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世奇緣》

《曠世奇緣》

《曠世奇緣》是一部網路小說。由袁平銀編寫,寫的是一對突然受難的年輕人,當求助於有錢的同學的時候,卻遭到了同學的侮辱,而一個素昧平生的老人卻給於了無私的幫助。人間有奇情,世上有奇緣,但願我們每個人都保持一個高尚的心靈。

基本信息

作品概況

《曠世奇緣》《曠世奇緣》
《曠世奇緣》是一部網路小說。一對突然受難的年輕人,當求助於有錢的同學的時候,卻遭到了同學的侮辱,而一個素昧平生的老人卻給於了無私的幫助。人間有奇情,世上有奇緣,但願我們每個人都保持一個高尚的心靈。

作者:袁平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作品狀態:已完成

作品內容

一呼嘯的西北風,挾著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肆無忌憚地颳了幾天幾夜,把水泉坪變成了一個冰凍的世界。盈尺的積雪,還沒有來得及融化,就被凍上了一層硬殼,人一踩上去就咯咯吱吱地作響。人和景物似乎都萎縮了,變形了,再也看不出它們的本來面目了。一千八百八十八畝油菜地被積雪捂了個嚴嚴實實,連一片油菜葉子也看不見了。凜冽的寒風似乎特別不肯放過八龍山下的那三間陳舊的石板土舍,不但把那土舍剛剛糊上的窗戶紙攪個稀爛,而且把那土舍屋面上沉重的石板也掀得忽閃忽閃的,似乎要使那戶不幸的人家更加不幸。

陳文楚躺在床上,兩條腿纏著厚厚的紗布,不時地發出一陣陣痛苦地呻吟。唐臘梅站在床邊,關切而又無奈地看著陳文楚,臉上和陳文楚一樣痛苦不堪。

三天前的下午,陳文楚正在教室里給學生上課,突然聽到頭頂上聲音異樣,他抬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原來校舍年久失修,木質腐朽,加之連日大雪,檁子不堪重負,房梁正在“嘎嘎”斷裂,整個房頂馬上就要垮塌下來。要是教室里只有他一個人,他一個箭步就可以躲過災難,但教室里有學生,有三十多名年幼的學生,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扔下學生獨自逃生。眼看一場慘禍就要發生,他來不及多想,就本能地向學生大聲疾呼:“快跑!快往外跑!教室要垮!快!……”

學生們也意識到了即將降臨的滅頂之災,隨著陳文楚的呼喊聲,就從前後兩個門中一窩蜂似地擁出了教室。學生剛剛撤離教室,房頂就“轟”地一聲塌了下來,陳文楚被埋在了廢墟之中。剎那間,煙塵滾滾,氣浪嘯嘯,學生們對陳老師的哭喊聲撼天震地,遠遠近近的村民和學生家長也蜂擁而至。

學生們一個個安然無恙,而陳文楚的兩條腿卻成了粉碎性骨折。幸虧他站在牆角,垮塌下來的石板只砸了他的兩條腿,要是再上前半步,他就沒命了。這一場厄運來得是那么突然,那么殘酷,陳文楚的妻子唐臘梅當場就哭昏了過去。本村的運輸專業戶楊波聞訊後,立即駕著他那心愛的昌河牌白色麵包車趕了來,不由分說,就幫唐臘梅把陳文楚送到了鄉衛生院。鄉衛生院院長看了陳文楚的傷勢之後,無能為力地搖著頭說:“這傷我們衛生院沒法治療,我們給包紮一下,打一針止痛藥,你們還是儘快送到縣醫院去吧。”

當陳文楚被送到縣醫院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鐘了,縣醫院裡黑燈瞎火,所有的人都進入了睡夢之中。寒風象刀子一樣地刮著,縣醫院門前的法國梧桐發出一陣陣尖利的叫聲。幸虧候診大廳的大門沒有上鎖,還可以避一下風。唐臘梅敲了半天門,才見急診值班室里亮起一盞鬼火似的綠燈。又過了一會兒,瞽望窗才被打開,從窗洞中伸出一個蓬鬆的頭來。那顆蓬鬆的頭瞪了唐臘梅一眼,不耐煩的說:“敲死啊敲?這天寒地凍的!……”

唐臘梅無心計較值班醫生的惡劣態度,忙謙恭地說:“我送來了一個重傷病人,請醫院馬上給他治療好嗎?”

值班醫生皺皺眉頭說:“重傷病人?有多么重的傷?”

唐臘梅說:“一雙腿都是粉碎性骨折。”

值班醫生說:“喔,治療當然可以,但象這樣的重傷病人,得先交五萬元押金。”

唐臘梅說:“因為我們走得匆忙,沒顧得上拿錢,你讓他先住下,你們先給他治療,過幾天我把錢拿來行么?”

“不行!必須先交錢後入院。”值班醫生毫無通融的餘地。

唐臘梅說:“你看人都成了那個樣子,你行行好,還是讓他先住下來吧!”

值班醫生沒好氣地說:“你這個人怎么這么羅嗦,你把錢拿來不是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么?”

唐臘梅好話說盡,值班醫生只是不允。這時,站在唐臘梅身後的楊波火了:“你這是什麼態度?有你這么當醫生的么?你給我指個地方,我找你們的院長說去。”

值班醫生冷冷地哼一聲說:“找省長說去也不行,這是醫院,不是慈善機構。如果沒交錢我就把病人收下了,那么我全年的獎金就泡湯了。如果你們實在沒有錢交,那就請你們就去找不要錢的醫院去,我可是要休息了。這天真冷!”

瞽望窗“砰”地一聲被關上了。

楊波氣得一拳砸在瞽望窗的玻璃上:“我X你們祖宗!”

陳文楚又被拉回了家。

整整三天了,陳文楚躺在家裡木板床上,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時而怨天恨地,時而哭爹喊娘。唐臘梅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從屋裡轉到屋外,又從屋外轉到屋裡,一籌莫展,束手無策。信用社她已經去過了,信用社主任說,貸款指標早已放完了,就是有指標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象這號大額貸款,不但要辦理財產抵押手續或者信用擔保手續,而且還要縣信用聯社審批。唐臘梅絕望了。錢,這個萬惡的東西!眼看就要奪走文楚的兩條腿,甚至奪走文楚的生命。陳文楚將會終身癱瘓,成為一個廢人;或者……唐臘梅打了一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在心裡暗暗發誓,就是賣身為奴也要將陳文楚的雙腿治好。

昨天楊波從縣上帶回來一個訊息,說五百里路以外的章河鎮有一個骨科醫院,專治跌打損傷,無論傷勢多么嚴重,這個醫院都能治好,而且不留下任何後遺症。但收費依然昂貴,象陳文楚這樣重病人,至少也得花三萬元以上。

訊息雖然好,可錢呢?到哪兒去弄錢呢?唐臘梅絞盡腦汁,一夜沒睡,突然想到了熊飛。

衣著單薄的唐臘梅從土舍中出來,立刻就被狂風寒流包圍了。那暴戾的寒風就象一群厚顏無恥的流氓,淫蕩地嬉笑著,肆無忌憚地掀著她的頭巾,撕著她的褲腿。唐臘梅對這些不屑一顧,一頭扎進寒風之中,急急地向熊飛家走去。

熊飛和唐臘梅、陳文楚都是從小在一塊兒長大的夥伴,從國小到國中一直都在一個班上上學。陳文楚從小就喜歡讀書,並立志要當一名教師。誰知道有志氣的人往往命運都不佳,陳文楚高中還沒有畢業,父母就相繼去世了,陳文楚不得不停了學。他安葬了父母,大哭了一場,從此就開始了獨立生活。但他並沒有沉淪,並沒有自暴自棄,仍然手不釋卷,日夜攻讀,很快就考上了電大高師函授。四年前,水泉坪國小缺一名教師,鄉政府見他是個可造之才,就叫他當了代課教師。唐臘梅也是一個有理想的女子,和陳文楚一樣用功,但她卻不想與眾多的青年人爭就業、爭鐵飯碗,她要把水泉坪四周的荒山禿嶺都變成花果山、經濟林,於是,她國中畢業後,不顧家人的反對,就毅然決然地上了縣職中的林果專業。而熊飛自小就厭惡讀書,在學校里盡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不是偷人家的一支鉛筆,就是偷人家的一支鋼筆,再不就是撬箱砸鎖偷人家的乾糧吃,而且每次考試都不及格,甚至得零蛋,沒少挨老師的批評。因此,唐臘梅自小就看不起熊飛,認為熊飛不是一塊正經料子。她喜歡陳文楚。陳文楚不僅儀表堂堂,一表人才,而且博學多才,溫文而雅,是她理想中的白馬王子。熊飛好不容易上完國中,就隨著外出打工的人流到了河南靈寶金礦。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成了腰纏萬貫的大闊少。誰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錢,誰也不知道他的錢是怎么弄來的。國中畢業時,他就對唐臘梅的美貌所傾倒,成年之後,他就更是陷在對唐臘梅的單相思中不能自拔了。尤其在他有了錢之後,他對唐臘梅的痴情簡直到了無以附加的地步,蹩腳的情書和一沓一沓的人民幣三天兩頭地就送到唐臘梅的手中。在他看來,錢是萬能的,有錢能使鬼推磨。他親眼目睹過在金錢的誘惑下一個個純情少女自解裙帶的壯麗場面,也親耳聽聞過一個年方二十的靚麗女孩為了找一份兒工作而不惜自己的寶貴貞操為一個位高權重的老頭子慷慨獻身的悲壯故事。他想,唐臘梅即使不為他這個人所動心,也會為他大把大把的鈔票所傾倒。但他想錯了,唐臘梅既不愛他這個人,也不愛他那個錢,卻和一文不名的陳文楚愛得如醉如痴、死去活來,對於他的情書和錢,總是原封不動地退還到他的手裡。這使他把唐臘梅恨得牙根兒痛。他常常在心裡咬牙切齒地暗暗發誓:此生此世不把唐臘梅搞到手誓不為人!

熊飛住在水泉坪北側的羅家山下,那裡是水泉坪的黃金地段。熊飛花重金在那裡買了兩畝地,用他從外地學來的格局,在那裡建了一幢別墅。高大的圍牆內,除了別具一格的樓房外,還有草坪、花園、噴水池和停車場,富麗得象座皇宮。

唐臘梅本來是急匆匆地,但走到熊飛的大門口時,她卻猶豫了,腳步也漸漸地沉重起來了。她知道,對於熊飛來說,她簡直就是一快香氣四溢的肥肉,熊飛時刻都想吃掉她。現在涎著臉去求熊飛,不是等於把肥羊往老虎口裡送嗎?當然,她也想到了幾種可能性,一種可能性是,熊飛看在老同學、老鄉親的份兒上,痛快地把錢借給她;第二種可能性是,熊飛幸災樂禍,象貓兒戲老鼠一般把她羞辱一番,然後趕出家門;還有一個可能性是,熊飛借錢給她,但一個餓虎撲食……她不敢想下去了。如果那樣的話,那她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呢?還怎么回去面對陳文楚呢?……然而,沒有錢就醫治不了陳文楚的傷。陳文楚的傷若再不及時醫治就會終身癱瘓,甚至永遠離她而去。這是多么可怕的現實!她終於咬著牙,噙著淚,幾步就跨進了熊飛的大門。為了陳文楚,就是虎穴狼窩她也要進了。

熊飛正獨自一人在客廳里喝酒、看錄象。他本來是有傭人的,但年關將近,傭人門都走了,所以家裡就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客廳里舖著粉紅色的打蠟地板,天棚上掉著造型奇特的水晶宮燈,醬色的真皮沙發擺了一圈兒,白色的水磨石茶几熠熠生輝,一人多高的冷暖空調矗立在牆角,嗡嗡輕響,送出股股暖流,室內和風煦煦,溫暖如春。三十四英寸的大彩電正在播映著一盤黃帶,兩個一絲不掛的男女正緊緊地摟抱在一起,女的靠在牆上,誇張地、欲死欲活地呻吟著,默契地配合著那男的在她身上施威。熊飛握著酒杯,早已經忘了往嘴裡送,目不轉睛地盯在銀屏上的那一對男女的身上,涎水從嘴角流出來,一滴滴滴在酒杯里。

唐臘梅拉開貼著透明紙的玻璃門,一步跨入客廳,頓時就被銀屏上的畫面羞了個面紅耳赤。她雖然已經是過來人,但銀屏上的畫面不堪入目。她進也不好,退也不好,竟窘住了。

熊飛正被銀屏上的畫面刺激得心猿意馬,想入非非,突見一個大美人從天而降,不僅欣喜若狂地說:“哎呀,原來是臘梅來了,快坐,快坐!我……”

要是別的女子,也許熊飛早就按耐不住了,但面對唐臘梅,他卻有點兒心虛。他知道唐臘梅外柔內剛,弄不好就會雞飛蛋打。

唐臘梅沒有坐,而是神色冷峻、不亢不卑地說:“我找你有點兒事。”

“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說吧。”熊飛盯著唐臘梅那秀色可餐的臉,饞涎欲滴。

唐臘梅說:“向你借點兒錢。”

熊飛問:“借錢?借多少?”

唐臘梅說:“三萬。”

熊飛說:“三萬?好說,好說。”

剎那間,熊飛就有了占有唐臘梅的主意。這時他再也沒有心思看錄象了,那不過是望梅止渴過乾癮而已。他現在要的是實實在在的肉體和實實在在地洩慾。他的目光象探照燈一般掃描在唐臘梅的粉臉上、胸脯上和大腿間,狠不得立刻就將唐臘梅剝個精光,任他在她的胴體上撫摸、撕咬、發泄……

電視螢幕上那荒涎不經的鏡頭還在繼續著,所不同的是,已經不是一對男女了,而是數對一絲不掛的男女以各種不同的姿勢在那裡扭動、拼搏、撕咬、淫叫。那些齷齪的畫面唐臘梅本來是不想看的,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畫面。但她的眼睛卻不知道往哪兒看好,似乎有人在她的身上施了一種魔法,使她自覺不自覺地就要往銀屏上盯。不一會兒,她就覺得渾身燥熱、冷汗淋漓、芒刺在背、狂躁不安了。她聽見了自己渾身血液流動的嘩嘩聲,也感到自己正向一個無底的深淵墜去……

熊飛見唐臘梅的臉色潮紅,目光迷亂,豐滿的胸脯一起一伏,就知道唐臘梅已經著魔了。他心裡暗暗高興,強烈的占有欲立即就包圍了他。他站起身來,慢慢向唐臘梅靠過去。但一瞬間,他又站住了,轉身向客廳旁邊的室內走去。

唐臘梅幾次都想逃出去,但一想到陳文楚那血肉模糊的雙腿和陳文楚那一張被痛苦扭曲了的臉,她的雙腿就再也挪不動了。她已經深刻地體驗到了那種靈與肉搏鬥的痛苦。那難以形容的畫面和那樂不可支的呻吟,是那么殘酷地折磨著她的生理,又是那么無情地刺激著她的心靈。有那么一瞬間,她幾乎忘記了自己的所在,也忘記了自己的目的,心中甚至只有了一個渴求,那就是男人的愛撫……

熊飛從室內拿出四大疊百元大鈔,大膽地走到了唐臘梅的面前。

錢!唐臘梅的眼睛立刻就直了。她太需要錢了。有了這些錢,陳文楚就有救了。

但她高興得太早了,熊飛並沒有立刻把錢交給她的意思,而是把錢在手裡掂量著,拍打著,臉上露出了一種詭秘的神情。

“你到底借還是不借?”唐臘梅看著熊飛的神情,終於惱怒了。

“借。當然借。啊不,是送、送給你。如果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再加一萬。不過,我、我可不能白白送給你,你、你得陪我……一會兒。”

熊飛眼裡淫光暴射,得意地看著眼前的獵物。

“陪?怎么陪?”唐臘梅生氣地問。

熊飛擠眉弄眼地說:“這屋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孤男寡女,你應該知道怎么陪。”

唐臘梅說:“你真卑鄙!”

熊飛說:“我是卑鄙。我本來就卑鄙。可我愛你,一直都愛你。我知道你不愛我,我也不強求你愛我。我們今天是作交易,我給你錢,你陪我玩兒,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外面的人都這樣。況且就這一次,一次我就給你四萬,是外面的八百倍。我在外面玩一個黃花閨女也才給五十塊錢。因為我愛你,我才給你四萬塊錢。如果你也愛我的話,那就不是錢的問題了,我可以為你去死。我勸你還是別固執了,女人嘛,就那么回事兒,既不多點兒什麼,也不少點兒什麼,我快活你也舒服,何況你還能得到一大筆錢,你那個可愛的陳文楚就可以得救。怎么樣?願意吧?……”

唐臘梅的臉變得蒼白,一言不發。此刻,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熊飛把話已經挑明,給她的錢就是要她的身子。她正面臨著生與死、榮與辱、是與非的重大抉擇。面對那紅艷艷的四大捆百元大鈔,要說她一點兒都不動心,那是假的,是不現實的。出賣一次肉體,就能得到那么多的鈔票,價格也是夠昂貴的了。她已經是一個結了婚的女子,最寶貴的處女之身已經給了她最心愛的男人,她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呢?一個女人,只要沒有了童貞,乾一次和乾一萬次又有什麼兩樣呢?為了鈔票,為了陳文楚,讓熊飛乾一次又有何妨?有了鈔票,陳文礎就可以站起來,就可以重新走上講台去從事他那神聖的事業。可這么一來,她成了什麼人呢?蕩婦?淫婦?做皮肉生意的?啊不!那太殘酷了!她能做那樣的人嗎?不能!從古到今,女人不貞,臭狗屎不如。用女人的色相、身體、人格、尊嚴和貞操去換取鈔票,不僅天理不依,而且國法難容。可不這么做又怎么辦呢?不這么做就得不到錢,沒有錢陳文楚就完了。那就這么做吧?不!就這一次,下不為例。不!……

熊飛見唐臘梅不說話也不動彈,只呆呆地站在那兒,便以為唐臘梅被他降服了。他的慾火頓如大堤決口、山洪暴發、洪水猛獸一般在血管里衝突起來。他把錢甩在茶几上,一把摟住唐臘梅,就在唐臘梅的臉上亂啃起來。

唐臘梅痴痴呆呆,象是嚇傻了,又象是失去了知覺。熊飛見唐臘梅沒有反抗,膽子就大起來了。他把手從唐臘梅的肚皮上塞進去,在唐臘梅的奶子上摸索了一陣子,接著就把手滑下去,開始解唐臘梅的褲帶……

唐臘梅猛地打了一個寒顫,象從遙遠的地方剛剛回來,又象從睡夢中剛剛甦醒,她身子一擰,猛地掙脫熊飛的摟抱,鐵青著臉,母狼護崽一般盯住了熊飛。

“你?……”唐臘梅那突如其來的舉動,使熊飛嚇了一跳。他倒退一步,不解地看著唐臘梅:“不是說好了的嗎?你為什麼又變卦了?……”

“畜牲!”唐臘梅掄起胳膊,“啪”地甩了熊飛一個耳光,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走出多遠了,還能聽得到熊飛那惡狠狠地叫罵聲:“臭婊子!你就讓陳文楚癱吧、死吧、爛在床上吧!……”

不知什麼時候風已經停了,但空中仍然飄著漫天的雪花兒。那白色的精靈,飄飄蕩蕩,揚揚灑灑,把天和地連成了一個整體。

唐臘梅踉踉蹌蹌地撞進雪霧,白色的雪在她的眼裡卻是一片黑暗,黑暗得幾乎使她找不見路了。她蹲在雪地里休息了片刻,眼前仍然是灰濛濛的一片,她不知道眼前的路該如何走下去。她沒有哭,甚至沒有一滴眼淚,不知是她的眼淚流幹了還是流進了心裡。她只感到屈辱,感到憤懣,感到無奈,感到做人的艱難和做女人的不幸。她終於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傻事,明知道熊飛是一隻吃人的狼,自己卻偏偏把自己往狼嘴里送,還差點兒讓狼咬了一口。幸虧自己清醒得快,否則,後果就真地不敢構想了。但熊飛依然給她留下了無邊的恥辱,因為不屬於熊飛親吻的臉讓熊飛給親了,不屬於熊飛撫摸的乳房也讓熊飛給撫摸了。這個沒有人性的畜牲!她抓起一把雪,使勁地在臉上揉搓起來,似乎要搓去熊飛在臉上留下的涎水和氣息。想起剛才的一幕,想起床上躺著的陳文楚,她的心裡一陣絞痛,“哇”地吐了一口血。天哪!茫茫世界,哪裡能治好陳文楚的雙腿呢?芸芸眾生,誰能無私地幫她一把呢?……

唐臘梅回到家裡的時候,陳文楚正在嚎啕大哭。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到了傷心處,自然就要哭。一個朝氣蓬潑、血氣方剛的大男人,一個雄心勃勃、前途無量年輕人,突然間就失去了雙腿,突然間就成了廢人,突然間就連生活都不能自理了,他怎么能不傷心落淚呢?這不,唐臘梅剛剛出去一會兒,他的大小便就拉在了床上。今後漫長的歲月,他將如何生存下去呢?為什麼不把他塌死呢?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也就不用受這種熬煎了。臘梅啊,是我害了你啊!早知道有今日的這么一場橫禍,我就不該和你結婚了啊!結婚才剛剛三個月,我就給你帶來了這么大的災難,我的心裡有愧啊!我還是死了吧!我死了既能解脫你的不幸,也能解脫我的痛苦,反正活著也毫無意義了……

陳文楚掙扎著,想找一件能夠致自己於死地的東西,但兩條腿已經似乎不是他的了,力氣也似乎不是他的了,死的權利更似乎不是他的了,他動彈不了。原來人生在世,生的絕望比死的絕望更可怕,死了比活著更愜意。……

見唐臘梅回來了,陳文楚一把拉住唐臘梅的手,悲痛欲絕地哀求著說:“你去給我買一瓶安眠藥吧,讓我儘快死了吧,我實在受不了了哇!我求你了。你這一生本應該活得辛福,活得滋潤,活得無憂無慮,但這一切我都不能給你了。我也不能讓你象現在這樣生活下去了,你應該去過另外一種生活。啊?乖,我求你了,算我最後一次求你還不行嗎?……”

唐臘梅這時已經完全平靜了,平靜得似乎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她溫情脈脈地給陳文楚揩著淚水,輕聲地安慰著陳文楚說:“別說傻話了,文楚,我不會離開你,你也別想著離開我好嗎?我們過去不是發誓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我一定要想辦法弄到錢,治好你的腿,讓你重新站起來,讓你繼續去教書。你千萬要挺住,千萬別絕望啊!……”

話雖這么說,實際上唐臘梅心裡比陳文楚更焦急、更絕望。一個大山裡的弱女子,她有什麼辦法弄到錢治好丈夫的腿呢?她不敢把到熊飛家借錢的一幕告訴陳文楚,怕傷了陳文楚的心。人生在世,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心死。她知道陳文楚的心正在冷卻,最需要的是治療、是安慰、是體貼、是鼓勵、是愛,再也不能給他任何刺激了。否則,他活下去的勇氣就會消失,生命的火花就會熄滅。

唐臘梅找來一床被單,遮住窗戶,擋住寒風,又把火盆里的火燒旺,等室內暖和之後,才端來一盆熱水,準備給陳文楚擦洗身子。

揭開被子,一股臭氣就瀰漫開來,陳文楚的下身沾滿了屎尿。唐臘梅小心地搬動著陳文楚的身子,將陳文楚身上的屎尿一點點地擦洗乾淨,然後將髒被褥撤去,換上乾淨被褥,重新給陳文楚蓋好。

陳文楚愧疚地看著這一切,兩股淚水泉噴而出。唐臘梅給陳文楚餵了飯,又匆匆地走了出去。這次不是去借錢,而是去找車。她要去找楊波。在水泉坪,楊波是一個最熱心、最無私的小伙子,無論誰家有了事他都樂於幫忙。唐臘梅已經有了一個堅定的想法,她不相信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醫院都會象縣醫院那個值班醫生那樣見死不救、冷酷無情。她要把陳文楚送到章河鎮骨科醫院去,如果章河鎮骨科醫院再不接收,她就準備跪死在那裡與陳文楚同歸天國。她不是一個死皮賴臉的人,只是暫時拿不出錢來,她願意給醫院打欠條,拼著給醫院還一輩子債也要把陳文楚的兩條腿保住。這一次沉重地打擊,使她悟出了這樣一個道理:人活在世界上,總是互相依存的,男人和女人結合在一塊兒,除了滿足生理需求和繁衍後代之外,圖的就是互相有個依靠。愛,只是一個抽象的字眼兒,互相依靠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一切的山誓海盟都是為互相依靠打基礎的。現在,陳文楚的一切都要依靠她了,也許她命里注定就該這么做,她不去為陳文楚拚命誰去為陳文楚拚命?在與陳文楚戀愛時,她就反反覆覆想過,男女之間相親相愛,直至結婚到白頭偕老,或許都是前世修來的緣分,既然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就得無怨無悔,就得有情有義。在人世間,情義二字是最珍貴的。你對我有情,我對你有義,世界才能充滿愛的溫馨。人活在世界上,相親相愛容易,有情有義卻是極難的了。因為情義無價。男歡女悅靠的是相親相愛,白頭偕老靠的就是有情有義了。世界上何為真愛?愛為何物?其實是與情義二字分不開的。相親相愛才能走到一塊兒,有情有義才能永不分離。有人說愛情是一個永恆的話題,永遠也糾纏不清,實際上,她早就回答了這個問題:愛情就是無私奉獻,就是有情有義。在這個世界上,有情無義的人遍地都是,而最多的還是無情無義的人。熊飛就是一個最無情無義的人了,他以為有錢就有了一切。可錢能買到情義么?不能。只能買到肉體。而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以錢要挾、喪心病狂,連肉體都買不到。她慶幸自己沒有被金錢所迷惑,否則就要愧對自己、也愧對陳文楚了。一個女人,尤其是中國女人,講的就是貞操和氣節,只能為心愛的人獻身,而不能供獵艷的人取樂,否則,就會被世人多不齒。……

唐臘梅思緒萬千,疲憊地走著,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花費很大的力氣。這幾天她太勞累了,已經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天漸漸暗了,雪卻越發大了,浩浩蕩蕩的雪片兒,似乎要把一切醜陋的東西都埋葬掉,只留一片潔白在人間。唐臘梅一步一步地走著,直奔楊波的駐地。

楊波剛修完車,滿手油污。他見唐臘梅冒雪而來,就問:“臘梅姐,是不是要用車?”

唐臘梅說:“我想把文楚送到骨科醫院去,坐班車不方便,請你送去好么?”

楊波爽快地說:“行啊,什麼時候走?”

唐臘梅說:“明天清早。只是……這車費……一直還欠你的。”

楊波說:“看你說到哪兒去了?你就是給我錢我也是不會要的。你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正愁著沒法幫你呢。”

“那就謝謝你了。”唐臘梅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就給楊波深深地鞠了一躬。

章河鎮骨科醫院座落在一個四面環山的大坪里,環境幽雅,風景秀麗,遠離塵囂,是一個修身養性的上上境界。在那用花崗石砌成的圍牆大門口掛著一塊長匾,上書“中國骨科醫院”六個剛勁有力的大字。進了圍牆的大門以後,迎面矗立著一尊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周總理雕像。雕像十分高大,足足三米有餘。周總理面目慈祥,栩栩如生,給人一種親切而又莊嚴肅穆的感覺。

雪過初霽,空氣格外清新。幾個身著白大褂的姑娘正在打掃院子的積雪,隨著掃把的揮舞,空中飛起一團團雪霧。時間已是下午,陽光照在雪地上,銀光閃爍。

一輛昌河牌白色麵包車風馳電掣一般駛進了圍牆的大門,繞過周總理雕像,在門診部大樓的門前平穩地停了下來。最先下車的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從她那急切的神情看,就知道送來了一個重病號。剛打掃完院子的白衣天使們立刻就圍了過來,既不用唐臘梅請,也不用唐臘梅動手,就擁進車裡,輕手輕腳地將陳文楚從車上抬了下來,徑直抬進了急救室。這是老院長給她們定下的規矩,無論來了什麼樣的病人,都必須熱情接待,服務周到。

這時,一位老人出現在急救室里,看樣子,這位老人年齡已是八十開外,但頭上卻沒有一根白髮,且臉色紅潤,目光明亮,步履矯健,神采奕奕,完全不象一個年邁老人。這就是中國骨科醫院院長、主治醫師、妙手華佗周紹靜。周紹靜本不姓周而姓李,原名叫李紹靜,是三十年前改名周紹靜的。她是周家第七十八代玄孫媳婦,也是周家接骨絕技的第七十八代傳人。不知為什麼,周家的接骨絕技只傳媳婦不傳兒,而且每代只傳一人,絕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學這項絕技不但要通醫理、通藥理、通經絡、會解剖,而且還要具備一定的武功基礎。周紹靜的丈夫一脈單傳,周紹靜也就成了周家接骨絕技無人競爭的當然傳人。她嫁到周家後,婆婆先是教她武功,等武功練得差不多了,才依次教她醫理學、病理學、解剖學和藥理學,最後才教她接骨絕技。她一學就是十八年,幾乎沒敢邁出大門一步。婆婆是一代祖傳名醫,以接骨療傷見長,也看疑難雜症,一生靠手藝吃飯,從不與人為難。但對周紹靜卻是極其苛刻,極其嚴厲,稍有不慎,非打即罵,直到周紹靜藝成出師之後,她才變成了一個慈母。周紹靜剛剛出道的時候,她總是行影不離地給周紹靜打下手,生怕周紹靜出了差錯。臨死時,還諄諄告誡周紹靜:“紹靜啊,我就要走了,再也不能幫你了。你已經成了周家的一代名醫,要時刻銘記周家的祖訓:行醫先行德,救人先救命,富貴當鄭重,貧賤不能欺,當取則取之,當予則予之,千萬不可粗枝大葉,馬馬乎乎。”婆婆死後,周紹靜開始獨立闖蕩江湖,她始終把周家的祖訓牢記心頭,當取則取之,當予則予之,而且取得少,予得多,一直過著清貧的日子。只有一件事她覺得很是不安,那就是她沒有生育過兒女。沒有兒子,當然就沒有媳婦;沒有媳婦,周家的祖傳絕技就傳不下去了。她曾經想領養一個兒子,也曾經想帶個徒弟,但周家的祖訓十分嚴厲,任憑絕技失傳,也不允許傳給外人。周紹靜憂心忡忡而又無可奈何,一方面她為周家的接骨絕技就要在她的手上失傳而深感惋惜,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遵循周家的祖訓而守口如瓶,她總覺得她對不起周家的祖先,也覺得對不起自己的丈夫,所以三十年前丈夫死後,她就易姓姓了周。

一九六七年深秋,周紹靜從長白山採藥歸來,在西安南郊汽車站等車時,不知為什麼,一個老者竟引起了她的注意。那老者大約有六十多歲,氣宇不凡,被兩個年輕的軍人攙扶著坐在遠離人群的牆角,似乎對嘈雜的候車室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而那兩個年輕軍人卻不時地露出一種誠惶誠恐的神色來。那老者的一條腿上裹著厚厚的紗布,血跡斑斑,顯然是受了重傷。

出於職業習慣,也出於對老者的同情,周紹靜拎著包走了過去。

“你要乾什麼?”兩個年輕軍人很禮貌地攔住了周紹靜。

“我想看看他的腿。”周紹靜指指老者,平靜地說。

“你是乾什麼的?”其中一個軍人冷冷地問。

“我是一個專治跌打損傷的骨科醫生。”周紹靜仍然平靜地說。

“你?……”兩個年輕軍人將信將疑地對望了一眼,又互相點點頭,讓開了道。

周紹靜走到老者的身邊,想問問老者的情況,但老者不想多說,只說可能腿斷了,想找個醫生把腿接上。周紹靜慢慢地揭開老者腿上的紗布,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老者的腿確實斷了,而且是粉碎性骨折,因為沒有及時作接骨處理,小腿已經開始失去活力,很快就會萎縮或者爛掉。幸好傷處還沒有發炎,骨肉還沒有壞死,還有治癒的可能。

這時輪到周紹靜發火了,她盯著那兩個年輕軍人生氣地說:“你們當後人的是怎么當的?老人的腿都成這樣了,為什麼不及時送到醫院去治療?”

兩個年輕軍人面面相視,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候車室里亂糟糟的,一群一夥戴著紅袖箍的造反派在候車室里橫衝直撞,不可一世。周紹靜似乎明白了什麼,壓低聲音問:“你們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

“我們從北京來,要到商州去。”一個年輕軍人簡潔地輕聲回答。

周紹靜又問:“你們是不是到那裡去找醫生給他治腿?”

兩個年輕軍人同時點了點頭。

周紹靜沉思有頃,用商量的口氣悄悄地說:“你們看這樣好不好?你們把他送到我家去,我負責治好他的腿。—你們放心,我家裡就我一個孤老婆子,很安全的。不是我說大話,在整箇中國,除了我,恐怕沒有第二個人能治好他的腿了。而他的腿如果再不及時治療的話就要鋸掉,再拖延下去,還有生命危險。”

兩個年輕軍人面露喜色,對周紹靜肅然起敬。他們就是奉周總理的密令,把老人護送到商州治腿的。想不到在這裡碰上了周紹靜。真是天意!

那時章河還不通公路,是那兩個年輕軍人替換著把老人背到周紹靜家去的。那老者的生命力很強,不久就痊癒了。臨走時,他才告訴周紹靜,他是中央某直屬機關的一個“走資派”,由於拒不“低頭認罪”,所以才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操縱造反派打斷了他的腿。多虧周總理暗中保護,他才得以死裡逃生,撿了一條老命。

老人知恩圖報,官復原職後,就專門從北京來接周紹靜到北京去供職,但卻被周紹靜婉言謝絕了。不久,省上又派專人給她送來了骨科教授的大紅證書,要接她到省上去供職,也被她藉故推脫了。但在一九七二金秋的一天早晨,突然一串紅旗小轎車駛到了她的門前,她還沒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見一群人擁著一個高高大大的濃眉老者向她走來。不用介紹,她一眼就認出了來者是誰。

“周總理!”周紹靜驚呼一聲,淚水奪眶而出。

“我是來請你出山的。”周總理緊握著周紹靜的手,詼諧地說。

“我周紹靜何德何能,竟勞您老人家跑一趟,真是我的罪過喲!”周紹靜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了。

周總理滿面笑容地說:“我也姓周,你也姓周,我們是一家子嘛。一家人就不要說兩家話了,我今天來,就是要你給我一個面子,把我們周家的祖傳絕技貢獻出來,貢獻給國家。我們周家的祖傳絕技不僅僅是我們周家的,而是中華民族的。中華民族的這一醫學瑰寶,千萬不能失傳喲。失傳了,我們就對不起子孫後代了。”

面對著中華民族的一代偉人,周紹靜還能說什麼呢?她幾十年的憂心積慮,不也是期盼著周家的祖傳絕技後繼有人么?

周總理繼續說:“聽說你不願進城?那我們就在你這裡建個骨科醫院好不好?你就任這個醫院的院長兼主治醫師,享受專家級待遇,其餘到這個醫院工作的人都是你的徒弟。周家祖傳絕技我就請你發揚光大、流傳後世羅,你可千萬不能留一手喲。”

“請總理放心,我一定不負您老人家的重託!”周紹靜宣誓一般地承諾下來了。

二十多年過去了,周紹靜每每想到這些,就激動得不能自己。她沒有食言,果然為國家培養了一大批骨科專家。

陳文楚被抬進急診室時,已經處於昏迷狀態。周紹靜立即命人給陳文楚打了急救針,並掛上葡萄糖,待病人完全情形之後,才令兩個姑娘解開陳文楚腿上的紗布。

陳文楚的兩條腿是從膝蓋以下斷裂的,由於沒有及時治療,傷處周圍已經發黑,小腿到腳尖的肌肉已經失去活力,膝蓋以上到大腿根部都腫得發亮。

周紹靜仔細地查看了陳文楚的傷情,難過地搖了搖頭。

“能治好嗎?他還能站起來嗎?”唐臘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急切地問。

“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周紹靜說。

她清楚,這是最嚴重的粉碎性骨折,也是最難治癒的粉碎性骨折。治療這樣的粉碎性骨折,首先是要切開皮膚,颳去死血,然後將碎骨拼攏,接通精髓,疏通血脈,彌合經絡,再敷之於特效藥,才有可能使小腿和腳掌恢復生命活力。其難度之大,技術要求之高,都是難以想像的。她對唐臘梅不滿地說:“你著個孩子真是太大意了,為什麼不早點兒送來呢?!”

唐臘梅難述其情,欲哭無淚。

“去辦手續吧,立即住院治療。”周紹靜又說。

唐臘梅“撲通”一聲跪倒在周紹靜的面前,聲淚俱下地說:“我沒有錢、我沒有錢吶,老人家!他只是一個代課教師,每月才一百多塊錢工資;我嫁給他才三個月,家裡就我們兩個人過日子,一無所有。……”接著她就把學校垮塌、文楚負傷、貸款無門、借款受辱、縣醫院拒收的事哭訴了一遍,最後,她又對周紹靜瞌著頭說:“老人家,你可千萬要救救他啊!他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就不活了!……”

在場的人無不為之動容,幾個姑娘還哭了起來。周紹靜扶起唐臘梅,慈祥地說:“傻孩子,病人來了,我們哪能不救呢?你放心,我一定要讓他重新站起來。”

“活菩薩!”唐臘梅大喜過望,感激涕淋,又跪倒在地,咚!咚!咚!給周紹靜瞌了三個響頭。

周紹靜命令姑娘們:“準備器械,立即手術!”

手術作得很順利,也很艱苦,整整作了六個小時。當給病人包紮完畢時,周紹靜昏倒在了手術室里。

周紹靜已經多年沒有親自給病人作手術了,自從骨科醫院建起以後,她先後帶出了四十名徒弟,如今這些徒弟都已經成了頂尖高手,再也不需要她親自動手了。再說,她年事已高,常常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她乾脆就讓了賢,只作場外指導。這次她親自給陳文楚作手續,可見她對這個病人是何等地關切了。

陳文楚經過手術,情緒已經穩定多了,心裡又充滿了激情和希望。但他又有些焦慮,他不知道校舍是不是在恢復,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當代課教師,他有點兒度日如年的感覺。

唐臘梅行影不離地陪著陳文楚,給陳文楚餵飯,倒屎倒尿,擦洗身子,有時還偷偷地親陳文楚幾口,給陳文楚以精神上的安慰。見陳文楚一天天地好起來,她心裡既高興又不安。錢這個陰影就象惡魔一般盤踞在她的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從側面了解到,這個醫院看起來收費昂貴,實際上手續費卻少得可憐,收來的錢,主要用於病人的藥費和支付病人及其陪同人員的一伙食費。這裡的藥,除了少量必備的西藥之外,大多都是用周家的祖傳秘方自行配製的中成藥,用的都是世間稀有的中草藥。象陳文楚這樣的重病人,僅藥費一項就得三萬多元,這使唐臘梅和陳文楚都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夫婦倆制定了一個又一個的弄錢方案,又推翻了一個又一個的弄錢方案,最終也沒有想出一個可靠的辦法來。

這天,周紹靜把唐臘梅叫去,直截了當地問:“孩子,錢的辦法想得怎么樣了?”

唐臘梅說:“我們也正在發愁呢,我們總不能人好了就一走了之吧?可,唉!不瞞您老人家說,該想的辦法我們都想了,可就是弄不來錢。看來我們只有給醫院打欠條了。等文楚好利索以後我們就一起出去打工掙錢。”

周紹靜說:“打工?到哪兒打工?”

唐臘梅說:“我也不知道到哪兒去打工,總之要掙錢。”

周紹靜說:“虧你們想得出來,你們以為外面的錢就那么好掙么?你們有什麼手藝?你們懂得什麼技術?憑下苦力能掙多少錢?這些你們都想過嗎?”

唐臘梅說:“怎么沒想過?我們都反反覆覆地想過,可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呀!”

周紹靜撫摸著唐臘梅的滿頭秀髮,慈愛地說:“姑娘,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心地善良而又倔強的姑娘,陳文楚能有你這么一個妻子,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你這次把他送到我們骨科醫院來,也是他的福分;再遲送來一兩天,就是神仙也治不好他的腿了。實話對你說吧,他是我最後的一個病人。我已經辦了退休手續,過了這個年,我就不再給人治病了。我老了,本來早就該退休了,但我又怕那些孩子的手藝不到家,誤了病人。實際上,我這個擔心是多餘的,她們把周家的絕活兒早都掌握了。她們都是國家選派來的醫科大學生,文化底子厚,一撥就懂,一教就會,比我那時用的時間短了一多半。我總算把周家的祖傳絕技留在了世上,我可以問心無愧地去見周總理了。”

老人說到這裡,臉上充滿了自豪和欣慰。接著,話題一轉說:“姑娘,錢的問題你就不用操心了,手續我已經替你辦了,並交了四萬元押金。”

“老人家,您?……”唐臘梅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周紹靜拿出一張收據遞給唐臘梅說:“姑娘,你那天的一番哭訴,真把我的心都讓你給哭碎了。人世間,什麼是真情,這就是真情。古人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就是被你的真情感動了才決定幫你們一把的。你們都還年輕,都還要幹事業,背上幾萬塊錢的帳何時是個頭兒?現在這人世間,象你這么有情有義的姑娘已經很少了。我們周家人老幾十代,絕活兒流傳了幾千年,幫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有一條祖訓我卻是記得很清楚,那就是行醫先行德,救人先救命,富貴當鄭重,貧賤不能欺,當取則取之,當予則予之。但自從骨科醫院建起來以後,周家的祖訓就不靈了,無論富貴貧賤都得取。因為醫院是國家的,國家為建這個醫院花了一千多萬,我有權取之,卻無權予之。但我可以幫你,幾十年來,我多少還有一點兒積蓄。……”

唐臘梅捧著收據,熱淚長流。一個過去素不相識的老人,一個身懷絕技的老人,一個與她沒有任何親情關係的老人,竟這么慷慨大方,竟給她辦了一件使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顫抖著雙手把收據送到老人的面前說:“這……這……我們怎么能用你老人家的錢呢?……”

“傻孩子!”周紹靜繼續輕輕地撫摸著唐臘梅的秀髮說:“這也叫緣分,緣分,懂嗎?我一個行將就木的孤老婆子,要那些錢乾什麼?錢本來就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活著只要有碗飯吃,死後只要有副棺材板子就足夠了。你如果覺得過意不去的話,你就認我作奶奶吧;我一生無兒無女,我死了以後你就為我披麻帶孝、頂盆燒香你看怎么樣?”

唐臘梅當即跪倒在地,行了九叩大禮,親切地叫了了幾聲:“奶奶!……“

陳文楚出院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年的四月中旬。傷筋動骨一百天。陳文楚那么重的傷,也一百來天就好了。這多虧了唐臘梅的精心照料,也多虧了周紹靜的精心醫治。陳文楚出院的這一天,周紹靜也正式離休了,自從和唐臘梅有了祖孫關係之後,周紹靜似乎一下子就年輕了十來歲,整日裡忙忙碌碌,又是給唐臘梅和陳文楚買衣服,又是給他們做好吃的,比親親的祖孫關係還親。唐臘梅則整日纏著周紹靜離休後到水泉坪去安度晚年,他也好孝順孝順老人。起初老人還不想去,纏的時間長了,老人就想:自己沒有房子,也沒有親人,又到了這一大把年紀,不知道今日活著,還不知道明日還能不能活著,身邊沒有個人也委實不行。再說離休後的那種失落感、孤獨感、寂寞感和淒涼感她也無法忍受,與是也就同意了唐臘梅的要求。

臨走的那一天,周紹靜拉著唐臘梅和陳文楚在周總理的雕像前深深地鞠了三個躬,然後就對那些為她送行的徒弟們說:“孩子們,我就要走了,也許今日一別,就再難相見了。你們都是國家的有用之才,文化都比我高得多,道理也比我懂得多,但我仍然要對你們說幾句話,望你們能夠牢牢地記住。第一,你們要永遠向周總理學習,為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第二,你們也要記住我周家的祖訓:行醫先行德,救人先救命,富貴當鄭重,貧賤不能欺,當取則取之,當予則予之。……”

仍然是那輛昌河牌白色麵包車,開車的仍然是楊波,所不同的是,鄉教育辦主任隨車跟了來。鄉教育辦主任是受鄉黨委、鄉政府的委託來接陳文楚的。教育辦主任告訴陳文楚,縣政府已經通報表彰了陳文楚捨身救學生的先進事跡,破格招聘陳文楚為契約制公辦教師,並給陳文楚撥了三萬元醫療費,陳文楚回去以後就可以辦理各種手續。他還告訴陳文楚,新的校舍已經建起來了,是磚混結構的樓房。本學期已經有人代課,陳文楚可以帶薪休息到八月底,新學年開學後再上班。楊波告訴唐臘梅和陳文楚,熊飛被公安局抓起來了,是大年三十晚上抓的,據說已經判了死刑,不日就要執行槍決。原來這小子在靈寶金礦入了黑道,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最後殺了一個有錢的老闆,卷巨款潛回了水泉坪。他滿以為自己做得隱秘,無人知曉,誰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終於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車回到水泉坪的時候,一陣香風撲面而來,令人心曠神怡。水泉坪那一千八百八十八畝油菜地一片金黃,花香四溢。周紹靜被驚呆了,感嘆不已。她笑著對唐臘梅說:“我真沒有想到你們住的是神仙住的地方,更沒有想到我也會到神仙住的地方來安度晚年,這也許就是緣分吧!……”

註:本故事純屬虛構,切勿信以為真,也不可對號入座。(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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