的樹木以及獨木橋都同郗婆婆的屋子和諧地溶在一起,一眼望去,滿是田園風光。

跨過小橋便進入農村,這就是蒲家桑園。從我家的視窗可以望得見這個村莊的屋頂和它不時升起的炊煙。我有許多的同學住在這個村子裡,但我除了去過他們的村口,也就是剛剛跨過那座小木橋,就再也沒有往縱深去過。

村子裡有許多的狗和滿地的雞屎。在村里跑來跑去的小孩子也都一個個髒兮兮的,鼻孔下面多半都吊著些鼻涕。我得承認童年和少年時代的我,因為家境較為優裕,往往會身不由己地擺出些小姐派頭。我從來都沒有到班上那些農村孩子家串過門,所以,至今我的腦子裡沒有一點蒲家桑園村裡的印象。所知的星星點點只是:這一帶曾經都是一個蒲姓地主家的土地。環繞他家地界的全是桑樹。因此,當地人都管那裡叫蒲家桑園。解放後,姓蒲的一家都逃走了,地也分給了窮人。蒲家桑園在我記事的時候,便被稱做了蒲家桑園大隊。

村裡的人大多姓蒲。蒲家地主的侄兒還住在村里,他替他的堂兄戴上了大地主的帽子。而他實際上曾經是武漢大學的一個進步學生,畢業後一直在漢口教書。有一天他不知深淺地回家看望母親,恰恰遇到村裡的幹部批鬥地主,找不到他哥哥,便順手抓住了他。說好批鬥完還讓他回漢口教書,但不知何故陰差陽錯地竟沒有讓他走人,於是他便成了蒲家的地主分子。他每天拉長著臉跟著村里人下地幹活,一天天地被沉重的農活和沉重的心思壓駝了背。他的小兒子同我的小哥哥是同班同學。大家提起他什麼事,都不說他的名字蒲海清,而是說“駝背的兒子”。

蒲家桑園的農民都是菜農。他們的菜地呈半包圍的形態環繞著我們居住的烏泥湖。我們如果要上街,就必須沿著他們的菜地行走很長的一段路。但蒲海清也就是駝背的兒子說,村子北邊的菜地即包圍著我們烏泥湖宿舍的那片地,只是他們村土地中很少的一點點,而村子南邊有很大很大一片。在油菜開花的季節,颳風時站在田邊,可以看到一層一層金黃色的浪從遠處滾滾而來,那一刻你就忍不住想往後退,恐怕浪頭會撲上臉來。他的這個形容給了我很為深刻的印象。每次我看到大片的油菜花時,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蒲海清站在我家走廊上,一邊挖著鼻孔里的鼻屎一邊同小哥哥說過的這番話。

與蒲家桑園緊靠的地方亦屬於部隊。這支部隊並未見多少人馬,從它的大門經過,可以遠遠望見裡面有著一排排低矮的房屋。似乎從來也沒有聽說誰進到裡面過,亦沒有人去猜測它為什麼存在。直到1967年的一天,突然湧出一些人到裡面搶槍,於是人們才恍然,原來這個守得嚴嚴實實的地方是個軍火庫。那一天,我上國中的小哥哥正好路過那裡,他跟著人跑進去撿了一把槍回來。他曾經把這支槍藏在我家廁所里很長的時間,但終於被我發現了。他為這支槍寫過許多次交待材料。

烏泥湖的東邊成分有些雜亂。除了我們的烏泥湖宿舍外,還有一大片敞開著的野地。地里開放著無數的野花,還長著許多馬齒莧。有這個印象是因為三年自然災害時,我跟著我的二哥一起去找過這種野菜。現在回想起來,它並不好吃,但它的小葉子肥厚肥厚,有一種特別的好看。野地的邊緣立著一座碉堡,不知道是什麼時代留下來的。碉堡旁有一個勘測隊留下的矩形的水泥標識。那是我們常常玩耍的地方。

在野地上沒有蓋倉庫的時候,站在勘測標識的水泥墩上,可以遠遠地望見更東邊的地方立著另外一座碉堡。這座碉堡和一條稍寬一點的石子路連線在一起。我記得它最初的路名似乎就叫蒲家桑園路,後來被改為工農兵路,這個路名一直沿用至今。許多年後,我乘車經過工農兵路,發現這條我曾經了如指掌的路已經變得十分陌生,我甚至指認不出一個我所熟悉的地方。

與工農兵路旁邊的碉堡面面相對的是一個大糞坑。我們出門往往走到大糞坑處便向右手拐彎,從這裡一直可以走到黃埔路,然後便進入到繁華的城市中心。

烏泥湖大概就處在這樣的位置上。往東更遠一點,有著著名的二七紀念碑。從那裡再向南一點,便是長江流域規劃設計總院的機關所在。因為它的存在,才賦予烏泥湖這個平平淡淡的地方豐富而厚重的經歷,也才使得烏泥湖的命運嵌入了整個時代的命運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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