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鐘山記》

《石鐘山記》

《石鐘山記》是宋代文學家蘇軾所撰寫的一篇考察性的遊記。寫於宋神宗元豐七年(1084)夏季,蘇軾送長子蘇邁赴任汝州的旅途中。文章通過記敘作者對石鐘山得名由來的探究,說明要認識事物的真相必須“目見耳聞”,切忌主觀臆斷的道理。任何的事情不用眼睛看不用耳朵聽,只憑主觀臆斷去猜測它的有或沒有,可以嗎。這就是世上沒有流傳下來石鐘山得名由來的原因。然而淺陋的人竟然用斧頭敲打石頭來尋求石鐘山得名的原因,自以為得到了石鐘山命名的真相。

基本信息

作品原文

《石鐘山記》局部 楷書 蘇軾石鐘山記
石鐘山1記
《水經》云:“彭蠡2之口有石鐘山焉。”酈元3以為下臨深潭,微風鼓4浪,水石相搏5,聲如洪鐘6。是說7也,人常疑之。今以鐘磬8置水中,雖大風浪不能鳴也,而況石乎!至唐李渤9始訪其遺蹤10,得雙石於潭上,扣而聆之,南聲函胡11,北音清越12,桴止響騰13,餘韻徐歇14。自以為得之15矣。然是說也,余尤16疑之。石之鏗然17有聲者,所在皆是18也,而此獨以鍾名,何哉?
元豐19七年六月丁丑20,余自齊安21舟行適臨汝22,而長子邁將赴23饒之德興尉,送之至湖口24,因得觀所謂石鐘者。寺僧使小童持斧,於亂石間擇其一二扣之,硿硿25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莫夜26月明,獨與邁乘小舟,至絕壁下。大石側立千尺,如猛獸奇鬼,森然27欲搏人28;而山上棲鶻29,聞人聲亦驚起,磔磔30雲霄間;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鸛鶴31也。余方心動32欲還,而大聲發於水上,噌吰33如鐘鼓不絕。舟人34大恐。徐而察之,則山下皆石穴罅35,不知其淺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36而為此37也。舟回至兩山間,將入港口,有大石當中流38,可坐百人,空中39而多竅40,與風水相吞吐,有窾坎鏜鞳41之聲,與向之噌吰者相應,如樂作焉。因笑謂邁曰:“汝識之乎42?噌吰者,周景王之無射43也;窾坎鏜鞳者,魏莊子之歌鐘44也。古之人不余欺也45!”
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46其有無,可乎?酈元之所見聞,殆47與余同,而言之不詳;士大夫終48不肯以小舟夜泊絕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漁工水師49雖知而不能言50。此世所以不傳也51。而陋者52乃以斧斤考擊而求之53,自以為得其實54。余是以記之,蓋嘆酈元之簡,而笑李渤之陋也。

注釋譯文

字詞注釋

石鐘山,在江西湖口鄱陽湖東岸,有南、北二山,在縣城南邊的叫上鐘山,在縣城北邊的叫下鐘山。明清時有人認為蘇軾關於石鐘山得名由來的說法也是錯誤的,正確的說法是:“蓋全山皆空,如鍾覆地,故得鍾名。”今人經過考察,認為石鐘山之所以得名,是因為它具有鍾之“聲”,又具有鍾之“形”。
彭蠡:鄱陽湖的又一名稱。
酈元:即酈道元,《水經注》的作者。
鼓:振動。
搏:擊,拍。
洪鐘:大鐘。
是說:這個說法。
磬(qìng):古代打擊樂器,形狀像曲尺,用玉或石製成。
李渤:唐朝洛陽人,寫過一篇《辨石鐘山記》。
遺蹤:舊址,陳跡。這裡指所在地。
南聲函胡:南邊(那座山石)的聲音重濁而模糊。函胡,通“含糊”。
北音清越:北邊(那座山石)的聲音清脆而響亮。越,高揚。
桴(fú)止響騰:鼓槌停止了(敲擊),聲音還在傳播。騰,傳播。
餘韻徐歇:餘音慢慢消失。韻,這裡指聲音。徐,慢。
得之:找到了這個(原因)。之,指石鐘山命名的原因。
尤:更加。
鏗(kēng)然:敲擊金石所發出的響亮的聲音。
所在皆是:到處都(是)這樣。是,這樣。
元豐:宋神宗的年號。
六月丁丑:農曆六月初九。
齊安:在今湖北黃州。
臨汝:即汝州(今河南臨汝)。
赴:這裡是赴任、就職的意思。
湖口:今江西湖口。
硿(kōng)硿焉:硿硿地(發出響聲)。焉,相當於“然”。
莫(mù)夜:晚上。莫,通“暮”。
森然:形容繁密直立。
搏人:捉人,打人。
棲鶻(hú):宿巢的老鷹。鶻,鷹的一種。
磔(zhé)磔:鳥鳴聲。
鸛鶴:水鳥名,似鶴而頂不紅,頸和嘴都比鶴長。
心動:這裡是心驚的意思。
噌吰(chēnghóng):這裡形容鐘聲洪亮。
舟人:船夫。
罅(xià):裂縫。
涵澹澎湃:波浪激盪。涵澹,水波動盪。澎湃,波浪相激。
為此:形成這種聲音。
中流:水流的中心。
空中:中間是空的。
竅:窟窿。
窾(kuǎn)坎鏜(táng)鞳(tà):窾坎,擊物聲。鏜鞳,鐘鼓聲。
汝識(zhì)之乎:你知道那些(典故)嗎?識,知道。
周景王之無射(yì):《國語》記載,周景王二十三年(前522)鑄成“無射”鍾。
魏莊子之歌鐘:《左傳》記載,魯襄公十一年(前561)鄭人以歌鐘和其他樂器獻給晉侯,晉侯分一半賜給晉大夫魏絳。莊子,魏絳的諡號。歌鐘,古樂器。
古之人不余欺也:古人(稱這山為“石鐘山”)沒有欺騙我啊!不余欺,就是“不欺余”。
臆斷:根據主觀猜測來判斷。臆,胸。
殆:大概。
終:終究。
漁工水師:漁人(和)船工。
言:指用文字表述、記載。
此世所以不傳也:這(就是)世上沒有流傳下來(石鐘山得名由來)的緣故。
陋者:淺陋的人。
以斧斤考擊而求之:用斧頭敲打石頭的辦法來尋求(石鐘山得名的)原因。考,敲擊。
實:指事情的真相。

文作譯文

石鐘山記
《水經》說:“鄱陽湖的湖口有一座石鐘山在那裡。”酈道元認為石鐘山下面靠近深潭,微風振動波浪,水和石頭互相拍打,發出的聲音好像大鐘一般。這個說法,人們常常懷疑它。如果把鐘磬放在水中,即使大風大浪也不能使它發出聲響,何況是石頭呢!到了唐代李渤才訪求石鐘山的舊址。在深潭邊找到兩塊山石,敲擊它們,聆聽它們的聲音,南邊那座山石的聲音重濁而模糊,北邊那座山石的聲音清脆而響亮,鼓槌停止了敲擊,聲音還在傳播,餘音慢慢地消失。他自己認為找到了這個石鐘山命名的原因。但是這個說法,我更加懷疑。敲擊後能發出聲響的石頭,到處都這樣,可唯獨這座山用鍾來命名,這是為什麼呢?
元豐七年六月初九,我從齊安坐船到臨汝去,大兒子蘇邁將要去就任饒州的德興縣的縣尉,我送他到湖口,因而能夠看到所說的石鐘山。廟裡的和尚讓小童拿著斧頭,在亂石中間選一兩處敲打它,硿硿地發出聲響,我當然覺得很好笑並不相信。到了晚上月光明亮,特地和蘇邁坐著小船到斷壁下面。巨大的山石傾斜地立著,有千尺之高,好像兇猛的野獸和奇異的鬼怪,陰森森地想要攻擊人;山上宿巢的老鷹,聽到人聲也受驚飛起來,在雲霄間發出磔磔聲響;又有像老人在山谷中咳嗽並且大笑的聲音,有人說這是鸛鶴。我正心驚想要回去,忽然巨大的聲音從水上發出,聲音洪亮像不斷地敲鐘擊鼓。船夫很驚恐。我慢慢地觀察,山下都是石穴和縫隙,不知它們有多深,細微的水波湧進那裡面,水波激盪因而發出這種聲音。船回到兩山之間,將要進入港口,有塊大石頭正對著水的中央,上面可坐百來個人,中間是空的,而且有許多窟窿,把清風水波吞進去又吐出來,發出窾坎鏜鞳的聲音,同先前噌吰的聲音相互應和,好像音樂演奏。於是我笑著對蘇邁說:“你知道那些典故嗎?那噌吰的響聲,是周景王無射鐘的聲音,窾坎鏜鞳的響聲,是魏莊子歌鐘的聲音。古人沒有欺騙我啊!”
任何的事情不用眼睛看不用耳朵聽,只憑主觀臆斷去猜測它的有或沒有,可以嗎?酈道元所看到的、所聽到的,大概和我一樣,但是描述它不詳細;士大夫終究不願用小船在夜裡在懸崖絕壁的下面停泊,所以沒有誰能知道;漁人和船夫,雖然知道石鐘山命名的真相卻不能用文字記載。這就是世上沒有流傳下來石鐘山得名由來的原因。然而淺陋的人竟然用斧頭敲打石頭來尋求石鐘山得名的原因,自以為得到了石鐘山命名的真相。我因此記下以上的經過,嘆惜酈道元的簡略,嘲笑李渤的淺陋。

作品賞析

文學賞析

《石鐘山記》是一篇考察性的遊記。寫於宋神宗元豐七年(1084)夏天,蘇軾送長子蘇邁赴任汝州的旅途中。文章通過記敘作者對石鐘山得名由來的探究,說明要認識事物的真相必須“目見耳聞”,切忌主觀臆斷的道理。
本文以石鐘山得名由來為線索,一共三段。
第一段,提出石鐘山得名由來的兩種說法,以及對這兩種說法的懷疑。可以分為三層。第一層,引《水經注》上的話,交代石鐘山的處所,緊扣題目,點出石鐘山,引起下文。第二層,提出六朝人酈道元對石鐘山得名由來的說法,點明人們對此說法的懷疑態度,用鐘磬置水中不能發聲的情況對酈說質疑,說明“水石相搏”之說難以取信於人。正因為對酈說“人常疑之”,才引起後人的異議,這就由酈道元的說法導出唐人李渤的說法。第三層,提出李渤的說法並質疑。李渤也在“人常疑之”的“人”之列,於是就有他“訪其遺蹤”的行動。他親“訪”遺蹤,親“扣”其石,親“聆”其聲,理應無疑。作者表明自己對李渤的懷疑,並以處處有石,石石能扣而發聲,反駁李說,說明扣石發聲之說難以置信。
對這兩種說法,看起來是相提並論的,但實際上是有先有後,有主有次的。對兩說的分別懷疑,提法上也有所不同:用“人常疑之”,說明人們對酈說的疑惑,這裡的“人”是否包括作者,沒有明說,這是一種客觀記敘,作者沒有輕率地判斷酈說的是非;用“余尤疑之”,強調自己對李說的否定,這裡的“余”字,就明確地表示了作者對李說的態度。對酈說“人常疑之”和對李說“余尤疑之”,這兩疑引出作者探訪石鐘山的行動,為第二段的“固笑而不信”和夜遊石鐘山,以及結尾的一“嘆”一“笑”,一“簡”一“陋”作鋪墊。
第二段,記敘實地考察石鐘山,得以探明其名由來的經過。可以分為三層。第一層(“元豐七年……得觀所謂石鐘者”),點明探訪石鐘山的時間、同行者和緣由。
因為對石鐘山得名由來已存“疑”念,所以作者乘自己赴任臨汝並送長子蘇邁赴任饒州德興之便,順道考察石鐘山,正好藉此釋疑。這一層緊承上文。第二層(“寺僧使小童持斧……余固笑而不信也”),寫訪問寺僧。寺僧“使小童持斧”扣石發聲,表明他們相信李渤的說法,也說明李渤的說法影響很大。這一段回應李說,“擇其一二而扣之”,“因笑而不信”,分別照應第一段的“扣而聆之”,“余尤疑之”。寺僧的做法既然不能使人滿意,就有了作者下面月夜考察的行動。第三層(“至莫夜月明……古之人不余欺也”),寫月夜考察游石鐘山的經過。先交代探訪石鐘山的時間是“莫夜月明”時分,同游者是長子蘇邁,方式是“乘小舟”,地點是“絕壁下”。然後寫絕壁下的情景:看見的是“側立千尺,如猛獸奇鬼,森然欲搏人”的大石;聽到的是“雲霄間”鶻鳥的“磔磔”的驚叫聲,以及“山谷中”鸛鶴像老人邊咳邊笑的怪叫聲。描繪出一幅陰森可怖冷清悽厲的石鐘山夜景,有遠有近,有高有低,有動有靜,有形有聲,十分逼真,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這段描寫著力渲染陰森可怖的環境氣氛,烘托出親身探訪的不易,為下文批評“士大夫終不肯以小舟夜泊絕壁之下”伏筆。轉而寫作者在“心動欲還”的時候,忽然“大聲發於水上,噌吰如鐘鼓不絕”,使“舟人大恐”,而作者卻被吸引了。他“徐而察之”,發現“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淺深,微波入焉,涵淡澎湃而為此也”,查明了發出“噌吰”之聲的原因。但事情並未到此為止,下面又起波瀾。作者在“舟回至兩山間”的時候,發現入港處有“大石當中流……空中而多竅,與風聲相吞吐,有窾坎鏜鞳之聲”。需要說明的是,這裡的“回”不是“返回”的意思,而是“掉轉”的意思。“舟回至兩山間”,不是船返回到兩山中間,而是船掉頭轉行至兩山之間。如果解釋為前者,就會令人疑惑不解,為什麼去的時候沒發現“大石當中流”呢?另外,“回”的本義是“鏇轉”“迴旋”,在古漢語中的常用義是“掉轉”;現代漢語“回來”的意思,古代漢語一般用“返”不用“回”。作者對兩處聲音的考察,極為細緻深入,處處印證了首段的酈說:“微波入焉”和“與風水相吞吐”,分別照應“微風鼓浪”;“山下皆石穴罅……涵淡澎湃而為此也”和“大石當中流……空中而多竅”,分別照應“水石相激”;“噌吰如鐘鼓不絕”和“窾坎鏜鞳之聲”,分別照應“聲如洪鐘”。這就不僅證實了酈說,而且以詳補“簡”,為末段嘆酈說之“簡”作好鋪墊。最後寫作者對蘇邁的談話。“因笑謂邁曰”的“笑”不同於前面“笑而不信”的“笑”。前者是表示懷疑和否定的笑,這裡是釋疑後輕鬆愉快的笑,表現了作者探明真相後的得意、興奮。作者在談話中將兩種聲音與“周景王之無射”和“魏莊子之歌鐘”相聯繫,肯定自己的考察結果,點出以鍾名山命名的緣由。又以“古之人不余欺也”肯定酈道元的說法,言語之間生動地顯現了作者的確信和欣喜。在這一段,作者以自己的目見耳聞,證實並補充了酈道元的說法,進一步否定了李渤的說法,為末段的議論提供了事實依據。
第三段,寫探明石鐘山得名由來的感想,表明寫作意圖。可以分為三層。第一層,“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這句話,語氣強烈,以反問的方式表示充分肯定的意思,點明了全篇的主旨,是作者探明石鐘山得名由來後所得出的結論、所總結的事理,是作者的心得。第二層分析世人不能準確知道石鐘山得名由來的原因,從兩方面說。一方面是說正確說法不能流傳的原因,有三點:一是“酈元之所見聞,殆與余同,而言之不詳”,是說酈道元的說法是正確的,可惜“言之不詳”,致使“人常疑之”,得不到人們的承認;二是士大夫不做實地考察,“終不肯以小舟夜泊絕壁之下,故莫能知”;三是“漁工水師雖知而不能言”。“不能言”是說不能為文,並非不能說話。酈說失之於不詳,士大夫能為文而“莫能知”,“漁工水師”雖知而不能為文,這就是石鐘山得名由來在世上沒有流傳下來的原因。然後用“而”字轉到另一方面:“陋者乃以斧斤考擊而求之,自以為得其實”,是說李渤之類的“陋者”,主觀臆斷,“自以為得其實”,這是得以有李渤的錯誤說法和後人以訛傳訛的原因。第三層分承上面所說的兩個方面,點明寫這篇遊記的目的。“嘆酈元之簡”是肯定酈道元的觀點,而又嘆其太簡略。“笑李渤之陋”是否定李渤的觀點,並譏笑其淺陋。這就表明寫這篇文章的目的是為了傳播自己的見解,證實、補充酈道元的觀點,糾正李渤的觀點。

藝術特點

結構獨特。《石鐘山記》的結構不同於一般的記游性散文那樣,先記游,然後議論,而是先議論,由議論帶出記敘,最後又以議論作結。作者以“疑──察──結論”三個步驟展開全文。全文首尾呼應,邏輯嚴密,渾然一體。本文第一句就提酈道元的說法,提出別人對此說的懷疑,這種懷疑也不是沒有根據,而是用鐘磬作的實驗為依據。這就為文章的第二段中作者所見的兩處聲源──石穴罅和大石當中流──作鋪墊,從而發出“古之人不余欺也”的慨嘆。在文章最後又一次慨嘆酈元所說雖對,但太簡單了,讓世人不能真正明白。而對李渤扣石聆之以此推石鐘山得名原因的作法,作者在第一段就表示“余尤疑之”,第二段中寺僧使小童持斧,扣石,作者對此種驗證方法仍是“笑而不信”。待實地考察,得出真相之後,在第三段中,作者又回扣前文“笑李渤之陋”。全文由思而行,由感而發,夾敘、夾議,記敘、描寫、議論、抒情環環相扣,渾然一體,是為因事說理的千古名篇。
行文曲折。行文富於曲折變化,是此文的一個突出特色。例如引述酈道元和李渤的說法,本來是枯燥的內容,作者加上兩個辨駁,即頓見精彩。文中寫對舊說之疑共有三次,不僅每次寫法不同,即便在同一次中,文筆也有曲折。對酈道元,是以人之疑引出己之疑,而己之疑又是以比喻來表達;李渤本來是在糾正酈道元的說法,作者引述時,特別加一句“自以為得之矣”,緊接著陡然一轉——“然是說也,余尤疑之”,著一“‘尤”字,說它較酈道元的說法更不可信;對寺僧使小童持斧敲擊所謂“石鐘”,僅以“余固笑而不信也”一句表示不屑一駁,矛頭直指到三百年前得雙石“扣而聆之”的李渤,駁李渤全用議論,一針見血,也不同於對酈道元的說法用比喻。而且,此節插在游山之前,也使文章平添波瀾。總之,此文所記之事、所討論的問題雖平常,但通篇幾句一折,有些地方一句一轉,極起伏變化之致,使議論內容富有可讀性。
修飾巧妙。文章以生動的比喻(明喻如“聲如洪鐘”“如猛獸奇鬼”“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如鐘鼓不絕”“如樂作焉”,暗喻如“噌者,周景王之無射也,窾坎鏜者,魏莊子之歌鐘也”),形象的擬人(“森然欲搏人”),貼切的擬聲詞(“鏗然”“焉”“磔磔”“噌”“窾坎鏜”),對所見所聞作了繪聲繪形的描寫,創造出獨特的意境。此文的景物描寫也因其巧妙的修飾而形象生動見勝。
語言靈活。文章語言靈活暢達,變化多姿,很有特色。對兩處鳥叫和兩處水聲的描寫完全不同:寫棲鶻是先點鳥名(“山上棲鶻”),再寫驚飛(“聞人聲亦驚起”),最後才寫其叫聲(“磔磔雲霄間”);寫鸛鶴是先寫聲音(“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然後交代是鸛鶴在叫(“或曰此鸛鶴也”)。前者用擬聲詞“磔磔”形容其驚叫,後者用比喻“若老人咳且笑”形容其怪叫。兩處水聲的描寫也完全不同:前面的水聲是“微波”與山下的“石穴罅”相擊而發出的,後面的水聲是“風水”與中流大石的竅穴相吞吐而發出的,這是聲源不同;前面的“噌如鐘鼓不絕”是一種洪大響亮的聲音,後面的“窾坎鏜······如樂作焉”是一種比較低而悠揚的聲音,這是音調和音量的不同;前面是先聞聲,後發現山下“石穴罅”,後面是先看見“大石當中流”,“空中而多竅”,然後再寫“有窾坎鏜之聲”,寫的順序也不同。

名家評價

《石鐘山記》《石鐘山記》
劉克莊《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一百一十:“坡公此記:議淪,天下之名言也;筆力,天下之至文也;楷法,天下之妙畫也。”
鄭之惠《蘇長公合作》卷二:“平摘直敘,卻自波折可喜,此是性靈上帶來丈字,今古所希蘇長公字字挾飛鳴之勢。”
楊慎《三蘇文范》卷十四:“通篇討山水之幽勝,而中較李渤、寺僧、酈元之簡陋,又辨出周景王、魏莊子之鐘音。其轉折處,以人之疑起己之疑,至見中流大石,始釋己之疑,故此記遂為絕調。”
楊慎《三蘇文范》卷十四引鍾惺:“真窮理之言,所謂身到處不肯放過也。又:可見窮山水之情者,不是好事,真是虛心細心。”
楊慎《三蘇文范》卷十四引袁宏道:“予涉歷方內名山,與同志探幽選勝,退必記之。閱坡公集中記述,恍通千古一知己。”
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東坡文鈔》卷一百四十一:“風旨亦有《水經》來,然多奇峭之興。”
姚鼐《古文辭類纂》卷五十六引方苞:“瀟灑自得,子瞻諸記中特出者。”
姚鼐《古文辭類纂》卷五十六引劉大櫆:“以心動欲還跌出大聲發於水上,才有波折,’而興會更覺淋漓。鐘聲二處,必取古鐘二事以實之,具此詼諧,文章妙趣洋溢行間。坡公第一首記文。”
沈德潛《唐宋八家文讀本》卷二十三:“記山水並悟讀書觀理之法。蓋臆斷有無,而或簡或陋,均可以求古人也。通體神行,末幅尤極得心應手之樂。”
吳楚材、吳調侯《古文觀止》卷十一:“世人不曉石鐘命名之故,始失於舊注之不詳,繼失於淺人之俗見。千古奇勝,埋沒多少。坡公身歷其境,聞之真,察之詳,從前無數疑案,一一破盡。爽心快目。”
呂留良《晚村精選八大家古文》:“此翻案也。李翻酈,蘇又翻李,而以己之所獨得,詳前之所未備,則道元亦遭簡點矣。文最奇致,古今絕調。”

古文新解

為李渤叫屈

唐代的李渤之所以“出名”,並不是因為他寫了《辨石鐘山記》,而是因為遭到了蘇軾的嘲笑。蘇軾寫《石鐘山記》的意圖之一,便是“笑李渤之陋”。

究竟李渤陋不陋、可笑不可笑呢?

《石鐘山記》石鐘山,中國千古奇音第一山
蘇軾在《石鐘山記》中有一膾炙人口的警句:“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告誡人們對事物作結論前,要注重親自蒐集第一手資料,不可妄加臆斷。這誠然是難能可貴的金玉良言,但放在“笑李”的文章中,則讓讀者產生一個錯覺,好像李渤提出新觀點前,並沒有經“目見耳聞”地考察,純屬“臆斷”。這實在是冤枉。好在李文不長,請讀者讀一遍:

《水經》云:“彭蠡之口,有石鐘山焉。”酈元以為下臨深潭,微風鼓浪,水石相搏,響若洪鐘,因受其稱。有幽棲者,尋綸東湖,沿瀾窮此,遂躋崖穿洞,訪其遺蹤。次於南隅,忽遇雙石,欹枕潭際,影淪波中,詢諸水濱,乃曰:“石鐘也,有銅鐵之異焉。”扣而聆之,南聲函胡,北音清越,枹止響騰,餘韻徐歇。若非澤滋其山,山涵其英,聯氣凝質,發為至靈,則安能產茲奇石乎?乃知山仍石名。舊矣如善長之論,則瀕流庶峰,皆可以斯名貫之。聊刊前謬,留遺將來。(《辨石鐘山記》)

李渤以為石鐘山是因山中產奇石——“石鐘”石——而得名。指出善長(酈道元之字)之論是錯誤的。

李文有幾點值得我們注意。

第一李渤自謂“幽棲”於此,其實是作江州刺史,湖口在其轄區之內。而蘇軾只是路過。由此可以推斷,“李太守”來此遊覽的次數和對其熟悉的程度,當大大超過僅留“鴻泥雪爪”的蘇軾。

第二,李渤的觀點也是經“目見耳聞”後得出的,並非“臆斷”。蘇軾的文章也不能迴避李渤“始訪其遺蹤”的事實。

第三,李渤的考察有兩點是蘇軾所不及的,其一是“躋崖穿洞”特別是“穿洞”,蘇軾沒有。李渤所“遇”的“雙石”,經約270年的風雨滄桑,蘇軾已無緣得見了。所以蘇軾對山體的石質沒有多少感性認識,更不用說深刻印象了。其二是李渤“不恥下問”地“詢諸水濱”,蘇軾卻沒有找“漁工水師”開調查會,大概認為他們“雖知而不能言”。李渤從“土著居民”口中得知那兩塊大石叫“石鐘”後,還“扣而聆之”,待驗證無誤了,才得出山是依據石鐘石而得名的結論。李渤的觀點不能說失之臆斷和草率,李渤的表現豈可譏之為“陋”乎!蘇軾頗為自負地對長子邁所說的周景王的無射鍾和魏莊子的歌鐘,其實究竟是什麼聲音,誰聽到過呢?若不從富有浪漫情懷和豐富想像力的詩人蘇軾口中說出,人們是很難將“無射”和“歌鐘”與石鐘山聯繫起來的。當然,筆者絲毫沒有要否定蘇說的意思,相反,倒是很佩服蘇公學識的淵博和聯想的機敏,感謝他頗富個性色彩的解說為石鐘山更增添了人文的魅力。但是,同不能因肯定李說就否定蘇說一樣,也不能因肯定蘇說就否定李說,因為二說不是A和非A這種矛盾關係,充其量只是A和B這種對立關係,不排除二者可以並存。

第四,李渤作記的意圖是“刊前謬”。在遊覽過程中,發現了新的資料,研究出了新的觀點,提出來以糾正前人的謬誤,這種認真和勇敢的態度應該受到稱讚,做學問要有這種向古人挑戰而不“為古人諱”的精神。但是,蘇軾卻將矛頭指向了李渤,不僅要維護酈說的權威性和唯一性,而且擴而大之地抽象出一條“古之人不余欺也”的“說教”,給敢於向古人說“不”的創新者扣上一頂“陋”的帽子,蘇公似有“是古非今”之嫌,至少是沒有“不薄今人愛古人”的兼收並蓄的雅量。

其實,李渤並不那么可笑。從酈道元到李渤,其間約 580 年。對酈說儘管“人常疑之”,但真正“訪其遺蹤”以求解疑的,李是第一人。僅此一點,李就不“陋”。更何況對石鐘山命名的由來提出新的觀點,解放了思想,引發此後延續一千多年的“爭鳴”呢?公允而論,石鐘山的出名,蘇軾固然是立了大功,而李渤則立了“頭功”,不應遭到嘲笑。

中心思想不妥

蘇軾的《石鐘山記》現收入高中語文課本第二冊。編者通過課後練習,提示本文的中心思想是“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這種分析是符合作者意圖的。但是,作者以該句來揭示文章的中心思想,卻是不貼切的。當然,錯誤不來自今之編者,而來自古之作者。

蘇軾在此犯了什麼錯誤呢?筆者以為犯了觀點與材料不一致的錯誤,即本文的內容推論不出“事不目見耳聞”這一觀點。其一是中心思想與李渤其人掛不上鉤。作為“笑李渤之陋”的文章,該是“笑李渤”“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之陋”。但是,作者所敘之材料卻說李渤“訪其遺蹤,得雙石於潭上,扣而聆之,……”事實為李渤不僅“目見耳聞”,而且動手實驗了。如此,李渤當然不應在作者質問“可乎”的對象之列,“可乎”之“矢”怎能射中並非“的”的李渤呢?蘇公豈不放了一空炮!其二是中心思想與得名由來這一內容掛不上鉤。若是僅僅判斷事物的有或無,“目見耳聞”的確是快捷可靠的方法;但若是探究其所以然,便不是一看便知、一聽便明這么簡單了。而本文所爭辯的不是石鐘山的“有無”這種直觀性的問題,而是石鐘山得名的由來這種理論性的問題,遠非一經“目見耳聞”便可奏效的。文章敘述李渤和蘇軾都“目見耳聞”了石鐘山的有關情況,但得出了兩種不同的結論,便是“目見耳聞”並非唯一法寶的佐證。既然爭論的問題不是“有無”,問題的癥結又不在是否“目見耳聞”,那么蘇文的“中心思想”明顯與材料不一致。無論從邏輯思維來說,還是從文章章法來說,都是疵病

笑人者,人笑之

《石鐘山記》是散文中的千古名篇,但“蘇說”卻不是千古定論。畢竟人們是從文學的角度來欣賞藝術魅力的,而不是從地理學的角度來肯定其科學價值的。蘇軾在夜泊石壁調查後,如他“笑李渤”似的,也“自以為得其實”,得意洋洋地對兒子宣布自己的“新發現”。蘇軾此刻多么自負!但“蘇說”也免不了被人“疑之”的命運。到清代,“得名說”舊話重提,並掀起了一個爭辯的小高潮。先是周準“尋思坡公所見,猶為知之未盡。蓋是山石質輕清,又復空中多竅,所發風水相值,獨鏘鏘若金奏”(《游石鐘山記》),對“水石相搏發聲”說補充了一個“內因”:“石質輕清”。認為如果不是“石質輕清”,即便“空中多竅”,與風水相吞吐,也不能發出噌吰之音。“周說”明顯“兼容”了李渤和蘇軾的觀點。接下來是曾國藩曰:“石鐘山者,山中空,形如鍾。東坡嘆李渤之陋,不知坡亦陋也。”(《求闕齋日記》)——以其人之“語”,還治其人之身,語氣夠刻薄的。——曾國藩打破了“以聲得名”的框框,開拓了“以形得名”的新思路。常與曾國藩同游石鐘山的湘軍將領彭玉麟撰《石鐘洞序》,謂“冬潮落則(石鐘洞)門出焉”,彭入洞內考察,看到不少無年代可考的題詩題詞,發現“全山內空如鍾覆地”,認為山之得名,“似宜以形論不以聲論。蘇子所謂窾坎鏜鞳噌吰如樂作者,乃過其門未入其室也。”彭實際上也是“笑”蘇軾之“陋”,但礙於蘇的名氣太大,趕緊聲明自己“非敢妄議古人,不過親歷其境,身經目睹,以形象意度之”——言外之意是強調自己並非“臆斷其有無”!清代著名學者俞樾的《春在堂筆記》卷七記下了“彭說”,鄭重介紹“余親家翁彭雪琴侍郎……駐江西最久”,弦外之音不難聽出:他的親家翁對石鐘山相當熟悉,其觀點是可信的。今人考察認為,石鐘山既有鍾之“聲”,又具鍾之“形”。前人的觀點都有道理,但都不全面。

“蘇說”遭到質疑甚至否定,似乎也是勢在必然。因為:第一,“蘇說”的理論依據患有“先天不足症”。人對客觀事物的認識,有個複雜而艱難的過程。“臆斷”固然不能獲得真理,但事物“目見耳聞”了,就一定能得到正確認識嗎?否!蘇軾十分強調的“目見耳聞”,其實只是認識事物的必要條件,而不是充分條件。無A(目見耳聞)必無B(對事物的正確認識),但有A卻未必能B。例如,李渤,蘇軾,直到清代的周準,曾國藩,彭玉麟,都是就遊歷石鐘山的“目見耳聞”而作出判斷的,都不是“臆斷”,但他們的觀點並不相同。這至少說明“目見耳聞”後的判斷不可能都正確。

“目見耳聞”固然有其可靠性,但也有其拘限性。且不說見聞有真偽之分、全面片面之別;也不說“見”的時間有朝暮和四時之異;僅僅看的角度不同,結論也可能大相逕庭。這就是“目見耳聞”的“先天不足”處。蘇軾自己就深有體會嘛,同樣是看,卻“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呢!“蘇說”比之“酈說”,詳則詳矣,然而角度是一致的,都可比之為“橫看”——水石相搏而發聲。“李說”則有如“側看”——扣石而發聲。

第二,石鐘山得名的原由可能本來就具有多元性。石鐘山,是比喻式的稱呼。能構成“比喻”,是因為二者有某一相似點或某些相似點。而相似點的認定,是帶有很濃的主觀色彩的,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就決定了石鐘山得名的由來可能具有多元性,不像“華陰”這一類解說式的地名只有“在華山北面”這一種解說。“石鐘山”從字面分析,可有多種理解。一是像石頭鍾(非金屬鍾)一樣的山;(石頭鍾,以石做成的鐘,既可“以形”論,也可“以聲”論,亦可“以聲、形”兼論。)二是石頭如鐘的山(石頭如鍾,只宜“以聲”論)。截至目前,“得名由來說”恰好有以形論、以聲論、以聲形兼論這三種,大概不是什麼巧合吧。

這段延續了一千多年的“公案”,給後人好多的啟示,在此只想說一點。

在學術問題上,對持不同意見者,不論其名氣的大小,應取平等的態度。世界是豐富多彩的,對世界的認識和解說也應豐富多彩。事物是複雜的,認識是無止盡的,誰也不能打包票說自己的觀點是千古不刊之論,也無須苛求認識一步到位。自己對某一事物研究了,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便在真理的長河中增添了一朵浪花,也算盡到了一份對人類的責任。以平常心對待不同意見的爭論,既不因自己提出了什麼觀點而“躊躇滿志”,也不因遭到批評而“大發雷霆”;對別人勿須冷嘲熱諷,更不應施以人身攻擊。笑人者,人笑之;對別人的寬容,其實也是對自己的寬容。大家都是人而不是神,誰都難免犯這樣那樣的錯誤,何必對別人——其實也是對自己——過不去呢?!

作者簡介

蘇軾畫像蘇軾畫像
蘇軾(1037~1101年),宋代文學家。字子瞻,一字和仲,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屬四川)人。宋仁宗嘉祐年間進士。曾上書力言王安石新法之弊,後因作詩諷刺新法而下御史獄,貶黃州。宋哲宗時任翰林學士,曾出知杭州、穎州,官至禮部尚書。後又貶謫惠州、儋州。多惠政。卒諡文忠。學識淵博,喜獎勵後進。與父蘇洵、弟蘇轍合稱“三蘇”。其文縱橫恣肆,為“唐宋八大家”之一。
其詩題材廣闊,清新豪健,善用誇張比喻,獨具風格,與黃庭堅並稱“蘇黃”。詞開豪放一派,與辛棄疾並稱“蘇辛”。又工書畫。有《東坡七集》《東坡易傳》《東坡樂府》等。蘇軾在詩、文、詞、書、畫等方面,在才俊輩出的宋代均取得了登峰造極的成就。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文學和藝術天才。

被刪除語文教材的課文

近日有媒體報導稱,9月6日,編劇劉毅在其新浪微博上發帖稱,“開學了,各地教材大換血”——他列舉了20多篇“被踢出去”的課文。

相關詞條

相關搜尋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