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里的單人床》

《荷包里的單人床》

《荷包里的單人床》是張小嫻所著的一本小說。該書於2008年由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

作者: 張小嫻
《荷包里的單人床》《荷包里的單人床》

出 版 社: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 2008-9-1 字數: 270000版次: 1
頁數: 373 印刷時間: 2008/09/01
開本: 32開印次: 1
紙張: 膠版紙 I S B N : 9787530209301
包裝: 平裝 所屬分類: 圖書 >> 小說 >> 情感 >> 言情

編輯推薦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內容簡介

這一次,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為我出版一套六本的《張小嫻小說精選集》,收錄了我十六本小說,它們是:《麵包樹上的女人》(收錄《麵包樹上的女人》Ⅸ麵包樹出走了》)、《三個ACup的女人》(收錄《三個A Cup的女人》《再見野鼬鼠》)、《荷包里的單人床》(收錄《荷包里的單人床》《三月里的幸福餅》《雪地里的蝸牛奄列》)、《蝴蝶過期居留》(收錄《那年的夢想》《蝴蝶過期居留》《魔法蛋糕店》)、《我們都是醜小鴨》(收錄《我們都是醜小鴨》《刻骨的愛人》《流波上的舞》)、《情人無淚》(收錄《賣海豚的女孩》《離別曲》《情人無淚》)。
這些都是我這些年比較喜歡的作品,應該可以一慰大家的“相思之苦”。未來的一年,我會有更多時間回到內地工作,找寫書的題材和靈感。我希望可以遊走中國每一個城市,也讓這些城市的風光和故事在我心裡遊走。

作者簡介

張小嫻,她相信承諾,喜歡一切美好的東西:漂亮的衣服、美味的食物男人的諾言。她找尋幸福,然後發現:失望,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因為有所斯待,才會失望。遺憾,也是一種幸福。因為還有令你遺憾的事情。她追尋愛情,然後發現:愛,從來就是一件千迴百轉的事。

目錄

第一章 閃亮的星星
第二章 恩戴米恩的月亮
第三章 治感冒的方法
第四章 最遙遠的距離
第五章 抱枕的秘密

書摘插圖

第一章 閃亮的星星
雲生:
一月六日的傍晚,我到了法蘭克福。全球最盛大的布藝展覽,明天就在這裡舉行。
法蘭克福的氣溫只有零下九度,漫天風雪。冒失的我,在雪地上滑倒了兩次,好不容易才爬起來。
因為滑倒的時候弄濕了頭髮,發梢竟然結了冰,冷得我直打哆嗦。
我住在與展覽館隔了一條河的酒店,這邊的酒店比較便宜。我住的酒店就在河畔,在房間裡,可以看到雪落在河上。
第一天,在展覽館裡,我看到一幅來自印度的布,淡黃色棉布上,用人手繡上了一朵朵白色的雪花,手工很精巧。你知道雪花嗎?這種外形有點像百合的雪白色的花,象徵逆境中的希望。
它是代表一月的花,而你是在一月出生的。
在窗前掛上這樣繡滿雪花的布,那不是等於掛滿了希望嗎?那一年的十二月下旬,我到髮廊把留了十年的長髮剪掉。
“太可惜了,頭髮已經留到背部。”我的髮型師阿萬說。
阿萬依我的意思把我的頭髮剪短,露出一雙耳朵來。
離開發廊時,我覺得整個人輕鬆得多了,長發,原來一直是我的負累。
沒有了長發,街上的寒風吹得我的脖子很冷,這一天的氣溫突然下降,只有七度,聽說再晚上點,溫度還會更低一些,我趕緊去買一座電暖爐。
買電暖爐的人很多,貨架上剩下最後一座,你跟我差不多同一時間看到這唯一的一座電暖爐。
那天的你,穿著很多衣服,毛衣外面加了一件棉襖、棉襖外面又穿了一件毛衣,毛衣外面還加了一件厚絨外套,個子高大的你,看來弱不經風,不停地咳嗽。那一刻,我竟然對你動了慈悲之心。
“你要吧。”我把電暖爐讓給你。
我不忍心跟一個這么虛弱的男人爭奪一座電暖爐
“你要吧。”你竟然毫不領情。
“還是你要吧。”我說。
“你要吧。”你不肯接受我的好意,彷佛接受一個女人的好意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那我不客氣了。”我說。
“你為什麼不買一張電毯?”本著同情心,我向你提議。
“謝謝你,蓋上電毯,感覺好像坐在電椅上等候行刑。”你一邊擤鼻涕一邊認真地說。
當然,世上最保暖的,是情人的體溫。
我開車從停車場出來,經過百貨公司旁的露天咖啡座,隔著落地玻璃,剛好看到你正用一杯熱燙燙的咖啡送藥。我聽人說,寂寞的人,感冒會拖得特別長,因為他自己也不想好。
感冒本來就是一種很傷感的病。
我把那座電暖爐拿回家裡,電暖爐開著之後,室溫提高了很多,但是因為乾燥而令皮膚繃緊的感覺,並不好受,我在臉上塗了很多雪花膏,也在脖子上塗了一些。
政文打電話回來,問我他的荷包有沒有留在家裡。
“你等我一下。”
我在床上找到他的荷包。
“找到了。”我告訴他。
他早已經掛線,他是個沒耐性的人。
我開車把荷包送去給他,他的職員說他出去了,好像是去吃東西,我把荷包放在他辦公室里。
就在那個時候,杜惠絢打電話給我。
“你還不來?”
“我已經在車上了。”我說。
惠絢的日本燒鳥店明天就開幕,她是大股東,我是小股東。我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說她的一切都應該有我的份兒,除了男人和遺產
惠絢的心愿是開餐廳,那么她可以天天坐在收銀機前面數著花綠綠的鈔票。
一年前,我們結伴去鹿兒島,在那裡,我們愛上了流連燒鳥店。
日本的燒鳥店,就是專賣燒雞串的地方,一般都開在地窖里,面積很小,客人很擁擠,空氣氤氳,在那個地方談心,別有一番風味。
回到香港以後,惠絢決定開一間燒鳥店。我們在灣仔星街找到一個地鋪,那裡從前是一間義大利餐廳,歇業後空置了大半年。
我最喜歡餐廳有一個後園,坐在那裡,可以看到天空。
惠絢那筆資金,是她男朋友康兆亮替她付的,他是做生意的。
我們的燒鳥店,店名叫“燃燒鳥”,是我改的。愛是用來燃燒,而不是用來儲存的。
光盡而滅,這是我所追求的愛情,你會明白嗎?我來到燒鳥店,裝修工人還在作最後衝刺。
惠絢見到我,嚇了一跳,問我:
“你為什麼把頭髮剪短?”
“覺得悶嘛。”我說。
“人家會以為你失戀呢,失戀女人才會把頭髮剪得那么短。”
“不好看嗎?”
她仔細地打量我,問我:“脖子不覺得冷嗎?”
“以後我可以每天用不同的絲巾。”我笑說。
那天晚上,我們一直忙到凌晨五點多鐘。
回到家裡,政文已經準備睡覺。
“你用不著拿荷包給我,我只是叫你看看荷包是不是留在家裡。”他說。
“你沒發覺我有什麼不同嗎?”我問他。
他爬上床,望著我,問我:“你的頭髮呢?”
“變走了!”我扮個鬼臉說,“是送給你的新年禮物,”“幹嗎把頭髮剪掉?”他鑽進被窩裡問我。
“喜歡嗎?”
“沒什麼分別。”他隨手把燈關掉。
“你沒感覺的嗎?那是一把你摸了八年的長髮。”
我覺得男人真是最不細心的動物。
“告訴你,我今天贏了很多錢。”他得意洋洋地說。
“你一向很少輸。”我說。
他在我臉上吻了一下,說:“睡吧。”
“政文,我們在一起幾年了?”
“要結婚嗎?”他問我。
“會不會有一天,你對我,或者我對你,也不會再有感覺?”
“不會的。”
“你不會,還是我不會?”
“你不會。我一向很少輸的。”他說。
“真的不要結婚?”他再問我一次。
“為什麼這樣問我?”
“女人都希望結婚,好像這樣比較幸福。”他讓我躺在他的手臂上。也許,我是幸福的。
我們住的房子有一千九百多呎,在薄扶林道,只有兩個人住,我覺得委實太大了。房子是政文三年前買的,錢是他付的,房契寫上我和他的名字。政文說,房子是準備將來結婚用的。
政文是一間股票行的高級職員。
我開的歐洲轎車也是政文送給我的。
每個月,他會自動存錢進我的戶口,他說,那是生活費
他是個很慷慨的男人。
花他的錢,我覺得很腐敗,有時候,又覺得挺幸福。
政文比我大十年,他是我第一個男朋友。
他覺得照顧我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而我,也曾經相信,愛他,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我有這個責任。
已經夠幸福了,我不認為要結婚才夠完美。
也許覺得太幸福了,所以我把頭髮變走。
第二天醒來,我覺得渾身不舒服,好像是感冒,一定是買電暖爐時跟你靠得太近,給你傳染了。
沒有任何親密接觸,連線吻都沒有,竟然給你傳染了,害得我躺在床上無法起來。你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竟然是濾過性病毒。
下午四點半鐘,惠絢打電話來催促我。
“你還沒有起床嗎?開幕酒會五點鐘就開始了,大家都在等你。”
“我好像感冒。”我說。
“給楊政文傳染的嗎?”
“不,不是他。”
開幕酒會上,惠絢打扮得很漂亮,她打扮起來,挺迷人的。
政文和康兆亮是中學同學,很談得來,我是先認識康兆亮才認識惠絢的。那時惠絢剛剛跟康兆亮一起,康兆亮帶她出來跟我們見面,我沒想到她會留在康兆亮身邊五年。康兆亮是個用情不專的男人,我從沒見過有一個女人可以跟他一起超過一年。
他可以給女人一切,除了婚姻和忠誠。
惠絢彷佛偏要從他手上拿到這兩樣他不肯給的東西。
徐銘石也來了。
我的正職是經營一間布藝店,徐銘石是我的夥伴。
除了惠絢,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徐銘石油一個要好的女朋友周清容,她是外展社工。他們的感情一向很好,但是去年冬天,他們突然分手。
分手的原因,徐銘石一直守口如瓶,每當我想從他口中探聽,他總是說:“逝去的感情,再談論也沒意思。”
他一向是個開朗的人,唯獨分手這件事,他顯得很神秘。
這一次分手也許是他一個永不癒合的傷口。
自此以後,我也沒見過周清容,從前,她有空的時候,時常買午餐來給我和徐銘石。
“你的新髮型很好看。”徐銘石說。
“謝謝你,你是第一個稱讚我的人。”
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問我:“這個地方不覺得冷嗎?”
我的脖子一定是很長了,不然不會這么多人關心我的脖子。
離開燒鳥店之後,我在時裝店買了一條圍巾。
那是一張很大的棉質圍巾,黑色底配上暗紅色玫瑰,可以包著脖子和整個肩膊。
我的脖子果然和暖了許多。
回到家裡,我開著電暖爐睡覺。我的頭痛好像愈來愈厲害。
第二天黃昏,頭痛好像好了一點。
我換過衣服回去燒鳥店,反正坐在家裡也很無聊。
出門的時候,突然下著微雨,我本來想不去了,但是開張第二天,就丟下惠絢一個人,好像說不過去。
“你不知道有一個古老方法治感冒很有效的嗎?”惠絢說。
“什麼方法?”
“把你冰冷的腳掌貼在男人的小肚子上連續二十四小時,直至全身暖和。”
“誰說的?”我罵她胡扯。
“要是你喜歡的男人才行呀。”她強調。
“你試過嗎?”
“我的身體很好,這五年也沒有患過感冒。”
“那你怎知道有效?”
“我以前試過。”她自豪地說。
那似乎是一個很美好的經驗。
沒想到這一天晚上會再見到你。
“歡迎光臨。”我跟你說。
你的感冒還沒有好,你這個樣子,根本不應該走到街上,把病菌傳染給別人。
你抬頭望著我,似乎不記得我是誰。
原來,我在你心裡並沒有留下任何印象,我真的不甘心,我長得不難看呀,你怎會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有沒有到別的地方去買電暖爐?”我問你。
“嗯?”
你記起我了。
“不需要了。”你說。
“你怎么知道有這個地方的?我們昨天才開幕。”
“這裡是重新裝修的嗎?”你問我。
“你以前來過嗎?”
你點點頭。
“這裡以前是一間義大利餐廳,曾經很熱鬧的,後來歇業了,這裡也丟空了大半年。”我說。
我發現你的鼻子紅通通的,是感冒的緣故吧?這一刻,才有機會看清楚你的容貌,你的頭髮濃密而凌亂,是一堆很憤怒的頭髮。鬍子總是剃不乾淨似的,臉上有很多鬍髭。
惠絢來問我:“你認識他的嗎?”
“只見過一次,是買電暖爐時認識的。”
“你好像跟他很熟。”
從第一天開始,我就覺得跟你很熟,那時候,我並不知道你是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人。
你拿了一袋藥丸,放在桌上。
“要熱水嗎?”我問你。
“不用了。”
你用日本清酒來送藥。
“醫生沒告訴你,不該用酒來送藥嗎?”
“我沒有用酒來送藥,我是用藥來送酒。”你帶著微笑狡辯。
第二天,看完醫生之後回到燒鳥店,我也照著你那樣,用半瓶日本清酒來送藥。
你知道,藥太苦了,不用酒來送,根本不想吞,尤其是咳嗽藥水,味道怪怪的。
把藥吞下之後不久,我坐在燒鳥爐前面,視線愈來愈模糊,身體好像快要沉下去,只聽到惠絢問我:“你怎么啦?”
“我很想睡覺。”我依稀記得我這樣回答她。
惠絢、燒鳥師傅阿貢和女侍應田田合力把我扶下來。
惠絢哭著說:“怎么辦?”
“叫救護車吧。”有人說。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是護士把我弄醒的。
“醫生來看你。”她說。
我張開眼睛,看到一個穿著白袍,似曾相識的人,站在我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你問我。
“蘇盈。”我說。
你用聽診器聽我的心跳,又替我把脈。
“你吃了什麼?”你溫柔地問我。
“我用酒來送藥,不,我用藥來送酒。”我調皮地說。
“你吃了什麼藥?”你一本正經地問我。
“感冒藥。”
“吃了多少?”
我還在想,護士已經搶先說:
“你是不是自殺?”
自殺?我失笑。
“吃了多少顆感冒藥?”你再一次問我。
“四、五顆吧,還有咳嗽藥水。”
“沒事的,讓她在這裡睡一會吧。”你跟護士說。
“我想喝水。”我說。
穿著白袍的你,輕袂飄飄地離開了我的床邊,聽不到我的呼喚。
我在醫院睡了很香甜的一覺,翌日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也是你。
你跟昨天一樣,穿著白袍,這一次,你的面目清晰很多了。臉上帶著微笑,鼻子不再紅通通。
你的名牌上寫著:秦雲生醫生。
“以後不要用藥送酒了。”你一邊寫報告一邊對我說,“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用這種獨特的方式來服藥的。你可以出院了。”
我真氣,你是罪魁禍首呀。
政文和惠絢來接我出院。
“我昨天晚上來過,你睡著了。”政文說。
“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呀。”
“你不是自殺吧?”
沒想到他一點也不了解我。
“她那么怕痛,她才不敢自殺。”惠絢說。
“原來那個人是醫生嗎?”惠絢問我。
“他是個壞醫生。”我說。
教人用酒送藥,還不是個壞醫生嗎?
回到家裡,我用水送服你開給我的感冒藥,睡得天昏地暗,醒來的時候,整個人也舒服多了。
我真笨,怎會聽你的話用酒來送藥?
過了不久,你又來到燒鳥店。
你總是喜歡坐在後園裡。
“你沒事吧?”你問我。
“沒想到那天病得那么淒涼的人竟然是個醫生。”我笑說。
“醫生也會病的,同樣也會患上不治之症。”你說。
“急診室的工作是不是很刺激?”惠絢走過來問你。
“從來沒有一個臉上流著血的英俊的浪子,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美麗女子衝進急診室來,說:‘醫生,你救救她!’”你笑著說。
“電影都是這樣的。”惠絢說。
我站在旁邊,沒有開口,我也曾經做過這一種夢,夢中我為我的男人受了重傷,血流披面的他,抱著我衝進醫院急診室,力竭聲嘶地懇求醫生:“醫生,你救救她!”
那是地久天長的夢。
死在情人的懷抱里。
我沒有告訴你,怕你笑我。
在燒鳥店第三次見到你,是我去法蘭克福的前夕。
你一個人來,幽幽地坐在後園。
“一個星期來三次,真不簡單。”惠絢說。
我曾一廂情願地以為你為了我而來。
“你一點也不像醫生。”我說。
“醫生應該是一個樣子的嗎?”你說。
“起碼鬍子該颳得乾淨一點,頭髮也不應該那么憤怒。”
你默默地坐了一個晚上,你似乎又不是為我而來。
“你明天還要去法蘭克福,你先走吧。”惠絢說。
我穿起大衣離開,街上有一個流動小販正在售賣絲巾。
他賣的絲巾,七彩繽紛,我挑選了一條天藍色的,上面有月亮和星星的圖案。我把絲巾束在脖子上。
我忽然在人群後面看了到你。
“醫生,你也走了?”
“你的絲巾很漂亮。”你說。
“我喜歡星星。”我說。
“是的,星星很漂亮。”
“秦醫生,你住在哪裡?”
“西環最後的一間屋。”你說。
當天晚上回到家裡,我立刻拿出地圖,尋找你說的西環最後一間屋的位置。我想,大概就是那一間了。我站在陽台上,就能看到你住的那一幢大廈。我在想,哪一扇窗是屬於你的?
早上,政文還在睡覺,我沒有叫醒他。徐銘石來接我一起去機場。
“聽說法蘭克福那邊很冷。”徐銘石在機艙里說。
“天氣報告說只有零下六度。”
“這個給你。”他從背包拿出一個用花紙包裹著的盒子給我。
“是什麼東西?”
“很適合你的,打開來看看。”
我打開盒子,是一條方形的絲巾,上面印滿七彩繽紛的動物圖案。
“你現在需要這個。”
“謝謝你。”
那是一條全絲的頸巾,束在脖子上很暖。
在飛機上,我想起了你和你的鬍髭,突然覺得很好笑。
“你笑什麼?”徐銘石問我。
“沒什麼。”我笑著說。
因為我想起你。
像往年一樣,我們住在展覽館另一邊的酒店,這邊的酒店比較便宜。
第一天在展覽館裡,我被一個法國布商的攤位吸引著,他們的絲很漂亮。
“價錢很貴。”徐銘石提醒我。
“但是很漂亮啊!”我不肯離開攤位。
攤位上那位法國女士送我一塊淡黃色的法國絲,剛好用來做絲巾。
離開法蘭克福,我和徐銘石結伴去馬德里遊玩。
政文對徐銘石很放心,他從來不擔心我們會發生感情。真正的原因,也許並不是他信任我,而是他看不起徐銘石,他認為徐銘石不是他的對手。
我和徐銘石有談不完的話題,若有一天,我們成為情人,也許就不能無所不談了。
我喜歡他,但我不會選擇他作為廝守終生的人。
不要問我為什麼,廝守終生也好,過客也好,只是相差一點點。他不是我要尋覓的人。
然則,是政文嗎?我開始反覆問自己。
在馬德里的最後一天,我在一間瓷磚店裡發現一款很別致的手燒瓷磚。那是一款六吋乘六吋的白色瓷磚,上面用人手繪上各行各業的人,其中一塊瓷磚是醫生和病人。正在替病人診病的年輕醫生,頭髮茂密而凌亂,臉上有鬍髭,出奇地跟你想像;那個病人,是一位長髮披肩,臉帶愁容的女子。
我買下那一塊瓷磚,放在背包里。
“你買來乾什麼?”徐銘石問我。
我也無法解釋,也許從那一刻開始,我已經在背叛政文。
我在酒店打了一通電話給政文。
“我今天又贏了!”他興高采烈地告訴我。
我突然覺得很厭倦,把電話掛斷。
回到香港那天,政文來機場接我。
“為什麼那天通電話時突然被打斷?”他問我。
“酒店的機樓發生故障。”我向他撒謊。
在車上,我默默無言。政文滔滔不絕地告訴我他這兩個禮拜以來彪炳的成績。
我突然覺得他是那么陌生。
八年前,他不是這樣的。
他充滿自信,很有理想。
現在,他已變成一個賭徒。在他的生命里,只有輸贏和買賣。
如果生命只有勝負,多么枯燥。
“為什麼不說話?”他問我。
我不是不說話,而是不懂說什麼。
“你做的事跟賭博沒有兩樣。”我說。
“替人客買賣股票,本來就是一場賭博。所有賭博,都是貪婪與恐懼的平衡。愈貪婪,風險愈大,利潤也愈高,結果逐漸失去平衡。誰拿到平衡,便能夠贏錢。”他說。
愛情何嘗不是貪婪與恐懼的平衡?
愈想占有,愈容易失去。愛是儘量占有和儘量避免失去之間的平衡。
再次回到燒鳥店,惠絢說你來過一次。
“我告訴他你去了法蘭克福。”
“為什麼告訴他?他問起我嗎?”
“不,我們聊天,就提到你。”
我有點兒失望。
你喜歡的是惠絢嗎?
一月底得一個晚上,你再次出現,仍然坐在後園。
“情人節你會來嗎?那天我們有特別優惠,要不要我留一個位子給你?”
“好的,謝謝你。”
你不可能一個人慶祝情人節吧?
情人節那天,政文和我吃過一頓晚飯之後便上班。
這天晚上,客人很多,徐銘石也特地來幫忙。
“趕快找個女朋友,情人節便不會孤單。”我跟他說。
“有了女朋友,情人節不孤單,但其他日子孤單呀。”他笑說。
是的,愛會使人更孤單。
一直不見你出現,我開始著急。
“剛才太忙,我忘了告訴你,秦醫生上午已經打過電話來取消那個位子。”田田說。
“是嗎?”
“嗯。”田田的臉色很蒼白。
“你沒事吧。”
“我的肚子從下午開始就不舒服。”
“那為什麼不去看醫生?”
“不要緊的,我吃點止痛藥就沒事。”
“會不會是盲腸炎?”
“沒這么嚴重吧?”徐銘石說。
“我十年前已經割了盲腸。”田田說。
“那就有可能是更嚴重的毛病,你快些換衣服,我陪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蘇小姐棗”田田老大不願意。
“這么晚,到哪裡找醫生?”徐銘石問我。
“當然是去急診室。”
我強行把田田帶到急診室
“蘇小姐,真的不是什麼大病,我的肚子現在已經不痛了。”田田可憐兮兮地求我讓她走。
護士叫她的名字。
“我陪你進去。”我挾持田田進診療室。
進來的醫生不是你,真叫我失望。
我在診療室外面張望,不見你的蹤影。我向登記處的護士打聽。
“秦醫生在嗎?”
“他放假。”
“是休假還是特地請假?”
護士瞪了我一眼,說:“是休假。”
休假和請假是有分別的,如果是請假,就有可能是安排了豐富的情人節節目。
田田從診療室出來,愁眉苦臉。
“怎么樣?”我問她。
“醫生替我注射了,我平生最怕痛,蘇小姐,下一次,不要再逼我看醫生。”她哭喪著臉說。
我是不懷好意把她帶去急診室的,目的只是想見你。真對不起田田。
我在乾什麼?
我從未試過單戀別人,今後也不會。如果你不再出現,也就罷了。
那天中午,在布藝店裡,我正忙著替客人挑選布料,你竟然在店外出現。
“蘇小姐,你在這裡工作的嗎?”你問我。
“這是我的正職,那間燒鳥店,我只是一名小股東,有什麼可以幫忙嗎?”
“我想換過家裡的窗簾布。”
“我們要到你家裡量度窗子的大小。”
“我把地址寫給你。”
“你住在西環最後的一間屋,我知道是哪一間了,你只需要告訴我,你住哪一個單位。”
你有點愕然。
“我小時住在西環。”我撒謊。
為什麼在我決定不去想你的時候,你又突然出現?“我住在頂樓。”你告訴我。
那天夜裡,我站在陽台上,看到西環最後一間屋的頂樓有燈光,心裡竟然有說不出的歡愉。我真想親自到你住的地方看一看。
到客人家裡量度窗子,通常是派一個小工去,但是為了可以看看你的房子,我一個人來了。
“蘇小姐,只有你一個人嗎?”你奇怪。
“我不怕你,你怕我什麼?”我裝著理直氣壯的進入你的房子。
客廳的一邊全是窗,窗簾布是深藍色的,已經很殘舊。
屋裡的陳設很簡單,簡單得近乎淒清,這裡不像有一位女主人打點一切。
“我可以進去睡房嗎?”我問你。
“當然可以。”
你睡的是一張單人床,床收拾得很整齊,房裡並沒有女孩子的照片。
枕頭上放了一本解夢的書。
“你也相信這些嗎?”
“我時常作些好奇怪的夢,所以就看看書。”你說。
“什麼奇怪的夢?”
“記不起了。”
“為什麼每次夢醒之後,總會忘記那個夢?尤其是好夢,如果是噩夢的話,卻會記得很清楚。”
“你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很快便忘記,但是你聽到一個悲劇,卻會記著很久。
悲哀總是比較刻骨銘心,夢也一樣。”
“口吻很像醫生呢。”我笑說,“夢境是不是都有意義?”
“你好像對作夢很有興趣。”
“對,我時常作白日夢。”
“替你做兩套新的床單和枕袋好嗎?”我問你。
“也好。”
“客廳的沙發也換過一張吧,這一張已經很舊了。”
“你真會做生意。”你笑說。
“我們的手工很好的,一個月之後就可以完成。你情人節那天為什麼不來?”我裝著不經意的問起你,“是不是給人臨時爽約?”
你微笑不語。
“好了,再見。”我說。
你叫住我:“蘇小姐。”
“什麼事?”
“等我一下,我也要上班,你有開車來嗎?”
“沒有。”其實我的車就在附近一個停車場。
“那么我送你一程。”
“謝謝你。”
“你要去哪裡?”在車上,你問我。
“回去燒鳥店。你是不是很喜歡吃燒鳥?”
“也不是。”
“那你為什麼經常來?”
“我在等一個人。”下車時,你告訴我。
你在等誰?
踏進三月,天氣潮濕而寒冷,你仍然每星期來一次。
有時候,你告訴惠絢和我一些急診室的笑話。原來你是個開朗健談的人。
有時候,你又默默坐在後園,沉默不語。
你要等的人到底是誰?
“你的窗簾和沙發做好了,你什麼時候會在家裡?”我問你。
“我明天開始便要當日班,很晚才回家,這樣吧,我把家裡的鑰匙交給你。”
“你相信我嗎?”
你微笑把一串鑰匙交給我,說:“我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
這一天的黃昏,我和工人來到你的家,把沙發放在客廳中央,又替你掛上窗簾布。
“你們先走吧。”我吩咐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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