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你個大頭會

開你個大頭會

《開你個大頭會》是余光中的作品。余光中是個複雜而多變的詩人,著有集《舟子的悲歌》、《藍色的羽毛》、《鐘乳石》,《萬聖節》、《白玉苦瓜》等十餘種。

作者簡介

余光中,祖籍福建永春,1928年10月21日生於江蘇南京,1947年入金陵大學外語系(後轉入廈門大學),1948年隨父母遷香港,次年赴台,就讀於台灣大學外文系。1952年畢業。
1953年,與覃子豪鐘鼎文等共創“藍星”詩社。後赴美進修,獲愛荷華大學藝術碩士學位。返台後任師大、政大、台大及香港中文大學教授,現任台灣中山大學文學院院長。

簡介

余光中是個複雜而多變的詩人,他寫作風格變化的軌跡基本上可以說是中國整個詩壇三十多年來的一個走向,即先西化後回歸。在台灣早期的詩歌論戰和70 年代中期的鄉土文學論戰中,余光中的詩論和作品都相當強烈地顯示了主張西化、無視讀者和脫離現實的傾向。如他自己所述,“少年時代,筆尖所染,不是希頓克靈的餘波,便是泰晤士的河水。所釀業無非一八四二年的葡萄酒。”

文學作品

80年代後,他開始認識到自己民族居住的地方對創作的重要性,把詩筆“伸回那塊大陸”,寫了許多動情的鄉愁詩,對鄉土文學的態度也由反對變為親切,顯示了由西方回歸東方的明顯軌跡,因而被台灣詩壇稱為“回頭浪子”。從詩歌藝術上看,余光中是個“藝術上的多妻主義詩人”。他的作品風格極不統一,一般來說,他的詩風是因題材而異的。表達意志和理想的詩,一般都顯得壯闊鏗鏘,而描寫鄉愁和愛情的作品,一般都顯得細膩而柔綿。著有集《舟子的悲歌》、《藍色的羽毛》、《鐘乳石》,《萬聖節》、《白玉苦瓜》等十餘種。

原文

世界上最無趣的莫過於開會了。大好的日子,一大堆人被迫放下手頭的急事、要事、趣事,濟濟一堂,只為聽三五個人逞其舌鋒,爭辨一件議而不決、關而不行、行而不通的事情,真是集體浪費時間的最佳方式。僅僅消磨時間倒也罷了,更可惜的是平白掃興,糟蹋了美好的心情。會場雖非戰場,卻有肅靜之氣,進得會場來,無論是上智或下愚,君子或是小人,都會一改常態,人人臉上戴著面具,肚裡懷著鬼胎,對著冗贅的草案、苛細的條文,莫不咬文嚼字,反覆推敲,務求措詞嚴密而周詳,滴水不漏,一勞永逸,把一切可鑽之隙、可趁之機統統堵絕。
開會的心情所以好不了,正因為會場的氣氛只能夠印證性惡的哲學。濟濟多士埋首研討三小時,只為了防範冥冥中一個假想敵,免得他日後利用漏洞,占了大家的,包括你的,便宜。開會,正是民主時代的必要之惡。名義上它標榜尊重他人,其實是在懷疑他人,並且強調服從多數,其實往往受少數左右,至少是攪局。
除非是終於付諸表決,否則爭議之聲總不絕於耳。你要閉目養神,或游心物外,或思索比較有趣的問題,並不可能。因為萬籟之中人聲最令人分心,如果那人聲竟是在辯論,甚或指責,那就更令人不安了。
意志薄弱的你,聽誰的說詞都覺得不無道理,尤其是正在侃侃的這位總似乎勝過了上面的一位。於是像一隻小甲蟲落入了雄辯的蛛網,你放棄了掙扎,一路聽了下去。若是舌鋒相當,效果火爆而高潮迭起,效果必然提神。可惜討論往往陷於膠著,或失之瑣碎,為了“三分之二以上”或“講師以上”要不要加一個“含”字,或是垃圾的問題要不要另組一個委員會來討論,而新的委員該如何產生才具有“充分的代表性”等等,節外生枝,又可以爭議半小時。
如此反覆斟酌,分發(hairsplitting)細究,一個草案終於通過,簡直等於在集體修改作文。可惜成就的只是一篇面無表情更無文采的平庸之作,覺無漏洞,也覺無看頭。所以沒有人會欣然去看第二遍。也所以這樣的會開完之後,你若是幽默家,必然笑不出來,若是英雄,必然氣短,若是詩人,必然興盡。
開會的前幾天,一片陰影就已壓上我的心頭,成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煩。開會的當天,我赴會的步伐總帶一點從容就義。總之,前後那幾天我絕對激不起詩的靈感。其實我的詩興頗旺,並不是那樣經不起詩的靈感。我曾經在監考的講台上得句,也曾在越洋的七四七經濟客艙里成詩,周圍的人群擠得更緊密,靠得也更逼近。不過在陌生的人群里“心遠地自偏”,盡多美感的距離,而排排坐在會議席上,磨肩接肘,咳唾相聞,儘是多年的同事、同仁,論關係則錯綜複雜,論語音則閉目可辨,一舉一動都令人分心,怎么容得你悠然覓句?葉慈說得好:“與他人爭辯,乃有修辭;與自我爭辯,乃有詩。”修辭是客套的對話,而詩,是靈魂的獨白。會場上流行的既然是修辭,當然就容不得詩。
而我,出於潛意識的抗拒,常會忘記開會的日期,惹來電話鈴一迭連聲催逼,有時去了,卻忘記帶厚重幾近電話簿的會議案資料。但是開會的煩惱還不止這些。
其一是抽菸了。不是我自己抽,而是鄰座的同事在抽,我只是就近受其薰陶,所以準確一點,該說聞煙,甚至嗆煙。一個人對於鄰居,往往既感覺親切又苦於糾纏,十分矛盾。同事也是一種鄰居,也由不得你挑選,偏偏開會時就貼在你隔壁,卻無避可隔,而有煙共吞。你一面嗆咳,一面痛感“遠親不如近鄰”之謬,應該倒過來說“近鄰不如遠親”。萬一幾個近鄰同時吸起煙來,你就深陷硝煙火網,嗆咳成一個傷兵了。好在近幾年來,社會雖然日益沉淪,交通、治安每況愈下,公共場所禁菸卻大有進步,總算除了一害。
另一件事是喝茶。當然是各喝各的,不受鄰居波及。不過會場奉茶,照例不是上品,同時在冷氣房中迅速趨溫吞,更談不上什麼品茗,只成灌茶而已。經不起工友一遍遍來壺添,就更淪為牛飲了。
其實場內的枯坐久撐,也不是全然不可排遣的。萬物靜觀,皆成妙趣,觀人若能入妙,更饒奇趣。我終於發現,那位主席對自己的袖子有一種,應該是不自覺的,緊張心結,總覺得那袖口妨礙了他,所以每隔十分鐘左右,會忍不住突兀地把雙臂朝前猛一伸直,使手腕暫解長袖之束。那動作突發空收,敢說同事們都視而不見。我把這獨得之秘傳授給一位近鄰,倆人便興奮地等待,看究竟幾分鐘之後主席再發作一次。那近鄰觀出了癮來,精神陡增,以後竟然迫不及待,只待下一次開會快來。
不久我又發現坐在主席左邊的第三位主管也有個怪招。他一定是對自己的領子有什麼不滿,想必是妨礙了他的自由,所以每隔一陣子,最短時似乎不到十分鐘,總情不自禁要突出抽頸筋、迅速下巴,來一個“推畸”(twitch)或“推死它”(twist),把衣領調整一下。這獨家奇觀我就捨不得再與人分享了,也因為那近鄰對主席的“推手式”已經興奮慕名,只怕加上這“推畸”之扭他負擔不了,萬一神經質地爆笑起來,就不堪構想了。
當然,遣煩解悶的秘方,不止這兩樣。例如耳朵跟鼻子人人都有,天天可見,習以為常竟然視而不見了。但在眾人微坐開會之際,你若留神一張臉接一張臉巡視過去,就會見其千奇百怪,愈畢愈可觀,正如對著同一個字凝神注視,竟會有不識韻幻覺一樣。
會議開到末項的“臨時會議”了。這時最為危險,只怕有妄人意猶未盡,會無中生有,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出什麼新案來。
幸好沒有。於是會議到了最好的部分:散會。於是又可以偏安半個月了,直到下一次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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