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門的詩歌

滿滿的陽光 滿滿的月色 滿滿的浪聲

羅門,1928-,原名韓仁存,1928年生於海南文昌。
〖麥堅利堡〗
超過偉大的
是人類對偉大已感到茫然
戰爭坐在此哭誰
它的笑聲 曾使七萬個靈魂陷落在比睡眠還深的地帶
太陽已冷 星月已冷 太平洋的浪被炮火煮開也都冷了
史密斯 威廉斯 煙花節光榮伸不出手來接你們回家
你們的名字運回故鄉 比入冬的海水還冷
在死亡的喧噪里 你們的無救 上帝的手呢
血已把偉大的紀念沖洗了出來
戰爭都哭了 偉大它為什麼不笑
七萬朵十字花 圍成園 排成林 繞成百合的村
在風中不動 在雨里也不動
沉默給馬尼拉海灣看 蒼白給遊客們的照相機看
史密斯 威廉斯 在死亡紊亂的鏡面上 我只想知道
那裡是你們童幼時眼睛常去玩的地方
那地方藏有春日的錄音帶與彩色的幻燈片
麥堅利堡 鳥都不叫了 樹葉也怕動
凡是聲音都會使這裡的靜默受擊出血
空間與時間絕緣 時間逃離鐘錶
這裡比灰暗的天地線還少說話 永恆無聲
美麗的無音房 死者的花園 活人的風景區
神來過 敬仰來過 汽車與都市也都來過
而史密斯 威廉斯 你們是不來也不去了
靜止如取下擺心的表面 看不清歲月的臉
在日光的夜裡 星滅的晚上
你們的盲睛不分季節地睡著
睡醒了一個死不透的世界
睡熟了麥堅利堡綠得格外憂鬱的草場
死神將聖品擠滿在嘶喊的大理石上
給升滿的星條旗看 給不朽看 給雲看
麥堅利堡是浪花已塑成碑林的陸上太平洋
一幅悲天泣地的大浮雕 掛入死亡最黑的背景
七萬個故事焚毀於白色不安的顫慄
史密斯 威廉斯 當落日燒紅野芒果林子昏暮
神都將急急離去 星也落盡
你們是那裡也不去了
太平洋陰森的海底是沒有門的
〖第九日的底流〗
不安似海的悲多芬伴第九交響樂長眠地下,我在地上張
目活著,除了這種顫慄性的美,還有什麼能到永恆那裡去。
序曲
當托斯卡尼尼的指揮棒
  砍去紊亂
你是馳車 我是路
我是路 你是被路追住不放的遠方
樂聖 我的老管家
你不在時 廳燈入夜仍暗著
  爐火熄滅 院門深鎖
  世界背光而睡
你步返 踩動唱盤裡不死的年輪
我便跟隨你成為迴旋的春日
  在那一林一林的泉聲中
於你連年織紡著旋律的小閣樓里
  一切都有了美好的穿著
日子笑如拉卡
我便在你聲音的感光片上
成為那種可見的迴響

鑽石針劃出螺旋塔
所有的建築物都自目中離去
螺旋塔升成天空的支柱
高遠以無限的藍引領
渾圓與單純忙於美的造型
透過琉璃窗 景色流來如酒
醉入那深沉 我便睡成底流
在那無邊地靜進去的顫動里
只有這種嘶喊是不發聲的
而在你音色輝映的塔國里
純淨的時間仍被鐘錶的雙手捏住
萬物回歸自己的本位 仍以可愛的容貌相視
我的心境美如典雅的織品 置入你的透明
啞不作聲地似雪景閃動在冬日的流光里

日子以三月的晴空呼喚
陽光穿過格子窗響起和音
凝目定位入明朗的遠景
寧靜是一種聽得見的回音
整座藍天坐在教堂的尖頂上
凡是眼睛都步入那仰視
方向似孩子們的神色於驚異中集會
身體湧進禮拜日去換上一件淨衣
為了以後六天再會弄髒它
而在你第九號莊穆的圓廳內
一切結構似光的模式 鐘的模式
  我的安息日是軟軟的海棉墊 繡滿月桂花
  將不快的煩躁似血釘取出
  痛苦便在你纏繞的繃帶下靜息

眼睛被被蒼茫射傷
日子仍迴轉成鐘的圓臉
林園仍用枝葉描繪著季節
在暗冬 聖誕紅是舉向天國的火把
人們在一張小卡片上將好的神話保存
那輛遭雪夜追擊的獵車
終於碰碎鎮上的燈光 遇見安息日
窗門似聖經的封面開著
在你形如教堂的第九號屋裡
爐火通燃 內容已烤得很暖
沒有事物再去抄襲河流的急躁
掛在壁上的鐵環獵槍與拐杖
都齊以協和的神色參加合唱
都一同走進那深深的注視

常驚遇於走廊的拐角
似燈的風貌向夜 你鎮定我的視度
兩輛車急急相錯而過
兩條路便死在一個交點上
當冬日的陽光探視著滿園落葉
我亦被日曆牌上一個死了很久的日期審視
在昨天與明日的兩扇門向兩邊拉開之際
空闊里,沒有手臂不急於種種觸及
“現在”仍以它插花似的姿容去更換人們的激賞
而不斷的失落也加高了死亡之屋
以甬道的幽靜去接露台挨近鬧廳
以新娘盈目的滿足傾倒在教堂的紅氈上
你的聲音在第九日是聖瑪麗亞的眼睛
調度人們靠入的步式

穿過歷史的古堡與玄學的天橋
人是一隻迷失於荒林中的瘦鳥
沒有綠色來確認那是一棵樹
困於迷離的鏡房 終日受光與暗的絞刑
身體急轉 象浪聲在旋風中
片刻正對 便如在太陽反射的急潮上碑立
於靜與動的兩葉封殼之間
人是被釘在時間之書里的死蝴蝶
禁黑暗的激流與整冬的蒼白於體內
使鏡房成為光的墳地 色的死牢
此刻 你必須逃離那些交錯的投影
去賣掉整個工作的上午與下午
然後把頭埋在餐盤裡去認出你的神
而在那一剎間的迴響里 另一隻手已觸及永恆的前額

如此盯望 鏡前的死亡貌似默想的田園
黑暗的方屋裡 終日被看不見的光看守
簾幕垂下 睫毛垂下
無際無涯 竟是一可觸及的溫婉之體
那種神秘常似光線首次穿過盲睛
遠景以建築的靜姿而立 以初遇的眼波流注
以不斷的迷住去使一顆心陷入永久的追隨
沒有事物會發生悸動 當潮水流過風季
當焚後的廢墟上 慰藉自合掌間似鳥飛起
當航程進入第九日 吵鬧的故事退出海的背景
世界便沉靜如你的凝目
遠遠地連線住天國的走廊
在石階上 仰望走向莊穆
在紅氈上 腳步探向穩定

吊燈俯視靜聽 回音無聲
喜動似游步無意踢醒古蹟里的飛雀
那些影射常透過鏡面方被驚視
在湖裡撈塔姿 在光中捕日影
滑過藍色的音波 那條河背離水聲而去
收割季前後 希望與果物同是一支火柴燃熄的過程
許多焦慮的頭低垂在時間的斷柱上
一種刀尖也達不到的劇痛常起自不見血的損傷
當日子流失如孩子們眼中的斷箏
  一個病患者的雙手分別去抓住藥物與棺木
  一個囚犯目送另一個囚犯釋放出去
那些默喊 便厚重如整個童年的憶念
  被一個陷入漩渦中的手勢托住
而“最後”它總是序幕般徐徐落下

當綠色自樹頂跌碎 春天是一輛失速的滑車
在靜止的淵底 只有落葉是聲音
眉端髮際 季節帶著驚慌的臉逃亡
禁一個狩獵季在冬霧打濕的窗內
讓一種走動在鋸齒間探出血的屬性
讓一條河看到自己流不出去的樣子
歲月深處腸胃仍走成那條路
走成那從未更變過的方向
探首車外 流失的距離似紡線捲入遠景
汽笛就這樣棄一條飄巾在站上
回頭人在燈下窺見日子華麗的剪裁與縫合
沒有誰不是雲 在雲底追隨飄姿 追隨靜止
爬塔人已逐漸感到頂點倒置的冷意
下樓之後 那扇門便等著你出去

我的島 終日被無聲的浪浮雕
以沒有語文的原始的深情與山的默想
在明媚的無風季 航程睡在捲髮似的折帆里
我的遙??都不回首
驅萬里車在無路的路上 輪轍埋於雪
雙手被蒼茫攔回胸前如教堂的門合上
我的島便靜渡安息日 閒如收割季過後的莊園
在那面鏡中 再看不見一城喧鬧 一市燈影
星月都已跑累 誰的腳能是那輪日
天地線是永久永久的啞盲了
當晚霞的流光 流不回午前的東方
我的眼睛便昏暗在最後的橫木上
聽車音走近 車音去遠 車音去遠
〖觀海〗
——給所有具自由與超越心境的詩人與藝術家
飲盡一條條江河
你醉成滿天風浪
浪是花瓣 大地能不繽紛
浪是翅膀 天空能不飛翔
浪波動起伏 群山能不心跳
浪來浪去 浪去浪來
你吞進一顆顆落日
  吐出朵朵旭陽
總是發光的明天
總是弦音琴聲迴響的遠方
千里江河是你的手
握山頂的雪林野的花而來
帶來一路的風景
其中最美最耐看的
到後來都不是風景
而是開在你額上
  那朵永不凋的空寂
聽不見的 都已聽見
看不見的 都已看見
到不了的 都已進來
你就這樣成為那種
  無限的壯闊與圓滿
  滿滿的陽光
  滿滿的月色
  滿滿的浪聲
  滿滿的帆影
究竟那條水平線
  能攔你在何處
壓抑不了那激動時
你總是狂風暴雨
  千波萬浪
把山崖上的巨石 一塊塊擊開
  放出那些被禁錮的陽光與河流
其實你遇上什麼
  都放開手順它
任以那一種樣子 靜靜躺下不管
你仍是那悠悠而流的忘川
浮風平浪靜花開鳥鳴的三月而去
去無蹤
來也無蹤
既然來處也是去處
  去處也是來處
那么去與不去
你都在不停的走
從水平線里走出去
從水平線外走回來
你美麗的側身
  已分不出是閃現的晨曦
  還是斜過去的夕陽
任日月問過來問過去
你那張浮在波光與煙雨中的臉
一直是刻不上字的鐘面
  能記起什麼來
如果真的有什麼來過
風浪都把它留在岩壁上
  留成歲月最初的樣子
  時間最初的樣子
蒼茫若能探視出一切的初貌
那純粹的擺動
那永不休止的澎湃
它便是鐘錶的心
  時空的心
也是你的心
  你收藏日月風雨江河的心
  你填滿千萬座深淵的心
  你被冰與火焚燒藍透了的心
任霧色夜色一層層塗過來
任太陽將所有的油彩倒下來
任滿天烽火猛然的掃過來
任炮管把血漿不停的灌下來
  都更變不了你那藍色的頑強
藍色的深沉
藍色的凝望
即使望到那縷煙被遠方
拉斷了
所有流落的眼睛
  都望回那條水平線上
仍望不出你那隻獨目
  在望著那一種鄉愁
仍看不出你那隻獨輪
  究竟已到了那裡
從漫長的白晝
  到茫茫的昏暮
若能凱旋迴來
  便伴著月歸
星夜是你的冠冕
眾星繞冠轉
那高無比的壯麗與輝煌
使燈火煙火炮火亮到半空
都轉了回來
而你一直攀登到光的峰頂
將自己高舉成次日的黎明
讓所有的門窗都開向你
  天空都自由向你
  大地都遼闊向你
  河都流向你
  鳥都飛向你
  花都芬芳向你
  果都甜美向你
  風景都看向你
  無論你坐成山
  或躺成原野
  走動成江河
  無論你是醒是睡
只要那朵雲浮過來
你便飄得比永恆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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