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某天》

《他鄉某天》是一部短篇小說名,作者佟客,主要講述了一群青年人遠離故鄉,到他鄉打工的各種有趣又心酸的經歷。

基本信息

作者:佟客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描寫一群青年男女在外打工過程中的不同經歷。

正文

應該是星期四吧,要不就是周三。鬧鐘響起,正是上午十點。不用看,時間是我凌晨時設定的。在包廂里是感受不到時間的,空氣里瀰漫著嘔吐物和茉莉花香型空氣清新劑混合的味道,這味道常讓我聯想起老家後山廢棄的防空洞,姚勝男常說地獄的味道也是接近於此的。我一把扯開厚厚的窗簾,強烈刺眼的太陽光立刻傾瀉進來,仿佛打開的時空隧道,生生要將我們這些卑微的靈魂吸納進去。這時候睡在另一頭沙發上的姚勝男也醒了,披頭散髮地坐起來,不情願地揉著眼睛。

來錫城快一年了,還是不能適應這裡的作息時間。話又要說回來,其實我們的作息時間並不能代表這座城市。通常情況下,我們會睡到中午十二點左右,把上午十點起床稱作早起,或許只針對我們這樣的群體。沒有來得及早餐,我就和姚勝男一起匆匆趕往人民路的出租屋,我們其中的一位姐妹剛從那裡搬走,那間屋子將轉租給我們。你可能不知道,在錫城,尤其在這樣的地段,要租一間房子並不容易。

搬走的姐妹是空身走的,屋子裡的東西幾乎沒怎么帶,我們只需要續交房租,把屋子裡的擺設按我們的意圖拾掇一下。這裡曾經是我們的一個小據點,因此房東我們都見過。我們到的時候,矮矮胖胖的房東正在院子裡修剪花草,見到我們就丟了手裡的活,跟著進了屋。我把該交的房租錢遞在他面前,他的眼光卻落在姚勝男身上,然後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他伸手在姚勝男的屁股上抓了一把。姚勝男好像並不太在意,抬手在他肥肥的肚子上拍了一下:死鬼,家裡的三分自留地還不夠你鬧騰的?給她這么一說,胖房東倒顯得有點靦腆:看看我對你們咋樣?別家的房租可都漲了,我還是按原價收的。姚勝男乜斜他一眼說:死胖子,就你這點好可派不上用場。說實話,我真是有些看不上姚勝男這一點。就這點破房租也值得這么輕賤?

不管怎么說,來錫城一年之後,總算有了自己的落腳處。一想到就要有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床,床上再鋪上乾爽的散發著陽光味道的床單,我幸福得周身起了雞皮疙瘩。一直忙到過了中午,又累又困,我提議隨便找個麵攤對付一下,姚勝男說她打電話叫人送來。

大概二十分鐘以後,有一個男孩提著便當出現在門口。我趕緊過去付錢,說,辛苦了,多少錢?就聽到姚勝男在一邊吃吃地笑。原來他們是認識的,姚勝男給我介紹,這是他新交的男友,叫馬景。姚勝男說,馬景和我們還是老鄉。吃完了便當我只好出門,將房間讓給他們。心裡卻是老大不願意,上午的覺沒睡足,好不容易有了盼了那么久的自己的床,下午本來應該好好補補覺。姚勝男那個所謂的男朋友一來,全給攪了。

(二)
以後才陸陸續續知道,在我來錫城後的這幾個月里,另一個故事也在同時發生著。其實是在我後來發現了於曉北的日記之後才了解到的。那天可算是讓於曉北盼到祖墳上冒青煙了。午飯過後,於曉北正在院子裡的泡桐樹底下午睡,村口開小賣店的大毛顛顛地跑來喊,說是有他的電話。於曉北一路跑去,本來以為是在城裡打工的女朋友盧靜靜打來的,接起來才知道不是。電話那頭是久不聯繫的在縣電力局工作的表舅。表舅在電話里說,他有個朋友叫趙正,承接電力工程的,是個大老闆。這次接到一單工程,有一路高架線過兩天就要經過他們村子附近。趙正在當地人生地不熟,在村子裡破土夯樁的,難免和當地村民發生口角扯皮之類的事,在前一個村子就發生了類似的事,說是花了好些個冤枉錢。他知道於曉北的表舅以前是這個村的,就求他幫著物色一個當地人,一來好說話,二來在當地的生活起居也好有個照應,光月工資就開八百,乾好了還有獎勵。表舅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讓於曉北好好乾,趙老闆可是大城市來的,說不準撞上狗屎運,趙老闆還能把他帶進城,他那么大的工程隊哪在乎多一兩個人。

於曉北第一次見趙正,就在三合市。三合市是一個縣級市,其實也就是於曉北的老家。說是市,其繁華程度頂多趕上通常意義上的一個鎮。版圖上的面積,被幾乎百分之七十的叢林所覆蓋。他們見面的地點,也是在這百分之七十的面積範圍內。當時已經是過了中午,在一個臨時搭建的工棚里,趙正還剛剛在吃午飯。他讓於曉北先坐下,手裡吃飯的動作就加快了。吃的是工地上最常見的蓋澆飯,趙正手裡持一把大號的鋼勺,一張嘴,一勺飯菜就送進嘴裡,鋼勺磕到牙齒就發出“咯”地一響,動作又快又準。讓人聯想起司爐工往爐膛里填煤。這讓於曉北在心裡留下了不壞的印象,不拘小節的人總會讓人產生出容易親近的感覺。

其實這一趟三合之行,趙正多少感到有些憋屈。這次的工程也是經本地電力局熟人介紹的,這個熟人就是於曉北的表舅。做電力工程多年了,趙正卻不太願意做跨省市的業務。原因是,設備和人員從家裡拉過去費用大,有熟人介紹,事情要好辦些,可誰知道對方的骨子裡是神是鬼,困難重重,因此當時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到了三合市一談,居然真是一單大生意,利潤空間足夠了,自己工程隊22萬千瓦的資質都不夠用。最後只得臨時借用其他公司的資質,結果被生生挖去一大塊肉。這錢花得冤枉,再想想,捧著這樣的資質,不釣一兩回魚,人家吃什麼。

當時的談判進行得很順利。採用的是招投標方式,三合市本身也有幾家工程隊,一想起談判桌上的那幾個競標對手,趙正忍俊不禁,現在居然還有死摳著工程標價的。電力局的領導要的是面子和業績,當然,在這樣的前提下,才能有機會進行深層次的探討。這種工程一般都是包工不包料,既然材料是國家出,那就代表是無限量供應,有這樣強有力的保障,還有什麼可爭執,好擔心的呢?離開談判現場他才想起來,今天參與競標的工程隊中,只有他一家是外省市的。他拍一下腦門,恍然大悟。到了工程的具體實施階段,還有一些難點的,關鍵是有一段高架線要經過大一片山區,出於工期和安全的考慮,趙正決定親自坐鎮。人地生疏,有時候還需要與當地的村民進行溝通,協調。趙正想到了於曉北的表舅,表舅自然也就找到了於曉北。

於曉北生得乾淨清秀,人也聰明,又加上他表舅的事先點撥,來了工地以後,整日鞍前馬後,把趙正照顧得舒舒貼貼,很是招人喜歡。用趙正的話說就是:這孩子,忒懂事。最關鍵的還是於曉北能幹,工程隊與村民糾紛之類的事,他一到場,立刻平息。於曉北來工地還不到一星期,就出了一檔子事。有一座高架鐵塔,要建在離幾戶村民家不遠的山脊上,山土本來就松,夯土機的震動把一戶村民的豬舍震塌了半邊。工頭立刻上門打招呼,一口答應幫助修繕,並賠償相應的損失。也許是覺得這輩子都難再碰上這樣的大主顧,這戶村民不依不饒,糾集了幾十個鄉黨攔在工地前,來了個獅子大開口。於曉北到場時,雙方鬧得正酣,為首的那個半老頭村民,從半塌了的豬圈裡舀了半瓢豬屎,正要向工程隊的人潑過來,一抬頭正撞上於曉北。當時愣住,豬屎反倒潑了自己一手:曉北?你這是?於曉北低著頭沉思了片刻,抬起頭時,臉上就溢滿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既老到又真誠:大叔,人家趙老闆乾的這是鋪線架橋,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就像當年的紅軍一樣。怎么,平時那點覺悟哪兒去了?據說你還是個黨員吧?那架勢倒像是在教訓自己的孩子。半老頭的嘴張翕了兩下,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低著頭蔫蔫地走了,眾人散去。最後還是趙正主動賠了五百塊錢,修繕的事也不提了,按照於曉北的意思是一個子兒都不給。到後來,工程隊甚至只要提於曉北的名字就能管用。有時候趙正會想:這小子到底是個什麼主。

有了於曉北,趙正在這裡好吃好喝不成問題,於曉北會常常差人弄來一些山貨野味什麼的。吃得好,日子又久了,自然會產生出男人本性之類的問題來。開始的時候,趙正一直不好意思說,跟趙正比起來,於曉北畢竟還算是孩子。終於有一天還是按捺不住,向於曉北提了出來。當時於曉北的臉上確實顯出一些難色,說,找倒是可以找,只是怕找不來滿意的,這地方不比城裡,但凡有一些姿色的女孩,都早就去外面淘了。窮山溝里什麼也沒有,一時間,這倒成了致富的一項資源。起初只是出去了一小撮人,這些人衣錦還鄉時的風光無疑鼓舞了後者,後來就一個一個地帶出去,目前幾乎成了村里眾所周知的一項產業。趙正感嘆:任何地區都會自然衍生出最適合自己的經濟模式。

當然,趙正的願望最終還是達成了的。被叫來的女孩體肥膚黑,一臉的羞赧,卻竟是沒有開過苞的女兒身,這倒是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用趙正的話說:可以粗糧細做。這樣的結果連於曉北事先也沒有想到,既有人感興趣,這便成了資源。當然,這樣的資源在大山里也已經不是很多,在趙正走之前,差不多也開採完了。三個多月以後,也就是工程結束的時候,機會最終降臨了,趙正果真把於曉北帶到了城裡。湊巧的是,於曉北的女友盧靜靜也在趙正所在的這座城市裡。

其實於曉北也想不明白,自從盧靜靜了以後,自己是不是把她放在心上了。於曉北的心裡或許有了這樣的念想:一個單純幼稚的農村女孩,一旦到了人慾橫流,充滿誘惑的大都市,那些原有的彌足珍貴,用不了多久就會消失殆盡,在傳統的大山里長大的於曉北還是在意這些的。他又想起曬場上的那個夜晚。那天,村子裡有人嫁女,晚宴結束後,主人家就在村裡的曬場上請了場露天電影。盧靜靜住北村,是於曉北蹬著腳踏車去接來的。那天的主人家客氣,破例連映了兩場。散場時已經很晚了,於曉北賴著不走,北村離這裡可不近,盧靜靜只好巴巴地等他。待到人散盡時,盧靜靜就後悔了。黑暗裡傳來的是於曉北粗重的呼吸聲,像大山里久違了多年的蒼狼。夜風吹得她有些冷,蒼狼就褪下自己的外皮裹住她。又覺得這樣做似乎還不夠完善,就用自己裸露的身體去溫暖她。這溫暖本就很難抗拒,又逢月圓之夜,就在曬場上散發著新鮮麥草味的草垛旁,狼彰顯了其真實的一面,一舉收穫了盧靜靜的全部。事後,於曉北也承認自己是有預謀的,因為後來我和他談起那兩場電影的內容時,他居然一點都不記得了。你猜對了,我就是盧靜靜。

(三)
其實來錫城之前,姚勝男是經過了一番調研的。調研對象是她那位已經賺得杯滿缽滿的遠親,姚勝男叫她姨。姨說,要是早上十幾年,那賺錢才叫容易,要不然她還是要再做幾年的,說完後又不好意思地咧開了嘴,可能想起了自己退出的另一個原因,畢竟是人老色衰了。她說,那時的男人們花錢大方,對小姐又客氣,用他們的話說,就是很“紳士”。姚勝男說,是不是每次都要跟客人那個。姨就笑起來,說姚勝男準有發展,關鍵是心態好。不過,姚勝男提的問題姨也回答不好。姨說曾經就碰到一位南方來的同行,堪稱是業內高手,對客人的“把脈”及準,在她面前擺譜裝大的,她一眼就能洞察。自然,有些淡定謙和的真正闊佬也是逃不過她的眼睛。一旦被她號準了脈,她反倒會在這人面前顯得不緊不慢,她說真正的有錢人喜歡有難度的挑戰。客人在她身上花費好幾萬,連手都沒有拉過的事是常有的。姚勝男當時都聽傻了,這樣別人能幹嗎。姨說,這也是需要先決條件的,那女人氣質好,長相古典,況且這裡面還有很多技巧。當時那女人甚至說,當你什麼時候覺得對方沒有價值,或者想分手了,才可以跟他們那個。這不是倒過來了嗎?總之,姨也是沒有學會。

真正的差異,是到了城裡才體會到的。姚勝男一直都不太相信姨所說,早些年竟會有那么好的客人。只看看現在的這些客人們,你倒過來哄著他們,他們還要挑三揀四。“媽咪”領著他們,站成一排由著客人們挑選,那情形,直讓他們想起村里集市上的牲口販子。碰到最尷尬的一次是,一位客人竟把在場小姐們的胸部一個個地捏了一遍,說是驗貨,怕小姐用海綿騙他們。姚勝男是有資本的,就乾脆不穿內衣,城裡人叫“真空”,省去了被檢查的尷尬,沒想到被客人挑中的機率竟比以前多多了。弄得姐妹們爭相效仿。與姨所講不同的另一點是,現在根本就做不到什麼常客,來的客人每次換不同的小姐,說是這樣一來花錢不多,又不會被纏上。幾天前來的一位客人是這樣說的:咱們國家是一夫一妻制的,國家規定,一輩子就一個女人,反過來,多一個女人不就多活了一輩子。讓我盯著一個抱,那還不如回家抱老婆呢。姚勝男的一句話其實說得經典:現在真的是世風日下了。

儘管男人們的男人味越來越少了,生存的空間總還是有的,畢竟好的客人也是存在的。剛剛從我們這裡搬走的姐妹不就碰到了一個?她是被一個不算太老的大款包養了,據說還在市里給她購買了二居室的房子。在心裏面,姚勝男其實對那個剛剛搬走的姐妹還是有一些不服的,論長相,那個姐妹遠不如自己,要說到誰更年輕,那就更沒法比了。扼腕頓足也沒用,男人們有時候是會豬頭瞎眼的。

比起那些沒有生就一副好臉蛋的女孩們,我和姚勝男就是在天堂里了。記得姚勝男跟我說,有一次她去一家織造廠造訪我們的一位同鄉姐妹。機聲隆隆,塵絮飛揚的車間裡,她看到那個個子小小,又生得醜陋的同鄉姑娘,在織機前不停地跑過去踅回來。被值班長叫出來後,因為車間裡噪音太大,耳朵一時失聰,竟有整整一個多小時,她都聽不到姚勝男說話的聲音。看到當時的情形,姚勝男難過得直想哭。看來,上蒼是最欠公允的,這一點,在他給每一個人的初期配置時,就已經體現了。我們的那個老鄉倒是一臉滿足的神情,工廠里包吃住,每個月還有五六百的收入,那可是淨的,在老家,一年都不一定攢得上。同鄉神采飛揚地說著這些話時,姚勝男終於沒有忍住,抱著她痛哭起來,相信那個老鄉到最終也不會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倒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同還在老家呆著的人比,她就是幸福的。更讓她幸福的是,一位四川籍的,一臉敦厚善良的小伙子,一直在不遠處,時不時向這邊張望。纖細蠢動的心,是每一個懷春少女都有的,儘管有時候不幸被掩埋在並不鮮亮的外表下面。

立秋已經好一陣子了,城市的空氣里還是又悶熱又潮濕。甚至讓人懷疑起農曆上的“秋”,古人是依據什麼來定義的。入夜了,我常常會想起大山裡面的老家,想起小溪載著繽紛的落英在膝蓋邊流淌,清涼的山風縈繞著,輕撫著身體,頑皮地鑽進我輕薄的圓領衫,就像於曉北不安分的手,周身就有了那種麻酥酥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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