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至西湖記》

《初至西湖記》是袁宏道的一片本章,袁宏道(1568--1610),明代文學家。字中郎,號石公,公安(今湖北公安縣)人,萬曆二十年進士。

原文

從武林門而西1,望保叔塔突兀層崖中2,則已心飛湖上也。午刻入昭慶3,茶畢,即棹小舟入湖。山色如娥,花光如頰,溫風如酒,波紋如綾;才一舉頭,已不覺目酣神醉,此時欲下一語描寫不得,大約如東阿王夢中初遇洛神時也4。余游西湖始此,時萬曆丁酉二月十四日也。晚同子公渡淨寺5,覓小修舊住僧房。取道由六橋、岳墳、石徑塘而歸。草草領略,未及偏賞。次早得陶石簣帖子,至十九日,石簣兄弟同學佛人王靜虛至,湖山好友,一時湊集矣。

注釋

1武林門:古杭州的城門。

2保叔塔:應作“保俶塔”,在西湖邊的山上。

3昭慶:和下文的淨寺都是西湖的寺廟名。

4東阿王:即三國魏國的曹植,曾封東阿王。民間傳說曹植年幼時,曾受到哥哥曹丕的妃子甄氏的照料,因此彼此很有感情,後來甄氏早逝,曹植得到了甄氏的一個枕頭作為紀念,當天晚上,曹植在洛水的船上在夢中與甄氏重逢,醒後寫了一篇文章作為紀念,這就是著名的《思甄賦》,後改名為《洛神賦》。而甄氏也因此被尊為洛神。

5子公:方文僎,字子公,徽州人,袁宏道的朋友,與其共同游杭州。

6小修:袁中道,字小修,前一年曾游西湖。

7石簣兄弟,即陶周望兄弟:陶望齡,字周望,號石簣,官至國子監祭酒。其弟陶奭齡,字公望,萬曆三十一年舉人,官至濟寧知州。

譯文

從杭州的武林門向西前行,遠遠地看見保俶塔高高聳立在層層山崖上,心緒早已飛到西湖上了。正午時分進入到了昭慶寺,喝完茶,就劃著名小船進入了西湖。山巒的景色就像美女一樣,鮮花的光華好像少女的臉頰,春風好像醉人的美酒,(湖水的)波紋好似光滑的綾子,才一抬頭,已經不由得眼花繚亂,神情迷醉。此時想用一句話語來描繪(此時景色),卻始終沒想出來。大約好像東阿王夢中初遇洛神時(的狀態)吧。我游西湖的經歷從這一次開始,此時是萬曆二十五年二月十四日。

晚上同子公一起坐船來到淨慈寺,找到弟弟小修過去住的僧房。遊覽了六橋、岳墳、石徑塘等景點後走回來。很匆忙地領略了這些景致,沒有仔細觀賞。到了十九日,收到了陶石簣的請帖,到十九日石簣兄弟偕同佛學居士王靜虛來到了這裡,一同遊山玩水的好友一時間都聚集到一起了。

作者

袁宏道(1568--1610),明代文學家。字中郎,號石公,公安(今湖北公安縣)人,萬曆二十年進士。

袁宏道始終無意於仕途,萬曆二十年(1592)就中了進士,但他不願做官,而去訪師求學,遊歷山川。他曾辭去吳縣縣令,在蘇杭一帶遊玩,寫下了很多著名的遊記,如《虎丘記》初至西湖記》等。他生性酷愛自然山水,甚至不惜冒險登臨。他曾說“戀軀惜命,何用游山?”“與其死於床,何若死於一片冷石也。”(《開先寺至黃岩寺觀瀑記》)在登山臨水中,他的思想得到了解放,個性得到了張揚,文學創作的激情也格外高漲。

明神宗萬曆二十六年(1598),袁宏道收到在京城任職的哥哥袁宗道的信,讓他進京。他只好收斂起遊山玩水的興致,來到北京,被授予順天府(治所在北京)教授。第二年,升為國子監助教。本文就寫於這一年的春天。

明代文學流派。代表人物為袁宗道(1560—1600)、袁宏道(1568—1610)、袁中道(1570—1623)三兄弟,因其籍貫為湖廣公安(今屬湖北),故世稱“公安派”。其重要成員還有江盈科陶望齡、黃輝、雷思霈等人。

公安派成員主要生活在萬曆時期。明代自弘治以來,文壇即為李夢陽、何景明為首的“前七子”及王世貞、李攀龍為首的“後七子”所把持。他們倡言“文必秦漢、詩必盛唐”,“大曆以後書勿讀”的復古論調,影響極大,以致“天下推李、何、王、李為四大家,無不爭效其體”(《明史·李夢陽傳》)。其間雖有歸有光等“唐宋派”作家起而抗爭,但不足以矯正其流弊。萬曆間李贄針鋒相對提出“詩何必古選?文何必先秦?”和“文章不可得而時勢先後論也”的觀點,振聾發聵,他和焦、徐渭等實際上成為公安派的先導。

公安派的文學主張發端於袁宗道,袁宏道實為中堅,是實際上的領導人物,袁中道則進一步擴大了它的影響。公安派的文學主張主要是:

反對承襲,主張通變。公安派諸人猛烈抨擊前後七子的句擬字摹、食古不化傾向,他們對文壇“剽竊成風,眾口一響”的現象提出尖銳的批評,袁宗道還一針見血地指出復古派的病源“不在模擬,而在無識”(《論文》)。他們主張文學應隨時代而發展變化,“代有升降,而法不相沿,各極其變,各窮其趣”(袁宏道《敘小修詩》),“世道改變,文亦因之;今之不必摹古者,亦勢也”(袁宏道《與江進之》)。不但文學內容,而且形式語言亦會有所變化而趨於通俗,這是因為“性情之發,無所不吐,其勢必互異而趨俚,趨於俚又變矣”(袁中道《花雪賦引》)。因此,“古何必高?今何必卑?”他們進而主張:“信腔信口,皆成律度”,“古人之法顧安可概哉!”(袁宏道《雪濤閣集序》)衝破一切束縛創作的藩籬。

推重民歌小說,提倡通俗文學。公安派重視從民間文學中汲取營養,袁宏道曾自敘以《打棗竿》等民歌時調為詩,使他“詩眼大開,詩腸大闊,詩集大饒”,認為當時閭里婦孺所唱的《擘破玉》《打棗竿》之類,是“無聞無識真人所作,故多真聲”,又讚揚《水滸傳》比《史記》更為奇變,相形之下便覺得“六經非至文,馬遷失組練”(《聽朱生說水滸傳》)。這是和他們的文學發展觀與創新論相聯繫的,對提高那一時期民間文學和通俗文學的社會地位有一定作用。 公安派在解放文體上頗有功績,“一掃王、李雲霧”(《公安縣誌·袁中郎傳》),遊記、尺牘、小品也很有特色,或秀逸清新,或活潑詼諧,自成一家。但他們在現實生活中消極避世,多描寫身邊瑣事或自然景物,缺乏深厚的社會內容,因而創作題材愈來愈狹窄。其仿效者則“衝口而出,不復檢點”,“為俚語,為纖巧,為莽蕩”,以至“狂瞽交扇,鄙俚大行”(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後人評論公安派文學主張的理論意義超過他們的創作實踐,是為公允之論。

賞析

你在元宵夜的人叢里千百度地尋覓意中佳人時,可還能留意遠近的鳳簫聲動、笑語盈盈?你終於在萬頭簇動中望見她的依稀俏影時,可還能斜視道旁的寶馬雕車、鵝兒雪柳?袁中郎為了辭官上西湖,一年裡兩回杜門不視事,辭呈上了七回,稱病足有六月,直到最後掛印封庫,不辭而別,才好容易得到罷官的允準。如今他終於望見了天堂杭州的大門,那高聳的保俶塔,便是意中佳人頭上的玉簪螺髻,一望見它,眼裡能不只剩塔尖的步步移近?有情之痴,終屬中郎,你看這初入杭州的一筆,才點到武林門,即飛掠往昭慶寺,道中雜碎,纖毫不及,便可知他那時實實在在是魂魄喪失、心無旁念,直待到了下榻地——親近在佳人身邊,才算回過魂來。世間文人若無這段痴情,倒全似桐城姚老先兒《登泰山記》悠悠然地左顧右盼、細大不捐,則後世人到何處去感受那文筆的飛動之妙?

“精移神駭,忽焉思散”(曹植《洛神賦》),這是曹子建乍睹洛神時的情景。西湖之美,何難擬之宓妃?袁中郎初棹湖上,見湖外美女般娟秀的山嶺、湖岸粉頰般鮮嫩的桃花、湖上醇酒般香濃的暖風、湖面綾緞般起伏的波紋,其神魂之顛倒,亦何減子建?娥也,頰也,酒也,綾也,都是極常見的喻物,看似至淺,遠不及子建的“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奇妙,其實不暇擇詞,脫口而出,正是中郎愛慕西湖的至深。此時若也學《洛神賦》鏤金錯銀地刻寫,則讀者擊節於中郎的才情之富,西湖美人豈不反受冷落?且若一見美人便想借她容顏來賣弄自家才情,豈不是不識風情的俗士所為?惟有如中郎這般語若至淺,令人讀來渾不感人力雕鑿,不知不覺已迷醉於美人的天生麗質,始是真能為美人傳神生色的多情種子。“才一舉頭”以下,尤見中郎的深致:西湖美人之儀態萬方,一見之下便不由你不倒身伏拜,哪還容你抬頭平視?西湖美人之容光明麗,一見之下便不由你不心醉如死,哪還容你萌生他念?世之俗士,每逢佳景,便打熬不住要即刻誦一通爛熟套語、謅幾句打油歪詩,似不如此就不算山水知己,其實這正是殺風景的惡道,該拖去掌嘴一百的。惟有似中郎這般默然酣醉於西湖美人的芳馨氣息之中,不妄置一喙以唐突美人,才是真正敬重美人、真正愛惜美人。《詩品》有“不著一字,盡得風流”之語,袁中郎不下一語,豈可不謂之風流佳士?

初至西湖佳麗地,是極叫人欣躍、極引人感嘆萬千的事。而此篇字句極平易、感想極簡單,似無多少奇思巧構、不足以副西湖之美。但若要將此景不放在西湖,而移於別處;將此感不放在初至,而移於他時:則又斷斷不能夠。文章最難是本色,而唯大英雄能真本色,豈不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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