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姚姬傳南歸序

送姚姬傳南歸序

劉大櫆(1698—1779),字才甫,一字耕南,號海峰,安徽桐城人。諸生,雍正年間(1723—1735)時兩舉副貢生,乾隆年間(1736—1796)應博學鴻辭,皆未成;晚年為安徽黟縣教諭數年,後歸故里,一生很不得志。劉大櫆為文以才氣著稱,早年以布衣游京師,方苞讀了他的文章,極為嘆服,說:“如苞何足算耶!邑子劉生,乃國士爾。”姚鼐曾從其學古文,為桐城派創始人之一。其文論主張“義理、書卷、經濟考,行文之實,若行文自另是一事”,強調神氣、音節、字句的統一,重視散文的藝術表現,這對方苞的文論是一個發展。劉氏散文長於氣勢,富有文采,內容多懷才不遇的牢騷,於時弊亦間有指摘。亦工詩,其詩作也常為時人所稱道。著有《劉海峰詩文集》,《論文偶記》等。《清史稿》有傳。

作品概況

作品名稱:送姚姬傳南歸序

創作年代:清代

作者:劉大櫆

作品體裁:散文

作品原文

送姚姬傳南歸序(1)

古之賢人,其所以得之於天者獨全,故生而向學,不待壯而其道已成。既老而後從事,則雖其極日夜之勤劬(2),亦將徒勞而鮮獲。姚君姬傳,甫弱冠而學已無所不窺(3),余甚畏之(4)。姬傳,余友季和之子,其世父則南青也(5)。億少時與南青游,南青年才二十,姬傳之尊府方垂髫未娶(6)。太夫人仁恭有禮(7),余至其家,則太夫人必命酒,飲至夜分乃罷(8)。其後余漂流在外,倏忽三十年(9),歸與姬傳相見,則姬傳之齒已過其尊府與余游之歲矣。明年,余以經學應舉(10),復至京師。無何,則聞姬傳已舉於鄉而來(11),猶未娶也。讀其所為詩賦古文,殆欲壓余輩而上之,姬傳之顯名當世,固可前知。獨余之窮如曩時(12),而學殖將落(13),對姬傳不能不慨然而嘆也。

昔王文成公童子時(14),其父攜至京師,諸貴人見之,謂宜以第一流自待。文成問何為第一流,諸貴人皆曰:“射策甲科(15),為顯官。”文成莞爾而笑(16),“恐第一流當為聖賢。”諸貴人乃皆大慚。今天既賦姬傳以不世之才(17),而姬傳又深有志於古人之不朽(18),其射策甲科為顯官,不足為姬傳道;即其區區以文章名於後世,亦非余之所望於姬傳。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19),以堯舜為不足為,謂之悖天(20),有能為堯舜之資而自謂不能,謂之漫天(21)。若夫擁旄仗鉞(22),立功青海萬里之外(23),此英雄豪傑之所為,而余以為抑其次也(24)。

姬傳試於禮部(25),不售而歸(26),遂書之以為姬傳贈。

作品注釋

(1)姚姬傳:姚鼐,字姬傳。

(2)極:窮盡。勤劬(qú渠),勤勞,勞苦。

(3)甫弱冠:剛剛二十來歲。甫:方始,剛剛。弱冠:《禮記·曲禮上》:“二十曰弱冠。”

(4)畏:敬畏,敬服。

(5)世父:伯父。南青:姚范,字南青,學者稱姜塢先生,乾隆年間(1736—1796)進士,授編修,著有《援鶉堂筆記》等。姚鼐早年受教於姚范。

(6)尊府:父親。垂髫(tiáo條):古時稱兒童下垂的頭髮為垂髫,後引伸為童年。

(7)太夫人:指姚鼐的祖母。

(8)夜分:夜半。

(9)倏(shū書)忽:迅速,很快。

(10)以經學應舉:劉大櫆曾被舉薦參加博學鴻辭科考試。

(11)無何:不久。舉於鄉:鄉試中舉。鄉試亦稱省試,是在省城舉行的科舉考試,諸生(秀才)俱可赴考,考中者為舉人。

(12)曩(nǎng):過去,先前。

(13)學殖:指學問的積累增長。殖:加多,增長。

(14)王文成:王守仁,明朝著名哲學家,教育家,浙江餘姚人,曾在故鄉陽明洞中築室,世稱陽明先生,死後諡文成。

(15)射策甲科:考中進士。射策:原為漢代考試方法之一,辦法是把問題寫在“策”(竹簡)上,按難易分甲乙兩科,被考試者取策,回答策上所寫問題,射策甲科,中者為“郎”(官稱)。明清通稱進士為甲科,舉人為乙科。

(16)莞(wǎn晚)爾:微笑的樣子。

(17)不世之才:不是每世都有的人材,稀有的人才。

(18)不朽:古人謂立德、立功、立言為“三不朽”。

(19)人皆可以為堯舜:語出《孟子·告子下》。

(20)悖天:違背天理。

(21)漫天:不尊重天理。

(22)擁旄(máo毛)仗鉞(yuè月),舉著旗子,拿著武器。

(23)立功青海:泛指到邊疆殺敵立功。

(24)抑:還是。

(25)試於禮部:指會試。清代科舉考試在京城舉行的會試由禮部主持。

(26)不售:不成功,未考中。

參考譯文

古代的聖賢之人,他們也許是能夠得到上天照顧的原因吧,所以(他們)一生下來就愛學習,不到成年就學有所成了。如果等到老了再去學習,那么,即使他夜以繼日地用盡所有的精力去勤奮學習,也將是徒勞而無所獲的。
姚鼐字姬傳,剛到二十來歲就已經無所不學了,我非常敬服他。姚鼐是我朋友季和的兒子,他的伯父就是(著名的)南青先生,回憶(我)年輕時與南青交往,(那時)南青才二十歲,姚鼐的父親還沒有長大成人,還未娶妻,姚鼐的祖母仁義恭敬很有禮節。我(每次)到姚家去,他的祖母都一定要擺酒設宴,一直飲到半夜才散席。此後,我一直在外漂泊,轉眼間三十年(過去了),(再)回鄉見到姚鼐時,這時姚鼐的年齡已經超過他父親與我交往時的歲數了。第二年,我因為被舉薦參加博學鴻辭科考試,再次來到京師。不久,就聽說姚鼐鄉試中舉也來到了京城,還沒有娶妻成家。我讀他所寫的詩文辭賦,幾乎有趕上和超過我們這輩人的勢頭。姚鼐能夠聞名於當世,這是本來就事先預料到的。只有我還像以前一樣窮困無知,而學問的積累增長也將衰落。我不能不對姚鼐感慨讚嘆啊。
從前王守仁小時,他父親帶他來到京城,京城的(許多)貴人見了他,都說他應該是第一流的,王守仁問什麼是第一流,諸貴人說:“考中進士,做大官。”文成微微的笑著說:“恐怕第一流的應該是聖賢之人。”諸位貴人都非常慚愧。現在既然上天賦予姚鼐世以稀世的才華,並且姚鼐也有志於古人的立德、立功、立言的做法,那考中進士做大官,不是姚鼐所追求的。如果他只是憑文章出眾而名傳後世,也不是我對姚鼐的期望。孟子說:“人人都可以成為堯舜。”認為不值得去做堯舜,那是違背天理,有能成為堯舜的天資卻說做不到,那是不尊重天理。像那舉著大旗,手持武器,統領士兵,在遙遠的邊疆立下戰功,這是英雄豪傑們所做的,而我認為還是其次的。
姚鼐參加了禮部組織的考試,沒有考中要回鄉,於是我就寫了這篇序把它作為禮物贈送給他。

作品賞析

姚鼐二十舉於鄉,至京赴會試,不第,劉大櫆寫文章贈給他。姚鼐《祭劉海蜂先生文》謂“賤子既冠,於京復見,先生以執手,為我磋嘆,嗣學古人,以任道期,亹亹(wěi wěi)其文,以贈吾離”,即指此文。文中可見劉、姚的親密關係以及劉對姚的推重,其間也多少流露了一點老大無成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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