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影子》

《親愛的影子》

喬治,就是殺死我的那個人,曾經是個水手。 我是不存在的,是世間最怪異的事物。 是一個謠言,是黑暗中的一道陰影,是一組我自己的記憶。

(圖)《親愛的影子》親愛的影子

作者: (愛爾蘭)喬丹 著,趙蕾 譯
出 版 社: 作家出版社
出版時間: 2008-10-1
字數:
版次: 1
頁數: 279
印刷時間:
開本: 16開
印次: 紙張:
I S B N : 9787506344210
包裝: 平裝 所屬分類: 圖書 >> 小說 >> 偵探/懸疑/推理

編輯推薦

小說的筆觸沉穩冷靜,由死去的人進行講述,這成為奧斯卡獎得主、小說家喬丹的這部鬼怪作品的鮮明特色。這部小說如同他那部大獲成功的電影《哭泣遊戲》一樣,驚奇不斷——最令人震驚之處總是隱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出版人周刊》
《親愛的影子》風格強烈,引人入勝,既是一部人類戲劇,又是一個美妙的玄學之謎。它就像故事中提到的那條波尼河,不緊不慢極富耐心地平穩推進,但幸運的是,在它到達終點之前,一切都是無法預知的,結尾因此極其動人心弦。非常成功。
——帕崔克·麥卡博 文學評論家
憑藉這部犀利陰鬱然而通俗易懂的小說,尼爾·喬丹再次顯示了他作為愛爾蘭最出色的—名藝術家的才華。
——約翰·班維勒 知名書評人
《親愛的影子》開篇是個戲劇故事,充滿了超自然的神秘色彩,然後故事往前推進,如同流過的書中提到的那條波尼河,緩慢、耐心地流動,在那個令人心碎的結局到來之前,一切都無法預知。非常完美。
——派屈克·麥克白 評論家
《親愛的影子》滿是憂傷的懷舊情緒,讀者看過之後一定會明白,生活,不管是什麼樣子,都好過死亡——“死亡羨慕生命。即使在最陰暗的死亡之中它仍然對生滿懷期待、哀嘆、渴慕和乾嘔的快感。”作為電影製作人的喬丹,卻比他作為一名作家更多產,這絕對是文學界的一大損失。
——瑪麗·麥卡錫 小說家、評論家

內容簡介

《親愛的影子》是部哥德式的夢幻故事,敘述來自死人之口。尼娜·哈代被殺害了,在她幼年居住的大房子裡,她當年的玩伴喬治殺死了她,可她的屍體卻—直不見蹤影,她成了一個影子,默默注視著她的身後之事。隨著故事的展開,小說一直充滿著悲劇和令人心碎的情緒。女主人公尼娜的鬼魂不僅注視著活著的人,也時而回到過去,在她的童年中逗留。她從童年起就意識到了那個—直窺視著她的鬼魂的存在,如同她有一個守護天使,而當她最後被謀殺時才終於意識到原來那就是她自己……

作者簡介

尼爾·喬丹(1950-)愛爾蘭作家兼電影製作人。17歲開始文學創作和戲劇創作。都柏林大學畢業後,當過教師、演員等,是頗富名望的小說家,也是好萊塢近年來備受矚目的世界級電影導演之一,其電影作品多為自己編劇而成。代表作《蒙娜麗莎》《夜訪吸血鬼》等。《親愛的影子》是其跨越十年後創作的第四部長篇小說。

書摘插圖

第一章
1
我清楚記得我死於何時。那是1950年1月14日午後3點20分,明亮的陽光有些不合時令,風急促地捲起藍色天空中的白色雲朵,在我的頭頂低鏇,遠處的愛爾蘭海也不再是平日緩緩白浪的景象。
就連河水也全部變成了白色。這陣風實在非同尋常,我自幼便熟知這條河流,它那起伏的波浪,就如泛著白色泡沫的條條溪流,但那天的風確實少見。記得孩童時的我,曾經坐在小河道邊,下巴抵在膝蓋上,對著黑黝黝的河水深思,黃色衣裙只露出邊角,波浪的每次變幻起伏對我都有著奇特的吸引力,不管是風平浪靜時泛著銀光的漆黑水面、一波一波的漣漪、涌動起伏的浪花,抑或是洶湧浪尖上的點點白色水珠。那時,這條河就是如此,當然還有更多妙處。水手可能會說,真是不錯的五級風。喬治,就是殺死我的那個人,曾經是個水手。
喬治是用他那把修剪花園的大剪刀殺死我的,他曾經用那把大剪刀剪斷過房子上瘋長的常青藤,用它修剪過蔓延的草坪、籬笆和花園,它們都朝波尼河的方向生長著。他有一雙大手,那是園藝人的一雙手,手上疤痕累累,都是被他自己的工具劃破的:大剪刀、修枝剪、割草機、鐮刀。他少了根手指,臉上還有很久以前被大火燒傷的印記。如果人們被要求選擇殺死自己的人,毋庸置疑,沒有人會選擇喬治。人們或許願意選擇一雙溫柔的手,或者想要一雙更強勁的手,就如在電影和書里看到的那樣。而且人們絕對希望那是一雙健全的手,可以一下子就卡上脖子,被掐死也容易些。但是我們都知道,生活並不是小說,它也不會產生電影中的奇特效果,就像我以前演過的那些電影一樣。如果說喬治命中注定要發生什麼事情,那就是殺死我,正如這所房子一樣,都是喬治式的。
在那間溫室里,他對著我的脖子舉起那把大剪刀,以極其笨拙粗糙的動作在我的喉嚨處割開了一個月牙形的切口。我暈了過去,他以為我死了,就拖著我走,經過玫瑰花叢時,我甦醒過來,看到頭頂是變幻流轉的雲彩。他眼睜睜看著我流盡了最後一滴血,流入泥濘的河道裡面,他的眼淚也混雜其中。他決意不給我一個濕潤的墓穴,將我像個真人大小的洋娃娃般舉起,想把我塞進腐臭的桶里去,就在把我放下去時,他才意識到我還活著。他費盡了最後一點氣力,將我的脖子扭斷,而脖子之下的這副軀體,他從少年時代起便已經熟悉,無論是以何種方式。於是,我最後看到的不是天空,不是大海,不是河水,而是他粗壯手腕上那隻沾滿斑斑血跡的手錶,表上顯示的時間是3點20分。
時間對我就此停止,但其他的一切卻沒有停止。我對此無法解釋,只是驚詫於這已經展開的敘述,孩童時的我曾在那座房子中讀到過這樣的故事,那些書里敘述的都是最不可能卻又是最普通平常的事情。從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講述過去、現在、未來的都是同一人,在其中嫻熟地轉換身份。我的匹普就是我的艾絲黛拉,他們都是我的喬·葛吉瑞,我即將說給喬治聽的話就是喬說給匹普聽的話。這可真不錯,匹普。
那就是我,時年七歲,在一處斜坡坡底的栗樹下面的木製鞦韆上蕩來蕩去,斜坡上面的下水道口覆蓋著青草。接著出現的就是喬治和格拉戈利。他倆不是在我後面就是在我旁邊。我正在擔心他們能否看到我穿的平腳褲,可奇怪的是,突然之間,我一點兒都不擔心了,一個憂傷的高個子女人正回頭望向我,我也盯著她看,她身穿一件灰色毛外套,戴一頂黑色貝雷帽,腳上是一雙惠靈頓靴。這個女人就是我,那身行頭是我的園藝工作服。雖然外套上的毛皺成一團,但我自有一種優雅的氣質,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生冷的憂傷氣息,但我依然微笑著。我就是自己的鬼魂。我很高興以前我並不知道這一點,很高興作為小女孩的我能夠盡情享受令人舒適親切的鬼魂,卻不知道其實它和我有著那么密切的關係。但我卻知道了,當他把生鏽的金屬蓋拿掉,用血跡斑斑的九個手指頭抹平上面的青草,終於把我的屍體塞進那個腐臭的圓桶裡面時,我全都知道了。
喬治,你曾經看到我在學校的大廳里扮演羅瑟琳——如果我能開口講話,我就會這樣對他說。當然我無法說出來,他的名字在我殘存的意識中糾纏成一團,如同猜字謎遊戲。喬治、奧艾格、艾各魯、奧各瑞、格拉戈利。人們一代一代地死去,他們的屍體都給蛆蟲吃了,可是決不會為愛情而死。而人們卻是因愛而互相殺戮,永無止境。
在他把我傾倒進那個滿是糞便的墳墓時,他大概心存模糊的希望,期待著有朝一日,他曾渴望得到的這具屍體能從裡面流出來,裡面的腐舊東西都會流出來,流到河裡,再流到大海中。或許這是一種受過傷有缺陷的感情行為,他試圖把我送入我曾熱愛過的那條河的入口,最後把我送入大海的懷抱,而大海,從童年起對我們所有人來說卻是那樣的無限廣大。
大概只有愛,至少是令羅瑟琳深深懷念的那種愛,才能把我帶到大海裡面去,把我放到連著大海的河水之中。但是,屍體自己是不會像液體一樣流出來的。喬治其實只是把我留在了那個無人發現的國度,我永遠到不了大海,甚至連那片海岸都永遠看不到,那片海岸之上再也沒有其他的海岸。他可能會因為那殘留著的一道血跡和凌亂的草叢而被捕,但法官們卻不會挖出我的屍體,他早就料到了這個。在巴爾特里墓地,我父母墳墓旁的那小塊土地將永遠無人掘開,我也將會一直留在那個惡臭的圓桶里,那腐敗的排泄物之中。
我注視著我自己,眼神出奇的安靜,就像在那個流雲疾風發生了謀殺案的午後喬治看著我的樣子。我為自己而感到恐懼,但恐懼是沒有用的。那個女孩雖然是我自己,但她依然會沿著她的路走下去,而我,作為她最親近的一部分,卻無力做什麼去阻止。但她的注視令人安心,我試著去讀懂它。她還在盪著鞦韆,靜靜地晃悠著。她在那架父親為她細心搭起的鞦韆上盪到了一條更大的河水上方,越盪越高,她的目光掠過河水,掠過她以後會叫做莫三比克的平坦綠色泥沼,那些白色的水手帽點綴的大海。我轉過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海岸,這裡已經是海岸的盡頭,她的臉就在我的後腦勺處,我感到生命之風吹動了我死去的頭髮,再次轉身之後,我的眼睛卻直視著她那雙奇妙的眼睛。
在那雙眼睛裡我看到了我自己,是我自己的影子,當她朝遠處盪開時它也離我而去,她朝我盪過來時它則又聚攏起來,我意識到那種安心感是因為我被看到了,我由於被看到而存在。我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就像當他把我的頭從身體上割下來時,我清楚地知道死亡來臨一樣,那是甜蜜又舒適的死亡,現在我確認我是存在的,我存在於那雙迷人的棕色眼波之中,它們來來回回地忽遠忽近,在丹·特恩布爾和她的父親為她——或者可以說是為我——搭建的鞦韆上。
於是,她的講述由此開始,最終的結局必定止於一個鬼魂。
2
新世紀快要到來的時候——確切地說,是還差三年的時候,她在那所房子裡降生了,然而湊巧的是,她是在新世紀時才意識到自己存在的這一憂傷的事實。在她三歲那年,1900年的一天,她的媽媽發現她躲在空曠樓梯間的角落裡,在輕聲細語地與空氣親熱地交談。陽光透過高高的穹頂窗戶上的磨砂玻璃照射進來,她坐在陽光照不到的暗處,把洋娃娃緊緊地摟在小小的胸前,在自言自語。
“尼娜·哈代,”媽媽叫她——尼娜就是她的名字,她的媽媽叫伊莉莎白——“你究竟在那乾什麼呢?在樓梯風口上自言自語嗎?快下來吃早飯。”
“她也可以來吃飯嗎?”尼娜問道。她的媽媽問“她”是誰,尼娜用手指了指自己剛才對著說話的空氣。
“她當然能來了。”她媽媽說。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知道不應去對小孩子的私人世界指手畫腳。她牽著尼娜的手,領她走下樓梯,來到鋪著石板的廚房。她光腳踩在廚房冰涼的石板上,那裡有張松木餐桌和瑪麗·黛吉用來做雞蛋的爐子,上方則是粉刷過的石灰石拱頂。“過來,尼娜,”瑪麗·黛吉對她說,“來吃你的雞蛋蛋。”
她說“雞蛋”時總是多發一個音,因為她來自附近的德羅赫達。那裡的人總把雞蛋說成“雞蛋蛋”。她把盛在破舊的藍色碟形盤子裡的黃色炒蛋放在尼娜的旁邊,尼娜仔細地把雞蛋分成兩份,一份給自己,另一份留給那位看不見的玩伴。在此後的很多年裡,瑪麗·黛吉逐漸習慣了她這種把食物分出一半的浪費做法,習慣了尼娜在自己盤子的右邊放上一份沒有人吃的飯,習慣了尼娜和空氣分吃糖果,習慣了尼娜在房間風口的僻靜角落與黑暗對話。因為尼娜是一個如此富有相像力的孩子,她的兩隻棕色大眼睛就好像兩潭湖水,看到它的人都會樂於沉溺其中。而且,這座房子太大了,尤其是對尼娜這樣的獨生女。
這座房子位於波尼河口的拐彎處,離人海口很近,附近是個泥沙沖積形成的小三角洲泥灘。有片雜亂的花園一直延伸到河水的支流處,一棵栗樹緊貼河邊。她的爸爸在這棵栗樹最結實的一根枝丫上綁了兩條繩子,用木頭做了一架小鞦韆。於是當天氣好的時候,尼娜就在這裡盪鞦韆,從煤黑色的河水上空蕩過,如果她盪得足夠高,還可以看到遠處泛著白色浪花的大海。河水的一側還有一座溫室和一片菜園,圍牆沿著路邊一直延伸到河岸。
雖然她可能並不太清楚新世紀這個詞的意思,但直覺告訴她,新世紀的到來使她的爸爸非常高興。她看著爸爸指揮別人把繩子鉚到鞦韆的木板上,看著繩子是如何被淚珠狀的金屬物整齊地切割,看著螺絲正好釘進木板上事先鑽好的洞裡,她開始明白,新世紀代表的是一種精確和工業化的過程。它進行精確的測量,使用金屬工具。所以,這個鞦韆要比以前的鞦韆都高級。最後,爸爸把她抱起來,放在這架做好的鞦韆上,為它敲進最後一顆螺絲釘的丹·特恩布爾從後面推了她一把,她盪到了空中。坐在這樣一架新鞦韆上,看著前面的流水,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眼前美好的一切卻令人無比憂傷,似乎是一個發生在很久以前的故事的一部分,而她永遠不會知曉。
她爸爸年紀大了,但仍然熱愛新鮮事物,似乎年老反而使他更有適應力。她無法想像她會像愛爸爸一樣去愛別人——或許她那個私密時刻的私密朋友除外,但這個朋友是個秘密,所以並不能算數。而她的爸爸,卻是這個真實世界的一部分,正因如此,她十分愛他,就像他愛所有新鮮事物那樣。
夏末的一天,當鮭魚跳出河面的時候,爸爸帶她去建在波尼河口旁的貝類加工廠參觀新的製冰機,那是她最愛爸爸的時候。爸爸牽著她的手走進了河邊散發著臭味的工廠,一縷縷陽光從旁邊的視窗照射進來,所有的海貝加工工人都起立,手碰帽子對他們行禮。他倆走向工廠後部,那裡傳出有節奏的咯吱聲,還有雲霧般的陰冷水汽。咯吱聲由兩種聲音組成:一種是引擎帶移動時發出的聲音,一種是大冰塊掉到木地板上摔得粉碎的聲音,冰冷的蒸汽冒出來,隨之又被光著膀子的工人用冰錘砸碎。當爸爸告訴她,這樣可以保證貝類鮮活地運到英格蘭的其他城市時,雖然她並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她仍被爸爸那洋溢出來的愉悅之情所感染。
說實話,當爸爸把她從地獄一般的工廠里領出來時,她十分高興。隨後,爸爸和她一起跪在河邊,看著剛剛融化的川流不息的河水,再一次給她講起那個河流誕生的故事,這使她更加高興。他講到這條河流源頭的井水如何將任何膽敢去看自己水中倒影的人的眼睛弄瞎;一個像尼娜一樣有著飄逸長發的絕色美女是如何來到井邊洗髮;井水如何震驚於她的美貌,於是噴涌而出;女孩如何奔逃;河水又是如何在莫寧頓附近的海灘把她淹沒,將她的眼睛和生命統統奪走。女孩的名字叫波茵,於是這條河被命名為波尼河,用來紀念它的第一位受難者。
河裡長著高高蔓蔓的河草,隨著波浪搖擺。她低頭看著它們,想像到水流底部有一片長長的頭髮,那個擁有絕世美貌的女子也在河底,而河水則永不停歇地沖洗著她那永不枯萎的秀髮。抬頭望去,她可以看到一座藤壺石築起來的燈塔,屹立在河水的人海處,它叫美人指。更遠處是一片廢棄的建築,叫少女塔。父親告訴她,當水手們想要進入河口時,他們就調整船的方位,使它和美人指、少女塔在一條直線上。這就是可以划槳的角度。她雖然不知道“划槳”的意思,卻覺得這條河流的人口由美人指和少女塔守護,而源頭又是一位少女的頭髮,毫無疑問,這是一條充滿女性色彩的河流。那些水手把船的角度對好,準備駛入這條河時,還用黑色的漁網從長滿海草的河裡打撈出魚扇貝、海扇和蚌等水產品。他們應該感謝這位女性的慷慨大度。她猜想,沒準這位溺死的女孩和自己的秘密夥伴是一個人。但是她仔細思考之後覺得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她的靈魂所穿的衣服款式和現在的年代差不多,而且,她的衣服從來沒有濕過。
陰影慢慢降臨。那是蝙蝠翅膀的陰影,那是正午時無花果樹的陰影,那是清冷月光下岑樹的陰影。而那些只是最大的陰影——夜的陰影中的一部分。我是不存在的,是世間最怪異的事物。是一個謠言,是黑暗中的一道陰影,是一組我自己的記憶。一隻野狗叼著我的惠靈頓靴子跑到一片土豆地里,把它埋在了土裡,又挖出來,再埋進去。
做完那件事之後,喬治就坐在他的小屋裡,收聽收音機轉播下午的賽馬比賽。郵差推開房子入口處的大門,鐵門遠遠地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接著又響起咯吱咯吱的腳步聲。郵差推著腳踏車沿著彎曲的道路走到油漆地板的郵筒旁,掏出一把草褐色的信,塞了進去。雲闊天低,映襯著西邊的斜陽。蠣鷸沿著港灣泥灘謹慎地踱步,河沿上結了薄薄一層冰。草地上的鮮血起了霜,慢慢變白。世界成為一幅山水畫,我不再存在。
喬治從自己惟一的一把椅子——汽車座上面站起來,走出了小屋。大門虛掩,收音機還開著。他在岑樹和接骨木的灌木叢中穿梭而行,如同鬼魅。他穿著麻線織成的靴子蹬過河,身後的泥垢中留下了大象般的腳印。河水漲到了他的脖子,幾乎把他都洗乾淨了。明月當空,他在河對岸獨自前行,還從冰冷的岸邊拾起蚌,生吞下肚。他滿腦子都是河口、盎格魯一薩克遜和其他單音節詞——覆蓋、糞便、肥料和泥土。他趴在潮濕的沙灘上,感覺到鹽水滲透進他那件肘部打了補丁的軟呢夾克;他的面前是一條條海蚯蚓鑽起來的泥土堆,一直延伸到波紋狀的海灘邊。海水在月光下慵懶地起伏著。假如可能的話,他就會鑽到面前的沙土裡——假如他能夠脫掉自己的大衣,脫掉自己的法蘭絨衫,脫掉自己油膩膩的牛仔褲和用來當做腰帶的黃色麻繩,脫掉自己的血肉和連線血肉的軟組織,把自己統統都脫掉,然後像扔掉濕漉漉的皮一樣扔掉——如果可以,他會這樣做的。
他的思維現在已經無法連貫,但心裡卻不斷地浮現出各種辭彙。覆蓋著大地的是肥料和腐爛物,他卻把生命體也投入了其中。他也算參與了事物生存秩序的過程。現在,喬治覺得,身體裡面是新生的低語聲。一隻蜘蛛從他的指縫間鑽進了蟲洞,海鷗驚叫。他起身沿莫寧頓海灘走著,腳踩濕沙的沙沙聲變成了踩在碎貝殼上的嚓嚓聲。扇貝、海扇、貽貝、玉黍螺,每一步落下都在提醒他死亡的必要性,提醒他大地需要這些屍骨。
他的足跡踏遍了莫寧頓、貝蒂鎮、雷鎮的各處海灘,還蹬過齊腰深的南尼河口,向著盤踞在泛著磷火波浪的河流旁邊的黑色建築物走去。他正走在失去理智的路途上,回到自己被釋放的地方——保吹恩的聖·伊達精神病院。
到達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他從海灘走來,穿過圓形塔,繞到了背後那座紅磚圍砌的精神病院。裹著一身整齊白衣的護士也都來了。站在昔日熟識的柵欄窗後,他渾身是鹽水、沙子和塵土,還有裡面滲出的血跡。他好像很迷茫,似乎需要一個避難所。漢南醫生開著一輛黑色福特車經過他身邊,問他:“喬治,你這是怎么了?”喬治的回答很簡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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