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盡的思念》

《不盡的思念》屬短篇小說,由作者木易人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基本信息

基本資料

作者:木易人曾寫過短篇小說 《城管的故事》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一個女攤販與城管隊長的情感故事。

初登

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欣賞

不盡的思念

都說城管是群沒心沒肺的冷血動物,我不這么認為,至少李志峰不是!
如今,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心中的一切仿佛也隨之一呼而去。
每當夜幕低垂,望著西天的紅霞變紫,變灰,變黑,終於遁去,志峰與我相處的點點滴滴也如一場電影從我腦海里掠過。
人的感情,它的開始是多種多樣的。有時候,它是偷偷地、慢慢地經過數月數年之後才爬進人的心靈,有時候卻似子彈一般擊中人的心。回憶起我與志峰那段短暫相處的時光,我心中始終隱藏著一股難以告人的狂熱。那種快感,那種令人神魂顛倒的神秘色彩,那種使人頭皮和頭髮都感到生氣勃勃的刺激力量,常常使我莫名興奮隨即潸然神傷。
這段經歷對於我而言,不論歲月流逝,永遠刻骨銘心——

二年前,我下崗了,與丈夫感情破裂後,為了逃避那些世俗的目光,隻身來北京謀生。
我先幫一家大型餐館洗碗,那時冬天剛過,由於受不了細針刺骨似的寒水,第一天我不小心打壞了3隻盤子。我好不容易買了新盤子賠上,結果屋漏又逢連夜雨,餐館裁員,首先拿我這個笨手笨腳的女人開了刀。接著,再度失業的我,在北京切身體驗了找工作的艱難——想當保潔員,說我個子矮了,手夠不著窗;想當服務員,說我個子高了,站在門口擋了客人的路……最後,走投無路的我只好擺上一個地攤,不料第一天又遇上了城管。
我深深記得,第一個從車裡走下來的城管並不像一些人所說的那樣兇悍。他儘管高大魁悟,卻長著一張很憨厚的臉,那臉上每個部分都是圓的,圓眼睛,圓下巴,就連兩道眉,也是很規則地往下彎,像是圓規畫出的兩道弧,再加上套在臉上的眼鏡,遠看,就像一個大圓圈裡套著幾個小圓圈。
他走了過來,表情很嚴肅的打量著我,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我突然感到臉上開始充血,臉皮底下燃起了烈火。過了許久,他才說話:“以前沒看到過你,是初犯吧!”我一怔,立刻點了點頭,又低下了頭。這時,一位年紀稍大的城管拿出一本單子,準備罰款。我急了,想哀求他們放過我這一次,卻又緊張得什麼話也說不出口。“老劉,她是初犯,教育下就可以了,這次不要罰她了!”大個子圓臉的城管說道,年長的城管收回了單子。
我看到那個大個子圓臉的城管是最後一個上車的,聯想起自己下崗,與丈夫分居,以及到北京後遇到的種種遭遇,直到今天,才遇上他,給了我一點寬慰。我目送著他們的車遠去,視線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他叫李志峰,海淀城管大隊的一名副中隊長,我從很多人那裡得知,他人緣非常地好,大家喜歡叫他“大個子李”。
那天,我誠惶誠恐的走進了萬壽路城管中隊,李志峰坐在一張桌子旁,正伏住一個本子,認真的寫著什麼。我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當看到兩名城管朝我走了過來時,我連忙緊張的起身,朝他們不停的點頭訕笑,但他們沒搭理我,而是徑直走出了門,我頓時感覺這間房子裡到處像通了電,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似乎碰到哪裡都發麻。
過了一會兒,房子裡的人走了,只剩下我和李志峰了。他轉過身,去取掛在椅背上的一條黃毛巾。我拿出一個包有四百元的信封,顫抖地遞到他面前,畏首畏腳,一字一頓的說:“我是外地的,來這裡,不容易,求你以後,照顧!”他瞪了我一眼,駭愕地站起身來,擺手說道:“你這是乾什麼,我叫你過來,是要你把攤子領走,沒別的!你往哪想了!”我見他拒收,眼皮直哆嗦,只感到腳跟都有點站不穩了。我說:“你這不是拿我開涮嗎?你不收下,我又怎能領回攤子!”我抹掉額上的汗,接著說:“如果嫌少了,我今後賺了,還會來報答您!”說完,我焦灼地望著他,希望他能改變態度,收下信封,但他卻抿起嘴,搖了搖頭,還是把信封推給了我。他說:“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找你來,是要帶你去社區指定的地方擺攤!”我聽了,一下怵了,突然發現李志峰那雙透著善意的大眼睛正望著我,我一下神慌意亂,直感到內心惴惴不安。他說:“你們要吃飯,要求生,我也理解,城管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不通情理,我們也要對自己的良心負責!”我的心裡頓時波濤洶湧。一種難以言明的感動、慚愧和懊悔,在我的胸膛里不停碰撞和撕咬著。

隨後的日子,我在社區裡有了一個固定的攤位,賣些香菸和飲料。每天早晨4:00,當暗藍的天空還綴著燦爛的星斗時,我就得強迫自己從溫暖的被子裡一躍而起,我嫌5元一份的便當太貴了,我只得很早起來,準備在外一天的飯菜。一般而言,帶幾個饅頭,幾包榨菜,再用雪碧的大瓶子裝一瓶開水,我就可以應付一天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每天都很想見到李志峰,就像盼望見到親人一樣,儘管在社區擺攤十分的艱苦,但一想到他,我的靈魂與精神,恍如又有了依託和支撐。但他卻一直沒有來。我總是不經意的,朝他可能出現的方向望去,沒見到他,我感到孤寞無助。於是,我私底里猜測,他可能調走了,老天保佑不要把他調得太遠了,讓我還有見到他的機會。
北京到了初夏,城市街頭的色彩迅速變得絢麗起來。我每天推著攤子,穿過擁擠不堪的人流,只感到喊聲、笑聲,匆匆忙忙的腳步、陌生的目光和眼睛從身旁不停的晃過。到了晚上收攤時,儘管人少了點,但一輛接一輛的公共汽車、計程車、大轎車、小轎車、麵包車以及黃色的車前燈、紅色的車尾燈,五彩的霓虹燈,仍令我眼花潦亂。
我的生意也開始好轉,每天除去成本,大約可賺二、三十元。那天,我忙了一上午。到太陽過了頭頂,感到肚子餓時,我才想起沒吃早飯。於是,我拿起饅頭,夾了點榨菜,準備吃飯。正在這裡,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是他!我在心裡一遍又一遍暗示自己——那肯定不是他!可睜大眼睛一望,李志峰確實來了。平日裡望眼欲穿,他沒來,偏偏現在,他來了。我不能讓他看到自己如此難堪的一面。於是我蹲下身子,想躲開他。不料,我看到他的腳步正向我的攤位走來,最後停在我的面前。我抬起頭,看到那張令我日思夜想的面孔,正略掛憂慮的望著我。我站起身來,卻忘記把手上的冷饅頭扔掉。他眉頭鎖得更深了,問道:“你每天就吃這個?”我低下了頭,不敢再與他的目光碰觸,只感到血液在太陽穴里發瘋般的悸動著。
志峰買來一個便當送給我,我想說聲謝謝,但喉嚨卻像堵了東西,什麼話也講不出口了,只有眼淚不聽使喚地涌了出來。這便當一定挺貴,裡面有很多菜,有我到北京來後就不敢奢望的雞腿,還有雞蛋……,我吃在口裡,卻全然感覺不出滋味。只發現好不容易擦乾的淚水又回流到心底,翻滾著一股不可名狀的甘苦。志峰對我說:“做生意,也得注意身體!”然後,他就轉身離開了,望著他的背影,我忍不住讓淚水再度蒙住了雙眼。

李志峰最愛看《中國國家地理》雜誌,一段時間,我熱衷於打探關於他的一切情況。儘管我的攤點是不買書報的,但是為了他,我從很遠的地方買來許多本《中國國家地理》雜誌,掛在攤頭。我只是希望這樣做,能夠引起他的注意。
那天,他巡邏到社區,先在我的攤上買了一瓶礦泉水。他揭開蓋子,咕嚕咕嚕的吞了半瓶水,然後把另半瓶水朝他那壯實黝黑的手臂上衝去。時已盛夏,北京城無一例外的炎熱。志峰突然看到掛在攤頭的《中國國家地理》雜誌,他想取下來看,又怕手上的水弄濕了嶄新的書。於是,他把手臂狠力的甩了甩,才小心的端起一本書,翻閱起來。我說:“你是個讀書人,這些書,你喜歡看,就拿去吧!”他連連擺手,說:“不用了!你要賣的,這一本要一、二十塊!”他告訴我,他其實很喜歡旅遊,但因為工作太忙,沒時間去,只能從書上感受一下。我說:“這些書都是朋友送的,我對地理又不感興趣,你就拿去看吧!”他想了很久,才把書接過來,說:“好的,看完了再來還你!”後來,他真的把書還來了,還送給我一把大傘,他說:“雨天擋雨,夏天遮陽,對你最合適。”說著,他就把傘撐起,呵呵地笑了。我的心裡滿是溫暖和甜美,朝他點了點頭,又滿臉火燒的扭過頭來,忍俊不禁。

社區里住著一位姓莫的老人,是個脾氣暴躁、孤僻固執的怪老頭兒。那天,有個城管隊員告訴他,他家的一間雜屋是違章建築,建在了防火井上,一旦發生火災,後果將不堪構想。莫大爺聽了,操起拐杖就朝那城管頭上打去。那城管隊員額角立時現出一個紅紅的包。當時,現場的人都笑了,我看了也覺得滑稽。
當天,莫大爺還在社區里大聲嚷著:“誰敢來拆我的房子,我就跟他拚命!”他找來鐵棒、殺豬刀、汽油放在家裡。那情勢看上去,好象誰上門就要和誰同歸於盡。
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李志峰走進了莫大爺的家。
時間在這一刻變緩了,我明明感覺過了很久,可一看錶,才發現秒種剛轉了一圈。
有人來買煙,我拿了一包給他,他說拿錯了,我換另一包給他,他說沒找錢,我拿了二十塊錢給他,他說錢找少了,我又拿了二十塊錢給他……整整一個上午,我的腦是空的,心是亂的,像一片被風暴吹亂的小樹林,亂糟糟的搖擺著。
李志峰待在莫大爺家不是十分鐘,二十分鐘,而是整整五個小時。我一直胡思亂想,莫大爺會淋上汽油,拿出打火機,殺豬刀威脅他。當看著李志峰平安的走出來,我如釋重負,要知道,再過兩分鐘,我發誓一定要衝進莫大爺家或打110報警救人,但一切激烈的衝突都沒有發生。
隨後的幾天,李志峰顯得很忙,每天都要到社區跑幾趟。有時候,他從街道辦事處剛出來,又向派出所走去,僅僅只有幾步遠,他還不忘拿出手機打個電話。他的奔忙終於促使一些單位,將遮擋莫大爺家陽光的車棚給拆掉了。不久,莫大爺也叫來了兒女,將他家幾間違章房屋拆掉了。
這件事,就這么順利的解決了,很多人只看到它表面上的簡單,其實李志峰背後所付出的艱辛卻鮮為人知。那天下午,我看到他悶悶不樂的坐在社區一棵大樹下,一言不發的喘著粗氣。我拿了瓶冰礦泉水遞給他,他擺手搖頭道:“讓我靜一下,休息一下……”我從沒看到過他如此的愁眉苦臉,我想他一定是受了委屈,而且是受了很多、很大的委屈。

轉眼又到了冬天,刺骨的寒風卷著鵝毛大雪,鋪天蓋地而來。北京變成了銀白色的世界,地面成了“雪毯”,房上鋪滿棉絮,樹木長出銀枝,高樓戴起白帽。遠遠望去,整座京城,玉樹瓊枝,粉妝玉琢,既充滿詩情畫意,又是何等的雄偉壯美!
志峰要組織人鏟雪。由於天氣太冷,我把生意暫時停了,決定加入他的鏟雪隊伍。那天早晨,來鏟雪的人寥寥無幾,白茫茫的大地,就零星的散落著四、五個人。志峰沒說什麼,他埋下頭,開始鏟雪,我也默不作聲的跟在他後面。凜冽的寒風如刀一樣,要削去我們的皮肉。不過多久,我的手凍腫了,臉也凍僵了,但看到志峰仍在毅然前行,我不敢有半點退縮,那是一種欽佩、感激的複雜情感在激勵著我。
當天邊的曙光開始溫暖整片大地時,或許是被我們的舉措所打動,官兵們背著鏟子來了,機關幹部也來了,更多的居民民眾也來了,大家匯成一股不可阻擋的激流,硬是在這冰天雪地里,開闢出一條嶄新大道。朝陽下,志峰的臉上布滿著金黃色的汗珠,在他爽朗的笑聲里,我感悟了一條人生道理——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只要堅持,沒有到不了的地方。

丈夫終於打電話催我回家了。他說他原諒我了,家裡總得有人管著。
“原諒我!”我聽這話感到特反感。為什麼總是我的錯?這個家變成這樣,難道他就不該負責任嗎?畢竟女人盼望有個安定的家,家是女人最終的歸宿。因此,儘管心裡還有很多不滿,我還是答應了他。
那天下午,我為丈夫買了兩瓶“二鍋頭”,回來的路上遇見了李志峰一家人。我趕忙躲進一條小巷,悄悄注視著他們。只見志峰取下脖子上的圍巾,把女兒的頭裹得只剩下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他張開自己的手臂,把妻子攬進懷裡,寒風在他們面前也望而卻步。
他們三人走到玉淵潭橋下,志峰蹲下身,對女兒說了會兒話。隨即,女兒就把手中的一套棉衣和一些食品,交給了橋下一個露宿的小女孩。志峰立刻高興得神飛色動,他站起身來,樂陶陶的望著妻子,妻子淡淡一笑,眼光里淌著脈脈溫情……
這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面對他們,我的腦海里不斷湧出一個又一個問號,為什麼老天爺不能給我這樣一個幸福的家?為什麼我的丈夫就不能像李志峰那樣關心、體貼妻子……?
那天夜晚,我坐在床頭,想了很久,終於撥通了丈夫的電話。“喂!”我說是我。電話那頭夾雜著一陣麻將洗牌的聲音,只聽丈夫厲聲道:“怎么啦!這么晚打電話來,不想活了,沒看到爺正忙著嗎?這個時候打電話來,真找死!”我聽了,心沉了,身子也涼了,我對他說:“我不回來了!”他說:“為什麼?”我說:“我想離婚!”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然後是一聲嘆氣。他說:“隨你的便,好吧!”就把電話掛了。我也把電話按斷,不料手裡兩瓶“二鍋頭”沒抓緊,掉落在地,濺了我一臉的酒水。我用手使勁抹臉,可越撫水越多。這水是火烈的酒還是苦澀的淚!我已全然不知。我只知要掩面痛哭一場,或許會好受一些。可到了真正要哭的時候,我又發覺淚水流不出來了,於是我為自己這種痴傻行為啞然而笑

冬去春來,冰雪消融,日暖風清。
我又推起攤子,低著頭,默默地穿過人群。
春盡夏至,赤日炎炎,熱浪翻滾。
我還是推著攤子,埋首無語地走過每一條街巷。
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也沒有誰會理睬我,只至他又一次出現。
那天,志峰責令一位女店主將擺在門外的水果攤收進去。女店主發著嗔說:“哎喲!大哥!您瞧我這瘦筋巴骨的,哪搬得動呀!”志峰沒說什麼,彎下腰幫她把水果一箱箱搬進店子。那女人張眉努眼的站在那裡,突然一腳把一籃蘋果踢翻在地,大聲叫道:“你怎么不放穩,都弄翻一地了,我還要做生意呢?”
我看不過去了,衝上去指著那女人怒斥道:“你不要臉,是你自己弄翻的,還怪別人!”那女人兩手叉腰,眼睛瞪得像個銅鈴似的,對我破口罵道:“你是從哪個稀飯鍋里下來的元宵,一個不象樣子的混蛋。人家武大朗賣豆腐渣,還人窮貨次,你就一豬八戒背捆爛攤子,人沒人貨沒貨。站在那裡不吭聲也就罷了,還要學癩蛤蟆跳門檻,又是放屁又傷臉。你就是那豬肚腸,表面白,反過來是屎。我今天告訴你,老娘不是省油的燈,你今後小心著點兒。”我聽了,恨不得上前抽她兩個耳光,但志峰勸阻了我,他說:“算了!算了!就是揀幾個蘋果嗎?只要能糾正這個違章,我多做點,無所謂!”說著,他將滾落一地的蘋果揀了回來。
事情並沒有完,兩天后,那女店主喊來幾個膀大腰粗的男人,將我團團圍住。她擰眉橫目的對我說:“你買了假煙給老娘了,這筆帳該怎么算呀!”我想辯解,但看到那幾個男人凶神惡煞的樣子,我頭皮發緊,嘴唇發抖,講不出一個字。只覺一股冷氣從後背傳到脖子,電一樣在全身擴散開。我拿了一條煙給她,他們才罵罵咧咧的離開,我鬆了一口氣,卻沒想到這才是惡夢的開始。
那女人後來開了一家餐館,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的,她把後廚的油煙排放管直接對著我的攤點,附近幾家居民由於不敢得罪這個惡婆娘,紛紛把窗戶閉死,每家窗上,都積下一層層厚厚的油污。而我,每天如同生活在一隻大油鍋里,都快被油煙燻成臘肉了。

我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了,才去找志峰的。那天中午,我猶豫著,走進了城管中隊。我看到志峰正坐在桌子旁拿著幾本書抄寫著什麼。他的桌上還是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椅背上還是掛著那條黃毛巾。我見到他,心頭一熱,話沒出口,兩行眼淚先滾落下來。他一定知道我受了委屈,趕忙輕輕的走進房去,倒了一杯水給我,小聲說道:“咱們到外面談,隊員在午休,別驚醒了他們!”那天,我僅僅向他舉報了女店主油煙擾民的事,沒把我受的那些委屈告訴他。我不想讓他為了我而得罪人,也不想因為我的遭遇而給他帶來不安。他是個好人,我在心裡願他一切幸福平安。
後來,志峰幾次跟女店主做工作,儘管也遭受了許多冷眼與斥罵,但他十分的執著。
女店主終於改裝了排風裝置,改變了油煙排放的方向。令人想不到的是,女店主還叫來幾個民工,對飯店周邊電線上、牆壁上的油垢進行了清理。我不知道志峰是怎么說服女店主的,他肯定耗費了不少的心血。那天,我就問他:“該怎么謝謝你呀?”我以為他會高興的讓大家請他吃飯,結果大出意料,他微笑著說:“你真要謝我?”我點了點頭。他指了指我攤子旁的一塊宣傳欄說:“小區周邊商家多,沒個發布信息的地方,弄得小廣告滿天飛,你真要感謝我就幫我做件事,今後商家再派人到社區貼廣告時,你就提醒他們,要他們都貼到這塊信息欄去!”我立刻愉快的答應了。志峰呵呵的笑了,從他身上,我似乎又重拾了一點生活的信心,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爬不上的山,也沒有過不去的河,任何困難都可以克服。
十一
8月11日下午,李志峰為了救隊友,被一名攤販用刀扎進心臟……
我聽到這個訊息,只覺腦袋“轟”的一下,一時難以辨別東西南北,頃刻間跌坐在地。
地球在那天失去了引力,我感覺不到自己的重量,就這樣輕飄飄的趕到八寶山烈士公墓,去見李志峰最後一面。
上千人排著長隊在為他送行,有的放聲大哭,有的哽咽難鳴,有的搖頭嘆息,有的扼腕興嗟,但志峰卻還是無動於衷。他靜靜的躺在那裡,好象累了,倦了,睡了,什麼也不想,也不顧了。我真想撲過去,伏在他寬厚的胸前大哭一場。可事實卻是,我連加入送行人行列的勇氣都沒有。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原因,我悄悄地躲進了衛生間,踏上一個蹲位,急速插好門,右手臂倚門,頭倚右手臂,兩行熱淚不能自制的從眼裡撲籟籟地淌了下來。聽到有人進來,我又迅速走出了衛生間,含淚向門外一條道細而長的小路跑去,我足足哭著走了三個來回,無人來盤問,沒誰來勸止,我可以盡情的哭,盡情的走。唏噓中,兩隻因來時久坐三輪車而弄髒了的手被熱淚沖刷得白淨而光亮。我哭著走著思考著,我不知道清晨匆匆喝了一碗稀粥的肚子到了晌午是餓還是不餓!我感覺不到熱淚橫流,臉是怎樣拔乾的。一時間,我全身心滿足於由西至東,由東再至西地走下去,孤寂寂地走下去,苦淒淒地走下去……走下去……
十二
我決定離開北京,回家鄉跟父母生活在一起,我不想父母失去唯一的女兒,就像志峰的父母不想失去唯一的兒子一樣。我要趁父母還健在的時候,給他們溫暖,關懷和愛……
走之前,我最後一次走進志峰工作過的中隊。中隊辦公室里靜極了,靜得可以清楚的聽見時鐘嘀噠嘀噠地作響。我懷著一種異樣的心情,掃視著這間房子。僅數天之隔,這裡的一切恍如隔世。志峰的桌上如今已空空,椅背上那條黃毛巾已不見,僅有一把枯黃的鑰匙,端正地插在辦公桌中間的抽屜上,鑰匙的尾端垂掛著一個銀色的小鋁環,環兒靜靜地陪伴著鑰匙,它們一起守候在這裡,像是等待志峰那雙溫暖的大手再次將它們握起……
火車緩緩的啟動,望著即將離去的北京,我像是成熟了許多。雖然還說不準,一次短暫的經歷,一場久久難以排遣的傷痛,將帶給我怎樣的人生轉折和人生思考,但我已意識到這是我有記憶以來最動情最難忘的一段經歷。李志峰的人生悲劇,以及我無法也再不可能向他吐露的情感,對我產生了深深的,不可抗拒的遺憾。
回首以往,當我目送著他,匆匆的走過社區,走進街巷,注視著他悶悶不樂的靜坐在大樹下,或在掃雪後痛快淋漓的笑著……內心的感情是極其錯綜複雜的。那是欽佩、同情、矛盾和迷惘的複合物。這種難以言講的混合情感留給我一生——不盡的思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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