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給誰幸福?》

《誰能給誰幸福?》屬短篇小說,是作者加藍寶寶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基本信息

作者介紹

作者:加藍寶寶
寫過多篇短篇小說 《曖昧很近,愛情很遠》《永遠到底有多遠》《以仰望的姿勢,靠近幸福》《至少還有你》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欣賞

誰能給誰幸福?
我,麥熙冉,單身母親,26歲,自己經營一家咖啡店,有一個四歲的漂亮可愛的女兒,叫麥艾林。從前,我們一直窩居在寒冷的北方,看著四年間裡每一年的春去春又來,花落花又開。
女兒極其乖巧懂事,她不像其他單親孩子一樣問我哭鬧著找爸爸,也不似其他單親孩子一般性格孤僻冷漠。她總是很快樂地對所有人笑著揚起她的小臉;總是喜歡幫助別人;總是在我忙忙碌碌時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等我忙過了拿著毛巾來幫我擦汗或是伸出小手為我捶背或是腿;總是怕我累著而搶著做一切她所能做的事;總是在我皺眉的時候伸出小小的食指點著我的眉心大人一樣地對我說:“媽媽,常皺眉會變醜的。我也想爸爸,可是想爸爸也不能皺眉,爸爸回來要是看到你變醜了,會不高興的。”我總是會摟著她小小的身體,笑笑地對她說:“好,媽媽不皺眉,媽媽最愛林林,媽媽最聽林林的話。”她也總是會大聲地笑著摟住我的脖子,在我臉上親一下:“媽媽,爸爸只是出遠門了,我們一起等爸爸回來。”那時,我的心裡,堵得就像塞滿了棉花。
沒有人知道,我其實並不是她的母親,也其實並不叫麥熙冉。麥熙冉是她真正的母親,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最親的親人。我叫蘇沁涼,四年多以前,我像個幽靈一樣地住在麥熙冉樓上的房子裡,終日足不出戶,房間裡厚厚的黑色窗簾遮擋住一切可以透出來的光線,終於有一天,我無法忍受地割腕自殺,被她發現救起。從此以後,我們便成了最好的朋友。
那之前,我一直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最不幸的女人,按父母的意願嫁給了一個所有人都艷羨的有錢的男人,婚禮上散漫的鮮花和一張張笑臉讓我一度以為,我將會是一個幸福的女人。然而,我的美滿婚姻卻在三個月后土崩瓦解,灰飛煙滅。原因是我不能生孩子。在去醫院回來的路上,我顫抖著伸出去手尋求依靠,那個男人,我曾經的丈夫,狠狠地一閃身,像避瘟疫一樣地避開了我,我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他站在一邊,冷漠而輕蔑地望著我,那像刀子一樣的目光深深地扎進我的心裡。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兩個星期後,他托律師拿來一紙離婚協定,我哭鬧著拒絕簽字,他的律師用跟他一樣冷的聲音對我說:“蘇小姐,秦先生已經作了很大的讓步了。如果你簽了這份協定,你得到的錢可以足夠你一生都衣食無憂。但如果你執意不肯簽字,那么秦先生將會對你訴諸法律,到時候告你一個詐欺罪,可就不好收場了。”隨著嘴唇的一張一合,律師連吐出來的氣都結成了冰,一點一點,把我凍僵。最終,我用顫抖的手在協定書上籤上了我的名字,我看見我的名字像一條條蜷曲的毛毛蟲般垂死掙扎,我也看見律師那得意的笑臉扭曲蛻化成了他的臉。
短暫的婚姻留給我錐心的痛,我的父母我的家人都不能理解我的做法。他們逼著我去向他賠禮道歉,言歸於好,不然就與我斷絕關係。這無疑是將我推進了無底的深淵,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在一個下著雨的天,消失在那座生我養我25年的城市,來到這寒冷的北方城市的貧民區,租下了一間黑暗潮濕的小屋子,一個人,守著我的一堆心事和過往,心碎流淚。長久以來的悲傷致使我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我的眼前總是會恍恍惚惚地出現一些奇怪的影子,然而到最後,支離破碎的景象讓我總是恐懼,總是想要遠遠地逃離……
我睜開眼睛,許久不曾見過的光線強烈地刺痛著我的眼,讓我有種到了天堂的幻覺。世間,哪有陽光呢?應該是天堂里才有的吧?我想伸出右手擋住眼,可卻怎么也抬不起來。這時,一個白色的人影站在我的眼前,食物的甜香一陣陣飄來,我聽見一串輕輕的笑聲,一個甜軟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像水一般地溫柔:“你醒了,餓了吧?來吃點東西,我剛煮好的紅豆粥。”說著,白色的人影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放眼去打量她:一頭麥棕色的捲髮自耳邊分兩綹用別致的小髮夾夾著,頭髮長及腰部,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光潔如玉的額頭,彎彎的柳葉眉,長長的睫毛覆蓋著幽如碧潭的大眼睛,秀挺的鼻子,小巧的菱唇如櫻桃般嫩紅欲滴,小小的蘋果臉上透著粉紅色的光澤,她穿一件白色的吊帶絲質紗裙和一雙透明紫水晶涼拖鞋,不施粉黛,沒有一絲瑕疵的皮膚,我甚至看到了她白皙的皮膚下隱約透出的淡藍色細小的血管。她真的好美!我在心裡驚嘆著。她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小勺在嘴邊輕輕地吹著,然後將小勺遞到我嘴邊,看著我,甜甜地笑。我乖乖地張開嘴,任她餵食。看著她驚為天人的笑臉,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出現在童話里的公主,就是這般,如今,卻真實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環顧四周,這是一間簡陋但卻溫馨的小屋子,藍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窗前掛著粉紅色的紗質窗簾隨風飄飛。吃完粥,她站起身向屋外走去,她的裙子在陣陣的清風中悠悠地搖擺,從後現出玲瓏纖細的身段。我不由得脫口問道:“你叫什麼?”她停住腳步,轉身,笑意盎然:“我叫麥熙冉,你可以叫我小麥。”說罷,她又轉身走出去,輕輕的,沒有一絲聲響。
片刻,她端著一個藍色的小盆子來到我床前,從盆子裡捋出一個毛巾,將我扶坐起,來替我擦臉。她的手指觸碰到我的臉的時候,柔若無骨,我覺得無比溫暖。她的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微笑,像暖流一樣,緩緩地注入我的心田。我聽見她輕柔的嗓音:“你別怕,這是我家。昨天晚上我聽見一直很安靜的樓上有很大的聲音,覺得奇怪,就跑上去看。結果敲了半天門沒有反應,我以為你不在家,是小偷進去了,就很著急地請門衛大叔把門弄開了,後來,就和門衛大叔一起把你弄到我家來了,這樣我好照顧你。我跟別人說你是我姐姐。不過,對不起,我把你的門弄壞了。”這時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澀的紅暈,我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手:“沒關係,謝謝你救了我。”她望著我,臉上的表情欣喜無比:“你不用謝我啊,大家都是在外面,要互相照應的。不要想不開,以後,都會好起來的,活著,應該學會感恩的,嗯,你叫什麼呢?”我淡淡地開口:“蘇沁涼。”她緊緊地抓著我的手,在我受傷的右腕上輕輕地吹著氣:“蘇蘇,你的名字跟你的人一樣地冷,像你的手一樣,握起來只感到冰涼。我不叫你沁涼,雖然夏天需要冷一些,可我要叫你蘇蘇,因為我希望你心裡的春天快點到來,好讓你的心,復甦。”很久很久,已經沒有人能再如此深刻地讓我覺得感動,我以為我心早已冷硬如鐵,可她的一席話,卻像暖流一樣,在我的心底里撞擊迴蕩,徹底摧毀了我所有偽裝的堅強,我頓時淚流滿面。她小心地伸手拭去我臉上的淚,緊緊地抱著我:“蘇蘇,別哭,以後,我們是一家人,好嗎?你做我的姐姐,好不好?我們以後,都開開心心的,好不好?”我使勁地點著頭,她直起身,笑得像個孩子:“我終於有親人了,我好開心啊,蘇蘇,你開心嗎?我的寶寶以後會有一個姨媽耶!”我一驚,詫異地去看她的肚子,果然,微微凸起的小腹,由於紗裙的掩蓋,不注意看還真看不出來。我疑惑地問:“小麥,孩子的爸爸呢?上班去了么?”我捕捉到她臉上有一絲不留痕跡的痛楚,很快地一閃而逝,她低下頭,雙手絞著手指,聲音很低:“寶寶她,沒有爸爸。她的爸爸還不知道有她這個孩子,是我沒有告訴他,因為他不會想要這個孩子,是我執意地要生下這個孩子,所以,我離開了他,因為他還有他的家庭,而我,只希望他幸福快樂。”我的心裡已經明白了八九分,但我強忍著心頭的酸楚笑著問:“小麥,寶寶的預產期是什麼時候?是男孩是女孩?”一聽到孩子,她臉上的光彩又動人了起來:“還有五個月,是女兒,蘇蘇,我好喜歡,你也好喜歡,對不對?她將來一定會很漂亮的。”我伸出左手,攬住她,她抱住我,伏在我胸前,有兩滴淚,落進我的脖子裡,滾燙。
她叫小麥,今年22歲,比我小三歲;她很美,很善良;她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18歲的那一年,她愛上一個有家室的男人,長她八歲;她的愛情很辛苦,似乎總是她在傾盡滿腔心血,而男人卻從未有過回應;後來她跟了那個男人,可男人從未給過她任何承諾,只給她大把的鈔票。她說她不喜歡錢,但為了讓他安心,她只有笑著收下,裝得那樣開心。後來她發現她懷孕了,於是她選擇了悄悄地離開,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裡,艱難地生活。她有一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叫麥艾林;她喜歡抱著我,說我們是親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不叫我沁涼,她只叫我蘇蘇。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地,就到了小麥的預產期。一直以來,我們都過得幸福而又快樂。我們甚至安排和打算好了以後多了小寶寶的生活,我們會開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她賣東西,我收錢。我忘了以前所有的不快樂,因為她純真的心讓我覺得自己如此不堪和渺小。我以為一切都只會越來越美好。可惜我錯了,總有一些東西,是人所預想不到的。
小麥死了,死於難產,在醫生下達大人孩子只能保一個的通知的時候,她哭著求我保孩子,她說那是他的孩子,孩子不可以見不到爸爸。小麥決定的事情,是沒有人可以改變的,若是不然,她必定不會好好地活下去。她在用生命捍衛著她的愛情和她的孩子。我遵照她的意願,背過臉去,任淚水恣意縱橫。
小麥走的時候死死地抓著我的手,眼神里滿是企盼:“蘇蘇,麻煩你,替我照顧寶寶,我不能照顧她了,只有,拜託你。以後,等寶寶長大了,你要告訴她,她的爸爸,是個好人。寶寶的爸爸,叫林之初,他在蘇州,那座美麗溫暖的城市;寶寶,叫麥艾林。我真的很想,再看他一眼……”我咬著牙拚命地點頭,她無限留戀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孩子,眼神開始慢慢地渙散,慢慢地,失去光彩。我的淚掉下來,落到她臉上,濺起小小的水花,我伸出手去擦,可是卻越擦越多,孩子哇哇地亂哭著,我抱起孩子,緊緊地摟在胸前……
第二天,我拿出小麥所有的照片到市中心最有名的整形醫院花最多的錢找最具權威的整形專家替我整容。手術很成功,兩個月後,當我站在鏡子前面對著我那張與小麥一模一樣的臉,我的心裡有說不出的痛。我對著鏡子說:“放心吧小麥,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孩子。我一定會讓她見到她的爸爸,我也一定會讓她過得幸福而又快樂。”
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少了一個叫蘇沁涼的女人,我燒毀了我原先帶來的所有的東西,我告訴自己,從此以後,不再有過去,也不再有蘇沁涼。我將會定格在麥熙冉的角色里,過另一種生活。
我是麥熙冉,單身母親,麥艾林的媽媽。
我們搬離了原來的地方,在城市的市中心買了一套寬敞明亮的房子。我悉心地照顧我的女兒,給她買最好的東西,送她上最好的學校。我在家的樓下開了一家咖啡店,每天拿著雜誌捧著一懷咖啡坐在吧檯里微笑地看著來來往往的客人,恬淡地生活。我在所有人的眼裡,是美麗優雅的老闆娘。沒有人知道,我之所以安於現狀地平靜地生活,是因為我在等艾林長大,等我能完全地適應麥熙冉這個角色,同時也是在花時間請偵探查找林之初的下落和關注他的動向。
艾林漸漸地長大了。她過早表現出來的乖巧和懂事讓我覺得欣慰,但卻也覺得份外心疼。她的身上,有著太多小麥的影子。她就像小麥一樣地美麗善良,快樂堅強。她會常常摟住我的脖子親我的臉:“媽媽,別人都說我跟你長得很像呢,那我長大了就可以像你一樣地漂亮,是不是,媽媽?”我總會使勁地點頭,笑著握住她的小手:“是的,林林,你長大了會像媽媽一樣漂亮。”
四年過去了。春天的時候,我帶著艾林離開了生活多年的小城。她一臉的不解,小臉皺得像一團紙:“媽媽,我們為什麼要走?我們要去哪裡呢?我不想離開這裡的小朋友。”我摸著她的臉,笑著:“我們去成都,我們去找爸爸。”她的小臉頓時閃閃發光:“哇,真的嗎?太好了媽媽,那我們走吧,走吧,快走吧!”看著她,又讓我想起了當年的小麥,我的心痛得輕輕地顫抖。我拍著她的小手,笑著……
我們來到了成都,聽說這是一座令人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城市,當我拖著行李箱牽著女兒的小手站在機場大廳的時候,我笑了,我在心裡低語:成都,我來了。
我在府南河邊附近的廣場開了家咖啡店,那是一條美麗的河,有清清的水和綠綠的草地,還有仿自然的公園,女兒很是喜歡。之所以選在這裡開店,不僅僅是因為女兒的喜歡,還是因為我了解到,林之初在少有的空閒之餘,喜歡到這河邊的公園來打網球。咖啡是他的最愛,縱然這裡有不少的咖啡店,但我想,我們總有一天會相遇。而我,只需要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某一天的“巧遇”。
我花了很多的時間和精力在咖啡店的裝飾和布置上,我努力地將它改造得像小麥當初所描繪的樣子。咖啡店開張之時,並沒有怎樣地熱鬧和聒噪。然而很快地,店裡的格調、服務、我的手藝和女兒的可愛,迎來了大批的回頭客。我依然如從前一樣,微笑著用目光和來來往往的客人交匯,做著我美麗優雅的老闆娘。
一個春日的下午,星期六,陽光很好,店裡的客人很少。我坐在吧檯里看著一本雜誌,女兒在音樂聲中歡快地跳舞。突然,門被推開,一個男人走進來,坐在右側靠窗的位置。我側過臉去看,是他。那張在小麥那裡看過一千次的臉,那張四年以來我一直不斷熟悉的臉,那張歲月不曾刻下一絲痕跡的英俊的冷傲的臉,那張被我牢牢釘在心裡的臉。我冷笑:該來的,終於來了。女兒停下舞步,笑著迎向他走去,似乎與他熟識已久。他始終不曾向四周張望,更不曾說一句話。臉上寫著全是冷然。但我分明看到他看女兒的目光里,有一閃即逝的溫柔。我從吧檯里站起身,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單子,進入工作室,做點心煮咖啡。一會兒的功夫,我端著托盤走出來,阻止店員要接過去的手,徑直向他走去。
我在他桌前站定,將托盤放置於桌上,逐一將他所點的東西擺放在他面前。輕輕地說:“先生,很抱歉,讓您久等了,請慢用。”女兒在一邊笑著對他說:“叔叔,我媽媽做的點心很好吃喔,來這裡的客人都很喜歡,你吃吃看?”他笑著點頭:“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女兒響亮地回答:“我叫麥艾林,很好聽是不是?叔叔。這是我媽媽給我取的名字,因為我媽媽姓麥,爸爸姓林,我媽媽很愛爸爸,所以我叫麥艾林。”這時,他扭頭看我,臉上驚愕的表情頓時凝固。我臉上仍然保持著我貫有的甜美的微笑,心裡卻在冷笑:林之初,這將是你噩夢的開始。他臉上的驚愕轉為驚喜,又轉為慌亂。我轉身準備走開,他站起來,拉住我的手,結巴起來:“小,小麥,是,是你嗎?”連聲音都如此好聽,怪不得,小麥會愛他至深。女兒在一旁好奇地問:“媽媽,叔叔怎么會知道你的名字呢?你認識叔叔嗎?”我深吸一口氣,抽出我的手,面對著他,臉上仍然是不變的微笑:“對不起先生,我不認識你,我想你認錯人了。”他激動起來,抓住我的肩搖晃:“不會的,小麥,我不會認錯人的。你就是小麥,麥熙冉。小麥,當年,是我對不起你。你,你能原諒我嗎?”看著他臉上緊張而又認真的表情,我的心裡只有不屑:林之初,現在知道錯了,當初乾什麼去了?求我原諒?我一定會讓你後悔!女兒大聲地叫起來:“媽媽,咖啡潑到叔叔的褲子上了!”店裡的人客人都轉過頭來看著這邊。我微笑著沖他眨眼:“先生,請你放開,我們找個地方聊,好嗎?”
在店裡特設的雅間內,我坐著聽他把那些我所知和所不知的事情都重新描述了一遍,他一直在求我原諒,聲情並茂,到最後竟聲淚俱下。我收起臉上的微笑,沒有一絲表情。待他說完,我冷冷地開口:“先生,兩年前我出了車禍,醒來後忘了從前所有的一切,唯一記得的,只有我的女兒。如果,你所說的是真的,那么,我不會原諒你,永遠!”我的聲音將周圍的一切慢慢地凍結,我甚至看到了他臉上流出的淚水化為冰凌清脆斷裂的聲音。我起身,他沒敢再拉我,走出去的時候我只聽見他的低語:“小麥,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你不原諒我也是應該的。但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要讓你原諒我,我要補償你過去所受的苦,我要給你幸福。”內心似乎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擊了一下,痛得我直想流淚。我掐著自己的手臂,告訴自己:你不是說要幫小麥尋回屬於她的東西嗎?怎么可以這么容易被感動?這個男人罪有應得!想想小麥的死,再怎樣地對他都不為過!
從那以後,他經常來咖啡店幫我幹這乾那。有時候,什麼也不做,要一杯咖啡,靜靜地坐著,看著我,一直坐到關門。女兒總是對他的到來表示萬分的高興和歡迎,她總是粘著他撒嬌。他看女兒的眼裡滿是憐惜和疼愛,他看我的目光,總是被我冷若冰霜的樣子所刺傷。我刻意地不去看他,迴避著與他的四目交匯,但卻總是在不經意間掃向他時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我知道,他對小麥是動了真情,他對過去的一切,懊悔不止,他也在努力爭取和尋求和小麥的原諒。他把我當成了小麥,他以為我之所以不原諒他,是因為以前的一切在我心底所刻下的無法釋懷的傷痕。可他不知道,我不是小麥。真正的小麥,是永遠也學不會恨的,因為她是那樣地善良。
女兒總是在我面前興奮地說著他的好,總是毫不掩飾她對他的喜歡。有時,還會趴在我耳邊悄悄地說:“媽媽,我也想有叔叔這樣的爸爸。我真的覺得叔叔就是我的爸爸,媽媽,我要叔叔做我爸爸,好不好?”看著女兒神采飛揚的小臉上滿是希冀的嚮往,我的心一陣陣地揪痛,縱使我再怎樣地替小麥感到不公,畢竟,也不能剝奪一個孩子,需要父親的心啊!
第二天的下午,女兒放學歸來,一進店裡,就衝著他奔過去,店裡響起女兒歡快的笑聲。他伸出雙手,抱住奔他而去的女兒,一臉的寵溺和疼惜。我清楚地聽見他和女兒的對話:“林林,放學了?今天高興嗎?”“嗯,我好高興啊叔叔,因為我放學就又能看見你了。看見你我就很高興。”“叔叔每天都來看林林,好不好?”“當然好啊叔叔,我們來拉勾勾,騙人的是小狗。”一陣笑聲過後,是沉默。繼而我聽見女兒的聲音響起:“可是叔叔,我想要你做我爸爸,我可不可以叫你爸爸?”我看見他的目光向我射來,我敢肯定,他的眼裡一定滿是期盼。我扭頭,轉身走進工作間,拚命地剁著洋蔥,任淚水在洋蔥的辛辣氛圍里恣意橫流……
夜深了,我收拾好東西準備關店門,他站在一邊,手足無措。我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徑直抱起榻榻米上已經熟睡的女兒,向門外走去。走過他身邊,他伸出手來,訕訕地笑著:“我,我來吧!”我冷冷地說:“不用,先生,我們要關門了,請您明天再來!”他臉上的笑容褪去,臉色傾刻轉為蒼白,我不忍再看,走到門邊關上了燈。他跟著走出來,我騰出一隻手來,堅難地去鎖門,他伸出手來幫我,手碰到我的手,我條件反射般地縮回手。他看著我,眼神無辜得像個犯了錯般的孩子。這是我們第一次四目相對,我竟然會因此而感到呼吸緊促。這一次,我沒有拒絕他的幫忙,他伸出手去,鎖好門,把鑰匙遞給我。他的聲音在黑夜裡顯得如此真誠,卻又如此無力:“小麥,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真的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補償你和林林,不管你原不原諒我,我都會一直這么做。因為我愛你們,讓我照顧你們,好不好?”心裡酸酸的,眼淚差點不爭氣地湧出。我暗罵自己:“這么沒用嗎?計畫都還沒有開始實施!”我面無表情:“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你照顧我們,你憑什麼這么篤定我們就一定需要你的照顧?”他急切地說:“因為,林林是我的女兒,我有權力照顧她!”我沖他冷笑著:“林林不是你的女兒!林之初,你也未免太過自信了一點。你認為我麥熙冉這一生,就只有你這么一個男人嗎?”說罷,我掉頭離去。
從那以後,女兒一直叫他爸爸。雖然我對此從不表露任何態度,但無法否認,每當看著他們父女其樂融融的場面時,我的心,就像有春風吹過一般地溫暖。
一個夏天的中午,我接到女兒老師打來的電話,說女兒發了高燒,被送往醫院,一直暈迷不醒。我放下電話急忙趕往醫院,出門時正好撞到他,他看我一臉驚惶的樣子,不停地詢問,我一句話也不說,只顧往前走。他攔住我,輕輕地說:“去哪裡,我送你吧!”我像失去了主張的孩子一樣,任他拉著我的手向他的車走去。
驅車趕到醫院,隔著隔離病房的玻璃,我看見女兒戴著頭罩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細小的胳膊上吊著藥水,看起來如此嬴弱,我的心痛得揪緊著,我趴在玻璃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一邊在心裡止不住地罵著自己粗心。昨晚女兒有發燒的跡象,我以為只是一般的感冒發燒,給她吃了退燒藥就睡了。今早起來,摸摸女兒的頭感覺不燒了,就以為沒事了,哪知會是急性肺炎呢?女兒啊,你可千萬不能有事,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向你死去的媽媽交代呢?此刻我多么希望躺在裡面的是我而不是你啊,你還這么小,怎能承受得住這樣多的痛苦呢?我死命地掐著自己的胳膊,強忍著沒有痛哭失聲。旁邊遞過來一張雪白的紙巾,我沒接。一隻手伸過來替我擦眼淚,他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麥,別難過,林林會沒事的。相信我,林林不想看到你這樣的。小麥,看到你這樣我好心痛,讓我來照顧你們,好不好?”我淚眼朦朧地望著他,他的眼神如此真摯,此刻我多么希望我就是真正的小麥啊,那樣,我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可是我卻不是。但這一次,我沒有再冷冷地對他說不,但也沒有點頭。只是看著他,面無表情地說:“讓你照顧我們可以,但你必須與你妻子離婚,你的財產必須轉到我名下,因為我不信任你。”這席話無疑於一枚重磅炸彈,炸得他好半天沒回過神來。我深知他妻子對他的重要性,雖然他並不愛他的妻子,雖然他的妻子沒有生育能力,但他卻永遠不會離開他的妻子,因為他有太強的責任感。我看著他一言不發的樣子,心卻有一股莫名的痛。我冷笑:“怎么,怕了嗎?怕了,就不要再把謊言說得那么真!”說罷,我扭頭欲離去,手卻被他拽住。我使勁地想掙脫,哪知他卻愈是用勁,我一個趔趄跌進他懷裡。我聽見他急促的心跳聲,頭頂上方傳來他的聲音:“好,我答應你,小麥。只要是你提出來的,我什麼都願意做。因為你是我這一輩子,虧欠得最多的人,也是我最想共度一生的人。那一年你突然的離開,讓我明白我是多么地愛你,我發了瘋似地找你。可卻一直找不到你,也怪我,是我對你不好,我虧欠你太多了小麥。我真的想在日後的生活里,好好地彌補我的過失,雖然我知道,有些過失是不能被原諒的,但我真心希望,你能接受我。我只想看到我最初認識的那個美麗快樂的小麥!”我的心像漲潮的大海,一片潮濕。淚再次落下來,打濕他的胸膛。他緊緊地摟住我,似要將我嵌進他的生命。我伸出手去,抱住他,閉上眼睛,我在心裡低語:小麥,你看到了嗎?你愛的男人,是如此地愛你。你對他的愛,沒有白付出。你若是天上有知,是否也該感到欣慰呢?林之初,這是我們第一次擁抱,也是最後一次。從此以後,我將不再恨你。
女兒的病情很快地好轉,痊癒後的她仍然快樂得像一隻小鹿一樣,天天爸爸媽媽地叫個不停。我總是會看著他們笑,我想,笑容,或許是最好的詮釋。
一個月後,他將印有我名字的產權證和各類檔案及信用卡放到我面前,像個孩子一般釋然地笑。我沒有去接,看著那擺放在玻璃茶几上的一堆檔案,我的心酸得厲害。他坐在我身旁,輕輕地說:“後天,我就會和妻子去辦理離婚手續。小麥,你讓我做的,我做到了。我說過,我可以失去一切,可是我不能失去你們,不能失去你!”我無力地笑著,笑得滿臉是淚……
第二天,我給他寫了一封長長的信。在信中,我將所有的一切都詳細地解釋清楚。並希望他能和他的妻子,一同照顧女兒。我知道他是認真的,不然他不會對他從未想過要離棄的妻子說出那樣一番話:“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對不起太多的人。我已經對不起你,但我卻是一直對不起她。雖然我希望你們都幸福。但我卻只能給她幸福。希望你能夠原諒我!”這樣,就夠了。至少我知道,他是深愛著小麥的。他可以為了她,而付出一切。這樣的愛,便是足矣了。可是,在這個世界上,誰又能給誰幸福呢?一切,都是該結束的時候了。亦或,也是新的開始。
我將信與他交給我的那一大堆檔案和證件一同寄給了他,爾後,我帶著女兒近日來和他的合影,義無反顧地離開了這座美麗的城市。當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翔起飛時,我閉上了眼睛。腦海里全是他的身影,我的心一陣一陣地痛。拿著他照片的左手緊貼在胸口,淚水,從我眼眶裡慢慢地湧出……
又一次來到那座寒冷的北方小城,下著雨的天,我穿著黑色的風衣,走進高低聳立的墓碑群中,彎腰將一束雛菊放在一座雪白的墓碑前,良久地貯立。雨水打濕我的全身,沒有人看到我的眼睛在墨鏡的背後流淚。我輕輕地對著墓碑上那張褪色的笑臉說:“小麥,你安息吧!”(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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