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海子抒情詩歌]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海子抒情詩歌]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是海子於1989年所寫的一首抒情詩。全詩共三節,第一節表現了詩人對質樸、單純而自由的人生境界的嚮往,對“永恆”、未知世界的探尋精神。第二節寫詩人找到幸福後無法抑制的喜悅之情。第三節寫詩人對世界的祝福。詩人將直抒胸臆與暗示、象徵手法結合起來,使全詩既清澈又深厚,既明朗又含蓄,暢快淋漓而又凝重、豐富,抒發了詩人的嚮往幸福而又孤獨淒涼之情。

基本信息

作品原文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週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英文譯文

Facing the Sea With Spring Blossoms

From tomorrow on,I will be a happy man.

Grooming,chopping and traveling all over the world.

From tomorrow on,I will care foodstuff and vegetable.

Living in a house towards the sea, with spring blossoms.

From tomorrow on,write to each of my dear ones.

Telling them of my happiness.

What the lightening of happiness has told me.

I will spread it to each of them.

Give a warm name for every river and every mountain.

Strangers,I will also wish you happy.

May you have a brilliant future!

May you lovers eventually become spouses!

May you enjoy happiness in this earthly world!

I only wish to face the sea, with spring blossoms.

創作背景

這首詩寫於1989年1月13日,距詩人在同年3月臥軌自殺只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作者是屬於“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的“一代人”,親身經歷了從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扼殺物慾、只講精神,到80年代末期的摒棄精神、物慾橫流的社會轉型過程。面對現實,理想主義者的作者困惑了,希望破滅了,覺得不能“詩意地棲居於世”了。同別人盲目沉醉於物質生活享受的幸福感比較起來,他更多地感到來自內心分裂矛盾的痛苦。這篇詩歌便是他人生痛苦體驗的結晶。

這首詩的創作契機也有可能包含”情詩“的成分,“大海”也可能有具體所指。海子在去世之前一段時間裡,與已經分手並移居深圳,還打算移民海外的初戀女友保持著友情性質的通信。據此推測,這一“大海”意象,應與對海邊的深圳或太平洋彼岸的初戀女友的想像有關。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這首詩以樸素明朗而又雋永清新的語言,唱出一個詩人的真誠善良。抒情主人公想要做“一個幸福的人”,願意把“幸福的閃電”告訴每一個人,即使是陌生人他都會真誠的祝願他“在塵世獲得幸福”。詩人想像中的塵世,一切都那樣新鮮可愛,充滿生機與活力,字裡行間透出積極、昂揚的情感。整首詩乍看是以淳樸、歡快的方式發出對人的真誠祝願。

大海是作者詩中的核心意象,廣闊浩蕩,心曠神怡,生機勃勃,是安魂之鄉,是搏鬥之鄉,是理想之鄉,是作者作為“海之子”的精神歸宿,是他可以找到真正的幸福感的地方。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是一種海市蜃樓,然而這是作者所能感受到的一種明麗的幸福感受。這個題目的意蘊張力在於,它將人們現實中的思維定勢扯得七零八落,然後萬花筒式地重組,用自己強烈的主導意念使它明麗起來。當然,花應該開在炎熱的土地上,作者卻讓他固執地(“我只願”)開在自己的幸福之海上,開在自己的理想的追求中,現實中的一切(“餵馬,劈柴,關心糧食和蔬菜”),只為了養活自己的軀體,以使自己的心能夠跳動,使自己的想像能夠飛揚。

全詩有兩套系統。一套系統是由“餵馬,劈柴”開始,經由“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到“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結束。作者通過自己的描述,將明天的幸福生活降低到俗世生活的最低限,點明了今天的生活太為世俗繁瑣所羈絆了,主要講營造幸福生活所做的物質層面的事。全詩末尾一句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是這套押韻系統的一次遙遠的迴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句詩就外部意義而言,可以視作這套押韻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把它作為一個整體,進行內部意義的探究與分析,十分顯然,“面朝大海”與 “春暖花開”這兩個短語也是存在押韻關係的。這套押韻系統以日常生活的畫面的精心描繪,揭示了一種較為樸素的願望與真摯的情感。另一套系統由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開始,到“願有情人皆成眷屬”結束。這套系統承上啟下,既是對第二小節中“告訴他們我的幸福”的承繼,又是第三小節倒數第二句的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的先聲。它所抒發的是抒情主人公的美好願望與博愛的胸懷。

這首詩的第一段,全部是述說“我”;而第二和第三段,也就是第二部分,全部是述說“我和他人”。第二部分第一句是“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從這裡開始, “我”的溝通範圍不斷擴大,從親人到每一個人,到每一條河每一座山,最後到陌生人,隨著範圍的擴大,否定性和矛盾性逐漸滲入詩歌,直到最後形成“祝願”與“只願”的對立。他給熟悉者通信,給陌生者祝福,目的都是希望他們幸福,和自己一樣的幸福,如果幸福的形式不同,但幸福的體驗應該是一樣的,所以最後一句,海子表達對自己所感受到的幸福的絕對自信。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為兩個部分的總結,一個是對“我”的生活和希望的總結,一個是對“我”和他者之間關係的總結。在第一段結尾,“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顯得積極樂觀,在整個詩句內部沒有否定性的因素,這所房子令人陶醉,她裝滿幸福,朝向廣闊的海,她的溫度是春天,面容是鮮花。作為第一部分的總結,這一句勾畫出明天的“我的幸福”。當只涉及“我”的時候,“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與世俗生活是和諧的,親密的,它們共同構成我的幸福,我的幸福既有餵馬、劈柴、關心糧食和蔬菜,也有“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在第二個部分,當涉及到我在“世界中”與他者發生關係的時候,就出現了某種分裂,他人與我形成了某種對立,在這種對立中,“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就不能與世俗生活和諧一致,反而成為“我”離開世俗生活之後的庇護,是“我”最後的立足之處,最後的溫暖、最後的安慰。因此,“我”的矛盾是因為出現了他者,在他者出現之前,明天都是和諧美好的。

全詩所有句子的主語都是“我”,一共有五個,而且每一段結束詩句都是以“我”開頭:“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我將告訴每一個人”,“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三句詩表現了三種不同的狀態,我從擁有,到告訴,再到回歸。最後一段的“春暖花開”與第一段構成了一個循環,幸福從我的天地出發,逐漸去擁抱外面的人和世界,然而,最後還是回到我的“大海和春天”。在第一段,“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是我的世界的狀態,是滿心歡喜的總結,而在結束時,它成為我的最後一片天空和立足之地。當我試圖把春天的溫暖播撒給世界的時候,突然發現,我的陽光只有我自己才真正需要。整首詩歌,主語全部是“我”,主體間的交流是缺失的,我向外傳遞,放光,撤回。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像、動作和表情。從詩歌的第二段開始,詩歌的主題詞就是交流,從告訴到祝福,然而,一切都是單向的,只有“我”,沒有主體間的對話,甚至沒有對其他主體的想像,因此這個世界是陌生的。

詩歌的最後一段,“陌生人”是一個有趣的稱呼。陌生人本來也屬於第二段中的“每一個人”,從語義的角度,他們是同樣的人,然而卻與“我”構成了兩種不同的關係:一種是要傳遞幸福的每一個人,另一種是“也為你祝福”的陌生人。他們既屬於我的圈內,同時又在圈外,形成某種含混。我試圖告訴他們我的幸福,讓他們進入我的圈內,但是最終,在我的心靈中,他們依然只屬於圈外。“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根據本弗尼斯特的語言學理論 ,“我/你”是交流的基本結構,有我與你,就有交流。然而在詩歌中,這個交流卻被“陌生人”的稱呼破壞了。日常生活中, 我和你在交流之後,就不再是陌生人。在這裡,“我/你”始終保持陌生人的身份,也就意味著交流的未完成。而且,每一位面對詩歌的人馬上都被納入到“陌生人”的稱呼之中,成為受到海子祝福的“你”。如同“你”這個字一樣,陌生人也是表現“相互性”的詞,當海子稱呼“你”是陌生人的時候,實際上也是把自己作為“你”的“陌生人”,把自己作為所有人的“陌生人”。陌生在交流和祝福中凸顯出來,這不是日常生活中拉近距離的祝福,它表明了不同的願望和價值。

在時間上,這是一首從明天開始的詩歌,三個詩段第一句都是祈使句,祈使的對象都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是向自己發出的召喚,詩歌的開始就是站在明天的角度召喚自己的行動,召喚自己的幸福和世界的幸福。這首詩的前面兩段的動作都是屬於將來的時間,而在第三段,則進入了當時。前面兩段的祈使句都是具體的動作,“做一個幸福的人”,“餵馬、劈柴,週遊世界”,以及“和每一個親人通信”,這都是“我”規劃中的動作,第三段的祈使句卻使詩歌進入想像性行為,為山河取名,這不是需要“明天”完成的動作,在“我”寫下這句詩的時候,取一個溫暖的名字就已經完成。同樣的,祝福和願望也是所想即所成,都是在想像的同時完成,而不再需要“明天”。詩歌從明天開始,卻走向了今天,當最後說“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回到了我的心靈的現實。我真正能夠願望,能夠得到的只有那“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房子,那是只住我一個人的房子。詩歌在空間和時間上都完成了一個循環,空間上走向外面的世界,最後回歸自己的小世界;時間上從明天走向今天。在這個空間擴散的過程中,詩歌中的時間無可奈何地失落了,本來屬於明天的世界轉變為在空間上不可及的世界,一個不可能的世界。時間被放棄。時間向空間的轉換在這首詩最重要的句子也表現出來。“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從結構和語義上分析這句詩,“面朝大海”和“春暖花開”都是對房子的描述,用面朝大海修飾房子很普通,然而春暖花開是非常奇特的,因為它本身是對時間的描述,而不是對空間的描述,春暖花開本身是一個時間中的過程,而不是空間中看到東西,因此當人們說春暖花開的時候,並不表明他所看到的花朵樹木,而是表達季節的來臨。在漢語中常用的說法是“待到春暖花開時”,這是對時間的敘述,但是詩人卻用季節來形容一所房子,使這個時間凝固在空間中,時間空間化了。

詩歌第一段的動詞是行動,第二段的動詞是告訴,第三段的動詞是祝福(願望)。三個詩段的開始都是祈使句,是願望和行動的結合,然而到了詩歌的末尾,則只有願望: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從動詞的角度分析,“我”從行動回歸到願望,從“做”一個幸福的人,到確認當時的狀態——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我在最後放棄了行動,如今天一樣,我擁有心靈的美麗,卻沒有塵世的幸福生活。詩人放棄了“明天”。不少批評家在評論中,強調“明天的幸福”意味著今天的不幸福,例如楊文軍在《憂鬱的海子,憂鬱的詩》中寫道:“所謂‘從明天起,做個幸福的人’,是一個反諷的陳述句,意即現在並不幸福,‘明天’也僅僅只是一個渺茫的時間指向。” 這些評論是有道理的,然而詩歌所表現的更加複雜和隱秘。事實上,無論是今天的春暖花開,還是明天的週遊世界都是精神想像之境界,而人的幸福也並不總是一種持續的狀態,總是處於對昨天的回憶,對今天的感受和對明天的期盼之中。對明天的嚮往固然意味著對某種對現實的否定,然而也閃爍著幸福的希望。這首詩真正的哀傷之處,不是述說當下的不幸福和對明天的寄託,而是對明天的放棄,“我”最終感受到我構想中的行動對於世界沒有價值,甚至於想像中也不再有我的行動的位置。“只願”是一個肯定,對當下的肯定,然而這個肯定是以對明天的否定為代價的。詩歌的第一段是對明天的肯定,“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隱含對今天的否定,在詩歌結束的時候,“只願”是對現實的肯定——隱含對明天的否定。如果說今天的不幸福是令人惋惜的,那么對明天的否定才是真正的悲劇。明天作為照亮今天的一束光,在詩歌中如閃電般逝去,它不能溫暖這個世界,不能溫暖陌生人,也不能照亮我的前程。

名家點評

《三月殤——評海子的短詩》:“人們說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是海子詩篇中最明朗、最溫暖的一首。詩中有許多充滿希望的字眼……但是,在溫暖的春天裡,隱藏著冬天的訊息——一種隱隱作痛的危險與悲涼。原來這一切都是從明天起,而明天,詩人在哪裡呢?他給每一個陌生人祝福卻唯獨帶走了自己。塵世的幸福到底與海子無乾,‘春暖花開’只是詩人臨行前的贈品。”

劉真福《<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賞析》:有人分析海子說:“柔弱的第一自我和強悍的第二自我的長時間的衝突,使他的詩一再出現雅各布森所說的‘對稱’。”所謂“對稱”,無非指二重人格。也就是說,體現出外弱而內強的特點:詩之表有柔弱的外象,“餵馬,劈柴,週遊世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詞情輕柔而清淡,此詩之婉約風派者也;然而詩之心也有強悍的本質,言詞的背後隱藏著一顆崇高、驕傲的心,“只願面朝大海”,讓人們看到海邊站立著一位遺世獨立的詩人形象,那是自封王者的形象。這種二重人格還可細分出:對眾人和世俗生活的親近與排拒,對現實生活體驗的喜悅與悲憂,在文情表現上的直致與含蓄……作進一步提煉,大約有三重意識:世俗意識,崇高意識,逃逸意識。這三重意識排在一起不太“和諧”,正好表明海子這首詩在情感的清純、明淨、世俗化的背後蘊蓄羞某些複雜性、矛盾性的東西。

作者簡介

海子,原名査海生,出生於1964年3月24日,安徽省懷寧縣高河鎮査灣人,從小在農村長大,1979年15歲時考入北京大學法律系,1982年開始詩歌創作,在後來被稱為“北大三詩人”之一。1989年3月26日他在山海關臥軌自殺,年僅25歲。在他作為詩人的短暫的生命里,海子保持了一顆聖潔的心。他曾長期不被世人理解,但是他是中國上世紀80年代新文學史中一位全力衝擊文學與生命極限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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