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窗隨判》

《維摩精舍叢書》都序
告讀者
引言
《維摩精舍叢書》之一《榴窗隨判》
一、判名
二、判淨宗七問
三、判禪密簡繁
四、判唯識言有中觀言說空
五、判一悟頓超三大阿僧祇劫
六、判三十二相及悟後起修等
七、判三關
八、判五家宗旨臨濟三玄等
九、判行棒行喝
十、判悟後起修化報
十一、關於禪宗支分具否
十二、判止觀話頭為同為異
十三、判上根下劣
十四、判定慧雙修及教外別傳
十五、判禪宗階位
十六、判授受
十七、判丹道
南懷瑾叢書南懷瑾叢書

維摩精舍叢書都序
言者,心之聲,根於心,發於口。《說文》:“直言曰言。”蓋通彼我,決是
非,破立而不可逾之的向矣。元始渾噩,善惡未形,是非寧判?後代鴿張,雌簧信口,
黑白乃淆。於是天下昏昏,黯然失均也。聖人者出,設為教論,依言顯理,即理詮
真。苟至於真,一已不寓,本無的義,寧有言章?孔子曰“予欲無言”,老子曰“大
音希聲”,“無為而民自化”。迦文曰:“不可說,不可說”。是三大人者,皆不
欲言也。不欲言而炎炎,而淵淵,而河懸,詎得已哉?必有所式矣。當我土有周之季,
人心險巇,邪說橫流。老子為關尹喜說《道德》五千言。孔子自衛反魯,乃刪《詩》、
《書》、定《禮》、《樂》,贊《周易》,修《春秋》。竺土之婆羅門、拜火等教
亦於彼時各肆其說,淆紊真宗。迦文乃宏宣大法,教闡一音。孟子懼楊墨之言盈天
下,而是非失軌,大道不明也,其說曰:“天下之言不歸揚則歸墨。楊氏為我,是
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又曰:“予豈好辯哉?予不
得已也。”
古聖哲述道振宗,拈提策眾,津津焉,諄諄焉。馴至詈罵而聲嘶力竭者,良有
以矣。乃者大寢稽天,莘莘學子,不困舊說,便銜新章,釋孔之心燈未然,老莊之
妙義無續。治儒者,斥道辟釋,謂攻異端。道家者流、以老莊為神化而釋孔俱不入
焉。至於釋子,概斥他宗,論為魔外,而於自乘且亦互譏,詎知諸法本乎一心,三
教理無二致?若曰此優,是取實際理地必立一塵;必曰彼劣,是舍萬行門中當少一法,
庸詎知儒曰精一,道曰玄宰,釋曰真如,一名異名,假名耳。昧者妄標門戶。自詡
精深,是非倒置,去取乃乖,方以吾土春秋戰園時,竺土婆羅門、拜火等教熾盛時,
殆有過之而無不及。此吾師鹽亭袁夫子煥仙出世,維厚精舍提持宗旨,敷演上乘,
辟邪說而大聲疾呼者矣。夫予以天縱之資,邃博之學,名儒而循吏,歷膺軍政顯職
者數十年,潛心內籍棲志心宗者亦數十年。抵老豁然發明大事。詎曰警語聞於樓
中,扇搖契於江外?抑亦睹明星以悟道,見拈花而破顏者矣。悲大道之胥淪,四生之
顛沛,乃毅然棄軒冕,舍山林,遠肥膏,雜塵習,思以如來家業,孔老薪傳,立己
立人,而及國家天下也。時孔則孔,宜禪曰禪,有時以佛入孔,以老入禪;有時以
禪入老,以孔入佛;有時以孔入佛老,有時以佛老入孔;有時孔老佛俱入而俱不入,
有時孔老佛俱不入而俱入。音翻海浪,語吐珠圓,隨感赴機,因材嗚鐸。
於初學入德之無從也。為說《黃葉閒譚》以階之。懼半途而搖心歧路也,為說
《榴窗隨判》以迪之。或偏滯而執勝義之可循也,為說《中庸勝唱》以匯通之。他
如《靈岩語屑》中、詩歌、聯倡、劇曲、雜章,無不高提祖印,醒赴來機。至於
《酬語》則世法佛法,勝法劣法,是法非法,世出世問等,一切種法靡不悉具,而
要歸於第一義諦,以統攝之。無一而非孔老釋氏之名言,無一而是孔老釋氏之成言。
以水入水,因言遣言。此千聖立教之通徑,非夫子一己之私言也。故釋字隨心,不
僅漢學家之訓詁;於文隨意,非襲司馬氏之成規;誘掖魔外,如父母之於愛子,嚴
而不刻;拈誦古今,若日月之麗中天,明無不周。懋矣都哉!人百其口,詎能仰贊?
心言等私淑門牆、得聞勝義,於叢書刊行之始,特揭櫫其著者。文何稱焉?學者苟人
手一篇,以蘄開契。挽既倒之狂瀾,明千聖之宗旨,固夫子之志也。若私鏤,若墨
守,斤斤焉於言前句外字裡行間者,詎曰道負夫子,抑已活埋自己矣。邦之君子,
曷興乎來?
中華民國三十三年十月門人內江言、鹽亭范仲純謹序,
告讀者
肇圃曰:《維摩精舍叢書》初函既梓,內水伍先生心言、鹽亭仲純范子為之都
序,揭全書之宗旨,示學者之的趨。都哉!都哉!括而囊之,抑已罄矣。然其言渾,
其義微。而是函五集,洋洋十數萬言,讀者乍即,皎如百千明鏡鑒物,光光顯色。
色色透圓,搖目驚心,應接有如山陰道上,即之不可,離則非親,於是望洋興嘆,
遂棄殘笥,而廢自半途矣。爰揭如左三事,指其窾竅,學者苟嘗一臠。全鼎自知,
所謂綱舉而目張者也。
一、不獵繁。一語亡言,當下知返,苟得是篇隻字半偈,皆可發明大事,了澈心
宗。古德曰:“窮諸玄辯,如一毫置於太虛;絕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繁雲
乎哉?
二、不取簡。孤陋寡聞。君子所戒。若有所取,即有所去,去取交違。寓臼儼
然,益自遠道,況簡而無文,必非勝進。
三、不捨信。一切種法,君子勝行,非信不寓、故曰:“一入信門,便登祖位。”
苟於是籍,隨手一章、隨拾一言,朝斯夕斯,所作必辦’。再諸方聞有此輯,欲先
讀者,以書來索,日或數函,同人乃倉卒付梓,檢校之疏,誤漏之甚,或多多也,
渴望仁者閱此輯已,糾其謬誤,指而告之,示寄成都提督東街維摩精舍刻經處,則
至感矣。
門人潼南田肇圃敬告。
中華民國三十三年十月
榴窗隨判(維摩精舍叢書之一)
口授:鹽亭表煥仙先生
編輯:果州徐劍秋
內江伍所南
潼南田肇圃
記事:鹽亭范天篤
廣漢楊光代
記言:潼南傅仲穆
鹽亭王乃鶴
校訛:樂清南懷瑾
峨山大坪釋通寬
西充楊介眉
華陽呂寒
繕稿:隆昌饒盛華
引言
引曰:維摩精舍第一次行七競,中華民國三十二年秋之季矣,而榴一蒂三花,
紅透窗牖。諸德祥之,走而語。乃鶴、肇圃等曰:“此多子之預應也。瑞當法嗣遍
寰宇。”住持僧海滿亦曰:“是樹也,植而越十寒暑,未含一蕊。”彼時四眾,僧
之,俗之,老之,幼之,女之,男之,或坐,或立,或笑語,或莊詞,或默計,無
不津津焉,艷稱而暢道,曰:“希有哉!得未曾睹也。”乃鶴、肇圃適輯先生判諸
方問難十七篇成,夫篇固不僅十七也,而競以十七成輯者,蓋節要斷時耳,因請名。
會茲希有,並以此帙交聞先生,先生不顧,且曰:“草木之變亦恆常耳,烏足異!烏
足異!”而諸子及乃鶴、肇圃等,請名此帙,固未已也,先生乃不答。或者曰:“是
名也,曰《榴窗隨判》如何?”聲未歇,潼南傅先生真吾曰:“善!”眾曰:“甚善!
甚善I”先生復無語。於是以此帙梓,而饗諸同仁。將曰一蒂三花,一花五葉,而花
花相印,葉葉交扶,葉綠花紅,花紅葉綠,紅紅綠綠,綠綠紅紅,盡未來際而無窮
也邪!
時維中華民國三十二年冬月十三日門人王乃鶴、田肇圃同序於錦城提督東街三
義廟維摩精舍北軒。
一、判名
問曰“梵語禪那,此雲靜慮,是禪宗者同此禪邪?異此禪邪?若言同,則此禪者
義僅六度之一,而是禪宗妙該萬有之全;若言異,諸名實多,何獨襲此而不他名?”
判曰:“如此昧心亂統,成何矩范?”進云:“理以究而明,何得厚誣中人亂統?
事以激而大,不合深斥吾儕逾行。”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轉解而縛轉堅,
轉辯而義轉淵。禪宗之禪與六度中位當第五之禪是同是異且擱不論,無容深研。即
今問話者與未問話者是同是異,試道一句看!若道得,許汝拈頭作尾,以實為虛,
把逆作順,以佛為魔,踏毗盧頂上行,從綠蔭叢里過;若道不得,烏得不雲亂統?雲
何不是逾行?”
進云:“昔圭峰云:‘欣上厭下而修者,外道禪;正信因果不捨欣厭而修者,
凡夫禪;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小乘禪;悟我法二空所顯具理而修者,大乘禪;
若頓悟自心本來清淨,原無煩惱,無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畢竟無異,依此
而修者,是最上乘心,亦名一行三昧,一名具如三昧,達摩門下展轉相傳者,此心
也。’又判云:‘達摩未到此土,古來所解皆前四心,諸高僧修之都得功用,即南
岳天台依三諦之理,立三止三觀教義,雖極圓妙,然其趣入門戶次第,亦只前之諸
禪行相。惟達摩所傳者,頓同佛體,迥異諸門’云云。又檢曰:‘宗習者得則成聖,
疾證菩提;失則成邪,速入塗炭。先祖革昧防失故,且人傳一人,後代已有所憑,
爰任千燈千照’等如是說。彼且云云,何得厚誣學人亂統,深斥吾儕逾行?”
先生曰:“咄!如此惡口,何有吾宗!”於是凝然據座,進無語。久之,曰:
“會么?”進云:“不會。”乃曰:“於此會去,尚雲落二落三,矧此不薦,敢雲
勝行?既非勝行,即是亂統。既是亂統,何行不逾?”進語阻氣抑,禮求朗示。
先生曰:“此事人人具足,一切圓成,然未證據者,才涉思維,遂爾白雲萬里,
矧乃逐末迷本,妄計黑白,橫生異同耶。如此行心,何年乃徹?詎知諸名無常,皆依
假立,必究名相?圭峰既以剖析。胡勞嗜痴?且一切唯心,何緣去取?極其至,法爾如
幻,心亦強名。明知幻法,橫課長短,妄立自他,云乎不礙證此?不但圭峰所謂之五
種禪為無疾而呻,而臨濟三玄、曹洞五位、溈仰九十六圓相、法眼六相、雲門三關、
天龍一指,何一而非門庭設施、一期方便?寧有實法歟?不僅此也,三藏十二部、三
世諸佛教、一切賢聖言,悉是應病與藥,黃葉止啼。當人當下明心,一切現成,理
事皆足,所謂嘗鼎一臠余旨可知。若不爾者,任汝多聞,達古今,總是痴狂外邊
走也。
“至雲‘得則成聖,疾證菩提;失則成邪,速入塗炭’,尤為權語。何也?得本
無聖,何有菩提可證?一物也無,失從何失?既無有失,云何成邪?既無有邪,入何塗
炭?若曰人傳一人是有法可授也,至於千燈千照亦屬法爾如然。當人不檢己闕,惟求
他珍,說雲趁塊,不其然乎?撲人獅子,固不爾矣。明此,開一禪門為八萬四千禪門,
塵塵爾、剎剎爾、法法爾,滴滴顯慈仁之沛;以八萬四千禪門入一禪門,圓圓透法
爾之全。若以理求,若以事得,若以聲音相貌判,白雲萬里。”進云:“余即不問。
如何是白雲萬里?”先生曰“日暮數峰青欲染,舟人說是汝州山。”
二、判淨土七問
問曰:“禪宗、淨土是一是二?學人進業,何去何從?永明壽四料揀曰:‘有禪
有淨土,猶如戴角虎,現世為人師,來生作佛祖。’次曰:‘有禪無淨土,十人九
錯路,陰境忽現前,瞥爾隨他去。’三曰:‘無禪有淨土,萬修萬人去,但得見彌
陀,何愁不開悟?’四曰:‘無禪無淨土,鐵床並銅柱,百劫與千生,沒個人依怙。’
云云。四偈出已,一時淨宗風尚,禪席衰落。彼永明者方便言耶?如實談耶?願垂明
示。”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轉解而縛轉堅,轉辯而義轉淵。當人但自明
心,何土非淨?’何淨非禪?何禪非心?何心非自?自心既徹,何事不照?何義不通?為
二為一,何去何從,不著問人,洞如觀火。若不爾者,總為趁塊韓盧,決非撲人獅
子。所謂劍過已遠而猶刻舟也,詎不悲乎?彼四料揀者,一期方便,捏怪空拳,原無
實法,寧有是處?
“必曰‘有禪有淨土,猶如帶角虎,現世為人師,來生作佛祖’。然則禪淨二
也,不然云何雙舉?詎知非禪不淨,非淨不禪?禪即淨,淨即禪,名固不一,體寧有
二?若體二者,則二法也,豈聖人之道歟?故曰:惟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惟不二
也,能淨即禪,以治淨宗,言花開見佛,佛即禪,禪即佛也。惟非一也,能禪即淨,
以治禪宗,說見性成佛,佛即淨,淨即佛也。寧舍禪淨外而別有他佛他祖耶?今曰有
禪有淨土,當下即已作佛作祖,何必來生?既作佛已,何用不京?詎以虎而戴角能喻
其銳哉?今既如是諍論,如是馳求,何曾夢見有禪有淨土來?故曰:趁塊韓盧,決非
撲人獅子。至於有禪無淨土,無禪有淨土,無禪無淨土,皆如上判,以例而悉,固
非一隅反三,今不贅。蓋先聖為初機開一方便入德之門耳。”
又問曰:“治淨宗者,口持佛號,得佛加被。如是履行,不但專工己有,力且
借他,自他共掖,舉必易擎。彼禪宗者,呵佛罵祖,力專在自,縱饒有人,其力難
充。當否,祈示。”
判曰:“皮不存,毛安附?自不立,他何為?俗諦猶然,況踏毗盧頂上行耶?須知
才起借他之念,便落怠倚之行。大大夫兒一聞便信,一信便行,一行便深,一深便
橫超直出,魔來斬魔,佛來殺佛,覓自已無,何有於他?況借力耶?力必待借而充,
其充也因他而充,何充於自?自既不充,何貴此充?若然,他生於自,非自無他,自
他兩忘,力在何處?道來!道來!必曰念佛則佛加被,不念則佛不加被,是等佛如貪
吏,饗則福淫。不供而禍善也,寧有是處!況佛喻如鏡,胡來照胡,漢來照漢,理
無去取,寧有是非!若禮則照,不禮則不照,是鏡也,異也!妖矣!佛云乎哉?咄!真
小兒女語,非大大夫言。”又問曰:“淨宗九品三階,如實而行,事非立異,學子
易超。禪宗一物也無,遍含空有,行人難即。”判曰:“咄!一翳在目,空花亂飛。
汝既異也,而猶異人。異哉!異哉!咄也!咄也!九品三階,因機而立,且在彼土,汝
尚在此,而未到彼,從何曰確?若必曰確,實因他確,倘不因他,汝從何確?確因於
他,自且不知,亦云異也,寧曰異人?況彼土當此土西,遠隔十億萬佛土,汝以肉眼
云何能見?未見雲見,不亦異乎?又彼佛報身白毫婉轉五須彌,紺目澄清四大海,當
人不但身未親臨,目未親睹,饒汝親臨親睹,畢汝百年壽命尚不能游遍一目,況其
余耶?此不自異而獨異人,不更異乎?吾宗一物也無,遍含空有,塵塵剎剎,無不畢
現。他不遠言,即以汝例,汝此身者為有為無?若是有者,除卻四大,身從何身?若
曰四大即身,四大本四,云何是身?若是身者,何雲四大?故不可言有也。若實無者,
則此色身,明明是有,何得滅有言空?析有為空,故不可言無也。然立有時,有非實
有,因無而有,故曰一物也無;立無時,無非實無,固有而無,故曰遍含諸有。物
物塵塵,無不煥然等現,一派圓成。汝猶異之,真趁塊韓盧,而非撲人獅子也。孰
易孰難,當人自檢,自檢。”
又問曰:“淨宗持一佛號,臨命終時,乘彼佛號,即得往生。彼禪宗者一無所
系,不待命終,即今現在,何所執持?既無執持,主人何在?既無主人,生死何了?祈
示。”
判曰:“乘一佛號而往生固也。汝亦知乎?吾宗者不往即生耶。不然‘十世古
今,始終不離於當念;無邊剎境,自他不隔於毫端’謬也。無邊剎境,自他既不隔
於毫端,然則往往何往?十世古今,始終既不離於當念,然則生生何生?古有尊宿於
此拈云:‘生則決定生,往則實不往。’又一尊宿曰‘往則決定往,生則實不生。’
不快漆桶,何曾夢見?妄毀上乘,業墮無間,悲乎悲乎!向汝道一物也無,汝雲執持,
執持何物?苟有執持,豈無為法哉?一大藏教,演繹則萬流競秀,歸納則人法無我。
既無人法,誰受執持?既無有受,誰為執持?若曰主人,誰為客子?誰生誰死?誰了誰
不了?不快漆桶,試道一句看?”又問曰“一持佛號,一參話頭,為一為二若雲一者,
多此一法;若雲二者,佛法有二。即有此法,何法為優?若等優者,究以何從?祈示。”
判曰:“眾生捨本逐末,背覺合塵,虛榮死生,輪迴六趣。先聖哀之,為設疑
信二門,但臻於至,一也不有,云何曰二?若不爾者,萬別千差,詎曰一乎?疑者疑
此一事實,信者信此一事實。疑極而信實,信則一物也無,信豈能寓?信生而疑正,
疑則纖毫不立,疑詎能居?疑信煥然,法爾如幻,故曰:惟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
持佛號者貴乎信,參話頭者重在疑,當人明此,自合開口大笑也,寧問人乎?”又問
曰:“比來行人僉曰‘千穩萬穩,不如一句佛號為穩;說禪說道,總無把握。’故
昔在宗下參究數十年者,毫無入處,今改入淨,似尚有力。若曰禪宗為優,或等優
者,此雲如何?乞示。”判曰:“咄!如此自欺欺人,成何矩范?何為淨土,何為禪宗,
上已具言。非禪不淨,非淨不禪。彼在宗下無有入處,而於淨土為有力得,是大誑
語,是大愉心,是大自欺,何也?如飢人食飯。食此飯飽、必知食彼飯亦飽,蓋等一
飯也。如不知彼飯能飽,決未飽食此飯。不待智者而知,雖愚夫亦顯。故曰:作是
說者,是大誑語,大偷心,大自欺,窮劫不能生淨土也,經曰‘不可以少福德因緣
而生彼土’者,蓋為此輩痛下一拶矣。又‘若一日若二日乃至七日,一心不亂,定
獲往生。’經垂朗示,試問漆桶。汝能一日或一時一心不亂否?如能,以七日較之,
為程尚遠,況不能耶?詎知吾宗一念明心便同本得,本得者明心也。心即佛,佛即心,
是當人當下即已成佛,穩歟?非歟?說淨說穢,說生說不生,皆權語也。詩曰:‘等
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不快漆桶,又何曾夢見東風一面耶?咄!趁塊韓
盧,遠非撲人獅子。進云:“然則淨宗劣而禪宗優也。”
曰:“否!否!華嚴海眾,猶歸淨土;文殊大智,不捨極樂;龍樹妙闡入德之
程,遠公創結蓮社之雅,雲胡不令?若曰劣則總劣,若曰優則總優。何也?流水不曾
懷昨日,桃花依舊到春時。”
三、判禪密簡繁
問曰,“密乘建立生起、圓滿二種次第,生起屬外,圓滿屬內。外成就已,乃
及於內。灌頂、加持三業相應,事理交徹,允稱希有。治其道者,頗議禪宗過於簡
易,攝機不廣,又自詡言於彼宗者即身成佛。宗門下客亦自況曰;‘何須即身,當
下明心,立地成佛。’二者交詡,孰優孰劣?”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轉解
而縛轉堅,轉辯而義轉淵。當人當下把自己腳跟下一段風流大事了徹,三藏十二部
成廢話,曰顯曰密。真可笑也。如不爾者,稱鄭稱揚。悉屬外求;說凡說聖,總是
內覓,謂余不信。臘月三十到來,任汝說顯說密,說聖說凡,閻王老子都不放你過
的。所以說讀破四韋馱而不免生死。拙哉!你看他鐵練鎖虛空的朋友,是何等光昌’
何等氣象!彼丈夫兮我丈夫,不於此痛下一錐,空號鬚眉,枉稱漢子!
“本無內外,何法詮為生起屬外,圓滿屬內?本目具足,一切圓成,成成何事?
就就何法?若有成就,即有增減。既有增減,即非無為。既非無為,雲胡說雲‘靈光
獨曜,迥脫根塵’?至雲灌頂加持,亦是依他,三業相應,悉為幻影。當人果能於此
一覷覷破,無事不通,無理不徹,所謂頭頭上顯,物物上明,至哉,撲人獅子!詎
曰趁塊韓盧?說雲允稱稀有,固不在彼而在此。所謂‘猿抱子歸青峰里。鳥銜花落碧
岩前’。不著問人,當人如觀掌果,如察指紋也。
“若曰禪宗簡易,攝機不廣。且自詡雲即生成佛,尤為戲論。詎知是法平等,
眾無短長。何有繁簡?必詡自繁,既曰自繁。何曾夢見實際理地不存一物?彼必又曰
本來無物,故修多羅曰:‘實無所得’,然此無得,至玄至幽、學人機淺,如何湊泊?
必預有而後及無,必先繁而後涉簡。若不爾者,三藏十二虛構也。誠然,誠然,虛
構,虛構。三藏十二句句徹,語語明、都教汝不他求,不立異,不炫奇,直上歸家
道路。歸家道路者,諸行無常一切空也,既雲眾常,既曰一切空,誰教汝把三藏十
二蘊在胸中,荷在肩上,如龜負殼,寧有超世?聖人指令窮子還家、而令其肩荷逆旅
心蘊路程乎?況簡莫簡於禪宗,繁莫管於禪宗,是禪宗者恰恰又不在你簡里繁里,不
簡不繁亦簡亦繁里,何也?一喝而該萬有之全,彼生圓二次第一切諸種法,不離萬有,
云何不該?非僅此也,彼宗只該生園二次第一切諸種法,而不該無生圓二次第一切
諸種法。禪宗一喝,有無不馭,無法不該。若曰攝機,何廣何不廣?昧者且明,何
容贅說?此言繁也。若以簡言,臨濟三頓棒,天龍一指禪,踏翻溺器。蹴破腳頭,所
謂一物也無,而無亦無。遑論乎溪深每長於杓柄耶?“至雲即生成佛,實為一期方
便語,黃葉止兒啼。眾生本來即佛,佛即眾生,無欠無餘,不二不一,如何以佛更
成於佛?若以佛成佛,是頭上加頭也,可乎?可乎?惟眾生本來即佛,眾生不薦,達者
能仁指令見耳。若曰有佛可成,且不論乎即生不即生,許汝窮劫不能成佛,何也?邪
見也。頭上安頭,南轅而北轍矣!若禪宗者,佛之一字,雅不欲聞。成與不成,悉為
戲論;當下明心,亦權語也,況余乎。”進云:“然則禪宗密乘為二,優劣丕顯也。”
曰:“否!否!禪者密之禪,密者禪之密。苟至於極,何密非禪?不馭乎道,何禪
非密?所謂到家皆親,於途總別也。昔一尊宿問一尊宿曰:‘如何是世尊有密語,迦
葉不覆藏?’宿曰‘汝會則迦葉不覆藏,不會則世尊有密語。’何為禪?何為密?何為
一?何為二?何為優?何為劣?道來道來!分明一片閒田地,過去過來問主人。咄!蠢
哉。”
四、判唯識言有、中觀說空
問曰:“中觀唯識,兩學巍然。治中觀者,謂唯識家立勝義為有,外境為無,
是遮境存心,猶羈法執;治唯識家,謂中觀學者立勝義為無,破斥種子有,壞緣生。
空有互爭,議論千載,今以此判,何去何從?”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轉解
而縛轉堅,轉辯而義轉淵。當下明心,萬事了畢,說有說無。一行總愆。詎知有非
是有,因無故有;無非是無,因有故無?有無不馭,去取何居?若曰立有時纖忽不寓,
立無時遍界不藏,所謂不有而有,不無而無,有即是無,無即是有,都是虛聲,悉
謗論。何也?二法也,不明心矣,明心之士決不如然。卓焉撲人獅子,迥非趁塊韓
盧。當下識得自心,一切皆為剩語,何暇與人說無說有,說去說從耶?必曰遮境存心
為羈法執,是詮執為劣法也。然則一諾而終身不逾,一行而萬邦足式,乃至釋迦四
十九年惟說此一事實,執乎?非乎?
又戒、定、慧三學,今昔艷稱人口,初機入德要途,戒則守而不逾,定曰心一
境性,慧則寂而常照。若以執為劣法,是戒不守,定不一,而慧則照而不常寂也,
可乎?可乎?詎知非心不問境,非境不名心?此心即境,何境可遮?此境即心,既雲境
無,何心可有?既無有心,何法為執?此無論也,心境雙忘,復是何物?道來,道來。
“必曰勝義為無,破斥種子有,壞緣生。此亦諍語,非是,何也?既雲無也,而
言此勝義為無者,為有耶?為無耶?不待筮龜,不著問人,當人自悉也。詎知種子緣
生,當體即無?若實有者,種從何生?緣從何會?種既不生,云何說雲種子?緣既不會,
何法設為緣生?昧者執而不察,是不待他破而自己預破也。詎不冤乎?此法既明,法
爾如幻,安立因果,井然為章,乃知無始至今,生則幻生,滅則幻滅,惟當人腳根
下一段無陰陽土,豆古至今不曾移異一絲忽頭。修多羅頌曰:法身遍滿於法界,普
現一切眾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恆處此菩提座。’
“總如是說,唯識詳有,中觀言空,皆一期方便語,接引初機談,都無實義,
寧有輊軒?須知惟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治唯識者必曰勝義有,治中觀者必曰勝義
無,有無互攻,遂為道病,詎曰法執且亦見邪?”
進雲“無著、天親義闡妙有之全,龍樹、提婆法顯真空之勝,今曰執法,又曰
見邪,無乃毀滅先聖,自是非他歟?”
先生曰:“咄!如我說者為正說,非我說者為魔說,誰管自是或不是,他非或
不非;甚么先聖、後聖、無著、天親、龍樹、提婆等一切冗詞廢語,即使彌勒到來,
亦須痛摒異域,文殊臨此,自合遠貶殊方。“為何如此?”先生以目顧視大眾、良久
乃曰:“古德雲:我王庫內,無如是刀。”進云:“畢竟一句。作如何判?”
先生曰“兩個駝子相逢,說世上而今無直人。”
五、判一悟頓超三大阿僧祇劫
問曰“頓悟成佛,又雲一悟便至佛地,大違教言,何有是處?資糧加行,依次漸
修,一大阿僧祇劫,乃得見道,頓斷分別;一至七地,依次漸修,一大阿僧祇劫,
登第八不動地,頓斷執藏;八地至十,依次漸修,一大阿僧祇劫,得金剛喻定,頓
斷隨眠。今言頓悟即超彼劫,如是長時,何能一悟便超?無始習氣,何能一悟頓斷?
若能超則壞時,若能斷則壞事,祈示。”
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轉解而縛轉堅,轉辯而義轉淵。當人果忽地一
下摸著自家具孔,那有如許之繞來?今既不爾,辯亦徒勞。汝知頓悟成佛,一悟即至
佛地,詎知吾宗不悟已成,本來即在佛地乎!不然眾生已成佛競之偉論謬也。《圓
覺經》雲“一切眾生皆證如來圓覺。’《維摩詰經》云:‘不捨受蘊而取證。’亦
謬也,可乎?可乎?眾生既已成佛競,既已證如來圓覺,既已不捨受蘊而取證,認何
為時?認何為事?認何為煩惱習氣?既無時,既無事,既無煩惱習氣,超超何時?斷斷
何習?今既有超有斷。正是有作有為,何曾夢見已成佛競,已證如來圓覺,不捨受蘊
而取證耶?向居士曰除煩惱而趣菩提,喻去形而覓影;離眾生而希佛果。若求響而默
聲。咄哉!向汝道:獅子撲人,韓盧趁塊。“又既不得忽地一下摸著自家具孔,必
昌言修行,肆說勝義。於是離聲色著聲色,離名字著名字,所以無想天人,修經八
萬大劫,一朝退墮,諸事儼然,蓋未得忽地一下而不知根本真實也。於焉次第修行,
三生六十劫,四生一百劫,如是直到三祇果滿,他古人猶道不如一念緣起無生,超
彼三乘權學等見,故曰:‘彈指圓成八萬門,剎那滅卻三祇劫’也。等如上說,孰
為壞時?孰為壞事?道來,道來。”進雲“如說上根別器之行,初機必不能薦,不然
三乘之說謬也,國中後善揚死法也。”曰:“否!否!是法平等,本無高下,寧有初
中?悟則頓悟,雖愚亦能悟;迷則總迷,雖智亦時迷。迷悟名言,相對而立,今不迷,
悟何寓?上智下愚依悟而有,覓悟若無,彼上下者從何而建?既不能建,孰為上根?
孰為下劣?道來!道來。須知悟則下愚即上智,不悟則上智即下愚。倘不於斯一覷覷
破,任汝說得一大藏教,總為戲論!
“必曰有分別,有執藏,有隨眠諸煩惱可斷。然則無始劫來,一切分別,一切
執藏,一切隨眠諸種煩惱,詎汝三大阿憎祇劫能通然頓斷耶?三大阿僧祇劫以時言誠
久矣,然以例乎無始大劫,則又太倉之一粟耳。彼一粟能敵太倉,此一悟而等阿僧
祇,又烏乎其不可況?當人自無始迄今,頭出頭沒,歷劫回向,不知經歷若干阿僧祇
劫,始有此悟。只以步前忘後,昧於進程,遂爾不自疾遲而反病速,亦可曬也。若
然,是則總是,非則總非,彼烏得是彼三大阿僧祇劫而非此一悟耶?既是此三大阿僧
祇劫而非此一悟,又誰為壞時?誰為壞事?不待龜卜數計,燭照而知也。
“又煩惱雲斷,然則果有能斷所斷耶?若有能所,誰當能所?若無能所,云何曰
斷?詎知作眾生者,煩惱習氣也,作佛作祖作菩薩者,亦煩惱習氣也?斷煩惱習氣即
是殺煩惱習,殺煩惱習氣即是殺佛殺祖殺菩薩殺眾生。三藏十二分教明明叫汝學佛
學祖學菩薩度眾生,誰叫汝殺佛殺祖殺菩薩殺眾生?非僅此也,古人喻為牧牛,今曰
斷,是不牧牛而殺牛也,不亦大可笑乎?”
進雲“然則畢竟一句,究作何判?”
先生曰“野水影殘晴樹後,家書正寫夜燈前。
六、判三十二相及悟後起修等
問曰:“一悟即至佛地,理上耶?事上耶?若理則空頭銜耳,何貴有此一佛?若事
則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百千三昧、無量功德、自土他土、一切種土,一時具耶,
貪嗔痴等一時盡耶。或悟後起修,如修多羅云:理緣頓悟,乘悟並消;事須漸除,
因次第盡耶。若次第者,何雲頓悟?祈示。”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轉解而
縛轉堅,轉辯而義轉淵。當人當下識取自心,認取自己,是佛非佛,如理而知,如
實而知,決不馳求,說理說事,總是外覓,詎知非理不事,非事不理,寧有舍事而
別有一理,亦舍理而別有一事耶?至三十二相、一切種土等隨身玩具,更不足齒。何
也?當人只愁不作國王,豈愁作國王而無飯啖乎?一悟喻國王,飯喻三十二相等。古
德曰:只愁不作佛,不愁佛不解語。良有以也。又貪等本空,盡從何盡?理頓悟,事
漸除,一期權語也,詎實法哉?”進云:“云何說為隨身玩具?學人不了,請為詳示。”
先生曰“必曰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為果乘之極,然則轉輪聖王即佛也。轉輪聖王
即佛,是佛可修而得。佛即屬修,有修必有壞。既壞也,何名曰佛?若佛有壞,何貴
此佛?詎知是相也,垢膩之衣矣。但得本,一切具足,是衣者用亦得,不用亦得,用
不用皆得。何也?王登寶殿,野老謳歌。所謂自南自北,自西自東,無斯不服。當人
若非親證,何能通了?汝窮子也,自未作王,而謂王亦窮子,詎不冤乎?王如上喻明。
此曰百千三昧,曰無量功德,曰自土他土,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等,不用他求,悉
在當人口裡。”進云:“如何悉在學人口裡?”
曰:“塞卻汝口,免汝亂統。
“至以‘理緣頓悟,乘悟並消,事須漸除,因次第盡’為實法者,為悟後起修
者,尤可笑矣。何也?不檢方便,不計權實,恣情趁塊也。余不及,我切切實實問
汝:釋迦老子在菩提樹下睹明星而悟道後,消消個什麼?除除個什麼?修修個什麼?盡
又盡個什麼?而證又證個什麼?好看,好看,此是第一徹頭。”“然則果無修無證
乎?”
曰:“否!否!這些好處,他人言之不及,自檢乃親。若言修證是妄語,若言
不修證是妄語,若言修證即不修證,不修證即修證,亦是大妄語。須知他得了的人,
恁么亦得,不恁么亦得,恁么不恁么總得。中書堂的事,非十字街頭販夫走卒所能
知得底。”
進云:“然則最親一句畢竟如何?”
久之,先生曰:“向汝道: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七、判三關
問曰:“宗下悟程初關、重關、牢關等說。競銜人口,是歟?非歟?若是,與教
下三頓之說何異?若非,說三關者妄邪,盲耶?願垂明示。”
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一物也無,云何曰三?又,既曰宗下,自當遠異
乎教,若不爾者,何分宗教?必以教下三頓之說而與宗下三關判異判同,以何為平?
縱得其平,與汝身心有何饒益?咄!向汝道轉解而縛轉堅,轉辯而義轉淵。此是什麼
所在,說宗說教,說是說非,說異說同,道來、道來。
“宗者、釋迦老子睹明星而悟此一著子,時之詮語也;教者,以此一著子而教
人,令六道四生同證此一著也。詎有他義奇義哉!若然,宗者教之宗,教者宗之教,
前已明判,體固非二,用實不一也。用既不一,無論何宗何教,都以扶起破沙爐,
使當人把自己足根下一段風流韻事,透頂透底,了了徹徹,為惟一職責。果能了徹,
不但分宗下教下三頓三關,不是衍文,不是駢枝,即曰宗上教上千頓千關亦非游詞。
何也?惟此一事矣。不然,任汝多聞達古今,總是數人珍寶。
“況三關者一期方便語,實際理地不立一塵,寧有三乎?雍正曰‘不掛一絲,前
後際斷、曰初關;山者山,河者河,色聲香味觸法儘是本分,無一物非我身,無一
物是我己,色空無礙獲大自在,曰重關;家舍即在途中,途中即在家舍、行斯住斯,
體斯用斯,如是惺惺行履,無明執著自然消落,曰末後一關。’末後一關者,今人
說為牢關也。等如是說,概屬誹語邪詞,悉為謗論戲法。至雲人人皆有生緣,我手
何似佛手?我腳何似驢腳?當彼宋時,天下目為三關者也。而黃龍慧南者又何曾自詮
曰:‘我此語句為彼三關或非彼三關耶?’圓悟勤曰:‘渠儂無背面,一鏃破三關。’
大慧杲曰:‘一嫉破三關,分明箭後路。’不快漆桶,三關之說,會來!會來!
“當人不檢己闕,不邁進程,不抖擻精神透關,日與關吏盤桓,關河邂逅,曰
初關,曰重關,曰末後牢關。任汝說盡千關萬關,總是說食不飽,何如親透一關?望
前路之悠悠,藐己躬之孑孑,春風秋月逐爾等閒而過,放蕩天涯何年返屋?咄!如是
昧行,向外咨逞,不曰己妄己盲,而曰人盲人妄者,何歟?詩曰:‘蝴蝶夢中家萬里。
杜鵑枝上月三更。’甚可懷也。”
八、判五家宗旨臨濟三玄等
問曰:“臨濟三玄、曹洞五位、溈仰九十六圓相、法眼六相、雲門顧鑒咦等,
為宗旨耶?門庭設施耶?有法可授耶?乞示。”
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轉解而縛轉堅,轉辯而義轉淵。當人倘明得自
己,什麼臨濟三玄,曹洞五位,溈仰九十六圓相,法眼六相,雲門顧鑒咦等,什麼
宗旨,什麼門庭設施,什麼有法可授無法可授,都為諍語。何也?眼若不寐,諸夢自
除;心若不異,萬法一如。必曰有宗旨可授,我且問汝三世諸佛究以何者為宗?何者
為旨?必曰有門庭可設施,我又問汝門庭又門庭個什麼?設施又設施個什麼?余姑不論,
即以五宗言,宗苟有五而宗旨亦有五也,豈事理哉?詎知五宗所明同此一事,此一事
為何事?當人腳根下一段風流韻事故。
“雍正曰:‘五宗所明者,同是大圓覺性矣。’大圓性亦是假名,至於門庭設
施則又詮曰:‘古人專為剿情絕見,惟恐一門路熟,又復情見熾然,是以別出一番
手眼,使人悟取。’彼雍正者造詣固不足稱,然拈此處亦有可取,況一切種法原為
黃葉止兒啼耶?必曰無宗旨可授,無門庭可設施,亦是大病。何也?春夏秋冬無情者,
猶章及時;藏通別圓演教者,皆成妙諦。今曰無,可乎?必曰無,何曾夢見是法?何
曾屬有無?用時便用,無文字歟!”
進云:“如是尚矣!溈仰、曹洞、雲門、法眼,今且暫擱,臨濟云:‘大凡演
唱宗乘。一句中須具三玄門,一玄門中須具三要義,一要義中有權有實,有照有用。
汝等諸人作么生會?’是如實語歟?非如實語歟?若非彼臨濟者,千古楷模,一代宗匠
寧以非法而示行人章後世乎?若是則是三玄三要者義當何詮?又彼果非也,汾陽昭曰:
‘先聖云:一句語須具三玄,一玄中須具三要。阿哪個是三玄三要的句?快會取好。’
何歟?又云:‘還有商量者么?有即出來。’時有僧出而問曰:‘如何是接初機的句?’
答曰:‘汝是行腳僧。’又問:‘如何是辨衲僧的句?’答曰:‘西方日出卯。’又
問:‘如何是行正令的句?’答曰:‘千里特來呈對面。’又問:‘如何是立乾坤
的句?’答曰:‘北俱盧洲長粳末,食者無憂亦無喜。’昭復曰:‘只將此四轉語驗
天下衲僧,才見汝來便驗得也。’
“僧又問曰:‘如何是學人著力處?’答曰:‘嘉州打大象。’問:‘如何是
學人轉身處?’答曰:‘陝府灌鐵牛。’問:‘如何是學人親切處?’答曰:‘西河
弄師子。’昭又曰:‘若人會此三句,已辦三玄。更有三要語在,切當薦取,不是
等閒。’因頌曰:‘三玄三要事難分,得意忘言道易親,一句明明該萬象,重陽九
菊花新’者,又何歟?又古尊宿有注為句中玄、體中玄、意中玄者。有說為塗毒鼓
者、有詮為清涼幢者。燈錄所傳,指不勝屈,學人淺機,究以何從?若競以不落有
無斥之,則籠統真如,顢頇佛性也。願明示。”
答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大慧杲曰:‘咬人矢橛,不是好狗。’向汝道
當人倘把自己腳根下一段歷歷孤明的事了徹,何用不臧?自家寶藏,何用不具?何必
食人余唾,飲人殘羹?不然慢雲了此三玄三要,縱把溈仰九十六圓相、曹洞五位、法
眼六相、雲門顧鑒咦,乃至三藏十二蘊在胸中,宿在腦內,圓圓如涵珠,滾滾如翻
海,總是不快漆桶,所謂痴狂外邊走也。詎知一句明明該百億乎?“是法也,已如上
說,不可言有宗旨,不可言無宗旨,不可言非有非無,即有即無等為有無宗旨,門
庭設施亦然也。如不爾者,悉為邪說,統稱魔法。何也?榛蕪向上一著矣。向上一著
既已榛蕪,即屬瞎卻人天眼目。既瞎彼眼,自眼豈明?非僅遺譏大雅,將必果遭顯
禍。臨濟三玄四料揀,曹洞五位君臣王子,乃至雲門顧鑒咦,國師三喚侍者,婆子
燒庵,女子出定,犀牛扇,吃油糍,野狐托缽,斬貓,難產,子湖狗,秘魔叉,禾
山鼓,慈明榜,香岩上樹,資福閉門等,口不勝說,筆不勝書,皆一期方便,接引
初機,應病與藥之談,寧有實法名宗旨名設施耶?所謂宗旨所謂設施者,皆對方一期
方便安立之假名耳!彼臨濟、彼曹洞等,寧自詡曰某吾宗旨也,某吾門庭設施也乎?
不然迦葉不言三玄,六祖不說五位,是二大人者,為不明宗旨而無設施矣?可乎?可
乎?
“若然,執此為方便之假名,非向上之真諦,尤為鑄錯。何也?向汝道非離真而
有處,立處即真矣,須知真依假有,假以真名,假者真之假,真者假之真,伸手縮
手,義不離臂,曰真曰假。理豈遠心?是三玄、五位等,苟以真假權實玄妙非玄妙等
名,加他分上,不得曰塗毒鼓、曰清涼幢等,當人自檢。昔大慧杲頌佛性,泰和尚
曰:‘慣說五家宗派禪,不將玄妙與人傳。晚年一著真奇特,食罷長伸兩腳眠。’
又幻寄曰:“欲契三玄三妙義,請看金色笑拈花。窺鞭良馬今何在。高樹扶疏掛晚
霞。’了此為宗旨為非宗旨?為有法授為無法授?為門庭設施為非門庭設施?不鑒而明。
不卜而信也。”進云:“如示信矣然則畢竟一句究作何道?”
曰:“一句卻不知,兩句或可也。”
進云:“何為兩句?”
曰:“唐人兩句,”
進云:“如何是唐人兩句?”
先生曰:“落花踏遍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
九、判行棒行喝
問曰:“行棒行喝,唐宋熾然,於古未有,於今闕如,道固何歟?願賜明示。”
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轉解而縛轉堅,特辯而義轉淵。唐宋兩代宗師接人多
假棒喝,汝即興疑,昨雨今晴,汝胡不問?向汝道一期方便,用黃葉止兒啼,於此亂
統,有何了期?用棒之顯著者,(井刀)於六祖接神會,倡於臨濟而盛乎宋元明清。
清之季此風則漸寢也。於古未有,詎知於古未有者實多?大炮飛機,古未有也,聲光
電化等學,古亦未有也。於今闕如,不但恐龍麟鳳於今不有,古也實多,而堯舜禹
湯周公孔子者,古之人也,今亦闕如,汝胡不問?汝胡不疑?當人果盡捫心,過在何
處?若檢得過在,古或非無,今亦非有也。如何,如何,道來,道來。
“詎知唯汝有此一問而棒興,難汝有此一疑而喝興。始無汝問汝疑,此棒此喝,
不但不興,即興也,向何處安立?於此薦得,許汝粗知少分;此而不薦,牛胎馬腹地
獄畜牲,他時後日,自有汝親證的時節,莫謂余言不先也。”
進云:“學人淺機,實不能契,願垂明示。”
曰:“一心不生萬法無咎。”
又曰:“至道無難,惟嫌揀擇。彼三祖者,固已朗言明示,何用再飲惡水?須知
影由形起,響逐聲來,倘形聲兩忘,影響何寄?必曰行棒喝,昔在北齊天保之初有向
居士者,二祖為之證可,只睹一書,不但一棒未行,一喝未信,而一面亦未覿也。
必曰非棒喝,風穴沿者,傳大統之龍象也,向使無廓侍者之激發,而借警於南院之
一棒,臨濟宗旨寧秀到今?識者早知其遇風而息也,等如是說。行棒行喝,古無今闕,
當人自悉。何也?影由形起,響逐聲來矣。”
或者曰:“唐之前,人心敦厚,一語契機,遂爾歸家穩坐,更不馳求。唐之後,人情
狡黠,未得飾得,每每捃摭攘竊,預備應機。以大慧杲之賢,初見佛果,猶厚顏下四
十九轉語;張無盡之慧,已親兜率,尚滯半途。機鋒棒喝應運而興,不其然乎?”
曰:“似也!似也!非是矣,非是矣。夫棒喝機鋒所以啟向上關木戾),而誘
掖學人別行一路,踏毗盧頂上者也。若然三藏十二部何一而非機鋒?何。一而非棒喝?
曰唐宋前,曰唐宋後,與是棒喝者有何交涉?矧曰於古未有,於今闕如邪?詎知是法
也亘古至今而不逾,何代未有?何世闕如?顧顯著者易譬,不顯著者易忽矣。必於此
而興疑,昨雨今雨晴,雲胡不疑?”
進云:“如說信也,此雲向上關木戾),踏毗盧頂上行者,何耶?”
先生曰:“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
十、判悟後起修化報
問曰:“行人悟後起修化報,事不必無,如西土鍺祖,臨命終時,大都搖身虛空,作
十八變,此土初祖只履空棺,六祖伏龍出水浴衣等。際此而後,代少有聞,鹹謂五
祖傳六祖,六祖永不傳。今此宗門專擅修心,不知修身。心者性也,身者命也。然
否?祈示。”
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轉解而縛轉堅,轉辯而義轉淵。當人只知只履
空棺,搖身虛空作十八變,汝亦知乎一念明心,百變千變,八萬四千變,乃至塵塵
剎剎,剎剎塵塵,一塵一變,一變該八萬四千變,八萬四千變入此一變,而此一變
又絲忽朕跡,不留一星,名相不寓乎?若知匪持,分說這一絡葛藤是無疾而呻,當面
說誑,而釋迦老子亦虛說十二部經,空言三藏故也。既不知也,必任性馳求,學禪
學道,學佛學祖,學賢學聖,學玄學妙,任人指使,任人愚弄,波波一生,長作天
涯遊子,頭頭俱失,甘辭堂上主人,詎不冤乎?亦可憫矣!必以十八變為佛,然則
十字街頭白紙變蛋之乞幾,賢於飲光,等於迦文也。
“當人學釋氏之道,何必深涉教言,親證定慧,但向乞兒處求解脫,了生死可
也。此既不可,何有是處?古德曰:‘只愁不作佛,不愁佛不解語。’仰山曰:
‘但得本,不愁末。神通妙用是聖末邊事。’不快漆桶,說道一句看?此猶空言也。
昔者世尊在法華會上,度個妙齡女子成佛;在涅槃會上度個廣額屠兒成佛。彼一女
子、一屠兒者,固未茅山學道,千里決玄也,亦無取坎填離功用,修氣修脈進程,
但只信得及耳,便能坐斷報化佛頭,徑超生死關木戾)。不快漆桶又試逐一句看?臨
濟云:汝若念念歇得馳求心,即與釋迦老子不別;七地菩薩求佛智心未滿足,謂之
煩惱。若然既與釋迦老子不別也,豈於此一十八變而又別耶?求佛智心未滿足者,猶
雲煩惱,豈求此十八變等不雲煩惱耶?既雲煩惱是求佛陀者為求煩惱,南轅而北轍
也,不亦大可哂乎?
“智者大師證法華三昧,見靈山一會伊然未散。未至者詮為表法。無盡張居士
聞《首楞嚴經》至‘是人始獲金剛心中’處,忽思智者當時所證非是表法,因謂大
慧杲曰:‘當真實證人時全身住在金剛心中,李長者所謂無邊剎境自他不隔於毫端。
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也。’自他既不隔於毫端,始終又不離於當念,彼十八變
等為具為不具?當人,當人,道來,道來。
“如是種說,猶曰明心之開士也,汝亦知乎?未明心者亦百變千變八萬四千變,
乃至塵塵剎剎,剎剎塵塵,一剎一變,一變該八萬四千變,八萬四千變入此一變,
而此一變亦絲毫朕跡,不留一星,名相不寓乎?若知,許汝踏毗盧頂上行,從綠陰叢
里過;若不知,臘月三十到來,閻王老子與你打之繞,莫怪佛法敵不過生死。
“至雲六祖永不傳修命之學,專擅修性之長,尤為小兒女語,非大大夫言。何
也?二法矣,詎知舍性而命何托?捨命而性何張?性命,固非一然又不二也。翻手作
雲覆手雨,雲雨雖殊,手豈殊?五祖傳六祖,六祖永不傳者,蓋衣缽耳。《壇徑》記
錄甚明,閱之自悉。若曰當人腳根下一段風流大事,一切圓成本自具足,所謂現成
公案者也。既曰現成公案詎曰能傳不傳乎?
“若然,傳不傳皆贅語,而悟後起修化報,尤為遠道之談,何也?悟且無,後何
有?況修耶?曰修化報者,蓋不明法身為何物也。若明則修不修皆戲論,詎知幻化空
身即法身乎?”“然則是法身也明從何明?”
先生曰:“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都不見。”
十一、關於禪宗支分具否
問曰:“釋迦四十九年行化,三藏十二理樹風規,一行萬行,事理條析。今曰
不假修治,見性成佛,頗有議其支分不具,斥為破碎,大乘者然否?乞示。”
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真小兒女語,非大丈夫言。試問當人,釋迦四十
九年行化,行個什麼化,若言有化,平地吃仆;若言無化,平地吃仆;若言非有非
無,亦有亦無,亦平地吃仆。何也?蓋汝不會釋迦四十九年行化,不行化也。此既不
會,修治不修治,見性不見性,成佛不成佛,乃至支分具或不具,汝又從何會?既不
會也,而輕議其破碎,非曰無知下劣瘋憨狂吠,實毀謗般若,無間地獄種子也。
“咄!魔子,魔子,何嘗夢見大乘來?大乘且未夢見,曰破碎,曰不破碎,曰支分
具,曰支分不具,謂非趁塊韓盧可乎?撲人獅子固不爾也也。詎詎知吾宗有千聖不傳
向上一路?即饒淨名居士到來,亦須緘口毗耶;縱教妙德空生,臨此當雲讚嘆不及。
他不具論即以一喝法門而言,當人果有絲毫心肝,亦當胡跪致命,尚能妄議支分不
具,大乘破碎者歟?諦聽!諦聽!吾與汝舉一故事來。“在彼宋代有淨因繼成者,同
圓悟、法真、慈受並十大法師禪講,千僧赴太尉陳公之齋。有善華嚴者,賢首宗之
義虎也,對眾問曰:‘吾佛設教,自小乘至於圓頓,掃除空有,獨證真常,然後萬
德莊嚴,方名為佛。嘗聞禪宗一喝能轉凡成聖,與諸經論似相違背。今一喝能入吾
宗五教者,是為正說,若不能入,是為魔說。’時諸禪德,目注淨因,淨因乃曰:
‘如法師所問,不足三大禪師之酬。淨因小長老,可以使法師無惑也。’因召善,
善應諾。
“淨因曰:法師所謂愚法,小乘者乃有義也;大乘始教者,乃空義也;大乘終
教者,乃不有不空義也;大乘頓教者,乃即有即空義也;一乘圓教者,乃不有而有,
不空而空義也。如我一喝非惟能入五教,乃至工巧伎藝諸子百家悉皆能入。’於是
震聲一喝,問善曰:‘聞么?’曰:‘聞。’淨因曰:“汝既聞此一喝,是有能入小
乘教。’須臾又問善曰:‘聞么?’曰:‘不聞’。淨因曰:‘汝既不聞,適來一喝
是無,能人大乘始教。’遂顧善曰:‘我初一喝,汝既道有,喝久聲息,汝復道無,
道無原初實有,道有而今實無,不有不無能,入終教。我有一喝時,有非是有,因
無故有;無一喝時,無非是無,因有故無,即有即無,能人頓教。須知我此一喝不
作—喝用,有無不及,情解俱忘。道有時纖塵不立,道無時橫遍虛空。即此一喝入
百千萬億喝,百千萬億喝入此一喝,是故能入圓教。’
“善乃再拜,淨因曰:‘’非唯一喝為然,乃至一語、一默、一動、一靜、從
古至今十方虛空,萬象森羅,六趣四生,三世諸佛,一切聖賢,八萬四千法門,百
千三昧,無量妙義,契理契機,與天地萬物一體,謂之法身;三界唯心,萬法唯識,
四時八節,陰陽一致,謂之法性,故《華嚴經》云:法性遍在一切處。有相無相
一聲一色,全在一塵之中,含容四義,事理無邊,周遍無餘,參而不雜,混而不一,
於此一喝中皆悉具足。猶是建比門庭,隨機方便,謂之小歇場,未至寶所。殊不知
吾祖師門下,以心傳心,以法印法,不立文字,見性成佛,有千聖不傳底向上一路
在。善又問曰:‘如何是向上一路?’淨因曰:向下會取。’善曰:‘如何是寶所?’
淨因曰:‘非汝境界。’善曰:‘望禪師慈悲。’淨因曰:‘任從滄海變,終不為
君通。’善膠口而出。
“如說只一喝也,支分具歟?非歟?抑破碎歟?在汝漆桶必自訟曰:此一喝也,那
有如許多妙義玄言,不過當局者潤色敷飾,逞快詞耳’。詎知此一法門不但淨因一
口一人道不盡,量不及,縱饒三千界微塵眾,一塵一世界,一世界盡淨因,合力共
口亦道他不盡,量他不得,況曰潤色敷飾,逞快口耶?即道得量得,然猶滯此一法門
也。而吾宗法門以有言,盡空有,遍塵劫,無一事無一理而非此法此門;以無言,
不但無即法門,而無亦無,悉是法門。不快漆桶,汝夢亦不能及也。曰支分不具,
曰破碎大乘,謂非趁塊,得乎?咄!斷人慧命,業墮無間。
“不然,睹明星而悟道,因野鴨以知心,釋迦百丈支分皆為不具,皆為破碎矣。
何也?未念嗡阿吽,未修生圓二次第,未念阿彌陀,未說種子緣生,未講三觀三止、
四法界、二空、四諦、十善、三十七助道也,詎不謬哉?亦可笑也。”
進云:“然則畢竟一句,究作何判?”
先生曰:“時人不識余心樂,將謂偷閒學少年。”
十二、判止觀話頭為同為異
問曰:“話頭止觀,為異為同?若異,豈止觀外別有初機入德之勝行?若同,曰
止曰觀,無數次第,彼一話頭詎能兼攝?如何?乞示。”
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轉解而縛轉堅,轉辯而義轉淵。當人不識止為何
止,觀為何觀,既不識此止觀,而於話頭法門,當然鑄錯。既鑄錯也,亂馳亂統,
不亦宜乎?止者,心一境性;觀者,抉擇法慧。知心一境性,何止非觀?能抉擇法慧,
何觀非止?若然,止即觀,觀即止,何一話而非止?何一頭而非觀?止觀雙運,話頭之
的趨,遮照同時,話頭之權巧;競萬流而總匯巨溟,話頭之統攝,無一物而獨耀靈
府,話頭之上階。夫如是也,曰異、曰同、曰次第、曰非次第、曰兼攝、曰非兼攝,
不快漆桶,道來,道來。”
“曰止、曰觀、曰話頭,說多說寡,說異說同,要在當人明自本心見自本性之
敲門磚耳。敲得門開,無論止無論觀,無論話頭非話頭,悉為勝法,誰有閒情課汝
次第多寡、法門異同!如開門不得,任汝同、任汝異、任汝多、任汝寡,而於當人
身心分上有何饒益?詎知萬法本閒,仁者自鬧,境無美惡,去取惟心乎?明此則先天
地不雲老,後天地亦不雲小,盡塵沙而一數已無,亡絲忽而萬流競好。若然話頭即
止觀止觀即話頭,止觀話頭雖非一,然又不二也。曰同、曰異、曰次第、曰非次第、
曰兼攝、曰非兼攝,不快漆桶,又試道一句看。”
進云:“如說尚矣,學人淺機,實難湊泊,願當下全提,就體直截,不落途程,
一句覿面,親指如何?”先生忿然曰:“咄!寧有是事?分付河山開曙色,明朝遊子
動歸舟。”
十三、判上根下劣
問曰:“禪宗尚矣!然是宗者,接上上根人於機不普。故盧公能曰:‘汝師接
上根人,吾接上上根人。’然上根猶少,悉屬中下,矧曰上上。吾儕末學,望而莫
階,知難而退分也。非為長者折枝,實乃挾山超海。如何?祈示。”
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吾縱有口從何剖說?向汝道:轉解而縛轉堅,轉
辯而義轉淵。誰為上智?誰曰下愚?上已明析今又再食唾餘,究何心乎?汝知吾宗接上
上根人,然亦知夫吾宗者專接下下根人否乎?若知,許汝千劫不認識吾宗;若不知,
許吾宗千劫不認識汝。何也?語證則不可以示人,說理則又非證不了。汝不於證上
取圓,恣情向理中求礙,非余攝汝之伎窮也,即釋逛老子到來,亦必回頭返走,大
聲而呼曰:烏烏,頭痛,頭痛。”
“夫上上根人覓自已無,何有於他?既無自他,誰為接者?誰受接者?為非上上
而中下而下下也,吾宗之立遂爾當機而應,不然無的而發矢矣,何有吾宗?詎不謬哉?
況上以下言,下因上有,上下假名,何有是處?既無上下,焉有如許閒漢於汝分上說
上說下,說利說鈍耶?然則果無此上下利鈍乎?是又大壞名言而破世間相者也,詎知
曰上根、曰下根、曰鈍、曰利者,皆自限者懈怠之私論,徘徊瞻望之虛計。若是學
道須是鐵漢著手,心頭便判,直取無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的漢子,逢關奪關,遇
縣掠縣,直向歸家道上邁進,烏有閒情說上說下,說利說鈍邪?既說利鈍上下也,必
是長落天涯之客,絕非回向鄉山之人,可嘆!可嘆!
“夫根利根鈍,上智下愚,匪依他立,實因己名。長落天涯之窮子,未返回車
即鈍根,即下愚也;倘一思返,且不雲風雨載途,即曰利根,即曰上智。何也?有
回鄉之念,必啟載道之行,有載道之行,必有歸家之日,是上下利鈍之判,在當人
一心之轉矣,非有實法曰某利也,某鈍也,某某上智下愚也。不然彼香岩者,於百
丈下問一答十,問十答百,亦今之人所謂上智利根者也,然終百丈之世而一無所入;
金陵婆子聞乞兒一唱而了心宗,鄭十三娘於溈山一問而知極則,他如龍女妙齡,屠
兒廣額者,燈錄所傳,指不勝收,誰又利根上智,誰又鈍根下愚?故曰轡回車:下愚
即上智;落天涯,上智即下愚。今曰利鈍上下、折枝超海等說,一派胡言,謂非自
限,謂非自懈,可乎?難易之趣,實當人一心之行,何能妄引六祖言章?若此心不行,
縱將千聖語句將來,從何湊泊?噫!曹溪波浪如相似,無限平人被陸沉!”十四、
判定慧雙修及教外別傳
問曰:“有定無慧,詮曰死水;有慧無定,僉曰乾慧。定慧等持,方合乃轍。
故六祖能曰:‘雙修是正。’若然教已濫說,胡云教外別傳?祈示。”
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轉解而縛轉堅,轉辯而義轉淵。當人以何者為
定?何者為慧?何為宗?何為教?何為傳?何為不傳?又以何為修?何為別邪?若曰有定無
慧,然則能定者非慧而何?必曰有慧無定,然則能慧者非定而何?宗不因教,宗從何
宗?教不因宗,教從何教?宗者明釋迦老子在菩提樹下夜睹明星而悟此一著也,以此
一著而示人,今天下後世翕然風從,明此一著者教也。若然宗者教之宗,教者宗之
教。上固已明剖矣,今猶云云者,何歟?趁塊也。明此一著,傳不傳皆戲論,修不修
悉妄語,況所謂雙邪?別邪?”
進云:“曰定曰慧曰雙修,如說尚矣!然則教外別傳之旨,義盡斯歟?或未至也?
願為開說。”曰:“此教外別傳於焉而懋也,何也?倘無汝此一問,不但教外別傳之
旨水月空花,而此雲教者亦眼底浮雲,空拳捏怪也。知此則教外無教,教內無教,
教內教外總無教。惟無教也,別傳之旨煥然成章,日麗天,月印海,盡汝諸人恣取,
窮劫而不能罄矣。”
“然則云何曰別?”
曰:“凡教所有者,我宗非有,曰別;凡教所無者,我宗非無,曰別;凡教所
有者,吾宗盡有,教所無者,我宗盡無,曰別;巧至一切非有非無,盡大地遍塵劫,
如所有盡所有,如所無盡所無,皆具而皆不具,曰別。不然,達摩空來東土,二祖
必往西天也。今之人慾以教而詮吾宗者,是持管窺天,多見其不知量,而未夢見別
傳也。今之人慾以吾宗而同於教者,如盲說象,多見其不知量,而亦未夢見別傳也。”
“昔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
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列傳,咐囑摩訶
迦葉。’此釋迦老子親口吐出‘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八字,試問當人,楷則尚在,
傳又傳個什麼?別又別在何處?若言有傳有別試通一襲好音看?”
“然則無傳無別乎?”
曰:“否!靈山會上百萬人天,世尊緣何拈花?迦葉依何微笑?彼時龍象蹴踏者,
固不僅迦葉一人也,世尊獨曰吾有正法眼藏,教外別傳等付囑摩訶迦葉者,何歟?不
快漆桶又試通一襲好音看。又世尊一日升座,迦葉白椎曰:世尊說法競。’便下座。
又世尊一日敕阿難曰:‘食時將至,汝當入城持缽。’阿難應諾。世尊曰:‘汝既
持缽,須依過去七佛儀式。’阿難便問:‘如何是七佛儀式?’世尊召阿難,阿難
應諾。世尊曰:‘持缽去!’不快漆桶,你又看這兩則公案,是定是慧,是雙修是
單提,是教外列傳是教內同傳?真可笑也!”
進云:“然則畢竟—向如何?”
先生曰:“咄!倘許安心是靈藥,一川明月漲遙天。”
十五、判禪宗階位
問曰:“三賢十聖,階段歷然,是禪宗者得成辦已,究屬何位?何階?何賢?何聖?
渴望明示,開眾巨惑。”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當人本心不明,縱饒將千
賢萬聖等差同異蘊在胸中,有何饒益?且益滋蔓也。故曰:轉解而縛轉堅轉辯而義轉
淵。余姑且而不論,即當人現前問話一念,是何賢?是何聖?是何階?是何位?速道速
道!若道得,當下不立階梯即正大位;若道不得,總是落天涯的浪子,數人珍寶,
煮沙為飯。”
進云:“學人道此語不得請代道一句如何?”
先生曰:“醜!錦官城外柏森森,誰有閒情代汝答話?”
進無語,逡巡欲退,先生曰:“止止!姑無退,姑無退,恣汝所求,但莫謂余
以惡水相加也。“草木猶現枯榮,風雲尚張否泰,鳥獸昆蟲優劣還顯:小人君子善
惡自殊,況踏毗盧頂上客,鹹推了事人而無階而無位者乎?若無位,則減一法也,豈
教外別傳之勝旨哉?詎知是法也,罄塵劫,遍空有,圓圓如隨珠走盤,歷歷若水銀瀉
地。未成辦此一著,或在途間,或未升堂,固不具論;若已成辦,所謂得忽的一下
桶底脫落者,一時住在金剛心中。李長者曰:無邊剎境,自他不隔於毫端,十世古
今,始終不離於當念。’一切現成,不假他借,更有何賢何位何階何聖而不階而不
位乎?詩曰: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隴頭雲。歸來自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不著問人,當人自合開口大笑!詎曰破顏邪?“若然,形形色色,影依鏡顯;有有空
空,義豈離心?汝在何位彼在何位,汝無何位彼無何位。當人苟在信位也,以視乎彼,
彼亦在信位;苟在向位也,以視乎彼,彼亦在向位;苟在住位也,以視乎彼,彼亦
在住位,乃至汝在初地十地等,而彼亦在初地十地等。汝佛而彼亦佛,汝魔而彼亦
魔,汝盜而彼亦盜,隨處該名,有名即位,盡塵劫,遍空有,無一而不位,無一而不
階,固所謂—月普攝—切水,—切水月—月攝者也。曰海、曰河、曰溪、曰瀆、曰
糞池、曰污沼、曰殘涸、曰澄潭,水名雖異,月豈有殊?況形形有月印,處處無跡留
邪?不快漆桶,何為階?何為位?何為賢?何為聖?又試道一句看!咄!白鷺下田千點雪,
鷗上樹一枝花。”
十六、判授受
問曰:“既成辦已,然佛心燈,續人慧命。師家所授,究依何法?若無授者,雕
蟲小技,尚承親口;若有授者,千古續燈,未聞有則。如是巨疑,四眾久伏,願聞
明示。”
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向汝道轉解而縛轉堅,轉辯而義轉淵。彼雕蟲
小技尚承親口者雕蟲小技也。此曰雕蟲小技可乎?縱曰此即雕蟲小技,雕蟲小技決非
離此別有。須知雕蟲小技者亦無授無受,不然弟同於師,而不賢逾師,弟等於師,
而不不肖於師也,詎理事哉?為無授無受也,萬派斐然而成章一行,卓焉而普邁。如
實而授受如是而授受,世燈心燈不續而長明,不燃而自照。所謂其為物也不二,則
其生物也不測矣。故曰有授受,是愚夫法,非聖人法,是有為法,是無明法,非無
為法。“必曰有授有受,然則黃梅曹溪人室夜半,初祖二祖得髓安心,乃至警語聞
於樓中,扇搖契於江外者,又以何法為授為受邪?大慧杲曰:‘古人見你迷卻路頭,
為你作指路人耳。’實無禪,實無道,實無心,可以傳,可以受。才說有傳有受,
便是邪法。說理說事,說正說邪,悉是非法,那堪更說有玄有妙,可以授可以受乎?
古德云:‘說個學道,早成接引之言,況其餘邪?又釋迦世尊在華嚴會上度一童子、
涅槃會上度一屠兒、法華會上度一妙齡女子,但只云:‘我今為汝保任此事終不虛
矣’,亦未聞有何法可授也。既無法授,汝從何受?心燈世燈續乎非乎?道來,道來。
“必曰無授無受,然則威音王后,無師自證悉為天然外道者,又何邪?詎知為無
授也,而學人如所有盡所無,而大受為無受也,而師家如所無盡所有而罄授,何也?
君臣道合,法爾圓成,一切具足,不假他求矣。不然別傳宗旨寧輪到今?昔者黃檗問
於百丈曰:‘從上古人以何法示人?百丈據坐,黃檗云:‘後代兒孫將何傳授?’
百丈拂衣便起云:‘我將謂汝是個人。’又臨濟將滅,顧謂眾曰:‘吾滅後不得滅
卻吾正法眼藏。’三聖出曰:‘爭敢滅卻和尚正法眼藏。’濟曰:‘以後有人問你,
向他道什麼?’三聖便喝。濟曰,‘誰知吾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卻!’當人倘把
這兩則公案會得透透徹徹,曰授受,曰非授受,曰燈續,曰燈不續,如觀掌果也,
詎問人乎?如會不得,透不徹,縱饒一字一釋,一釋百言千言萬言,於汝身心有何
饒益?”
進云:“如說尚矣!然則離四句,絕百非一句復為如何?”
先生曰:“西施村冷寥天月,勾踐城寒廣陌霜。”
十七、判丹道
問曰:“宋張紫陽以宗旨與金丹並舉,治其學者謂宗旨只明得心上工夫,心上
工夫名曰修性,而不能起身上妙用,身上妙用名曰修命。修性而又修命,滯在空處。
於是肆談龍虎,艷說坎離,曰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還虛。又曰火侯藥物,非
師奠傳,非人莫授,而其徒有詆吾宗惟論見性,不知修命者,且云:既不修命,縱
極其至,不過坐脫立亡,烏能分身萬億,神變無方?今也人百其口,莫不云云,共
疑久矣,為是為不是,願垂明示,開此巨惑。”
判曰:“獅子撲人,韓盧趁塊。轉解而縛轉堅,轉辯而義轉淵,當人但明自心,
一切了畢,何暇與人逞辭肆舌,說是說不是?既說是說不是,必自不是,且莫課人
是不是也。詎知我法中無如是是,亦無如是不是邪?倘摸著向上關木戾),不但丹
道為是,而百工伎藝、聲光電化乃至風雲雷雨一切有情無情,悉無不是也。反之,
而不游乎堂寢,踏向毗盧頂上者,縱將阿彌陀佛,釋迦老子吞向腹中,亦是不快漆
桶,所謂痴狂外邊走也。何有是處?說性說命,有何饒益?曰是曰非,悉為戲論。
故大慧杲曰:‘岩頭劃之,曰是句非句:臨濟用之,曰三要三玄。’不然,苟以實
法與人,必曰某也實為丹,某也實為道,某也實為龍虎、坎離、鉛汞、陰陽等,不
但自眼未明而瞎人眼,亦斷人慧命,業必墮於無間也,吁!一字注錯,身墮野狐。
炯矣!戒哉,戒哉。”
進曰:“彼家者言:性,理也;命,氣也。只理無氣,流行之用何張?只氣無
理,主宰之功何顯?合則兩美,離必俱傷。又以抽象言曰性命,就具體說即身心,
性之顯曰心,命之顯曰身。身心合一,說曰性命雙修。若不修者,超凡之說妄,而
菩薩不行六度也。若曰修者,必有進程。既有進程,必有多名。程也者,當人既由
先天乾坤一交而為後天坎離也。今欲神遊無極,而路必借返於抽坎填離,以復乾坤。
此抽坎填離而復乾坤者,程也。後天而進,復先天功用之進程,亦曰修也。曰坎離,
曰鉛汞,曰龍虎,曰乾坤,一切種名,悉表性命,悉表陰陽。
“就其體言曰乾坤,即其用說曰坎離,鉛汞者,未採取之權名;龍虎者,已交
情之顯象;歸其極,稱雲性命;相之錯綜,曰陰陽。陰陽合一名金丹,一名太極,
得之則長生,失此必輪迴,此理之全,似無可破者。至於合一之要,必守中抱一,
收視返聽、到無念無息時,則陰陽交,水火濟也。陰陽交、水火濟而雙修之功自全,
合一之果乃獲,等如是說,自合勝行。若曰斷人慧命,若曰野狐見解,又烏乎其可
哉?”
先生曰:“咄!摸著向上關木戾)明自本心者,作如是語句乎?真小兒女語,
非大丈夫言!固不僅邪說詞也。諦聽!諦聽!今以四說略開汝惑。
“一,彼說不識本體絕待,安立性命為二,詎知性者體也,命者用也,無體而
用不顯,無用而體不彰也。是性命者,隨處立名,立名即真如。當人自身實有多名,
汝父母呼汝曰兒,汝子女尊汝曰父,兄曰汝弟,妻稱汝夫,父兒夫弟名也實多。於
汝自身豈有多?汝若多汝者,名言亂而事理背也,詎理事乎哉?故曰,隨處立名,
立名即真,體實非二,用固不一。然此亦就其著者而說也。若以未著言,用亡而體
亦不可得。體既不可得,性於何有?況命邪?性命既雲虛立,雙在何處?修從何修?
既無從修,曰煉精化氣,曰鍊氣化神,曰棟神還虛,無疾而呻也【學人於此千萬不
要妄怕妄計,落空滯空等障,倘能舍卻性命,驀地直下即便歸家凰坐也。詎有他哉?
千萬千萬,此是第一徹頭,倘龍成而怖,決非丈夫】。不然,不快漆桶試道一句看。
故曰不識本體絕待,妄立性命為二。曰金丹、曰太極,果有如是實法邪?亦可哂也。
“二、只知無念之無念,不知有念之無念。何也?蓋不明得本休也。既不明得
本體,即不識何為有念,何為無念,曰抱一守中,曰收視返聽,曰無念無息,一派
胡言。在彼執為勝法者,於過量人分上觀之,為黑山鬼窖里作活計,為抱石頭,為
絕氣息的死人,縱下萬分資格與之評一善價,極其至,不過小乘定,人天果耳,烏
足以登大雅之堂,入超人之室哉!不然,門外巨石自開闢至於今日,皆在無念無息
中,為得勝果也,可乎?可乎?若可,當人求解脫得勝果者,向石頭處取證可也,
何故親投吾處?詎知吾宗有念時纖毫不立無念時遍界不藏,頭頭非取捨,處處失有
無,有時用有作無,有時用無作有,有時有無兩用,有時有無兩不用邪?至火候等
秘,非師不傳者,詎有他哉?實則無念之功須當人自力,師不能代矣。不快漆桶,
若雲別有奇特,又試道一句看。咄!汝只知無念之無念,不知有念之無念。蠢哉!
蠢哉!陋也!陋也!
“三,彼說極果,縱其至,俱生無明耳。何也?處處在身心合一上亂討亂咬矣。
試問漆桶,汝哪一口、哪一時、哪一剎那,汝身汝心曾分離來?分者,別乎合也,
汝身與心既已雲分,拖此一幅死屍來與余親談,對面者誰邪?誰邪?若然是身心者,
本來未分,今胡曰合?既曰未分,且不雲修雙從何雙?等如上說,自且不明,斥他
滯空,真燕雀而笑鵬博,井蛙而嗤天礙也,不亦大可哂乎?故曰:彼處處在雙修上
用功、合一處著力者,縱極其至,俱生無明也。噫!恐汝輩只在分別我執上作活計
耳,而於俱生無明且或未夢見也。如此陋質,妄議高明,方以東施效率西子,抑已
擬人而失倫也。況反飾邪?“四,耽著陰陽交媾之樂,身見難忘,處處著竟失心,
至難認識本體,身見不忘,門由何人?況余邪,總如上說,遍體皆污,洗不勝洗,
若欲罄斥,實無閒情。詎知吾宗一派圓成,萬勝不居,隨處立體。此體即用,乾坤
可為用,坎離可作體,氣可說為心,心可名為氣。拈一塵該百千三昧無量剎塵。以
百千三昧無量剎塵入此一塵,塵塵剎剎,剎剎塵塵,無不顯法爾之全,君子之大。
然於一切事理,一切名言,各住各位,又絲忽不紊。”
進云:“如是如是,然則丹道之說邪,味之者鴆也。”
曰,“否否!為少數行人半途之戲具,非達天德者及寢之良規。若曰全消,萬
行門中少此一法;苟雲節取,實際理地多此一塵。曰少曰多,悉非我法,慎勿寐言。”
進云:“若然,我法一句重作何道?”
先生曰:“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賓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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