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白頭人

燈下白頭人

是當代兒童文學作家袁鷹的散文作品。“燈下白頭人”出自《喜外弟盧綸見宿》,是唐代詩人司空曙因表弟盧綸到家拜訪有感而作的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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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白頭人 燈下白頭人

《喜外弟盧綸見宿》首句是寫作者悲涼的境遇:年老獨居荒野,近無四鄰,孤苦無依,生活貧困。“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一聯寫景抒情,把一位窮愁潦倒的白頭老人的形象刻畫得很豐滿。後兩句寫對表弟到來的感激,這是寫“喜”,但喜中仍有悲。喜的是因為自己被貶沉淪,親人還來探望,自然喜出望外;但自己的處境不佳,又感到對不起親人,所以仍感辛酸慚愧。全詩語言樸實,語調低沉悲切,真實感人。

作者信息

原名田鍾洛,江蘇淮安縣人,是當代著名的作家、詩人、兒童文學家、散文家。參加工作以後改名袁鷹。1924年生於一個破敗的地主家庭。之江大學畢業後,在上海集英中學等校任教。194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長期在報社當記者、編輯。1954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四十多年來,寫了大量散文、詩歌、報告文學和兒童文學作等。

散文全文

“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

近年常常吟味司空曙這兩句詩。它曾被詩評家讚譽為情景交融的典範之作,10個字烘托出飄零的感喟和老境的淒清。這首以贈人為題的五律其餘六句都平平,惟有這一聯看似淡淡寫來卻經過精雕細刻凝成一幅畫面:窗外瀟瀟秋雨,吹打著黃葉紛紛脫落的枯樹,窗內一燈如豆,靜坐著一個或一雙白髮蒼蒼的老人,咀嚼如煙如夢的年華。

在欣賞者眼中,這裡也許蘊含著幾分寧靜,幾分寂寞,也許還有幾分溫馨。但是從歷史風雨中走過來的人,坐在燈下沉思,幾十年歲月的步履,如此低迷而沉重。世事滄桑,是非成敗,都像江水緩緩流逝;人情冷暖,酸甜苦辣,一次次湧上心頭。想起年輕時寫文章,愛引用辛棄疾“少年不識愁滋味”詞句,其實那時候體會到的不過是生活艱難,精神苦悶,哪懂得多少人生滋味,多少有點無病呻吟。到而今真的識盡愁滋味,略一回首,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依然那樣鮮活、清晰,委實無法輕快,無法悠閒,更無法“欲說還休”的。

多少堪稱英才俊彥的師友,多少曾經朝夕過從的故人,一個個遠去了,留下的僅僅是音容笑貌的再現嗎僅僅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惆悵嗎近些年來,每當收到一份訃告,聽到一個噩耗,先是驚愕,接著就引起一番感慨,有時竟抑制不住潸然淚下。這種時候,老伴兒在傷感之餘,總要勸慰幾句:自然法則是不可抗拒的,都到了這個年齡,又都有病,不能說不正常了。她的意思我明白,怕我觸景傷懷。我倒不是聯想自己會如何如何,生死本是尋常事,只是覺得他們本不該走得這么早,這么突然。他們之中許多人是我同輩、同齡人,有的比我年輕,還是滿頭青絲黑髮,滿腔壯志豪情,突然竟成為折斷了凌空羽翮的雄鷹。

如果他們不曾在一次次風暴中遭逢厄運,戴著一頂頂荊冠,流徙江湖,輾轉溝壑,以致弄得心勞神瘁,百病纏身,他們不是完全可以乾自己的事業,寫自己的作品,在書齋里潛心著述,直到從容安詳地遠行嗎如果沒有那應該詛咒的黑色的10年,許多人會拋卻鍾情的一切,拋卻家庭兒女,毅然決然地匆忙離去嗎惡風剛起時,我的師友中,就有儒雅溫文、才華橫溢的老報人、歷史學家鄧拓,風華正茂、下筆如神的文藝評論家、雜文家陳笑雨馬鐵丁,橫遭誣陷凌辱,輕易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老伴兒的一位好友、好領導,40年代同反動官僚家庭決裂投身革命,50年代又同被錯戴“右派”帽子的丈夫“劃清界限”的女共產黨員陳璉,同樣不堪誣陷凌辱,毅然從上海一座高樓縱身一躍而下。還有許多熟識的人,先先後後,大多都想到“士可殺而不可辱”那句古訓,在舉世滔滔、無可理喻之際,都只能用死來抗擊暴虐,保全自己的清白名聲。如果沒有那10年,許多正直、善良的人絕不會在突如其來的狂風惡浪中無可抗拒地被淹沒的。

自然,歷史絕不可能有“如果”,所有的“如果”都是不存在的。如果每一個“如果”都是事實,那還成為歷史嗎?

多少不堪回首又不能不回首的往事都化作雲煙飄逝了,留下的僅僅是歡樂時光的追憶嗎人都有一種惰性或劣根性,不僅不願意正視過去,還常常有意無意地做一些粉飾和迴避,穿過長長的時空隧道,總愛定格在最美好的一刻,而不敢去看一看那些苦澀的、難堪的、甚至血淋淋的情景。其實,那是迴避不了的,粉飾更是徒勞。紛紛揚揚、五光十色、眼花繚亂的日子過去了,留下來的應該是冷卻後的思考,是懵懂後的憬悟。20年前,巴金老人就在我們前面做出表率,他憑著正義和良知,憑著對祖國和人民的摯愛,冷峻地正視現實,也無情地剖析自己。在150篇《隨想錄》里,他一次又一次拷問自己已經受到嚴重創傷的靈魂,大聲疾呼要從那黑色的10年中吸取教訓,千萬不能讓那曠世悲劇重演。謳歌真善美,鞭撻假惡醜,情意殷殷,幾乎是垂涕而道,痛切陳詞。我們報社的老上級李莊幾年前曾經對我說過,退下來的這些年,他一直在“閉門思過”。所謂“過”,一是過失的“過”,二是過去的“過”。他說,很需要冷靜想想自己幾十年中有些什麼過失和失誤,說過些什麼昧心之論,乾過些什麼違心之事,而這些“過”又是從何而來誰應該負主要責任有些什麼歷史教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一類的話,不能只是對別人講,當事者自己不該認真回顧、不該引以為戒嗎他講得嚴肅而認真,一如他的為人。果然,近幾年來,就陸續讀到他寫的不少文章和30多萬字記敘大半生經歷的《難得清醒》。他在“前言”中解釋道:“這本書的書名,概括了我相當長時間的精神狀態:不清醒,難得清醒……有些事情開始清醒,有些事情還未完全清醒。有生之年我還想繼續努力,求得進一步清醒。”從不清醒到清醒,表現了一個老革命家的歷史責任感和唯物主義光芒。古人說:“行年五十,當知四十九年之非。”我也早過了“知非”之年。“閉門思過”,回顧來時路,需要想、值得思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反思並不完全是輕鬆愉快的事。嚴肅的、深刻的反思,必定伴隨自責的痛楚。審視、剖析自己靈魂、思想和感情中已經同自己血肉相連的東西,拋棄其中一部分,不痛楚是不可能的。然而,一顆為正義、良知和憂患意識驅使著的心靈,無法拒絕這種痛楚。前兩年曾經讀過青年女作家葉彌的中篇小說《成長如蛻》,她細緻地寫了一個滿腔抱負而又不合時宜的青年如何從理想主義還原為務實而世俗的緩慢、沉重的過程。作家寫道:“阻礙他成長的因素多而複雜,因此,他的成長就不可能是某時某刻的‘頓悟’,必定如動物蛻殼一般難受而遲緩。”這句話對我觸動很大。比起女作家筆下80年代的青年人,我們這些進入老年的人蛻殼過程更加難受,更加沉重,更加遲緩。有的人蛻掉了一層層的殼,得到了解脫,得到了自由;有的人正處於蛻殼的過程中,我就是其中之一。燈下細細思量過去的幾十年歲月,像翻檢一部飽含酸甜苦辣的大書,自然也有耳聰目明的時候,有崇高的理想和虔誠的信仰,有獻身的熱情和不懈的追求;更多的卻是似懂非懂,似是而非,自以為清醒實際是迷茫,龍種和跳蚤不分,真理與謬誤不辨。十年煉獄的洗禮,好像略為清楚一些,但是懵懂的仍然不少。我一直在努力蛻殼,努力革除思想觀念和靈魂深處那些同歷史過程不相適應的舊意識殘餘,絕不願像有的人那樣至今仍自覺或不自覺地將自己緊裹在殼內,不願意丟掉那裹了幾十年的硬殼,成為20世紀的套中人,或許還將帶著它走入新的世紀。

雨中黃葉,腐爛了又復滲進泥土,成為來年新枝新葉的豐富營養,它的生命以新的形式循環延續。白頭老人燈下懷舊反思,如春蠶吐絲,化為錦繡,給人以啟迪、智慧和美感。這樣看來,“燈下白頭人”未嘗不可以說是人生長途上一道別致的風景,一番清新的境界。從青春年少到鬢髮如霜,也恰如王國維所形容並且不斷為人激賞與引述的做學問幹事業三種境界中的後兩種:“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我不知道自己在未來有限的時日裡能不能達到那第三種境界,如同有些走在前面的人那樣,帶著滿身傷痕至今仍孜孜無怨無悔地前行,我對他們充滿崇敬,尚不可企及。人生百年間,“從俗浮沉,與時俯仰”,轉眼都成明日黃花。儘管已經到黃昏時分,漫漫長路,還得繼續上下求索。我不敢奢言什麼“超越自我”之類的話頭,只求能夠多保持幾分清醒。“朝聞道,夕死可矣”。聞道,也是一種清醒。感受著古代哲人這種執著豁達的襟懷,推窗遙望浩渺幽邃的星空,頓覺心平如水。

作者感悟

(1)對朋友的至誠,友誼的珍惜。(開頭部分是懷人思舊,用蘊涵深情的文字來回憶朋友往事,讀來感人肺腑)

(2)對曲折歷史的思索。(作者認為應該還歷史本來面目,應該公正客觀地評價對真理和真情的追尋,謳歌真善美,鞭撻假惡醜,表現了一位老作家的歷史責任感)

(3)對生命蛻殼過程的思考。(作者用執著豁達的襟懷關注生命,思量走過的人生歲月,是一位孜孜不倦在人生路上探尋的沉思者)

(4)對自己的深刻反思和清醒認識。(作者有一顆為正義、良知和憂患意識驅使著的心靈,正視現實,也無情解剖自己,展現出高尚的人格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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