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

《正月初九》屬短篇小說,由作者王彤一狼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基本信息

作品資料

《正月初九》屬短篇小說,由作者王彤一狼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作者介紹

作者:王彤一狼
寫過多篇短篇小說《母親節瑣憶》《爛桿子》《盤古》《2008的記憶》 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節選

正月初九
家鄉的習俗,過完年後,從正月初九開始,各巷的人們便要忙活開來,練習花鼓子、鑼鼓、舞龍等以準備十五的熱鬧。到了十五那天,花鼓子和舞龍是要踩院的,給上一年娶了媳婦、蓋了房的家戶送去祝福;在十三到十六這幾天的晚上,要在村里轉,到各個人民啊愛聚集的地方表演。頂重要的是在十五的晚上,花鼓子和鑼鼓要上村裡的舞台。你看,各巷的人們把家什往上面一擺,互相叫著陣,賣力地敲著、舞著。勝出,不但能領到村裡的獎勵,對於巷裡的人來說,臉上也多么有光彩啊!各巷鬧熱鬧的人們在準備的這幾天也便十分賣力。
每到正月初九,一吃罷晌午飯,巷裡的人們便來到練習地點,擺開家什,重拾起因農忙撂了一年的技藝。這段時間,也是年輕人學習鑼鼓、花鼓子的時間。這些就算下里巴人的藝術吧,也得有人傳承。我二伯是敲鑼鼓的。
二伯其實是我爸一個伯叔哥。我倆爺的歲數本就差的多,我爺得我爸又晚,二伯便大了我爸將近三十歲。二伯愛憶想當年,一和人諞起來,就說的是:“民國十八年時,天旱成球了,麥種不到地里……”要不就是:“好雜種咧,日本人一進咱村……”二伯的話粗,別人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他是句句話不離球字,有一回和人打賭比誰說話帶髒字多,他一句:“你這球娃不球咋樣說球個球話還想帶球個球字……”嚇住了對手。有一年,村里人去世得特別多,二伯發出的感慨是:“好球的咧,今年村里人死得跟落棗似的。”
對於鑼鼓,二伯愛這樁事兒,正如同有的人愛種花,有的人愛養鳥;二伯擅長這樁事兒,鑼、鈸、鼓樣樣拿得起,一番子鑼鼓敲下來有半個小時,他沒有分毫差錯,要反覆的地方,他能按需要把同樣的調調敲出不同的味味來,有不失鑼鼓的根本;二伯敬重這樁事兒,他敲著不出錯,也不容許出錯,不管別人還是自己,本在一旁歇著還要支著耳朵聽別人的鼓點在,一有不對便嚷開了:“這球兩下子還敲鑼鼓?你目毛我的!”接著便是一番老將出馬,使旁觀的人們不由說道:“你不要看老二嘴熊,人家敲鑼鼓還真有兩下子……”
這一年的正月初九,二伯一吃完飯就到了廟兒底下。這廟兒本是一座陰王廟,後來被人搬了裡面的神像,在生產隊的時候,做了隊里記工的地方,責任制以後,它又充當了巷裡的庫房,裡面存放著鬧熱鬧的家什。一直以來,人們還是習慣稱它“陰王廟”或“廟兒”,而把它跟前叫做“廟兒底下”。二伯從廟兒裡面取出鑼鼓家什,等著別人到來。他負責教一夥子年輕人鑼鼓。雖說如今他們學鑼鼓不用拜師了,可二伯還是象當年自己的師父那樣來要求他們。他認為,學,就要學出鑼鼓的原汁原味來,來不得半點馬虎。
這時學鑼鼓的年輕人陸陸續續來了。二伯眯著眼睛瞅瞅寫著人名的字條——人手是前些日子就定好的,又目毛目毛人群,“二狗?來了。二蛋?在哩。三娃、安兒、水娃……都在?哎,二窩呢?誰見二窩了?”見他們直搖頭,他也搖著頭嘆息說:“你們夜黑間揍啥呢?你們目毛這都幾點了?摟媳婦睡覺也摟不到這會啊!目毛我們那會兒,師父說多會到,我們就得多會到,遲個一時半會,師父的鼓槌子、鑼槌子——逢啥用啥——就落下來了,我們連個屁都不敢放……算了,咱先練,不等二窩了。”
在快敲完一番子鑼鼓的時候,二窩來了。只見他兩眼通紅,無精打采,本就麻桿似的身子骨如今更是能被一陣風吹倒。
“你咋才來?夜黑間又幹啥去了?你目毛這都幾點了?要我們那會兒,師父的鼓槌子早敲到你頭上了……”二伯一見二窩,停下手裡的傢伙訓開他了。
“呃,你那會厲害,行啦吧?”二窩翻著眼睛。
“你小熊說什?”二伯想不到二窩竟敢還嘴,瞪起了眼睛。
“二窩,你不能寧寧的?”旁邊的年輕人見勢頭不對,趕緊勸,“伯伯,不要和小人兒一般見識,咱接著敲!”
“噠嘭嘭切???”鑼鼓家什又響噠開了。二窩也拿了一副鈸拍著。
你瞅二伯那歡騰勁兒。他是一會兒敲鼓,把一對鼓槌兒掄開來如風輪轉動,敲得鼓兒“咚咚咚”山響;一會兒打鑼,一手掌落一手拿槌兒,一敲一按,掌握著鑼音的長短……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幾十歲。
……
“停!二窩,你咋了?心在哪塊操著?叫你拍一下鈸么,你目毛你有氣無力的那樣,起來吃飯沒?跟緊些!”二伯聽見他的鈸拍得不對勁,又訓開了。
“恩恩恩!”二窩應到,難以掩飾心中的不耐煩。二伯瞪了他一眼。傢伙又響開了。
……
“停停停!二窩,不是我要說你,你咋回事么?剛才你拍鈸拍得活像死人多口氣。說你兩句么,你又拚死命的拍。咋,鈸和你有仇?”二伯有點火,“要是我們那會兒……”
“要是你們那會兒,師傅的鼓槌子早落下咧,是么?這熊鑼鼓我敲不了不敲了還不行?”二窩撂下鈸轉身就要走。
“你?給我站住!”二伯叫住了他。
二窩回過頭,歪著脖子“咋?你還想耍耍當年你們師傅的威風?你試活試活!”
“你……”二伯舉起了手中的鼓槌。
“你敲啊!不敲啊!不敲我你不是人!”
二伯的鼓槌子落下來了,周圍的人們想拉已來不及了。眼看鼓槌子要砸在二窩頭上,只見他右手一伸,一把抓住了二伯的手腕,再一推,二伯向後倒去。幸虧被背後的人趕緊扶住了。
“你……”二伯指著二窩,氣得說不出話來。
“算了吧,老傢伙!不要給我倚老賣老了,再不要提你們當年咋了咋了!如今,不興那!大年十五的,年輕人聚到一塊,圖啥?不就樂一樂嗎?是來挨你罵了?要不是夜黑間搓了兩圈,手氣臭成球了,心情不好些,我懶得理你!你還真把自家當成人物了……”
“少說點!走走走,到我屋咂兩盅去!”幾個年輕人把二窩拉走了。
二伯被二窩的一頓搶白噎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指著二窩的背影:“你你你……”幾個旁邊的人連拉帶勸把二伯扶到廟兒底下坐下來,“你消消氣,不要和娃家一般見識……”地勸著。過了一會兒,大家又各自忙開了,只剩下二伯一個人坐在那裡嘆著氣,想著、想著……
老哥哥,消消氣。來,熏一鍋子?這還是我趕過年在會上稱的旱菸葉,揉的時候,我還噴了兩口柿子酒。吃著就是不歪,賽過縣長抽的‘阿詩瑪’‘紅塔山’。嘿嘿嘿……”三老漢在二伯跟前坐下來。他倆以前在一塊學鑼鼓,後來有一塊兒在生產隊撫弄牲口。如今就他倆在一塊兒還有些話說。
二伯接過煙荷包,從褲腰帶、上抽出旱菸鍋子,挖了一鍋子煙末,用拇指壓了壓後擦根火柴點著,然後“吧嗒、吧嗒”地吸起來,在兩腮一陷一陷間,煙鍋子也一亮一亮的,一口口煙從他的嘴裡、鼻孔里鑽出來。沉默!
“咋了,老哥哥?還在生那熊娃的氣哩?你還不是看著他從吊著雞雞子到娶媳婦又要娃地長大的?你還不知道他?”
“夥計,咱弟兄倆說哩。不是我還生他熊娃的氣哩。只是我想不通,吵了半天咋沒人幫我說說話呢?難道咱當年那一套如今真的不興了?唉——”二伯邊抽著旱菸邊說。
三老漢深有同感:“我也在尋思么。想咱那會,挨了師傅多少鼓槌子?到廟兒底下遲了,要挨;敲鑼鼓走神了,要挨;記鑼鼓慢了,要挨……哪像現在的年輕人,誰都不尿!”
“誰說他們誰都不尿?尿錢!”
“唉——”兩個老人嘆息著。
“哎哎哎,那是哪家娃?起來起來,那些銅器傢伙是你小娃能耍搗的?走開,不要把傢伙打了……聽見沒有?”二伯又嚷開了。人們練得累了,歇下來,把鑼鼓家什全擱在廟前的台階上了。這時有個小孩爬上來,抓起鼓槌子胡敲亂打。
“小聲些、小聲些!”三老漢沖二伯直擺手,還往四周瞅著,“那不是德義家二貨媳婦跟前的小子么?”
“就是那‘母老虎’?”二伯問。
“恩。你還記得么?去年不也是這時候,不也是這小子在這兒不也是要搗這些家什?我說了娃兩句,你沒見人家那媳婦的凶勁,能把我老漢吃嘍,活象白上挨了一刀。又是罵我老不死,又是罵我為老不尊——到底是念過幾年書的,罵人都是洋詞兒——也不管我七十多的老臉受得了受不了,說我狗抓老鼠多管閒事,說那些家什是巷裡的、大傢伙的,也有她家一份,她娃想咋耍就咋耍……說著還拿著鼓槌子狠勁兒敲著。”三老漢在鞋底上磕掉菸灰,重裝了一鍋兒,點上。
“真的?也是啊,‘母老虎’嘛!”二伯咂了兩口煙,接過話頭,一手拿著煙鍋兒,大拇指一按一按,一手在地上扶乩似的劃著名。“那幾天我不舒服,沒出世。後來也聽人說了。你目毛咱那會,巷裡置一套傢伙敲打幾十年。咱學的時候用的那一套還是我大他們學時用的,後來咱又敲了十幾年。大人、小娃要不學鑼鼓,誰敢挨挨家什?大家的指頭不把他脊梁骨桿子剁塌!”煙滅了,二伯又裝了一鍋子,接著說:“有時,還挨不上別人說你呢,家裡人先把你收拾一頓。你還記得我爺么?那年咱還小,沒挨著學鑼鼓呢,玩著摸了一下,我爺把我拖回去就是一頓收拾。‘那傢伙都是大傢伙攤的,你把那耍壞了,你教我老臉往哪兒擱?丟先人咧!’平時我爺見我親得跟啥啥似的,沒捨得嚷過一句。”
二伯身子往後一靠,想在牆上倚一會兒,後腦勺碰著一個洞。這洞他是知道的,再往右一點還有一個。當年巷裡修這座廟兒的時候,在前檐牆上留下了兩個洞,各有一磚大小,穿著板凳。板凳在牆外的一端有腿兒,在牆內的一端被砸著大木楔子,一防掉出來。過路的人歇歇腳,巷裡人熱天乘乘涼,到廟兒前,把板凳往外一拉就能坐。坐完了,再往進一推,也不防賊偷、也不怕雨淋。有時鉚竅鬆了,有人主動去修補修補。可兩年前,一夜之間板凳就不見了蹤影。打開廟門,人們看見板凳頭在牆裡掉著,兩個,是被人從外面掐著牆鋸掉的。有人罵了兩句。再後來便不了了之。
“老哥哥,想開些。年輕人的做法咱想不通、看不慣,更接受不了。咱的觀念娃們也不願接受啊!”三老漢磕掉菸灰,把旱菸鍋兒又插到褲腰上,接著說:“咱都是黃土埋到多半截的人了,只要咱吃喝不愁、有穿有戴就行了,管他年輕人……”
二伯一手捏著已滅了的旱菸鍋兒,嘴還銜著菸嘴兒“吧嗒、吧嗒”著,兩眼瞅著快壓山的日頭爺。
7月30日二稿
8月03日定稿(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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