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灘傳說》

《蘆葦灘傳說》是網路作家杜官恩的作品之一,於2008年開始駐入網站,現已完結。該小說描述了一個農家的孩子,在蘆葦盪生活的故事。該作者曾寫過多篇短篇小說 《城市知了》, 《杜鵑杜鵑》等。

基本信息

《蘆葦灘傳說》屬短篇小說,由作者杜官恩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作者介紹

作者:杜官恩
寫過多篇短篇小說 《城市知了》《杜鵑杜鵑》《踏雪而歌的歲月 》《女甜》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節選

蘆葦灘傳說
我十一歲時,就喜歡跟爹到蘆葦灘上藥野雞。藥野雞用的誘餌是一顆顆看上去叫人饞涎的黃豆。它的做法很簡單,從母親收藏在角落的瓮壇里抓兩把出來,嘣嘣啦啦撒進盆里,舀一瓢水倒進去,將黃豆發軟,再找個鐵釘鑽出小眼,灌進點點殺玉米蟲用的“三六粉”,用手指挑點點泥巴封住眼就成了。每天上學前在蘆葦地里轉兩圈,找到野雞出沒的痕跡撒上藥豆,說不定到晚上就有收穫。
黃豆好找,“三六粉”卻特別金貴,每年只能在殺玉米蟲的季節,隊里才派人去買一點回來。最好的方法,是乘在玉米地撒藥的機會去偷抓兩把回來。我躺在地里,瞅著看守“三六粉”的猴子伯打瞌睡了,一骨碌爬起來,悄悄摸到他的身後,屏聲斂氣小心翼翼伸過手去,不想,還是被猴子伯反手一把掐住了,“小B,你不得比狗獾子精些!”猴子伯捉狗獾子是隊里出了名的能手。狗獾子鼻子不靈,眼睛卻特別尖,進玉米地扳棒子時,一有動靜就蹓得無影無蹤。猴子伯光著身子,抓亂頭髮,披件蓑衣,伏在地里,跟狗獾子裝同類,還真有狗獾子信以為真,鑽進圈套的……
我垂頭喪氣地回了家,找出舊腳踏車鋼圈,嘣兒嘣兒卡斷幾根鋼絲,端缽水,把鋼絲抵在一個破石礅子上磨尖。我想做把飛叉,去叉野雞。
天擦黒,爹收工回來了,帶來了滿院子的“三六粉”味。我使勁嗅著,這藥味比飯桌上的野雞香味還好聞。爹用手託了托口袋,“伢子,你看,這是什麼?”
我伸手一抓,軟溜溜的,失聲叫起來,“三六粉?”
爹慌忙捂緊我的嘴,用嘴朝隔壁的猴子伯家呶了呶。
娘從屋裡出來,下河去淘米,狐疑地看著我們,“你捂伢子的嘴乾什麼?”
爹嘿嘿乾笑,“沒什麼。”
我說,“娘又不是外人,可以跟娘說呀?”
爹說,“她心痛她的黃豆啊!”
“喔……?”有一次抓黃豆被娘發現,娘舉著掃帚在院子裡趕了兩轉,沒打著。我笑了。
我負責看著水埠頭上的娘,爹撕了張膠紙,將“三六粉”包好,塞進廁所瓦縫里。
要用時就取一點點出來。
到了秋收時節,狗獾子也要準備食物過冬,每天夜裡,成群結隊的從蘆葦灘上出來,鑽進玉米地,踐踏得特別厲害。隊里鼓勵民眾捕捉,一條尾巴一個工。所以,每天夜晚都有男人出來像狗獾子一樣活動。
爹要進玉米地,娘嘴上不說。爹進去後卻嘀嘀咕咕,煩燥得要命。指雞罵狗,指桑罵槐,我做什麼都是錯的。我不明白地問:“娘,你是怎么了?”
娘說:“你爹不是去捉狗獾子。”
“瞎說。”因為爹第二天早晨都會背一隻狗獾子回來。回家第一件事是砍掉狗獾子尾巴,掛在鉤上風乾。我相信爹!
我將娘的話說給爹聽。爹說:“你娘有心臟病,神經也不好。不要惹她。”
我吃了一驚,“娘有心臟病,我怎么不知道?”
“生你之前就有。”
“喔……”生我之前的事,我怎么能弄清呢?
我向娘求證。娘說:“你爹想害我。”
娘真的有點神經病了。從那裡開始,我就有了預感,娘遲早要出事的。我整日惶惶不安。
終於有一天,我放學回來,想到蘆葦灘上尋野雞。猴子伯氣喘吁吁地跑來說:“你娘心臟病犯了,你爹正往醫院趕呢……”
我愣在那兒。早晨出門時,娘只是說感冒了,叫我告訴爹一聲。猴子伯一把拉著我,“你這伢子,怎么犯傻呢,心臟病不是好玩的。快跑,去見你娘一面,不然就來不及了。”
我明白過來,這是與娘的生死訣別的時刻,於是我拚命地跑,路怎么近怎么跑,被野草絆倒了爬起來再跑,樹枝掃到臉上,掃得眼睛生痛,全然不顧。把猴子伯遠遠地拋在後把猴子伯遠遠地拋在後邊。
遠遠地,在一截彎彎的大堤上,一群漢子七歪八倒地癱坐在大堤上。我聽到了哭聲,是爹的!
我痴痴地立著,大腦一片空白,眼前白光閃爍……
爹說,爹拿了感冒藥,讓娘服下。娘生性就怕吃藥。於是將藥碾碎,拌著糖服下。誰知還是不行,才想起可能是心臟病發作了……
爹說的斧口不差。我只能感嘆我的命不好,這么小就死了娘,讓隊里的嬸子們好生憐憫。
娘死後,我和爹過了大半年光頭露腚的日子,和娘在時,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有天晚上,爹和我商量,“伢子,老這么下去不是辦法。我想跟你再找個娘,行不行?”
我早就想過這事了,爹不可能一輩子守著娘,爹和娘的感情並不怎么樣。我爽快的答應,“行啊,免得老要我燒火做飯。告訴我,有人了嗎?”
爹問:“末桂嬸對你如何?”
是末桂嬸,這我倒沒想到。那時候劃分貧農富家,末桂家的成份不好,有一天進玉米地偷棒子,被大隊長發現,想趁機糟蹋她,是守秋的爹提一桿獵槍將大隊長趕得心驚肉跳。自那時,末桂嬸對爹一直很好,我也聽說過。喔,想起來了。爹進玉米地,娘煩燥不安,是不是因為末桂嬸?
瞎想瞎想,一個青頭棒子想那事,算什麼?!
但隊里的人自此開始議論紛紛。我每過一處,都能用眼睛餘光掃到有人對我戳戳點點。
一天黃昏,猴子伯把我拽進蘆葦叢,直接了當問我,“大夥都說你娘是你爹害死的,為的是想和末桂在一起。你有沒有懷疑的地方?”
我皺起眉頭,“不可能啊,爹娶末桂嬸商量過我呀?”
猴子伯急得圈圈跳,“你伢子蒙在鼓裡,這么跟你說,你爹跟你嬸好的時候商量過你嗎?”
“我爹跟嬸以前真有事?”
“嗯,真有事。”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我感覺爹騙了我。“那爹害娘是怎么害的?”
“用藥最簡單!”
說起藥,我想起“三六粉”,撒腿就往家裡跑。跑進廁所,尋遍瓦縫,怎么也找不到那包“三六粉”了。
爹呀,真的是你害的娘啊?!
我的腦袋一轟,栽倒在廁所門口……
猴子伯憤怒了,和一起捉狗獾子的漢子們處處刁難爹和嬸。有一次,隊里的人挑土築檔,使鍬的和用扁擔的半個小時一輪換,到爹和嬸面前時,卻被人從後面擠了。連續幾天,爹和嬸肩膀破皮了不能吭聲,腿爬軟了,慢一點後面的人就催。
爹和嬸無立錐之地。嬸整天滿臉愁雲。爹無神的望著我,“伢子,你害死爹了!”
我忿忿不平,又問那包“三六粉”的事,“你能說清楚嗎?”
爹搖頭,“我真不知道藥到了哪兒。前兩天,你貴叔的漁塘被人藥了,看是不是有人上廁所看到了,拿了去……?”
“騙人!”
爹無可奈何。
夜晚,爹嬸已經睡了。猴子伯突然帶了一幫人踹開爹嬸的房門,把披頭散髮的爹和嬸從床上拖了下來。猴子伯說,“我就知道你們兩個在快活……想起伢子媽死得真冤,你們快活得下去……你不承認殺了伢子媽是不是?那好,從今天起,你們倆個分開睡,也不準關門。老子們每天留兩個人到你窗下。一來守護伢子,二來不準你們兩個快活。你們承認了就放過你們。”
猴子伯說到做到,只要看到爹和嬸在一起了,就來踹門。爹被整得精疲力盡,好幾次犁田,倒在地里,但沒一個人憐憫地上前扶一把。
爹嬸終於抗不住了。在一個風雨之夜向猴子伯承認了殺害娘的事。
那一夜,爹嬸的房門緊閉,外面風聲雨聲蓋過了一切……我既恨爹又可憐爹!
我問猴子伯,“既然爹承認了,為什麼不去報案?”
猴子伯嘆了口氣,說:“伢子,你恨爹嗎?”
“恨,他殺了我娘!”
“你還小,好多事不懂。他也是你的親爹,你不能太恨他。”
猴子伯欲言又止,“其實啊,好多事都出於無奈……”
我聽得迷迷懵懵。
“比如你要為娘報仇,報了案,你爹進了牢房,誰來撫養你?”
的確,我只顧憤怒,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孤兒的命運我是親眼見過的……
這以後,猴子伯攥著爹的把柄,一直不許爹和嬸再生養子女作為懲罰。我也一直對爹嬸沒個好臉色。
我十五歲時讀高中,嬸嬸終於承受不住精神壓力,瘋了。經常往外跑。爹出門一找就是幾天。
爹有一次送生活用品到學校,我照例領了東西,一聲不吭進了教室。上第二節課,有同學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爹怎么還沒走啊?”
我回頭一看,在操場邊,爹一直望著我的教室……血濃於水,親情不捨。我的眼窩一熱,淚水刷刷直流。
就在那個星期天,我回家看了一下。穿過蘆葦灘時,早沒了兒時的那份心情了。看蘆葦花搖盪在風裡,回想起爹和我在蘆葦叢里撿到野雞的陣陣歡笑……仿佛就在昨天。
家門緊閉。我沒有感覺到詫異……這個家給我留下的記憶太痛苦了!
猴子伯說,一個月前,嬸再次發瘋出走,爹出門去尋再也沒有回來……
以後,有的說爹和嬸搬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有的說就在蘆葦灘上扎了個蓬子,靠捕捉野物為生;也有的說爹和嬸生了個女兒……種種傳說,莫辯是非。
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年冬天,隊里又一次組織燒荒。因為蘆葦燒過了,第二年才生長得茂盛。好多男人撐了船在河裡,準備像往年一樣撿躲避火頭慌不擇路栽進水裡的野雞野兔野狗獾子……但,這年沒看到,大家都很失望。
就在燒荒現場,猴子伯一臉黑血,癱倒在地上,從此中風不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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