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時代

此外,說林則徐出生於破落的中小地主家庭,也是不恰當的。 )一七九八年,林則徐參加科試,中秀才,時年十四歲。 林則徐:《鄭蘇年師抱膝圖遺照》詩引,《)書》,《西霞文鈔》卷下。

公元一七八五年八月三十日(即清朝乾隆五十年七月二十六日)子夜①,福州城內早已靜街,人們經過一天的勞累和酷暑的折騰,都鼾鼾入睡了。距離福州貢院不遠的一條小巷——左營司巷——里,只有一戶“矮屋三椽”的人家,還點著燈火,屋內傳出一陣清脆而響亮的哇哇哭聲,原來是一個嬰兒墜地了。這戶人家的主人,名喚林賓日(一七四九——一八二七年),原名天翰,字孟養,號暘谷,籍貫侯官,三十七歲年紀,是一位以“舌耕”為生的窮秀才。他的妻子陳帙(一七五九——一八二四年),籍貫閩縣,是閩中宿儒陳聖靈(時廉)的①郭柏蒼《竹間十日話》卷六云:“侯官林文忠公,生於乾隆乙巳(五十年)七月二十六日,造乙巳、甲申、癸酉、壬子”。本書所述年、月、日,一律採用公曆,下不一一註明。 第五女,二十七歲。他們膝下,已有幾個大小女兒,先年曾養育過一個男孩,取名鳴鶴,不幸早逝。剛剛墜地的嬰兒,是一個男孩,雖然已是夜半更深,一家人歡天喜地,竟毫無睡意。傳說,這天夜裡,林賓日“夢中親見鳳凰飛”,孩子的降生,使他馬上聯想到有“天上石雕麟”稱譽的南朝才子徐陵(字孝穆),感到是個不尋常的吉兆,便給孩子取名則徐①。還有一種傳說,卻說林則徐出生時,新近就任福建巡撫的徐嗣曾,恰好鳴鑼打轎從門口經過,林賓日給孩子取名則徐,是希望兒子的前程,會像徐嗣曾一樣高官顯貴②。這些傳說,帶有神秘的色彩。封建時代的人們,相信天命,對於赫赫有名的人物,總要在其出生的問題上加油加醋的渲染一番,這當然是不可信的。不過,對於林賓日這樣的一介寒士,希望兒子顯揚發達,倒是符合他的思想感情的。地處閩江下游平原、瀕臨台灣海峽的福州,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城。早在公元前二○二年,這裡是閩越國的都城。漢滅閩越後,實行郡縣制,於此地置冶縣和侯官縣。嗣後一千多年間,王朝更迭,流光如梭,福州多次變換名稱,卻不失(①②施鴻保:《閩雜記》卷4,金安清:《林文忠公傳》,《續碑傳集》卷24。林則徐一字元撫,故有此說。金安清《林文忠公傳》指閩撫為徐士林,誤。按:巡撫半夜經過這條小巷,事不可能。程恩澤:《題林暘谷年丈飼鶴圖遺照》,《程侍郎遺集》卷3,“夢中親見鳳凰飛”句下自註:“中函名號與孝穆有關係”。手跡原作:“用孝穆鳳集事”,見《林公則徐家傳飼鶴圖暨題詠集》,福建人民出版社1992年2月第1版,第5頁。林則徐字少穆,又字石麟,故有此說。)其為福建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的地位,以郡城、州城、王城、省城的雄姿,屹立在東南之濱。明季以來,這裡是中國與東洋貿易的樞紐,帆檣如林,街市如櫛,十分繁榮。明代大儒王陽明的弟子繼宋代理學家朱熹之後,在這裡聚徒講學,建立“閩學”流派,更使它博得“海濱鄒魯”之稱,算得上是中國封建社會統治思想——孔孟儒學的一個小“聖地”。大概是由於儒學的盛行,出外登仕、位列朝班的大官僚也很多。林氏一姓,可說是名宦輩出,僅城東濂浦一宗,在前明成化、萬曆之際,便接連三代出了五個尚書。封建史家喜歡談論風水、迷信,可惜林則徐一家,恰恰和福州的奪目繁華、林氏的名宦譜系絕緣。提起林則徐一家的來歷,可以遠溯到兩晉南渡時,中原士族入閩八姓中的林氏。林氏移民到晉安郡(郡治在今福州市)後,不斷繁衍發展,成為新開發區的大族,支分派衍,散布各地。隋初,據傳系閩林十世的林茂遷居莆田北螺村。再傳六代,十六世林披自北螺村遷澄渚村,生有九子,唐貞元年間同時為九州刺史,時稱“九牧林氏”①。宋代,林披第九子林蔇的裔孫、進士林高德,由莆田遷到福清縣的杞店鄉(今福清市海口鎮嶺兜村),他就是林則徐家族的“玉融始祖”,林則徐的十六代祖。傳十世至林榕山,便是林則徐家族的支祖。直到清朝初年,林則徐的五代祖林學嶯,把家遷到(①林英:《林氏族譜序》,宋元祐三年六月上浣。見《閩林大宗世譜》卷首。)省治,“始占籍侯官”①。林家從福清遷到侯官之後,適逢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康乾盛世”。康熙帝玄燁(一六五四——一七二二年)是清朝最有作為的一代封建帝王。他對外擊退了沙俄擴張主義者的侵擾,對內平定了三藩之亂和邊疆少數民族上層反動貴族的分裂活動,鎮壓了農民的反抗鬥爭,鞏固和發展了統一的、多民族的封建國家。乾隆帝弘曆(一七一一——一七九九年)繼承這一事業,進一步強化了封建主義專制制度,重新鞏固了地主佃戶制為主體的生產關係,傳統市場經濟復甦並得到發展,社會經濟再現出一派高度繁榮的景象。然而,表面上的繁榮潛伏著衰敗的危機。土地兼併的驚濤駭浪,吞噬了一批又一批的自耕農,把農民逼進了衣食無著的絕境。同時,也加劇了特權大貴族地主之間的互相傾軋,激化了以滿族貴族為首,包括漢族官僚地主在內的大地主階層和非當權的中小地主階層的矛盾。中小地主在土地聚散過程中起落無常,很難逃脫破產的厄運。乾隆時人描述這種情景時說:“近日出之歸富戶者,大約十之五六,舊時有田之人,今俱為佃耕之戶,每歲所入,難敷一年口食”②,後來,有人還進一步揭露說:“自乾隆末年以來,官吏士民,狼艱狽蹙”,“自京師始,概乎四方,大抵富戶變貧戶,貧戶變餓者,四民(①②楊錫紱:《陳明米貴之由疏》,《皇朝經世文編》,卷39。林賓日:《析產鬮書》,道光六年十一月初三日立。林則徐弟霈霖收執之原件,舊藏林家溱家,今藏福州市林則徐紀念館。林則徐:《先考行狀》,《雲左山房文鈔》卷2;《重修福清縣文廟碑記》,見王景賢《伊園文鈔》卷2。)之首,奔走下賤,各省大局,岌岌乎皆不可以支月日,奚暇問年歲”①!“太平盛世”底下,農民反抗封建剝削壓迫的階級鬥爭和統治階級內部鬥爭錯綜複雜地交織著,把清王朝推向沒落的程途。這正像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描繪的賈府:“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沒很例,內囊卻也盡上來了”②。就是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林家走完了中落破敗的歷程。林則徐祖上四代,都沒有科名和官職。最早兩代的經濟狀況如何,因材料不足,難予論定。現在可以查到的是,一七五八年,則徐的曾祖母鄭氏“將祖遺田宅勻作五股,均分五男”,其中五子正澄(又名萬選,字孔輝,號潛堂),即則徐的祖父,分得“稻穀三十挑,住屋數間,另有書田十擔”③。據此推算,則徐的曾祖父林廷癸(字北壙,又字北極),是一戶靠地租剝削收入為主的中等地主。則徐的祖父林正澄,雖然苦讀經書,是個閩縣廩生。由於無法從舉業爬上封建官僚的階梯,長期隨叔父遊宦中州,在河南、山東一帶靠教讀謀生,家庭由其妻胡氏主持。大概因為正澄在外教讀的收入不豐,而祖遺的田宅並不優厚,加上生有五個男孩,“都無生業,家口浩繁”,家境一日比一日拮据。正澄出門一去十餘年,其間長子天木(芝嚴)娶妻,五兒天裕夭亡,母親、妻子相繼去世,所去費用不小,不得不(①②③林賓日:《析產鬮書》。《紅樓夢》,第2回,人民文學出版社1964年版,第18頁。龔自珍:《西域置行省議》,《龔自珍全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2月版1版,第106頁。)借上高利貸。天木和賓日先後出外教書,收入還不足以償還債務。到他從河南回到侯官,已是“外欠頗多,利息重積”。又為了二兒天軒的婚事,加借高利貸,結果被迫“將住屋售人,以償債務”①。第二年,林正澄在窮愁潦倒中憂鬱死去,遺下的田產全部變賣了,然而舊債仍然沒有還清。這是林則徐誕生十年前發生的事情,那時他父親二十七歲,還沒有成家。高利貸剝削是地主、商人兼併土地的一種慣用手法。林家這一舊時有田之戶,因為借了幾筆高利貸,落得“家無一尺之地,半畝之田”②,正是太平盛世下土地轉移頻繁,貧富變動不居的一個縮影。這種家境的變遷,對於林賓日以至於林則徐,不能不發生深刻的影響。林賓日年幼時,因父親長年在外,生活不繼而失學,十三歲始赴塾讀書。由於家庭中落的刺激,他醉心舉業,不甘“以貧廢學”。既冠,與里中傑士游,出入敦社、誠交社和緜充嘡講學談藝,所業益閎。他參加過府試,因為突遭母喪,不克終試。此後,他不得不“自食其力”,出外當私塾先生。待父親死後兩年,即一七七七年,他才靠自己“舌耕”的積蓄建立小家庭。又汗積兩年,在左營司巷典來一間小屋,一面繼續苦讀經書,冀望通過科舉仕途,取得功名富貴,重振門庭,“心力交瘁,猶苦志讀書,終夜不寢”,因此得了眼病。一七七八年,即三十歲那年,他縣試第一,考上秀才,第二年經過歲試,補為廩生,頗負時譽。一七八○年,他參加鄉試,(①②林賓日:《析產鬮書》。林賓日:《析產鬮書》。)因“第三場病目未與”,沒有考中舉人。當私塾先生,收入不很豐裕,當時僅夠分期頂還父親積欠的債務,廩生的津貼,當然不足於養活一家,因此在林則徐出生以後,妻子和他們先後養育的八個女兒,都必須從事女紅,剪札“象生花”,“大者成樹,其小至一莖一葉,皆濯濯有生意,歲可易錢數十緡,遂資其值,以佐家計”,“半飢半寒,遷就度日”①。大概是因為林則徐位列清朝名宦的緣故,時人有意隱諱他的家世,牽強附會地把他家和赫赫有名的“閩中甲族”——福州東林聯繫起來,說他“家傳五尚書”②,是簪纓世胄、封建官僚貴族後裔。最早為林則徐寫傳的金安清,也煞有其事地渲染說:“林氏自唐後即為閩中甲族,前明科第尤盛,史稱其三世五尚書,皆以清德著”③。“三世五尚書”,指明成化至萬曆間的林瀚一門。林則徐青少年時代在一本讀書札記上寫道: “瀚為南兵尚,〔子〕庭機為南禮尚。庭機子,字貞恆,禮部尚書;燫弟烴,南京工部尚書。瀚次子庭枊,先為南工尚,所謂三代五尚書是也”④。“三世五尚書”世居閩縣濂浦。據《濂江林氏族譜》《天順壬午修譜序》稱:“稽我遠祖,五代間自固始入閩,卜居斯(①②③④林則徐:《雲左山房雜錄》,原件沈澹源舊藏,今藏福建師範大學圖書館。金安清:《林文忠公傳》。游光繹:《送林少穆庶常入都》,《霞浦縣誌》卷25,藝文下。陳鑾在《祝少穆中丞五十壽重次千文》“高元墳索,父兄組纓”句下自注,也說“公家理學經術文章科第,聯綿鼎盛,為海內世望”。林則徐:《先考行狀》、《先妣事氏的遠祖入閩時間晚了六百多年。這與遠在福清縣杞店鄉的林氏,世系毫不相干。林則徐把他們看作先賢,並沒有當成自己的先世。封建官僚及史家硬把這兩者聯繫起來,無非是在宣揚“世宦家族出良裔”,仿佛林則徐這一歷史人物的出現,是他先輩積累的“清德”庇蔭了的。這種荒唐的史筆,給後人研究這段歷史蒙上一層唯心主義的迷霧。影響所及,近現代的一些學者,也誤認他是封建官僚地主家庭出身,至今還有人不加考察,沿用這種說法。此外,說林則徐出生於破落的中小地主家庭,也是不恰當的。因為林家的破落是在則徐祖父手上,而且即使在那個時候,也已經不是純粹靠地租剝削的中小地主了。林正澄落魄中州,是一個窮教讀先生。在他晚年,則徐的伯父和父親也是教讀為業,他們都沒有直接經營土地。林正澄死後,家庭經濟已經完全和土地切斷了聯繫。儘管林賓日思想上信守孔孟之道,和地主階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經濟上拿著封建國家剝削收入的余羹——廩生的固定津貼,但實際上已是“自食其力”,主要靠腦力勞動和部分靠體力勞動為生的自由職業者了。這個家庭,“半飢半寒”,和勞動人民的生活狀況有某些相近之處,但“累傳皆儒業”,它的毛依然是附在地主階級的皮上,為地主階級政權選拔人才服務。說它是一個下層封建知識分子家庭,比較符合事實。在封建社會的歷史條件下,擺在下層封建知識分子面前的出路,無非是兩條:要么“學優登仕”,從科舉正途擠進封建官僚的行列;要么失意落魄,直至沉落為勞動人民。林則徐出世時,林賓日正走在前程迷茫的路口。不言而喻,林賓日艷羨的是前者。他在科舉入仕的道路上苦心奮鬥,耗盡了精力,朝思暮想的是金榜題名,扶搖直上,取得封建官僚的身份地位。雖然未能達到目的,他仍然沒有放棄努力,而且把希望灌注在兒子身上。林則徐一來到人間,他的父母就已經為他設計和安排了這樣一條生活的道路。二林則徐的啟蒙教育,是從他父親那裡得來的。四歲那年,林賓日參加鄉試又因“病目不能終”落第,便在左鄰的羅氏人家①擔任塾師,把他隨帶到羅氏私塾,抱在膝上,“自之無以至章句,皆口授之”。七歲,便教他作文。一直到中舉前,則徐跟隨父親,獲得不少教益。他後來追憶說: “府君之教,諄諄然,循循然,不激不厲,而使人自樂於向學,……講授書史,必示以身體力行、近理著已之道,罕譬曲喻,務使領悟而後已,然未嘗加之笞撻,即呵斥亦絕少”②。又說: “每際天寒夜永,破屋三椽,朔風怒號,一燈在壁,長幼以次列坐,誦讀於斯,女紅於斯,膚粟手皸,恆至漏盡”③。(①②③林則徐:《先考行狀》。林則徐:《先考行狀》。該地後闢為“羅氏試館”,是連城縣為赴省鄉試士子所設的家族試館之一,為全邑羅姓集資籌建。)父親的諄諄誘導,自己的發奮苦讀,林則徐很快地“以童年擅文名”①。傳說則徐幼時,有人試他的才學,“出對云:‘鴨母無鞋空洗腳’,〔則徐〕應曰:‘雞公有髻不梳頭’。”②有一次,老師帶著林則徐等學童游鼓山絕頂峰,一時興起,出“山”、“海”二字,叫學童們各做一對七言聯句。當其他學童還在靜思默慮的時候,林則徐率先敏捷地吟道:“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這些都說明他少頗穎悟,會思考問題。林賓日說:“此兒性靈,時有發現處,不引之則其機反窒”③。可見林則徐的擅文主要靠後天的努力。把它歸結於林則徐的天賦,是什麼“神童”④,顯然是荒謬的。一七九六年,林賓日在“屏山之麓”的文筆書院執教,他家就在書院之旁。林則徐於是年歲試中佾生,家裡又添一丁——弟弟霈霖(又名元掄,字雨人,一七九六——一八三九年)降生。一七九七年,林則徐應郡試,經錢學彬(贊夫)面試激賞,擢為第一⑤。(①②③④⑤福州民間傳說,在這次郡試中,林則徐和一位老童生的成績最優,難分上下,考官只好面試才學,出對曰:“童子何知”,林則徐首先應曰,“大人利見”,老童生一時應對不上,後才嘆服地說:“老夫耄矣”。這樣,林則徐便被拔擢冠軍。按:林則徐詩《寄和家梅甫明府(靖光)原韻》“觿辰連襼氣如雲,懷餅簪毫記軼群”句下自註:“仆十三歲與君應童試,曾共冠曹”(《雲左山房詩鈔》卷1)。林靖光不是老童生,民間傳說與事實不合。葉申薌:《莊椿歲》,《小庚詞存》卷3。林則徐:《先考行狀》。郭白陽:《竹間續話》,稿本。福州民間有關此類傳說頗多,茲不贅引。游光繹:《送林少穆庶常入都》,“譽重三才子”句注。)一七九八年,林則徐參加科試,中秀才,時年十四歲。現在可以看到的林則徐最早的文章,便是此次應試之作《仁親以為寶》。這是一篇華麗的八股文,“篇中警句云:‘表里山河,天下有失而復得之國;墓門拱木,自古無死而復生之親’。一時誦之”①。後來他的同學梁章鉅(字閎中,又字宧林,一七七五——一八四九年),把其起中四比收入《制義叢話》卷十七中,大為推崇。林則徐中秀才後,與本城朱紫坊名儒、前河南永城知縣鄭大謨的長女鄭淑卿(一七八九——一八四七年)訂婚,入鰲峰書院讀書。則徐少年,家庭生活比較清苦。傳說,林家每到過年除夕之夜,才難得地吃上一餐素炒豆腐。也只是到這天晚上,掛在壁上的油燈才有兩根燈芯。為了讀書,他“每典衣以購之”②。有一段時間,他還在閩縣衙門內兼做知縣房基的書廩(抄寫員)③,以其所得,補貼讀書的費用。當時就有人勸林賓日,讓則徐改業,具有讀書仕進觀念的林賓日,當然沒有採納,“惟笑不應”④。則徐剛剛懂事,看見母親和姐妹們忙於做活,“往往漏盡雞號,尚未假寐”,深感不安,“請代執勞苦,或推讓飲食”。和林賓日一般見識的陳帙,當然不會同意,反(①②③④林則徐:《先考行狀》。林芳春:《介石堂文鈔》,《語錄》卷2云:“元撫就署閩縣房公書廩之席,亦不得已也。其天資高,或可不妨本業”。《榕城先達軼事——林則徐(6)》,《福建民報》,1934年12月4日,第10版。陳衍:《石遺室詩話》卷22。)而正色地說:“男兒務為大者、遠者,豈以是瑣瑣為孝耶?讀書顯揚,始不負吾苦心矣”①。破落中小地主出身的下層封建知識分子,恪守孔孟之教,輕視體力勞動,認定學優登仕是最高貴的道路。這種具有二千年傳統的思想意識,經過賓日夫婦的言傳身教,不能不給林則徐的早年思想打下深深的烙印。然而,由於自己有過困苦的經歷,林賓日夫婦思想里還有同情下層人民痛苦,不滿官僚地主巧取豪奪、貪污中飽的一面。給林則徐留下深刻印象的有下面幾件事:一,救濟親友和窮人,“視人之急猶已家,雖至貧再三,徜疾病死葬,靡不竭力解推,忘乎其為屢空也”。則徐兒時,就親眼看到父親把米送給困窮如洗的三伯父天策,自己和母親忍飢挨餓,還告訴他說:“汝伯父來,不得言未舉火”。二,“不妄與一事,不妄取一錢”。有一次,一個土豪想用重金賄買賓日,為其保送文童,他拒絕了。又有一次,“里中有豪猾者,欲延府君課子,不惜厚聘。府君疾其褭行,堅卻之”。三,不滿官場貪污腐敗。福建吏治敗壞,督撫大吏“贓款累累,屢興大獄,侵虧公帑”,“為他代所罕睹”②。則徐十歲那年,閩浙總督伍拉納、福建巡撫浦霖、按察使錢士椿等貪贓枉法事泄,被革職拿辦。查明伍拉納於福建布政使任內侵蝕公款八萬餘兩,開設銀店,等等;於閩浙總督任內,又(①②薛福成:《庸庵筆記》卷3。林則徐:《先妣事略》。)收取賄賂十五萬兩。清抄家產一百八十三號,內有嵌玉如意一百一十二枝。浦霖於一七九二年貪污白銀二萬兩,查妙原籍資財,得金七百八十五兩,銀二十八萬四千餘兩。錢士椿善於逢迎,利用命案抽卷勒索,監斃長泰林、薛二姓爭水械鬥案人命十條。抄出贓物甚多,內有沉香山一座,上有小金人一百二十個①。案情披露後,伍拉納、浦霖均被處斬,朝野為之震動。在此前後,林賓日每每教書回家,和妻子怒形於色地談論。父母的言行舉止,不知不覺地澆灌著則徐幼小的心靈,起著潛移默化的作用。後來林則徐在官場上,注意了解民間疾苦,作風比較正派、剛直,保持著不屑與貪官污吏為伍的某些銳氣,並不是偶然的。看看林則徐為悼念亡父亡母而作的《先考行狀》、《先妣事略》,便可見其影響之深了。林則徐在鰲峰書院求學七年,一直到二十歲中舉人為止。當時的鰲峰書院是福建的最高學府,主持書院的山長鄭光策(原名天策,字憲光,一字瓊河,號蘇年,一七五五——一八○四年),是一個進士出身、“有心用世”的封建士大夫。他為人比較正直,憤於吏治腐敗。一七八四年,乾隆帝游江南,召閩浙諸生會試於杭州敷文書院。時權臣和珅監試,故意“於御座下腳幾坐收試卷”,迫“納卷者必屈膝”。鄭光策參加這次會試,不願在和珅的淫威下屈膝,“側目之,憤形於色,乃約閩士林喬蔭等數人,以長揖退”,隨後“洒然返里,益肆(①《清乾隆朝伍拉納浦霖等受賄被誅案》,《史料旬刊》第30、33題。)力於學,尤喜讀經世有用之書”①。當時的學者文人,大多因懼於羅織文網的壓迫,不是皓首窮經,口談程朱,就是不問政治,考據典籍。學術煩瑣,思想空虛,長篇巨帙,無濟於世。鄭天策對此萬馬齊瘖的風氣深感不滿,曾經憤慨地說:“近日學者,氣習污下,奔競卑鄙”②。主持鰲峰書院時,他講求“明禮達用之學”③,鼓勵學生立定志向,有目的地讀書。所以書院的教課,不僅有制義詩賦,還注意到經世之學,“一課制舉藝,一課古文論志,考辨諸體,期學者力經史之學”④。林則徐在鄭光策的引導下,開始鑽研中國封建社會的傳統知識,接觸到各種經史典籍,眼界大為開拓。他還通過父親的關係,結識了被後人稱之為“今文學之初期”的“研究今文選說者”⑤陳壽祺。陳壽祺(一七七一——一八三四年),又名恭甫,字介祥,號左海,比林則徐大十四歲。兩人結識之後,“比數過從,通悃愫,討文字,歡甚”⑥。林則徐在一首詩中說:“束髮讀公文,珍如覯鴻寶”⑦,從陳壽祺的文章中受過不少啟發。此時的篆峰書院,“同學皆一時英濟”⑧。梁章鉅、楊慶琛(①②③④⑤⑥⑦⑧王景賢:《沈蔭士先生誄文》,《伊園文鈔》卷4。《答陳恭甫前輩》,《雲左山房詩鈔》卷2。《林則徐集·日記》,中華書局1962年4月第1版,第86頁。梁啓超:《清代學術概論》,商務印書館1947年版,第123頁。《鰲峰書院志》,卷5。林則徐:《鄭蘇年師抱膝圖遺照》詩引,《)書》,《西霞文鈔》卷下。《儒行·鄭光策》,《福建通志》卷40。)(原名際春,字廷元,號雪茮,一七八三——一八六七年)、廖鴻荃(初名金城,字應禮,號鈺夫,一七八四——一八六四年)、沈廷槐(蔭士)等,都有志於學,和林則徐過從頻繁。林則徐後來回憶和梁章鉅的早年交往說:“某未冠,受業於鄭進士師,即與君習,繼與君居同巷,又同館於人,數晨夕者有年”①。他還深情地吟出“與君舊住屏山麓,對宇三椽打頭屋”②的詩句。梁章鉅在一首詩中,也說:“屏麓苔痕潤(余舊居在屏山之麓,與君為比鄰),鈐齋燭影紅”③。沈廷槐對林則徐“尤加愛敬,時延客舍,為幾曹矜式”④。林則徐的父親賓日先生,恬澹處世,以遠祖宋朝隱士林逋(和靖)“梅妻鶴子”的韻事,在家中養鶴陶冶情性。同學們嘗到林家看鶴,廖鴻荃有詩云: 記曾文筆峰前過,放鶴人歸處士家(先生舊居文筆書院旁)。不敢輕將和靖比,一生孤冷伴梅花⑤。文筆書院的學生,也因林賓日的關係,與林則徐“朝夕相親”。郭柏蒼《我私錄》記:(①②③④⑤《林公則徐家傳飼鶴圖暨題詠集》,第31頁。王景賢:《沈蔭士先生誄文》,《伊園文鈔》卷4。梁章鉅:《送少穆攜眷入都》,見《退閹詩存》。林則徐:《題梁芷林方伯藤花書屋圖》,《雲左山房詩鈔》卷3。林則徐:《梁芷林方伯室鄭夫人墓表》,《雲左山房文鈔》卷2。) “吾父介平公云:……乾隆五十九年(一七九四年)、六十年(一七九五年),我年十七、八,附學於鄭雲卿師超,師乾隆已亥舉人,有文名。……至嘉慶元年(一七九六年),始受業於林師孟養。師諱賓日,侯官歲貢生,授徒奉父。我隨師在文筆書院寢處者九年,得與師子少穆、癸酉舉人梁友馥夢花、巳卯副榜陳伍疇志松輩朝夕相親。以十九歲毫無一解之人,至二十五歲竟受知於恩雨堂學使普,至二十七歲後以教讀持家,始違師之面”。從林則徐早年的一本讀書札記《雲左山房雜錄》(原無題名,書名是後人加的)看,他當時研讀的範圍十分廣泛,有儒家經典以及朱熹、陸九淵、王陽明諸人之作,亦有《老子》、《韓非子》、《莊子》,有《史記》、《漢書》等史籍,還有歷代詩文集、筆記、佛經、醫書及書法碑帖等等。大概是邊讀邊記的緣故,札記潦草紊亂,不成系統,有時隨手摘記一些警句,有時記書中某段故事,有時僅記書籍、作者的簡要情況。從這些龐雜的內容分析,他大抵是儒、法、道、佛,兼收並蓄,學風確是“不涉時趨”①(①金安清:《林文忠公傳》。),和當時崇尚程朱理學或專攻考據漢學的文人學子有別。札記中有一些警句,如“博聞為饋貧之糧,貫一為拯亂之藥”(劉勰語)、“勿苟且雷同,勿偏執臆見”、“崇實行而不事虛名,秉公衷而不持偏見”,反映他如饑似渴地追求知識,獨立思考問題,講究言行一致的心情。另一些警句,如“世盡思居奇之居,人競為染指之望,徇私吹索,借端凌踐”,“矯飾虛聲,潛納賄賂,陋習相沿,謂之名實兼收”,“竭小民衣食之資,供官司奴隸之困”等,則流露他對現實有某種不滿的情緒。“豈為功名始讀書”一句,可見林則徐確已遵循師長的教誨,“以立志為先”,樹立經世致用之志了。正因為這樣,林則徐對我國歷史上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如諸葛亮、李白、杜甫、白居易、柳宗元、李綱、岳飛、文天祥、于謙等人,深懷敬佩。南宋抗金英雄李綱,福建邵武軍人,祠墓均在福州。林則徐對他的事跡更為熟悉,時常和朋友們談論他的悲壯故事。求學期間,他更是經常和學友一道,到越王山麓的李綱祠憑弔,賦詩抒發愛國的情懷。後來在二十二歲那年,還和學友們發起修葺李綱的墓地①(①林聰彝:《文忠公年譜草稿》,嘉慶十一年條,原件福建省圖書館藏。)。他喜愛白居易寫詩的風格,用心模仿,後人說他“詩宗白傅”,雖然有點過譽,但白居易反映民間疾苦的詩篇,曾經熾熱地打動了他的心坎,當是事實。早年的讀書生活,是林則徐從幼稚走向成熟的一個重要階段。父母師長的教誨,書院學風的薰陶,養成他喜讀有關民生利病之書,即從救時濟世的志向出發,貪婪地從中國古代傳統文化中吸取思想養料。他後來矢志不移地傾倒於經世之學,可以說是在這一時期開始萌發奇葩的。三一八○四年秋氏,二十歲的林則徐參加鄉試,中第二十九名舉人。座師是主考官茅元銘(字畊亭)、副考官周系英(字孟才,號石芳,一七六五——一八二四年),房師是長樂知縣王福增(號鶴潭)。在揭曉舉行鹿鳴宴的那天,他迎娶鄭淑卿過門,結婚成親①。林則徐的少年好友郭階三(字介平),晚年追憶是時有“綠衣晝見”的“兩家科名之兆”。其子郭柏蒼在《季弟柏薌登科記》一文中記載: “吾父呼巷兄弟環立曰:嘉慶甲子(九年,一八○四年)三月,暘谷師館於文筆書院(吾父少隨乾隆己亥科孝廉鄭雲卿師超,年十九又從學於侯官貢生林封翁暘谷,前後凡十年,封翁諱賓日,文忠公父)。我與林二少穆過文昌祠下,時斜照入殿,朱門半掩,中見白須綠衣者徐步而過,跡之沓然。二人入叩,各有所祝,不相告語。是秋,林二領鄉薦”②。(①②郭柏蒼:《季弟柏薌登科記》(鹹豐辛亥),見《葭草堂集》卷中。來新夏編著《林則徐年譜》(增訂本)引該文將林則徐之父林賓日館於文筆書院的起始時間置於嘉慶九年(1804年)三月條下,誤。郭柏蒼在此句下注云:“吾父……年十九又從學於侯官貢生林封翁暘谷,”郭介平年十九,為嘉慶元年(1796年),詳見郭柏蒼:《我私錄》。林則徐在《鄭岳母齊太恭人七秩壽序》中追憶說:“猶記秋風一第,露夕雙清,阮修醵娶婦之錢,李易讀登科之記”。《雲左山房文鈔》卷3。)林則徐開始從書房走向社會。一八○五年初,他束裝就道,前往北京參加會試。他第一次離開家庭和故鄉,一路上遊歷名山大川,尋訪民情風俗,接觸了社會實際,開闊了眼界。會試結果,名落孫山,他在前福建學政恩普家暫住,七月辭歸,於年底回到福州。由於家境不佳,他不得不“以謀食故馳四方”①,外出當私塾先生②。一八○六年,林則徐隨侍父親參加“真率會”的活動。“真率會”是林賓日和里中耆宿趙在田謝曦陳烺、林芳春、林雨化等人仿香山洛社故事組成的,“月必數集,集必竟日,討論文字,上下古今”③。這個文學小團體,在討論內容上,反對泥古、庸俗,主張“縱談不講之乎者也”,“說家常不及男婚女嫁”;在禮儀上反對守舊,主張“主客一揖即罷”,“終日不講虛邀多謝”④,具有開明的傾向。那時該會活動,常常“集吾宗希五先生齋”⑤。林雨化,字希五,為人梗直敢言,不怕觸怒權貴。乾隆末年,他曾揭發福建按察使錢士椿辦案有私,被迫害下獄。錢士椿迫他認罪,他以“利害吾不敢知,所知者道義而已”,嚴加拒絕,結果被遠戍到新疆。但他毫不屈服,獲釋歸里後,“意氣不少衰”⑥(①②③④⑤⑥《儒行·林雨化》,《福建通志》卷40。林則徐:《浙江道御史松軒陳先生墓志銘》,《雲左山房文鈔》卷2。林賓日:《真率會社規二十事》。林則徐:《先考行狀》。福州北庫巷之“補梅書屋”,相傳為林則徐教書處之一。屋內牆間一聯,出句“屋小朋儕客膝久”,對句“家貧著作等身多”。林則徐《林希五文集後序》中提到為崇邑庠魏某乞文,疑曾假館崇安,置此待考。林則徐:《林希五文集後序》,見林雨化《林希五文集》卷首。),保持著梗直敢言的銳氣。則徐少年時,屢次聽父親談起這位鄉先輩的事跡,深為感動。這時,他親聆林雨化的教誨,又仔細閱讀了《林希五文集》,激動地寫下一篇感情充沛的文章,把林雨化的倔強性格,比做司馬遷和黃道周,把他的文風,比於貶謫柳州後“言必己出”的柳宗元,對官場中的惡勢力,表示了憎惡的情緒: “先生梗直獨操,……身處冷官,觸怒權貴,至於文致周內,下獄投荒,垂白在堂,孤身萬里,士君子固有遇人不淑,守正被害如先生者乎?此固見者之所怒目,而聞者之所扼腕也!……讀聖賢書,所學何事?古今人不平則鳴,大率類此”①。這一年秋天,林則徐應廈門海防同知房永清之聘,擔任書記(文書)②。他來到閩南的重要門戶——廈門,在這裡,他開始經歷了和他的先輩們全然不同的境遇。廈門是在明代隨著月港的興起而逐漸發達的對外貿易港口,明末是民族英雄鄭成功收復台灣、趕走荷蘭殖民者的前進基地。清初海禁解除後,這裡又曾是國內航運和對外貿易的重要港口,台運的中心。商船北至寧波、上海、天津、錦州,南至粵東,對渡台灣,一歲往來數次。外至呂宋、蘇祿、實力、噶喇巴,冬去夏回,一年一次。英國在一六四○年發生資產階級革命前後,開始和中國接觸,商船就曾停泊在這裡,進行貿易。一七五七年,清朝執行限制貿易政策,對外貿易僅限廣州一口,並規定由“洋商”③獨占進出口貿易的特權,並監督、約束外商及其船舶水手的活動。但廈門與東南亞之間的貿易實際上並未斷絕,至乾嘉之際,這裡還是“洋(①②③“洋商”是鴉片戰爭前清政府承認的對外貿易組織“外洋行”(初稱“洋貨行”)商人的簡稱。英文稱之為“hong merchants”(“行商”)。“外洋行”自1686年算起,到1856年行址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中被焚毀,存續達一個半世紀以上。在實行廣州一口對外貿易的特定歷史時期(1757—1842年)里,洋商既包攬進出口貿易,又充當粵海關、地方官府與外商的中介,起著半官半商的作用。林聰彝:《文忠公年譜草稿》,嘉慶十一年條。林則徐:《林希五文集後序》。)船叢集,商賈殷闐,仙山樓閣,甲於南天”①。周凱《廈門志》記載一七九六年的廈門,擁有洋行八家,大小商行三十餘家,洋船、商船千餘號。十八世紀末,英國進行資本主義工業革命,經濟和科學技術迅速躍居世界前列。資本主義生產的擴大,促使英國資產階級走遍全球,尋找和開拓商品市場和殖民地,地大物博、人口眾多,但經濟技術落後的中國,便成了他們覬覦的對象。早在一六九九年,英國東印度公司就在廣州建立商館,一七一五年,又派駐大班,與中國進行以貨易貨的交易。東印度公司掌握對華貿易專利權,壟斷最有利可圖的茶葉貿易。雖然用於易貨的英國毛織品年年虧本,還要運來大量白銀(西班牙、墨西哥銀元)交付,但茶葉貿易的利潤抵補虧損後還有很高的盈餘,這就使英國不願放棄對中國的貿易十七世紀後半期,東印度公司推出新的出口貨物——印度棉花,又特??公司廣州貿易的差額,但因英國於一七八四年減低茶葉進口稅,刺激了中英茶葉貿易的增長,貿易逆差仍然未能改善。英國商人為要求增闢通商口岸、減低稅額、取消行商監督等,和粵海關以至清政府發生過許多爭執,也均以清朝的拒絕而告終。這種狀況,當然是英國資產階級所不能忍受的。經過相當一段時期的摸索,他們終於找到平衡貿易收支的特殊商品——鴉片。鴉片,又名阿芙蓉,由罌粟的汁液提煉製成,本是治療(①梁章鉅:《退庵隨筆》,《自訂年譜》。)咳嗽、痢疾的特效藥。明代以藥材納稅進口,一般僅作藥用,並不吸食。傳說早期吸食鴉片之法,系用煙管拌和菸草抽吸。明代末年,荷蘭殖民者把這方法從爪哇傳入台灣,又從台灣傳入漳州、泉州、廈門①(①余文儀:《台灣府志》卷19,外島。明末清初人曾羽王的日記亦記:“余幼時聞有鴉片煙之名,然未見有吸之者,只福建人吸之”。)。清初,逐漸發展到單獨吸食鴉片,一七二九年,雍正帝胤禎(一六七八——一七三五年)以吸食鴉片,敗壞風俗,下令禁止。不過其時沾染這種惡習的還不多,一七六七年以前,鴉片公開進口,以藥材納稅,每年也不過二百箱。這些鴉片,是葡萄牙人從土耳其販運來的。一七五七年,英國在東印度公司名義下占領印度鴉片產地孟加拉。一七七三年,東印度公司取得鴉片專賣權,開始向中國輸入鴉片;一七九七年又取得製造鴉片特權,成為印度鴉片生產的壟斷組織,從此“迅速地把在印度種植鴉片以及向中國私賣鴉片變成自己財政系統的不可分割的部分”。鴉片帶給英印政府大量的收入,東印度公司則通過在廣州出賣倫敦、孟買、加爾各答的匯票吸收鴉片走私的現金,解決了長期無法解決的貿易收支平衡問題。這樣,鴉片貿易便在廣東沿海興旺起來,販、售、吸者日眾,逐漸引起清政府的重視。一七八○年,清政府禁止藥用以外的鴉片及菸具的輸入和叛賣。一七九六年,下令裁去海關鴉片稅額,禁止鴉片進口。一八○○年,再次重申禁令,並嚴禁國內種植罌粟。馬克思指出:“如果在十八世紀時期,東印度公司與天朝之間的鬥爭,同外國商人與中國海關之間的一般爭執具有相同的性質,那末從十九世紀初葉起,這個鬥爭就具有了完全不同的特徵”①。也就是說,清政府採取抵制鴉片輸入的禁菸政策,是自衛的正義行動,具有反抗外國侵略的特徵。但是,由於英國鴉片販子用重賄收買中國官吏,他們互相利用,暗中合作,禁菸令不過是一張廢紙。鴉片貿易從公開變為走私,販毒中心由廣州轉移到澳門和黃埔,變得更加巧妙了。林則徐到達廈門的這一年,英國輸華的走私鴉片達四千三百○六箱②。鴉片走私的毒流,已經暗暗地從廣東擴大到福建沿海。在廈門,本年英國輸入的鴉片,值白銀數百萬兩,不少文武員弁、士子兵丁“已皆有嗜鴉片之癖”③,開始成為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廈門海防同知是“管理海口商販、洋船出入收稅,台運米糧,監放兵餉,聽斷地方詞訟”④的官吏。林則徐擔任海防同知書記,不可避免地會接觸到鴉片流毒問題。後來他到廣州查禁鴉片,曾經理直氣壯地警告外國鴉片販子們說:“本大臣家居閩海,於外夷一切伎倆,早皆深悉其詳”⑤(①②③④⑤《諭各國商人呈繳煙土稿》,《林則徐集·公牘》,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58頁。周凱:《廈門志》卷10,職官表。雷瑨:《蓉城閒話》,第23則。姚徽元:《鴉片戰爭史實考》,新知識出版社1955年12月第1版,第17頁。馬克思:《鴉片貿易史》,《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第587頁。)。這話當然帶有誇張的成份,但他早年注意到了外國鴉片販子卑鄙行賄走私的種種伎倆,應當是可信的。 林則徐在廈門時,因為文牘辦的不錯,受到汀漳龍道百齡(字菊溪,一七四八——一八一六年)的激賞,“目為大器,廣為延譽”。一八○七年一月,張師誠(字心友,號蘭渚,晚號一西居士,一七六二——一八三○年)就任福建巡撫,不久便屆臨除夕。傳說,張師誠從各地屬僚遞來的新年賀稟中,發現一封寫得十分出色,愛得不忍釋手,便即刻派人尋查作者,傳召上省來見。此人正是青年林則徐。林則徐於二月六日除夕黃昏匆匆趕到巡撫衙門,張師誠連夜留辦折稿,親試才學和修養,深感滿意。元旦招見,延入幕府①。張師誠的識拔,是林則徐接觸社會上層人物,改變人生道路的一次重要契機。林則徐為自己“蓬衡蕞品,脆陋資,遠公卿乾謁之嫌,少鄉曲聞之譽”,而得張師誠“下車伊始,側席為招”,深懷知遇之恩。他後來在《張蘭渚中函六十壽序》中,深情地感激張師誠“愛才如性命,染人如丹青,扶寒畯如濟舟航,引後進如培子弟”的恩德,認定這是“難窮思議”的“香火深緣”②(①②《張蘭渚中丞六十壽序》,《雲左山房文鈔》卷3。林氏家族傳說,詳見林崇墉撰述《林則徐傳》第三章,台北中華大典編印會1968年3月再版,第23—30頁。閩士筆記亦記此事,情節大同小異,惟林則徐入幕前身居何處,說法不一。方策六《五朝闕史》云:“時佐房師將樂縣蔣令幕”(《閩中會館志》,《福州會館》11)。劉孟純《林文忠公逸事》(抄本)記黃宗瓊言“在福清”,沈璿慶(文忠外孫)言“就長樂縣書啟”。沈瑜慶濤園集》則泛指“就旁邑記室”。按:林則徐到廈門後,是否又就某邑記室,無史料可證,姑附註於此,供進一步研究。)。張師誠是乾隆朝樞直舊臣,熟悉封建專制主義的典章制度。嘉慶帝顒琰(一七六○——一八二○年)登極後,他出京外仕,在山西、河南、江蘇、江西等地任過知府、道台、按察使、布政使、巡撫兼提督等官職。一七九六至一八○五年,北方川、楚、陝、甘、豫五省爆發白蓮教農民大起義,他曾參預鎮壓,具有豐富的統治經驗,深得嘉慶帝的倚重。他來到福建,正是縱橫東南海上的蔡牽、朱濆聲勢大振的時候。蔡牽是同安縣彈棉花的手工業工人,一八○二年夏率數百人突至廈門港的大、小擔,斬殺官弁,奪取炮位,宣布起義①(①《建蓋大小擔山寨城記略》碑刻,原碑在今廈門大學成智樓前。),沿海漁民、船戶和破產農民紛起回響。一八○五年蔡牽船幫“大出海”,攻下台灣府城(今台南),建號鎮海王。福建吏治敗壞、軍備廢弛,閩浙總督玉德和繼任的阿林保,與浙江水師提督李長庚(字西岩,一七五一——一八○七年)又猜忌不和,蔡牽勢力乘隙迅速壯大。一八○六年春,漳州船主朱濆於海上起事,聯合蔡牽對抗清軍,浙江、廣東的海上反清武裝也積極配合。蔡牽、朱濆指揮的戰船經常分幫出沒於閩東的水澳、延亭,閩南的崇武、懸鐘以及廈門等地海面,屢次打破清朝水師的追剿。張師誠一到任,就會同閩浙總督阿林保,嚴厲督促水師追剿,嚴禁沿海人民接濟海上義軍,取締“添弟會”(天地會)、“三點會”、“刀槍會”等民間反清組織。同時,大肆鼓吹“官愛民如子弟,民視官如父母”,大力整肅吏治,“先理淹禁濫押之囚,兼除弄法害民之蠹;盜匪惡棍,當思勾捕之條,毋許快役縱漏;農田水利,當思清理之法,不使豪強兼併;重師儒以勸學,勤撫字於催科”。禁止地方官“簠簋不飭,顛倒是非”,練總保甲“橫行鄉曲,魚肉貧民”,土豪惡棍“糾眾開設花會”和地方械鬥之習,以幹練的手法,“激濁揚清”①。林則徐在他的幕下,受到弟子的禮待,加意栽培,“臥閣挑燈,擔毫削牘,鄭亞改義山之序,昌黎定皇甫之詞,經匠石之磨礱,斧如修月,奉篇之衣缽,斤亦成風”②。經過處理撫署奏稿文牘的歷練,增長了從政的本領,“盡識先朝掌故及兵刑諸大政,益以經世自勵”③。張師誠“平昔雙修儒佛”④,林則徐虔誠地為他抄寫《金剛經》、《彌陀經》、《心經》、《大悲咒》、《往生咒》等,把手書佛經當作“行輿日課”⑤(①②③④⑤林則徐手書的佛教經典,後來他的後裔林翔(璧予)曾予以影印刊行。1933年6月林灝深跋云:“右先文忠公書金剛、彌陀、心經三經,大悲、往生二咒,庋藏百年,略有殘缺,末葉字多模糊,僅辨有嘉慶丁卯(1807年)四字。公時年甫逾冠,客張蘭渚中丞幕府”。林則徐:《挽張師誠侍郎》,薩嘉榘《林則徐聯句類集》。金安清:《林文忠公傳》。林則徐:《張蘭渚中丞六十壽序》,《雲左山房文鈔》卷3。張師誠:《一西自記年譜》,嘉慶十一年條。)。林則徐入張師誠幕府後,家庭窘境有所紓解。他把年得修金二百兩零,一舉還清祖父向劉則方借認之債,又從謝家湊去十千文,買斷父親典來的左營司小屋。他父親賓日先生又因張師誠的推薦,帶著弟弟霈霖赴將樂主正學書院講席,年得修金二百兩①。張師誠愛惜林則徐的才學,鼓勵他求取功名。一八○八年十一月,林則徐第二次上京參加會試。一八○九年一月抵京。四月會試,他的闈卷雖經房師陳希祖(字敦一,一字玉方,一七六五——一八二○年)呈薦,但沒有被取中。他隨於五月二十六日出都,七月回到福州,再次進入張師誠幕府。一八○九年八月,阿林保離閩上京,張師誠署理閩浙總督。張師誠受印後,把主要精力放在剿辦蔡牽海上武裝上。他申嚴軍律,限期剿捕,又派蔡軍投誠者出洋誘擒。蔡牽船隊艱苦地轉戰浙、閩、粵海上。雖然一八○八年初擊斃李長庚於廣東南澳黑水深洋,給清軍以沉重的打擊。但由於清朝厲行海禁,接濟日益困難,加上隊伍不純,號令不一,沒有明確的鬥爭目標,軍中不時發生叛變投故事件。一八○九年三月,朱濆在廣東長山尾洋面戰鬥中陣亡,八月,張師誠又督師擊敗了配合作戰的廣東海上反清武裝張保仔部,蔡牽勢蹶,從閩浙交界海面轉棹退往廣東南澳。張師誠飛調閩、浙兩省水師聯艔南下,跟蹤追剿,並親自移駐廈門,指揮調度。九月,蔡牽在廣東黑水洋上遭閩浙水師合擊,力戰彈絕,舉炮自裂沉于海。年底,朱渥在福州,張保仔在廣東,分別向清朝投降,東南沿海的海上反清勢力遂告完全失敗。(①林賓日:《析產鬮書》。按:林賓日在鬮書中云:“越兩年,張中丞薦余將樂義學”,林則徐入張幕後兩年,為嘉慶己巳(一八○九年),林聰彝《文忠公年譜草稿》亦記於是年十一月。但林賓陽手繪《飼鶴圖》卻自署“嘉慶戊辰(一八○八年)長夏,暘谷自繪於將樂正學書院”,則赴將樂主正學書院講席應為嘉慶丁卯一八○七年)十一月。)在鎮壓蔡牽起義的關鍵時刻,林則徐跟隨張師誠移駐廈門①。當時同在張師誠幕府的梁章鉅說:“張中丞籌海文移,皆出君(則徐)手”②。林則徐也毫不掩飾地說:“回首閩南躡屩時,行藏曾費幾籌??蔡牽起義的活動。張師誠說:“是役也,僚屬睹余督剿之勞,金謂非余先得賊蹤,飛檄催戰,未必能如斯神速”④,由此可見,林則徐起草文移,起了不小的作用。張師誠讚賞林則徐辦事幹練明快,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便慫恿、鼓勵他第三次參加會試。一八一○年十一月,張師誠赴京覲見,特地為他備好盤纏,帶他一同北上⑤。一八一一年春,林則徐參加會試,榜列第七十四名,複試一等,殿試二甲第四名,朝考第五名,賜進士出身。座師是文華殿大學士董誥(字雅倫,一七四○——一八一八年)、戶部尚書曹振鏞(字儷笙,一七五五——一八三五年)、閣學文斡(字遠舉)、兵部右侍郎胡長齡(字西庚),本房師是翰林院編修沈維鐈(字鼎甫,號小湖,一七七九——一八四九年),朝考讀卷老師宋鎔(悅研)。(①②③④⑤林聰彝:《文忠公年譜草稿》,嘉慶十五年條。張師誠:《一西自記年譜》,嘉慶十四年條。《壬子四月起疾入都引見得旨仍發浙省補用紀恩述懷》第2首,見林則徐手定本《己卯以後詩稿》,林家溱舊藏,現藏福州市林則徐紀念館。梁章鉅:《送少穆攜眷入都》自注,見《退庵詩存》。林聰彝:《文忠公年譜草稿》,嘉慶十四年條。)四發榜後,林則徐入翰林院庶常館,即被“派習國書”,學習滿文。在致張師誠的一封信中,他談到當時的心情: “日昨奉到賜翰,以則徐春闈幸捷,獎許殷諄。……則徐雖遠隔絳帷,然無日不以老夫子之所厚期者三復銘心,以求無負。……辰下濫廁清華,弱烏高巢,恐非終據。本擬即行鏇里,趨待門牆,偏經派習國書,辭不獲已。茲事已起爐灶,工既什佰,費更浩繁,習此者無不畏難,而則徐尤多棘手。日內即在都門就傅,觕盡數月工夫,秋後請假回南,只得於同鄉前輩中藉資講習。以鈍根人學新樣枝,其勢定難見功,將來散館一關,深堪惴惴!……則徐滯跡都中,誠有不能奮飛之憾”①。當年秋後,林則徐請假回鄉歸省。十月二十五日重陽節後,他告別師友南還②。林則徐回到家鄉福州,與家人團聚。妻子鄭淑卿知書達禮,淵雅多能,不僅酷愛碑帖,工於摹寫,還擅於作詩,稍識醫理。夫妻之間切磋詩文,觀摩書藝,給休假生活增添了許多樂趣。家居期間,他除練習清文外,還和師友交遊談藝。(①②李彥章:《都門舊草》卷上,有《重九前一日,諸同人集芷汀太史寓齋,時培根明府、少穆庶常、石農孝均欲南還,酒闌話別,賦成二詩》,可知林則徐離京在重九之後。林則徐:《館選致張蘭渚中丞白東啟》,嘉慶十六年於北京。)這段時間有關林則徐活動的資料保存下來的很少。現在可以查到的,如他曾與在京的同鄉同年李彥章(字蘭卿,一七九四——一八三六年)通信,並作詩索和;如一八一二年九月二十一日,福州士林公祭李綱墓,由游光繹(宇彤卣,又字磳田,一七六四——一八三三年)主祭,林則徐“與醵錢而未往”①。如是年秋後,梁章鉅從南浦回家,在夾道坊南開紫藤吟館,“集裡中諸名流觴詠其中”②,林則徐是座上客之一。他後來回憶說:“夾道坊南君徒居,寒藤夭矯學草書”,“飛觴我亦坐花醉,但少奇句酬溪藤”③。但林則徐的詩作和其他文字記錄,現在已無法見到了。一八一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林則徐結束家居生活,偕妻子鄭淑卿自洪山橋登舟北上,師友們“皆以詩寵行”。游光繹送行詩云:“昔賢俱自重,名士豈空豪,我老無遐想,臨岐首重搔”④。梁章鉅賦詩四首,有云:“當代清華選,通才易冠場。……揮鞭增意氣,為爾一軒昂”⑤。楊慶琛亦有詩作,云:“宵肝佇英豪,星霜敢憚勞皋夔期位業,枚馬繼風騷”⑥(①②③④⑤⑥楊慶琛:《送林少穆庶常(則徐)入都》,《絳雪山房詩鈔》卷4。梁章鉅:《送林少穆庶常(則徐)攜眷入都》。游光繹:《送林少穆庶常入都》,民國《霞浦縣誌》卷25,藝文了。林則徐:《題梁芷林方伯藤花書屋圖》,《雲左山房詩鈔》卷3。梁章鉅:《退庵自訂年譜》,壬申年條。陳庚煥:《祭李忠定公墓文》,《惕園初橐》卷16。)。這些詩,反映福州士林對這位新科進士前途的厚望。北行途中,林則徐夫婦於一八一三年一月五日到杭州,並與恩師張師誠之子張應昌(字仲甫,一七九○——一八七四年)等暢遊了西湖。道出吳越間,林則徐夫婦所乘船上,舟嫗有女及笄,患有重疾。鄭淑卿細心診察,藥而愈之。母女感激萬分,持唐代褚遂良法書《聖教序》、《慈恩塔》精拓本一冊奉贈。後來,林則徐的同年程恩澤(字春海,一七八五——一八三七年)特地題七古一章,記述這段故事: 仙官醉倚螭頭舫,萬疊柔綿劃雙槳;夫人罷繡理琴書,綺幔珠櫳晴爽。神仙夫婦總能文,況復能書白練裙;粉格金欄親界畫,鵠頭龍爪細區分。柳家新樣歐家法,更有河南婉而愜;尊前蘭語共評論,屏後吳儂聽稠疊。吳儂生小采香涇,吹徹樵風朝暮清;自詡趙娟操楫去,不隨鄂皙檢犀行。關心卻到林君復,並載梅妻清似玉;早知聽講近紗帷,悔不篝燈十年讀。儂家愁病鎮相仍,赤箭黃環兩不勝;顏法醫前低訴語,肩著母畔瘦凌兢。側聞妙術夫人解,能察奇骸頴沖海;春風吹起病桃花,兩頰芙蓉發彩。摩敲心愇駕娘歡,都道天人白鶴丹,無力明珠酬叩叩,有心好月指團團。高柔愛翫無餘癖,羅紡踟躕未遑惜;儂有慈恩中令書,人稱席上韓宣璧。三熏三……夫人,持謝慈恩一片真;七級浮屠甘頂禮,八分古楷絕風神。……金不是同州版,錐印鋒圓佛甲軟;來從書畫米家舡,送入和鳴趙家館。誰憐碧玉自妍姝,銅斗敲殘唱晚漁;不及數行縈釺字,清芬常伴女相如。君真吾黨題名手(唐人雁塔題名,必擇同榜中最善書者),合句雙扉施堊帚;塔邊鴻雁總雙棲,……鴛鴦重回首。鴛鴦飛去護春寒,不管沙頭一鷺單;記取文窗臨寫處,墨池先有媚虬蟠。 少穆太史同年偕配嫂夫人自閩買舟北上,道出吳越間,舟嫗攜及笄女,女因多病,夫人藥而愈之,因持此帖奉贈見意。澤心欽賢夫婦之淵雅多能,與此帖之得所歸也,遂賦詩識其本末。嘉慶己卯(一八一九年)冬月①(①程恩澤:《題褚河南聖教序慈恩塔拓本》,林氏家藏原件。)。林則徐夫婦來到南京,已近歲暮。林則徐到鐘山書院拜見桐城派古文家姚鼐(字姬傳,號惜抱,一七三一——一八一五年)前輩後,以感激的心情拜謁當年從公牘中識拔自己、現任兩江總督的百齡。百齡意致甚厚,招林則徐入署度歲。林則徐只好讓妻子先行前往清江浦親戚鄭文軒署中等候,獨自進入督署,下榻於署中花園,直至二月五日(新年正月初五)。在江督署內,他為百齡的《平海集》題詩,並代撰折稿、書扇。林則徐與陳鑾(字南雅,一字玉生,號芝楣,一七八六——一八三九年)結識,便在此地此時。梁章鉅記述說: “吳中相傳,林少穆、陳芝楣二公,同在金陵百文敏公節幕度歲,署中賓朋頗盛,元旦清晨,齊至林少穆房中賀歲,見壁間貼‘元旦開筆,領袖蓬山’一紅箋。次至陳芝楣房中,見所貼紅箋正同此八字,不謀而合,二公亦相視而笑。是年少穆即登館選:逾數科,芝楣亦以鼎甲入翰林,遂為一時佳話”①。離開南京後,林則徐又在揚州停留了十一天。至寶應縣,他登舟拜見過路的漕運總督阮元(字伯元,號芸台,一七六四——一八四九年),交陳壽祺托寄二書。然後到淮安,換輿赴清江浦署中,和鄭夫人會合。在清江盤桓二十餘日,改搭糧船北上。六月二日在天津南倉舍舟就陸,四日抵達北京,寄寓莆陽會館,入庶常館供職,開始他的小京官生涯。(①梁章鉅:《浪跡續談》,“元旦開筆”條。記“是年少穆即登館選”,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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