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帝國是如何融入中華民族的?

長期以來,我們的中國歷史觀以中原王朝為正統,夏商周秦漢晉隋唐宋元明清,一脈相承。然而實際上,中國北疆,也有匈奴、鮮卑、柔然、突厥、回鶻、遼、金、蒙古、後金等遊牧王朝前後延續,就像兩條河流,平行發展,同時又相互交織,最終合而為一,融入了現代中華民族。

如果站在長城以北向南眺望,站在一個遊牧領袖的角度去思考長城內外的漫長歷史,我們又會得到什麼樣的新想法呢?

遊牧帝國的幼年期

(夏至南北朝)

清朝及清以前,中國北疆的地理位置大體上東至大海,西至阿爾泰山,南至河北、山西北部和河套南部,北至西伯利亞貝加爾湖一帶。從北向南,在地貌條件上依次為森林,典型草原,荒漠草原,沙漠,荒漠草原,典型草原和農耕平原。

這是一個非常寬闊且富於變化的北部邊疆氣候的變化更使得農牧生產的分界線在歷史上南北擺動這是一個非常寬闊且富於變化的北部邊疆氣候的變化更使得農牧生產的分界線在歷史上南北擺動

人類文明誕生以後,羊、牛、馬、駱駝等動物相繼被馴化,為人類提供肉、奶、皮革等資源,形成了遊牧社會的基礎。這是和農耕文明幾乎同時出現的利用自然的技術手段,兩者的都是根據所在聚居地的自然地理條件而誕生的求生之法。

春秋時,黃河流域夏戎雜居,但是整體上,農業文明由於更強的經濟發展力和組織強度,呈不斷北擴趨勢。

山西北部在西周時並不屬中原核心區而西周分封的諸侯在春秋做大並向四方擴張將山西北部收入囊中的正是“晉”山西北部在西周時並不屬中原核心區而西周分封的諸侯在春秋做大並向四方擴張將山西北部收入囊中的正是“晉”

春秋五霸中,齊桓公救邢存衛、北伐山戎,晉滅赤狄、秦滅西戎十二,犬戎、諸狄、山戎等部族或被融合,或被迫北遷。

此時中原諸國正在東亞土地上盡力擴張自己的勢力範圍和生活方式北方尚未出現統一草原的帝國遊牧與農耕之間尚未明顯對壘此時中原諸國正在東亞土地上盡力擴張自己的勢力範圍和生活方式北方尚未出現統一草原的帝國遊牧與農耕之間尚未明顯對壘

戰國時趙國逐林胡、樓煩,置雲中、雁門、代群。秦朝建立,占領河套,設四十四縣,築長城。

至此,以長城為界,農牧分界基本上穩定。

與此同時,草原上建立了第一個遊牧帝國——匈奴,其地東盡遼河,西至蔥嶺,北抵貝加爾湖,南達長城,形成“南有大漢,北有強胡”的對峙局面。漢武帝時期,雙方爆發激烈戰爭,但是相互無法徹底打垮對方。

韓安國曾說,“匈奴負戎馬之足,遷徙鳥舉,難得而制也。得其地不足以為廣,有其眾不足以為強,自上古不屬為人”,一語道出漢族王朝在面臨遊牧政權時,在戰爭方式和戰爭收益上的不利。這也成為後世歷代強盛中央王朝無法突破的桎梏。但匈奴隨後也產生了內部分化,在東漢時被驅逐出了蒙古高原,被迫西遷。

拿下河西走廊和陰山南北對中原王朝已經是很好的屏障和保障再北上大漠深處已經無利可圖了拿下河西走廊和陰山南北對中原王朝已經是很好的屏障和保障再北上大漠深處已經無利可圖了

東漢末年,檀石槐一度統一北疆,鮮卑在匈奴故地崛起。此時,匈奴、羌、氐、羯等在前,各部鮮卑在後,紛紛南遷漢地。在八王之亂後,匈奴滅西晉,十六國時期來臨。歷經千年,遊牧民族王者歸來,重新回到黃河流域核心區。到4世紀末,拓跋鮮卑建立北魏,統一了黃河流域。同時,柔然、突厥先後在草原崛起。

總體上來說,這一時期,遊牧民族儘管強悍,但是面對中原王朝依舊弱勢。

一是中原對其具有無比的吸引力。儘管武力強大,但是草原遊牧生活方式脆弱,一旦出現自然災害則草原民族或是南侵,或是歸順。在其故土,復生新的遊牧民族,匈奴、鮮卑、柔然等正是如此。

二是此時的遊牧民族部落氣息濃厚,戰爭失敗,則國破族滅,如前趙、後趙、前秦等概莫如此。反觀哥特、法蘭克、日耳曼等蠻族則在西羅馬帝國廢墟上建立了各自王國,並且延續至今。

三是農耕帝國占據絕對優勢。匈奴對抗漢朝被迫遠遁,鮮卑無法抗拒被漢化,柔然為漢化北魏重創,東西突厥為唐朝所滅。

這個階段農耕世界的重心仍在北方所以農耕民族一定程度上具有農牧混合的能力加上可以控制北方諸多優質牧場民風和戰力其實頗為強悍這個階段農耕世界的重心仍在北方所以農耕民族一定程度上具有農牧混合的能力加上可以控制北方諸多優質牧場民風和戰力其實頗為強悍

遊牧帝國的成長期

(隋至宋)

隋朝以及唐中前期,農耕民族依然保持強大戰鬥力。唐太宗父子雖能消滅東西突厥,設立羈縻地區,卻無法在這裡建立有效統治。草原無法提供足夠的產出維持駐軍和漢族移民,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這種局限,始終困擾著歷代漢族王朝。

一度復興的後突厥汗國滅亡,草原上興起了回鶻汗國。

這時,以唐為大中心,形成東北渤海、北疆回鶻、西部吐蕃、西南南詔等若干封建政權小中心。安史亂後,吐蕃兩陷長安,西域丟失,河北胡化,河朔三鎮橫行,啟示著新一輪的融合終將到來。

唐末五代,農耕帝國再次陷入分崩離析。這一次,遊牧民族沒有南下中原,但是在塞外,劃時代地誕生了契丹族的遼朝。

遼朝的建立,具有承前啟後的意義。

政治上,自遼開始,塞外的少數民族第一次自稱皇帝,與漢族王朝平起平坐。這也是遊牧民族第一次學習漢族的治國模式,建立了完備的官制、都城,開科取士,設立學校,修訂法律,國家機器逐漸成型。為了適應遊牧帝國的需求,遼人還創造性地設立了南北面官制,分別治理漢地和塞外。

遼朝胡瓌描繪的契丹人《出獵圖》遼朝胡瓌描繪的契丹人《出獵圖》
宋遼御容往來(越來越能文能武)宋遼御容往來(越來越能文能武)

經濟上,遼擺脫了以畜牧、漁獵為主的單一經濟結構,農業、手工業等大大發展,經濟結構大為複雜,抗風險能力加強。

軍事上,此前塞外政權的威脅僅限長城一線,入塞多是擄掠。但是自後晉被遼滅亡開始,遊牧民族也開始顯露窺伺天下之志,北宋、南宋等中原王朝都城陸續被攻克。遊牧民族的實力極大提升,也為後世明朝天子守國門提供了歷史依據。

控制幽雲十六州影響巨大迫使遼建立一套兼備農牧兩套體系的政治架構其優勢不再只是軍事上的,也是經濟上的控制幽雲十六州影響巨大迫使遼建立一套兼備農牧兩套體系的政治架構其優勢不再只是軍事上的,也是經濟上的

金朝將遼朝的事業推進到更深,迫使漢族王朝第一次向遊牧民族稱臣(紹興合議,宋向金稱臣,金冊宋高宗趙構為皇帝),並將版圖南推到淮河秦嶺一線。

遼金西夏宋大理並立時代,已經證明了農業文明並非中國唯一中心。漢族不能征服草原地區(漢、唐及明深入漠北未能降服遊牧民族),相反草原地區卻不止一次顯示出征服漢地,並通過漢化建立穩定統治的能力(北魏、遼、金)。

這似乎預示著中華民族的未來,在於一個能混一二者的力量。這是歷史的必然,也是元、清誕生的條件。

大一統大融合時代

(元明清)

回鶻汗國滅亡後,大漠南北再次出現真空狀態,眾多室韋—韃靼部落擴散到了蒙古高原各個角落,主要有蒙古語族的蒙古、蔑兒乞、塔塔爾等部,以及突厥語族的克烈、乃蠻、汪古等部落。歷經艱苦的戰鬥,1206年,鐵木真統一諸部,建立大蒙古國,稱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統一各部的過程,正是各部落蒙古化的過程。在戰爭中,被征服各部被打散一併納入蒙古各千戶,原有部落血緣紐帶被割斷,統一成為蒙古國的百姓,形成一個具有共同經濟生活、共同語言、共同族屬意識的民族共同體。

在蒙古之前,各遊牧帝國一旦失敗,就煙消雲散,消失不見,或融入到別的部落,或南遷漢地融入漢族。蒙古民族的形成,標誌著草原各部從漫散鬆懈的分立狀態,開始凝結成為一個強勁有力的民族。以此為基礎,才締結了包括元朝和四大汗國在內的蒙古帝國,否則,一旦戰爭失敗或者內部爭位,很可能被其他部落推翻,或者內部分裂。

元朝的大一統,也將自唐以來,並立的中原、北疆、東北、西域、青藏高原、雲貴等各中心一併納入到統一的帝國,具有極大的意義。

遊牧帝國的進化在蒙元帝國達到頂峰第一次跨過長江征服整個華南遊牧帝國的進化在蒙元帝國達到頂峰第一次跨過長江征服整個華南

儘管元帝國的前身來自草原,但是與歷代遊牧民族政權一樣,都無法拒絕漢化。儘管征服中原之初,蒙古貴族一度想把耕地變為牧場,但是蒙哥死後,忽必烈與幼弟阿里不哥的爭位戰爭中,正是依靠漢地雄厚富庶的經濟力量為後盾,對阿里不哥的草原進行糧食物資封鎖,戰勝了後者。農耕經濟的強大給忽必烈留下了深刻印象。

《元世祖出獵圖》打獵有趣,但種地務實啊《元世祖出獵圖》打獵有趣,但種地務實啊

漢人許衡也上疏忽必烈:“考之前代,北方奄有中夏者,必行漢法乃可長久。故後魏、遼、金歷年最多,其它不能實用漢法,皆亂亡相繼”。漢文明的強大,不在於武力顯赫,而在於經濟上在東亞的壓倒性優勢、文化上的先進和人口的廣大。遊牧民族政權即便再強大,都無可避免的漢化,經濟基礎薄弱的漠北自然也喪失了帝國的政治中心地位。

但是元朝後期,由於未能有效調和蒙古路線和漢化路線的矛盾,加上帝位繼承連陷危機,最終被推翻。

有明一代,草原各部再次陷入分裂,但是蒙古民族延續了下來,這其實是歷史上並不多見的。明初多次北征漠北,但是都無法徹底打垮蒙古。其後,蒙古出現了也先、俺答汗等,繼續威脅明朝北疆,迫使明朝重修長城。中原與草原再次恢復到前朝各代的對峙狀態。

最終,女真人從東北異軍突起,利用蒙古諸部的分裂,和明朝的內部危機,再次統一長城內外,建立了比元朝更穩固的多民族帝國。清朝對北疆推行藏傳佛教、加強滿蒙聯姻、創設盟旗制度,讓蒙古成為清朝的忠實盟友。一直到晚清,蒙古騎兵依舊在抵抗英法聯軍,平定捻軍、回民起義中起到相當作用。

火藥帝國+一套全新的政治安排火藥帝國+一套全新的政治安排

縱觀這長城內外的千年國史,正是一部百川歸海的歷史。各地在分散發展演進後走向統一,各民族在自立發展的基礎上走向融合,推動了中華文明在曲折發展中的延續。這種內在的凝聚力,是中華民族不斷前進的動力,是華夏文明存續5000年不斷的基礎,也是我們民族最值得自豪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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