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連州凌員外司馬

《哭連州凌員外司馬》是唐代文學家柳宗元為悼念好友凌準而創作的一首詩。在詩中,他以情馭辭,深情地回顧了他們昔日的友誼,盛讚凌準的氣節與才學,並對他“有道而不明於天下,離愍逢尤夭其生”的不幸遭遇和“蓋棺未塞責,孤旐凝寒颸。”的死後悽慘情景,悲痛難平。

概述

哭連州凌員外司馬【1】
柳宗元
廢逐人所棄,遂為鬼神欺【2】。
才難不其然【3】,卒與大患期【4】。
凌人古受氏【5】,吳世夸雄姿【6】。
寂寞富春水,英氣方在斯【7】。
六學成一貫【8】,精義窮髮揮【9】。
著書逾十年【10】,幽賾靡不推【11】。
天庭掞高文【12】,萬字若波馳。
記室征兩府【13】,宏謀耀其奇。
車酋軒下東越【14】,列郡蘇疲羸【15】。
宛宛凌江羽【16】,來棲翰林枝【17】,孝文留弓劍【18】,中外方危疑【19】。
抗聲促遺詔,定命由陳辭【20】。
徒隸肅曹官【21】,征賦參有司【22】。
出守烏江滸【23】,左遷湟水湄【24】。
高堂傾故國【25】,葬祭限囚羈【26】。
仲叔繼幽淪【27】,狂叫唯童兒。
一門即無主,焉用徒生為!
舉聲但呼天【28】,孰知神者誰?
泣盡目無見【29】,腎傷足不持。
溘死委炎荒【30】,臧獲守靈帷【31】。
平生負國譴【32】,骸骨非敢私【33】。
蓋棺未塞責,孤旐凝寒颸【34】。
念昔始相遇,腑腸為君知。
進身齊選擇,失路同瑕疵【35】。
本期濟仁義,合為眾所嗤。
滅身竟不試,世義安可支!
恬死百憂盡,苟生萬慮滋【36】。
顧余九逝魂【37】,與子各何之?
我歌誠自慟,非獨為君悲【38】!
注釋:
【1】連州:今廣東省連縣。凌員外司馬:即凌準,柳宗元好友之一。
【2】鬼神欺:凌準貶後,母喪,兩弟相續死,己又喪其明以歿,災難踵至,故云“鬼神欺”也。
【3】才難句:《論語•泰伯》:“才難,不其然乎!”
【4】大患:謂死。
【5】凌人:《周禮•天官》凌人:“凌人,掌冰。”
【6】吳世句:《三國志吳書凌統傳》“凌統字公績,吳郡餘杭人也”。
【7】此二句謂凌統之後,富陽凌氏遽爾衰落,無有聲望之人。英氣所聚乃在準也。
【8】六學:指詩、書、禮、樂、易、春秋。
【9】精義:《易乾》“剛健中正,純粹精也”。
【10】凌準著有《後漢春秋》二十萬言、《六經解圍人文集》八萬言。
【11】幽賾:《易繫辭》“探賾索隱,鉤深致遠。”
【12】天庭:宮廷。掞(shàn 善):舒展,鋪張。
【13】凌準以金吾兵曹為邠寧節度史掌書記。涇之亂以謀畫佐元戎,常有大功。
【14】東越:指浙東地區。
【15】凌準後遷侍御史,為浙東廉使判官,撫循罷人,按驗污吏,吏人敬愛,厥績以懋,粹然而光。
【16】宛宛:《史記·司馬相如傳》“宛宛黃龍,與德而升。”
【17】《凌君權厝記》:“凌準治浙東有績,聲聞於上,召以為翰林學士。”
【18】孝文:德宗謚曰“德宗神武孝文皇帝。”
【19】中外:謂宮內與朝廷。
【20】此二句:德宗崩,近臣議秘三日乃下遺詔,凌準獨抗危詞,以語同列王伾,畫其不可者六七,乃以旦日發喪,六師萬姓安其分。
【21】徒隸:獄中服役的犯人。《管子•輕重》:“今發徒隸而作之”。
【22】凌準入為尚書郎,仍以文章侍從,由本官參度支,調發出納,奸吏衰止
【23】烏江滸:謂和州也。
【24】左遷:貶職。
【25】高堂:舊稱父母為高堂。
【26】凌準居母喪,不得歸。
【27】此句言兩弟相續去世。
【28】此言呼天不應
【29】此言凌準悲傷過度,“不食,哭泣,遂喪其明以沒。”
【30】溘死:屈原《離騷》:“寧溘死而流亡兮。”
【31】臧獲:奴婢賤稱也。
【32】負:遭受。
【33】駭:通骸。
【34】旐(zhao照):一種黑色魂幡,出喪時用。颸(sī 思):涼風。
【35】《揚雄解嘲》:“當途者入青雲,失路者委溝渠。”
【36】孔融《臨終詩》:“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
【37】九逝魂:《楚辭•九章抽思》:“惟郢路之遼遠兮,魂一夕而九逝。”
【38】言柳宗元與凌準二人同命也。
譯文:
遭貶後不僅被眾人所棄,
更為鬼神相辱相欺。
人才難得,果然就是這樣,
像凌準這樣的才子,居然於悲苦中客死他鄉。
凌家的祖先為堯舜時代的受氏,
三國時的《吳書》曾對凌統大加誇讚。
爾後的富陽凌氏寂寞無聞,
凌準的才氣又使家族名冠江南。
六經要旨一氣貫通,
你把所有的精妙之處都加以發揚。
臥薪嘗膽,著述十年,
你為多少玄奧解疑釋難。
你在朝廷中撰寫的雄文,
萬言文辭有若洪波奔放。
你曾受聘於邠寧、涇原兩府擔任智囊,
宏略高論足以顯露出奇思妙想。
你奉命出巡浙東一帶,
懲治貪吏,慰勞百姓,了解他們的苦難。
猶如迴旋翻飛在大江之上的丹鳳,
終於棲憩在翰林的枝端。
在德宗意外崩駕的重大關頭,
宮廷內外謠言四起,危機重重。
是你力排眾議,迅速公開遺詔,
為擁立新君慷慨陳辭,使天下轉危為安。
掌徒隸簿,你為同僚做出了廉潔的榜樣,
主管征賦事,你堅持制度處處為朝廷打算。
曾出任和州太守,
又左遷至湟水之畔。
母親病故於家鄉,
而你為謫人,生不能養死不能葬。
不久後兩弟又相繼辭世,
在他們身邊痛哭的只有尚未省事的兒郎。
家中失去了主心骨,
苟活的生者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去不返。
無奈中只好抬頭喊天,
萬能的神呵,你今在何方!
你痛哭得淚盡聲絕雙目失明,
腎氣衰竭,走路搖晃。
你竟然暴死於炎熱的蠻荒,
守靈的沒有親人,只有僕人與丫環!
你在生被貶謫在邊遠之地,
死後骸骨也不能回歸故鄉。
悲哀呀!蓋棺之後仍是流言四起,
孤獨的靈旗在寒風中凍凝不揚!
想當年我們初次相識,
一見如故,互訴衷腸。
我們選擇了共同的改革目標,進身朝廷,
又因為一樣的原因被貶南蠻。
我們原本期望以仁義普濟眾生,
那必然為愚蠢的人群譏笑中傷。
我們到死也未有用武之地,
維繫正義,還有何指望?
死去的,當然一了百了,
苟活者,卻憂思千萬。
我自己每晚都多次夢回長安
不知是否能與你同路返鄉?
兄弟呀!我長歌當哭全然出於心靈深處的哀慟,
為國為民,並非僅僅是為你而悲傷!
賞析:
“兔死狐悲”,比喻遭遇不幸的人總是引起同命人的震驚和哀憐,這是因為同樣的人生遭遇,塑造了同樣的人生感受,故一人有難,同命者必憐之。白居易《琵琶行》中“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說的也是同樣的感受。人生的傷心事莫甚於此者,那就是與自己同呼吸共命運的朋友,突然死去,進而使自己聯想到生的悲傷和死的幻滅。柳宗元《哭連州凌員外司馬》寫的就是這樣一種感受。
凌準,字宗一,浙江富陽人,年輕的時候才華橫溢,朝氣勃勃,與柳宗元一起策劃並參與了永貞元年(公元805年)由王叔文、王伾領導的“永貞革新”,是因王叔文事件被貶的著名八司馬之一。當年,柳宗元貶湖南永州(現在的湖南永州),凌準被貶廣東連州(現廣東連縣)。凌準是八司馬中最不幸的,貶連州後,他的母親在杭州撫陽去世,緊接著他的兩個弟弟先後死去,凌準憂思成疾,雙目失明,最後死於桂陽佛市。對他的不幸亡故,柳宗元寫了《哭連州凌員外司馬》一詩和《故連州員外司馬凌君權厝志》一文,表示沉痛哀悼,在詩文中,他以情馭辭,深情地回顧了他們昔日的友誼,盛讚凌準的氣節與才學,並對他“有道而不明於天下,離愍逢尤夭其生”的不幸遭遇和“蓋棺未塞責,孤旐凝寒颸。”的死後悽慘情景,悲痛難平。這首哭別亡友詩共分四個部分。
第一部分,首先用點睛之筆大致介紹了凌準的“才”與“命”,凌準是個“才濟命不濟”的人,最後果然短命而死。
第二部分,1、柳宗元介紹了凌準高貴的出身——他的祖先是堯舜手下的掌水之官,他的前輩凌統是三國孫權的大將,功勳卓著,威震江東。2、寫了他淵博的學識,他身懷六藝,發憤寫作,才華橫溢,捭闔縱橫。凌準是個學富五車的才子,他寫了一首萬言詩給當時的丞相,得到賞識,被提拔為崇文館校書朗。詩中所講的“天庭才炎高文,萬字若波馳”講的就是這件事。凌準還著有30萬言的《後漢春秋》,八萬言的《六經解圍人文集》。柳宗元稱讚他“著書逾十年,賾靡不推”,並不是用虛言為死人溢美。3、寫他的五大政績,一是建中初年,凌準在邰寧節度使府中(又稱征西府)以金吾兵曹的身份任掌書記,受到普遍好評。二是他出巡浙東以觀察判官的身份安撫老百姓,懲治貪官污吏,官聲很好。三是寫他因為在浙東的政績被皇上詔為翰林學士。四是寫凌準在貞元二十三年正月,唐德宗死後,朝廷大臣都認為五天以後再發喪,而凌準此時挺身而出,認為天下無主,必使四方猜疑,有野心的人乘機作亂,應該立即將皇上駕崩的訊息通告天下;另立新主,詔告四方,以安定天下。當時的重臣王伾聽從他的意見,第二天發喪,結果驗證凌準的意見是準確的。由於及時發喪,確立了新君,天下人心安定,有異志者也不敢動。五是凌準在翰林院調度錢糧,公正廉明,使那些作奸犯科者、想從國家的錢財中撈一把的人為之整肅。柳宗元通過介紹凌準的政德、政行、政績表現了他非凡的政治才能和練達利索的政治品格。
詩的第三部分,柳宗元表達了對凌準悲慘遭遇的深切同情。“永貞革新”失敗後,凌準開始被貶到四川河州作刺史,與柳宗元一樣,永貞元年九月他是在赴河州剌史任的路上,再次被降職,被貶到更僻遠的廣東連州做司馬。在他被貶的途中,他的母親經不起兒子遠謫他鄉的打擊,因病而逝。緊接著,他的兩個弟弟死亡,而朝廷的命令卻是被貶之人不能回家送喪,必須按期到任。凌準為此痛不欲生,涕淚橫流。“泣盡目無見,腎傷足不持”——把眼睛哭瞎了,身體也垮了,不久便一命歸天。“溘死委靈荒,臧獲守靈帷”,天下的人都認為他是罪人、小人,連他的屍骸都不敢接近。人雖然死了,連個公正的評價都沒得到,只有孤零零的靈幡和淒冷的寒風陪伴著他的孤墳。柳宗元是在為好友鳴不平,也是夫子自道,是對共同的不公正的命運和世道的譴責與抗爭。
第四部分,柳宗元一往情深,無限感慨地回顧了二人的友誼。兩人從認識開始便肝膽相照,後來同時因文章功夫被選拔為朝廷重臣。在“永貞革新”運動中砥柱中流、衝鋒陷陣,改革失敗後,又同時貶為刺史,再貶為司馬。兩個人都年輕氣盛、壯志凌雲,想為天下人謀福利、成仁義,想不到,一腔熱血、幾年艱辛,竟成了天下小人的笑柄。少年壯志和一生功名都化為泡影。接下來柳宗元表達了生死異路,從此永訣的巨大悲哀。死者已逝,而活著人還將在世人的冷眼和唾沫,在心魔的滋擾下倍受折磨。“顧餘九逝魂,與子各何之?我歌誠自慟,悲獨為君悲。”告別自己同命的亡友,柳宗元為朋友悲為自己悲,一顆孤心在泣血、顫慄,這不僅是共同的命運產生的強烈共振,不僅是為過去的事情而感嘆。柳宗元似乎是在凌準靈前長明燈的光焰里看到了自己同樣不幸的未來。
這是一首悼亡詩,在形式上,先寫亡者的身世,再寫其人生經歷和人生遭遇,走的是古代祭文的老路,沒有什麼突破與特色。但是,將自己的命運與死者互相映照,互相襯托,互相呼應,生者與死者,“棺里人”與“棺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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