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曲闌深處重相見》

《虞美人·曲闌深處重相見》

這首詞追憶戀人:上闋前兩句化用李後主“畫堂南畔見,一晌偎人顫”之句,寫相見時的情景。後兩句寫離別之後兩人同樣在月夜相思,同樣的淒清幽怨難以忍受。下闋寫夜裡孤寂幽獨之感,寂寞孤枕,暗自落淚,又回憶起你那堪稱一絕的繪有花卉圖樣的羅裙,真是讓人暗自銷魂。

基本信息

原詞

曲闌深處重相見,勻淚偎人顫。淒涼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
半生已分孤眠過,山枕檀痕涴。憶來何事最銷魂,第一折技花樣畫羅裙

注釋

不勝:受不住,承擔不了。清幽:淒清幽怨。
山枕:枕頭古代枕頭多用木,瓷等製作,中凹兩端突起,其形如山,故名。
檀痕:帶有香粉的淚痕。涴:浸漬、染上。
折枝:中國花卉畫的畫法之一,不畫全株,只畫連枝折下的部分。
花樣:供仿製的式樣。羅裙:絲羅織成的裙子,多泛指婦女衣裙。

寫作背景

寫此作品時,納蘭的結髮妻子盧氏,已離世多年,長久孤寂的納蘭,總是抹不去與妻子在一起時的那些點滴快樂,總是抹不去心頭似被月光鐫刻上去一樣的溫暖回憶。於是寫下此詞以舒緩自己相思之苦。

作者簡介

納蘭性德納蘭性德

納蘭性德(1655-1685),滿族人,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是清代最為著名的詞人之一。他的詩詞不但在清代詞壇享有很高的聲譽,在整箇中國文學史上,也以“納蘭詞”在詞壇占有光采奪目的一席之地。他生活於滿漢融合的時期,其貴族家庭之興衰具有關聯於王朝國事的典型性。他雖侍從帝王,卻嚮往平淡的經歷。這一特殊的生活環境與背景,加之他個人的超逸才華,使其詩詞的創作呈現獨特的個性特徵和鮮明的藝術風格。流傳至今的“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這一富於意境的佳作,是其眾多的代表作之一。

詞牌簡介

虞美人,唐教坊曲名。《碧雞漫志》云:《虞美人》舊曲三,其一屬中呂調,其一屬中呂宮,近世又轉入黃鐘宮。元高拭詞註:南呂調。《樂府雅詞》名《虞美人令》;周紫芝詞,有“只恐怕寒,難近玉壺冰”句,名《玉壺冰》;張炎詞賦柳兒,因名《憶柳曲》;王行詞,取李煜“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句,名《一江春水》。

格律

中平中仄平平仄仄韻中仄平平仄韻中平中仄仄平平平韻中仄中平中仄讀仄平平韻
中平仄仄平平仄換仄韻中仄平平仄韻仄平平仄仄平平換平韻中仄中平中仄讀仄平平韻

名家解讀

【最銷魂】 作者:安意如
寫男女偷會香艷放蕩容易,風流最難。《詩經》里的《野有死麇》 、《靜女》等的風流清潔氣質,到了後來都疏落了,詩比詞四平八穩,寫起感情來也深藏,艷語有限。詞比詩放誕大膽。可惜花間詞每多男女相歡之詞,只是香艷有餘,清淨不足。五代詞中最熱辣亮烈的愛當是“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一份愛若冶艷縱情到了極至,便成了貞烈。與牛嶠這首直接記錄房中秘事的作品不同,距牛嶠之後50年左右,南唐後主李煜也有一首大名鼎鼎的同調《菩薩蠻》 ,寫自己與小周后偷會——
花明月暗飛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在起霧月光不明的晚上,小周后偷偷跑出來見情郎。手裡拿著鞋,只穿著襪子走在台階上,怕弄出聲音讓人發現。約在畫堂南邊見面,在他的懷裡激動得嬌軀輕顫:“我出來一次很難,你一定要好好愛我呀。”當時小周后在為姐姐大周后侍疾,與後主情人歡會,不免偷偷摸摸,也正因為相見難,才更相見歡,情感更熱烈行為更大膽感受更刺激。後主此句探驪得珠,寫透小周后心事,十分逼真地刻畫出少女心頭小鹿亂撞的那種情竇初開、偷嘗禁果神態。“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與牛嶠的“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同為狎旎已極的情語,因為感情至真,不覺其淫,反覺其美。
人不能以詞論,詞卻可以因人論,最簡單李白的詞和蘇軾的就截然有別。同樣是和伊人相處相偎相依,後主於清新中寫出情人間的冶艷,而容若寫出的感覺是一份靜美婉約,戀人間的溫柔愛憐。容若心性高貴純潔如小王子,作詞情語多多而艷語少少,清朗純淨感覺很像學生時代的戀愛,停留在精神層次的需求更強烈。這闋《虞美人》起拍兩句即化用後主名句,生畫出當年與伊人相會的情景,是在曲闌深處,她心情激盪,輕輕落淚。
這首詞所寫是回憶當年和伊人相會相處的情景,字句間一片春光淒涼,前兩句叫人讀來搖心動魄,後兩句詞意陡轉,道破這原是記憶中的美妙而已,現在已經是別後淒涼。淒清幽怨到讓人不堪承受了。下闋緊承上闋詞意,將失意一傾到底,用詞精美婉約,然悽愴詞意並未因此而消減,依然辛酸入骨。容若此詞和後主詞還有一點相似,就是不過多的藉助外景,而選擇用白描的手法深入內心,感情懇切,用詞清淨。
江淹說,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是怎樣難以排遣的離愁別緒讓人憔悴?半生已經孤零零地渡過,思念卻未消減。淚水依舊會毫無節制地濡出來,沁濕了枕頭。想來,餘生活著也只是為了生長繁衍、重複延續這種孤獨。與她離別不過數年,容若卻覺得半生已過,心態一老如斯,這種蒼老是行在曠野中劈頭一道閃電,迅疾猛烈瞬間經年。
憶來何事最銷魂,第一折技花樣畫羅裙。在束河買扎染的裙子,送給最好的朋友,圖案肆意,隨意潑染,想起千年前蘭心惠質的女子,不屑用外面的庸脂俗粉,而別出心載地用山水畫的折枝技法,在素白的羅裙上畫出意境疏淡的圖畫。
時間蹂躪記憶,人往往身不由己地凜冽忘卻。記憶消退如潮,難以控制。最終亦只可記得一些細微深入的細節,它們如白堊紀時流落在地球上的植物,亦是一種遺落。卻是自有定義和存在價值。
記憶中最快樂的事,就是同你一起為羅裙畫上圖案,隔天見你穿上。看你容光瀲灩,柳腰裙兒盪,便是旖旎撓人的春光。而今這盛景不再。我活著亦只為了重複對你的紀念。
別後。你是否,和我一樣。因為記得那些清淡時光的穠麗快樂而心意淒涼?愛消魂,思念更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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