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足牌

麻城市革命博物館藏有一件珍貴文物:一塊小小的古鐘形狀的銅牌,渾身透著靜穆的冷光,上有一行陰刻行楷文字——“不娶纏足女子”。這就是大革命時期麻城黃安(今紅安)農村禁纏足的見證物——放足牌。第一次見到它時,我感覺時空驟然拉近,革命風雲仿佛在眼前翻卷,不禁怦然心動,浮想聯翩。

纏足

,對於今天的女孩子來說,無異於天方夜譚,可在過去,女孩子從小就要經受纏足帶來的折骨斷筋的痛苦。上下幾千年,女人們邁著一雙天足,從史前的刀耕火種走進了封建時代的男耕女織。漸漸地,婦女遭到了愈來愈多的束縛:要行不動裙、笑不露齒、舉案齊眉、夫唱婦隨,不僅戴上了三從四德的精神枷鎖,還要忍受穿耳纏足的肉體刑罰。將一雙健康的天足,人為地束縛致殘,這顯然不是勞動民眾的發明,始作俑者是那些錦衣玉食的上層社會。然而,歷史上凡是上層社會需要和倡導的東西,往往都被披上一層“道德”的外衣,婦女纏足上行下效,是為迎合、滿足男子變態嗜好的陋習,此風盛行,規制為婦女必須遵從的婦道,封建禮教,吃人一般,誰敢拂逆?纏足女子行走困難,形如弱柳扶風,裊裊婷婷,加之小足盈盈一握,以供把玩,極大地滿足了男子的畸形病態心理,亦便於禁錮女子足不出戶。過去,鄂東農村稱男子為“外頭人”、“門外的”,稱婦女為“屋裡人”、“門裡的”,蓋源於此。
故而,女子的腳之大小可謂“舉足輕重”,大腳女受歧視,有嫁不出去的危險,腳越小越像蓮瓣狀就越高貴。“三寸金蓮”是典範,以至小腳女人成了中國婦女的代名詞。相傳纏足系南唐李後主(937~978年)所為,清康熙曾試圖廢止,後作罷。
太平天國《天朝田畝制》亦禁止纏足,未能全面實行。直至辛亥革命以後,纏足之風方漸廢絕。這種摧殘婦女的頹風敗俗,歷時逾千年,為害之廣之烈,令人髮指,實為不可思議的非人道歷史現象。
民國初期,纏足陋習在城市土崩瓦解。廣大農村婦女開始全面放足,是在這枚“不娶纏足女子”放足牌頒發之時的大革命時期。其時,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農民革命運動風起雲湧,束縛女子的纏足惡俗,首當其衝地成為革命的對象。麻城、黃安兩縣明令禁足纏足,婦女會頒發放足牌,以勵其行。與此同時,農民協會提倡婚姻自主,號召婦女們團結起來,為爭取政治、經濟和文化權利而鬥爭。這枚放足牌的持有者——麻城農村姑娘熊氏,彼時正值花樣年華,懷著一腔熱血投身於轟轟烈烈的農民運動。我想像得到,手執放足牌的熊姑娘與姐妹們一起走鄉串戶,一臉粲然,熱情宣傳放足的颯爽英姿。
善良質樸、勤勞堅韌的中國婦女一旦解除束縛參加革命,便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在大別山,從黃麻起義到開闢工農武裝割據,是“男將打仗,女將送飯”,在鄂豫皖根據地反“圍剿”鬥爭中,婦女們生產支前,救護傷員,甚至直接參軍參戰,麻城婦女編唱的《放足歌》廣為傳唱——
……………
各位婦女快把腦筋換,
用戰鬥把封建一律推翻。
拿剪刀把裹腳剪它個稀亂
放開了文明腳會走會端。
端左腳走到了黃河兩岸,
端右腳走到了漢口五關。
腳腳踏的是革命路線,
女英雄男好漢男女平權。
歷史如歌。在鐵血之旅的紅四方面軍隊伍中,有六千娘子軍們邁開“文明腳”,在擁有飛機大炮的強敵圍追堵截之下,長驅萬里,南征北戰,用青春和熱血譜寫出劃時代的放足歌。抗戰時期,更有許多巾幗英雄為國捐軀,對於中國婦女可歌可泣的英勇奮鬥,毛澤東贊曰:婦女解放,突起異軍,兩萬萬眾,奮發為雄,男女並駕,如日方東。以此致敵,何敵不傾!
千百年來,婦女飽受世俗苦難。天翻地覆的中國革命,使婦女們在付出了巨大犧牲的同時,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解放。婦女解放的世紀之行,始於足下:從放足、禁止纏足開始,變足不出戶為足跡遍天下。
20世紀90年代,我在鄉村看到一條寫在民居牆上的標語:“不娶文盲妻,不嫁文盲漢”,於是聯想起“不娶纏足女子”的放足牌,二者異曲同工,都是通過樹立擇偶標準來宣傳文明進步,以“嫁”、“娶”為切入點,以放足、掃文盲為落腳點。不同的是,銅牌是“男聲獨白”,標語則是“男女二重唱”,前者催放足,後者促掃盲。它們敘述了發生在大別山鄉的百年巨變,彰顯華夏文明演進的脈絡。
如今,放足牌以及三寸繡花鞋都成了博物館的藏品,持牌人熊氏也早已作古。但婦女解放的長征還在進行,放足牌的精神仍有現實意義。比如我等平庸女子,儘管天足一雙,能走能跑,然而惰性、怯懦、依賴等心疾常常使人“裹足不前”,難以與時俱進,縱然偶有憧憬和理想,也終成鏡花水月,因為,理想也“不娶纏足女子”。
倘若心中永遠高懸放足牌,《放足歌》就會常在耳邊響起,它如洪鐘,似鼙鼓,和著鏗鏘足音,使女人的人生之旅,一步一個腳印,充實自信而又美麗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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