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尊得道羅漢傳》

《二十四尊得道羅漢傳》,明朱星柞編,萬曆間刊本,日本內閣文庫藏。

簡介

作者:不題撰人
二十四尊得道羅漢傳》6卷題萬曆甲辰冬書林楊氏梓

內容

長眉羅漢第一尊

商那和修尊者,姓毗舍多,摩空羅國人。在母腹數年,不行分娩。胡人貌雖古怪,言雖侏離,而心性則一。父母亦兢兢惶惶,莫知所為。有一比丘善人抵其家提化,蓋亦西方有道僧也,夫婦性極慈悲,待之非假情,施之無吝色。比丘問曰:“施主幾位善人?”夫答曰:“山妻懷孕數年,現今一胎男女未見分娩,何言幾位。”比丘曰:“阿母產之艱,阿郎生必偉。”其婦問曰:“汝方外人,聞見博洽,定知休咎。世間未有婦人懷孕彌月不行分娩之理,亦未有兒在母腹中存留得四五年之理。”比丘曰:“四五年不為多,獨不聞太上李老君,八十年在母腹非耶。”婦曰:“彼異人自宜異產,如長老言,妾腹中復一老君耶?”比丘曰:“無定論,但老君之母感火星入懷而孕,或雲天之精魄、元始炁化聽儲也,阿母所懷,安知非元精耶?”婦曰:“妾某年某月某日夜,亦夢見一星墜入懷中,如火燻灼。今日聞長老言,喚醒我昔日夢占,毋亦符老君之母所感耶?”比丘曰:“施主夫婦貌非兇狠,心甚慈祥,既有夢占,應生偉器,符彼所感,亦未見得。”其夫曰:“世間人孰不喜生育,似我夫婦難產如此,不如孤獨過此浮生也罷。今若此,意者妖魔作祟,意者冤債索命耶?”比丘曰:“積善人家,必有餘慶,二者均非公庭所有也,汝施主自今日後,一味齋素修行,管取分娩平善。貧僧得異人傳授‘瑞應先聲咒’,將來教汝,謹當佩之:
真如真如,非是凡軀
事同捕影,行若筌魚
杖頭挑月,髻內藏珠。”
又五言詩:
蚌蛤殼中寶,驪龍頷下珠。
沙泥沉不得,什襲待時沽。
當日比丘善人寫了數言,即辭別而去。夫婦二人追悔,未曾問得姓名,但今日聽他慰我教我之言,分明是過往神仙,指出津頭渡處,俾我輩知所行走也。我等當從其指引,一味持齋把素,布鈔施錢,以作後人因果。子雖未必長大,何如且保眼前誕生安樂。夫婦如此修行一年,母腹滿了六載,尊者一旦降生,初產之母,不坼不副,無災無害。英兒下地,碩大聲宏,雙手即能合掌作禮佛狀。其父呵呵喜曰:“此我夫婦唱和修行之報也,”遂取名商那和修。夫婦數年驚怖,生此一子,愛之不啻珍寶。只犯夜啼,室中滅燭,常有紅光燦爛。夫婦憂喜相半,謂曰:“此兒以為凡胎,不應有此紅光,以為馨兒,不應犯此夜啼。未滿百日孩兒,廢寢傷神,如何奈得此啼叫,合求巫醫調理。”次日早,其夫正欲出門覓巫醫調理其了夜啼,忽見一僧人顏容蒼古,身披衲襖,手執麈尾,口念彌陀,來家抄化。見施主匆匆有行色,問曰:“布施不用請求,錢鈔信憑多寡,城中善人,君家當在一類,今日恁般行忙,莫非為室中夜啼郎耶?”其父驚問曰:“上人來此幾日矣?”僧人答曰:“今日。”曰:“今日何為知我子夜啼聲也?”僧人曰:“財之施捨,雖出於心之自然,而行之匆忙,實屬於情之切至,是以知之。”其父曰:“不二沙門,至誠至明,故事必先知之也。小老月前哺育英兒,委犯夜啼,夫婦憂其廢寢傷神,正欲出門覓巫醫調理。高人入門,不待發聲,即能洞燭我心,必有奇方針砭此疾,願和尚明以教我。倘小兒不呱呱夜啼,而食息有常,當奉千金為壽。”僧人曰:“巫醫不用覓,千金不索酬,我有神咒數言,書之貼於臥室,賢郎啼聲自止。”其父大喜,即忙奉紙筆,僧人援筆書云:
也有胎卵濕化,也有菩薩那吒,灑水含月影,說法墜天花。
父懇切,母咨嗟,且存靈性,莫費嘔啞。伎倆君須會,靈山有祖爺,來意元如此,菩提早發芽。
僧人寫了數言,自後尊者夜啼果息。父母善為撫養,其婦謂其夫曰:“異哉此子!前番未產遇一僧人,遺數言經咒,果產之善。今番夜啼,遇一僧人,遺數言神咒,果啼之息。”其夫曰:“此僧未必非前僧,只幻形爾,此咒未必非前咒,只幻意爾。”日往夜來,尊者駸駸年已成長,每堂中嬉戲,好為佛事,所謂不學而知,不慮而能也。且謂父母曰:“兒本欲濟渡群生,大施願力,今日且為汝二人誦經設法,布福田而修善果,以為老父母后日受用。”父母奇而問曰:“嗟嗟小子,口尚乳臭,如何為我誦經設法?”尊者首誦云:
也不剩,也不少,信手拈來恰使好。拙非拙,巧非巧,分付蘆花秋月皎。
次誦云:
天職覆,地職載,清寧默相親康泰。壽岐嶷,福澎湃,雙雙達覽乾坤隘。
父母見夾囟孩兒所談吐者,俱佛語禪機,相謂曰:“此子天性穎異,甫生即能禮佛,稍長多為佛語,乃如來傳燈嫡子也。明日不如令出家,宣揚佛化,更是我等百世修緣。”其子聞父母言,即大聲曰:“前村茂盛青林,正如來建剎之地,亦孩兒明心見性之所,莫若在此處開闢創立山門,俾該兒得來演化。”父母嘆曰:“異哉此子!未出門前三五步,就知村內有青林,殆天授,非人也。”遂從其言,捐家財為勸首,募眾力以贊襄,費數年料理,即構成一棟寺宇,取名青林。逮子弱冠,令住持其中,宣揚佛化,四方多從游之,稱為少年佛子。先是,數十年前,一釋家如來同弟子阿難經此提化,見青林枝葉茂盛,顧盼良久不去,徐謂阿難曰:“此地百年間,當有比丘善人在此開創轉妙法輪,吾老不及見,汝當見之。”至是,如來已圓寂數年,阿難弟於行年亦將滿百,復從此經過,見昔日茂盛青林,鼎新創建院宇,聞有一衝齡比丘住持其中演教。阿難嘆曰:“如來之言驗矣。傳燈舍此其誰?盍入寺謁之。”阿難行至法堂,見尊者正在坐禪入定,不驚動之,不擾亂之,但持木魚敲曰:
賓中之賓,人中之人,主中之主,塵中之塵,一片雲橫谷口。莫惑塵隨馬走,休疑水逐波流。
八萬那吒喚處,一條索系烏牛。烏牛烏牛,何時改變毛色,早晚不用人收。

阿難誦畢,尊者躍身而起,俯拜其前曰:“弟子少室打座,俺耳偷鈴,人中有鏡,鏡中無人,叢林多少客,哪個是知音,願高人為弟子金繩開覺路,寶筏渡迷津。”阿難曰:“凡聖本來不二,悟迷豈有殊途?終日吃飯,未曾咬著粒米,一世穿衣,未曾掛著絲頭,如此妙悟,方能變大地為黃金,攪長河為酥酪也。獨不聞老佛有言:
出聖超凡行,離緣濟海舟。
菩提真覺性,□在布毛頭。”
和修尊者出家證道,得了阿難點化,亦欲行化四方,以傳衣缽。晚年游至吒利國,得一優婆毱多為行童給侍,此時和修尊者多歷年數,眉長數寸,發白如霜。優婆毱多年方少壯,欲竇方開,尊者因問毱多曰:“汝年幾何?”對:“十七。”師恐純一之心困時變遷,遂問曰:“汝十七,性亦十七耶?”毱多恐師皓首窮年了所得,反潔之曰:“師發已白,果發白耶?抑心耶?”師曰:“我但發白,非心白也,宛然見已於有默契也。”毱多亦自鳴曰:“我年十七,非性十七也,毅然見已於道有定主也。”一答一對,是沙門妙悟。
尊者知毱多可為法器,遂以授之云:
非法亦非心,無心亦無法。
說是心法時,是法非心法。
優婆毱多得了和修尊者點化,遂奉法至罽賓國聚徒演教“此時和修尊者幸如來衣缽傳寄有人,本生父母早已逝化,不復轉摩空羅國,亦投罽賓國南象白山中歸隱,一則終其修養之功,一則驗其傳燈之化。慈悲可以化物,尊者在山中數年,每遇講經,諸象亦馴馴伏階下下去,若有聽講之意。周宣王二十三年,尊者親見優婆毱多五百從游之徒,兢兢依教奉行,又見己功成緣滿,先化成一條神龍,飛騰漢表,瞬息又化為三昧真火,用焚其身而逝。有詩為證:
行滿功完道有傳,象山歸隱不多年。
神龍變化空中躍,瞬息真身用火焚。

魔羅漢第二尊

馬鳴尊者,忘其姓氏,不知何許人。初聞富那夜奢得佛法真傳,在波羅國設教,弟子紛紛宗其法旨。亦促裝往拜其門,願受戒披剃。夜奢見其遠來意誠,遂納為門下,教之云:“方法本閒群生自鬧,二能於有用,用中無用;無功,功上施功,則如來宗旨思過半矣。”尊者在夜奢門下,不恃寸長,不矜片善,只一味將師道心解力行。積久扁有妙悟。
一旦辭師求去。夜奢問曰:“青冥罔象意何如,無影無蹤見也么?”馬鳴答曰:“土人會吸三江水,木女能吹六段歌。”夜奢聞言嘆曰:“不意此子勘破真宗,度越尋常萬萬矣。所謂雪中月色天然妙,霜後蘆花分外奇也。”又曰:“離朱有意,白浪徒爾滔天,象罔無心,明珠忽然在掌,此子是也。”
尊者得了夜奢禪師法旨,徑至華氏國聚徒演教,轉妙法輪。嘗謂弟子曰:“滿眼見色,滿耳聞聲,不墮不壞,方成聲色。”又妙訣曰:
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吟殘半夜燈。
此景此時誰會得,白雲深處坐禪僧。
一日,尊者正在登壇講經,忽見一皓首老人頭戴員巾,身穿素服,手執扶筇,遠來相謁。行至經壇,即仆地不見,俄頃,地皮迸裂,突兀,其中湧出一個金人,叉手向尊者作禮,不霎時,金色人又化成一嬌女子,裊娜經過經筵而歌曰:
風動心搖樹,雲生性起塵。
若明今日事,昧卻本來人。
女子歌畢,飄然而去,只餘香馥馥襲人。尊者見其動靜如此,謂弟子曰:“此怪也。抱有神通,少頃必來與我比較法力,汝等且坐以待之。”不移時,只見天地晦冥,風雨大至,空中現出一條金龍,奮發神威,震動山嶽,前來搖撼尊者。眾徒驚怖,措躬無地。尊者曰:“無畏汝也。我自能降之。”尊者只巍然經筵端坐,眼中不知天地暗,不知空中雨,亦不知龍飛山嶽震。習定有常,故投之至變不驚,擾之至繁不亂也,不必誦經作法。卒而魔事息滅,不能損尊者分毫。
怪物靈通伎倆多,金人變幻作嬌娥。
龍矯矯驚山嶽,尊者神翔宇太和。
越七日,前怪變作一小蟲,伏形於尊者座下。尊者知是魔之小變,遂以手取之,示眾弟子曰:“此魔本欲竊聽吾法,以私淑其身,故初變為金人,為女子,再變為震憾神物,三變為潛形小蟲,譎詐如此。”眾人兢欲祛滅之,尊者曰:“不可。彼來本為聽經,非為嫁禍,汝輩必欲祛滅之,是待物不洪而阻其向道之機也。”徐謂小蟲曰:“吾不傷汝生,不滅汝形,放汝回去。汝若誠心歸依三寶,吾為汝說法,即得超悟,何乃自苦如此?”魔聞尊者言,馳出門外,現出本形,進曰:
脫下白狐襖,重穿花鹿裳。
外儀新改換,唯命可升堂。
叉手向尊者作禮,懺謝前過,尊者欣而受之。問曰:“汝名為誰?”答曰:“我名伽毗摩羅,華氏國經年修持,未得上人指點,今聞禪師遠來開講,故來聽受,求為脫化。”尊者曰:“汝既有心聽經,何為幻形三變?”伽毗曰:“弟子粗知神通,但未得如來正法。聞釋家之道,以習定為入門,目中不見外頭景物,太宇忘卻面前變態,始為真定。弟子初見禪師,必如此三變者,非為絮長較短,試尊者素養禪心何如耳。經云:見五蘊皆空,與□□般若,得一心寂滅,始大涅槃。”尊者曰:“假饒當時心動,汝則何為?”伽毗曰:“動則修養未至,於玄關尚隔幾重,彼方師人不暇,何能師我,未有明心見性撣師,悟超上乘,遠遊四方演教,而返受變於物者也。”尊音曰:“恐汝口不符心,倘技得逞,將肆害不貲矣。”伽毗曰:“某若肆害,何在言修,師若受害,不足言佛矣。”尊者曰:“汝夏有何能?”對曰:“無能。”尊者曰:“佛從無中來,滅向無中去,太宇既無能,住了真無處。汝既是佛,何消問我?”伽毗曰:“弟子片長,能化巨海。”尊者曰:“此水底蚊龍事也。化巨海則傷損物業必多,吾如來慈悲大願,專喜普濟眾生,子能雖高,吾不取也。且問汝能化海,亦能性海耶?”伽毗技能化海,自謂伎倆稱奇矣,及聞尊青所不取化海之故,覺己所長卑卑不足論矣。乃棄其所能,請問性海之旨。尊者曰:“涵弘有容者,海也;翕順有常者,性也。吾所謂性海者;豈有他哉,能令山河大地三昧六神皆由此發現是也。”伽毗殷殷求教,正憤之可啟,悱之可發者也。及聞尊者性海一點,即心領神悟,器理融而力一,覺昔日所長,僅僅水皮擊棒,冷火熔金者也,遂懇求剃度。伽毗能於言語外覓神理,象數外悟真詮,儒者所謂中人以上,可以語之也。馬鳴尊者遂以如來正法付之行持,所謂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也。其偈云:
隱顯即本性,明暗元無二。
今付悟了法,非取亦非離。
尊者說偈畢,即挺身躍入空中,現出一輪紅日,照耀大千世界。所謂本來面目認真放大毫光是也。次後復降經筵,眾弟子拜求普濟,尊者為說數言曰:
見道方修佛,不見復何修。佛性如空虛,空虛何所有。
遍現修佛者,撥火覓浮漚。但看弄傀儡,線斷一齊休。
弟子聞言,未及稱耐,尊者已奄然圓寂,周顯王三十七年也。有詩為證:
性靈見了行完成,備作西方偉聖人。
三尺靈光馳漢表,閻浮遺下一委形。

聰耳羅漢第三尊

陀難提尊者,姓瞿曇氏。生時頂有肉髻,相貌殊常,父母已奇其為發家偉器,不意長成為出家法器也。中華有一雲遊道士抵其家,精風鑒,見尊者與群兒戲,初閱之,疑其貴;複閱之,見其殺氣太重。謂尊者曰:“憑賢郎相貌,恐不利於二老,越十五歲,不紹父事,自當崛起為一班人。”父母曰:“即如先生所鑒,此兒後日能卓犖自立,雙親中間雖有傷破,亦數也,慰也。”
道士曰:“汝第驗之。”尊者沖齡,神識日啟,不學不慮,自知皈依佛道。及長,即用貨財,自架一草庵,喜與四方僧侶相交遊,日夜明心見性,欲參契如來法旨。有詩為證: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囂關鎖。
一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垛。
又七言詩:
一重山盡一重山,坐對孤峰仔細看。
雲掩霧收山岳靜,楚天空闊一輪寒。
尊者在草庵中修養,不數年,父母雙亡,果不紹父事。削髮為僧,專意修行,口誦佛經,身穿佛衲,心參佛旨,脫落俗慮。聞演教寺有一悟空長老精通如來秘訣,遂拜游門下,以求印證。悟空長老云:“佛不在人,心即是佛。心思嚴師,古有明訓,故能與人規矩者,師也,不能使人巧者,亦師也。得意忘象,不在子之自悟乎。吾有一偈,子味之,自有餘師:
日用無非道,心安即是禪。
幽樓雲壑里,夢寐雪蓮邊。”
尊者在寂滅路上用功,浸浸機將有得,及悟空和尚時雨一點化,覺自己形色象貌皆空。凡見花香草色,會作明心生意,聞鶯啼燕語,悟為見性天機。日用無非道,看來觸目皆真,現前即是佛道,冥在日用間也。且曰:“至道無難,惟嫌探擇。桃花紅,李花白,誰道融融只一色。紫燕語,黃鶯鳴,誰道關關只一聲。”尊者悟後之言,歷歷沙門要旨。有詩為證:
得意相關屬道機,色聲不墮孰能知。
達觀收斂歸靈府,不覺神飄天外飛。
尊者卓庵中嘗偃蹇獨坐,每將訊息聰耳。或曰:“無壅汝聰,欲新妝聽歟?”對曰:“新耳易若新心,耳聽莫如心聽。人間私語,天聞若雷者,以天聰不為物所壅耳,休養之功一息,攝持少間,則奸聲投間抵隙。吾人緝熙迭迭,正欲聽於無聲也。”有詩為證:
偃蹇常將耳竅聰,不令緣業障真空。
修行李用儒家術,六十依稀耳□通。
尊者長於言語,凡與釋家辯論,宗旨簡捷,不傷交誕,達順無所窒礙。
從游之徒,兢羨尊者賦性穎異。於牟尼之道見之真,故能辯之捷,守之信,故能達之順也。化言語文字為真詮,尊者蓋沙門折衷之準矣。有詩為證:
降生岐嶷邁凡庸,欲為如來覺瞽矇
便捷敷陳無窒礙,巍巍名望十山崇。
尊者草庵中講經設法,無幾何,作行化僧遍游境內。至提伽國城毗舍羅家提緣募化,羅家一長者名完性,年躋耄耄,持齋念善,出堂隆禮相待。問曰:“和尚遠來提化,所須何物?”尊者曰:“貧僧出家人,遺忘俗慮、故餓其體膚,不願肥甘適口,空乏其身,不願孔方盈囊,惟來四方善信人家,抄化一侍者作伴侶耳。”長者曰:“抄化侍者,須得伶俐清俊,乖覺聰明,異日可為傳燈法器,如愚呆痴蠢跏跤跎■,定是來不得的。”尊者曰:“貧僧求侍者,在性不在形,假饒貌誠邁眾,性不悟空,雖偉亦徒也。吾釋家人物,難得全備,蒼古醜陋之人,專超悟上乘宗旨,故千巧不如一拙,千疑不如一決。”長者曰:“既如此,小老有一子,名喚伏駝密,年已五十,至今口不能言,足不能步,和尚適雲擇性不擇形,此子假之聲,假之步,不致廢棄,堪充為門下給侍否?”尊者曰:“耳聞不如目見,賢郎既有此恙,願一見便決巧拙。”長者令人擁出與之見,尊者問曰:“老丈目賢郎為何加人?”老者曰:“五十不言不步,愚呆痴蠢人也、跏跛跎■人也。伶俐清俊,乖覺聰明,均非所望矣。”尊者曰:“老人誤矣,伏駝密非凡間廢齊者流。所以不言不步者,有故也。此子昔受靈山佛祖法戒,悲願廣大,只慮汝二人年老,情愛難捨。一啟口不忘父母,恐言則機泄,故五十不言。一舉步不忘父母,恐行則事睽,故五十不步。彼虛中靈性,拔萃出類,今特韜藏其言與步耳,豈待僧假之聲與步哉?”有詩為證:
韜藏聲步為雙親,情愛依依不忍分。
況受如來親法戒,慈悲大願意諄諄。
伏駝密見尊者漏泄其機,遂躍身而起,低首向尊者之前,作禮曰:“無量功德,願求濟度。”長者見子一時能行能言,又聞了和尚說明前世因果並今生廢棄行實,遂駭而言曰:“良壁認為燕石,精金誤作廢銅,釋家法器,等閒視作庸流,真老夫過矣!老夫過矣!適禪師雲,此子悲願廣大,必須普濟四方,願始獲酬,不當因我二人情愛羈留,不得償其廣大悲願也。情願將此子出家,跟隨禪師四方行化,俾普天率土得蒙其悲願之惠也。”尊者遂受之。將拜別啟行,羅長者拳拳致囑曰:“出家人以慈悲為念,以濟渡為心,化人強梗,拯人厄難,視四海猶一家,萬眾猶—人,閻浮行一分善念,即庭帷篤一分孝思也,修百念令德,即顯父母百世令名也。有懷二人情愛擴為千萬人情愛,則祖佛之戒不虛而廣大悲願獲酬矣。”又曰:“汝游此上人門下,書曰:‘太上師意,其次以言。’沙門正宗須悟之,牡牝驪黃之外,得精遺粗,得神遺肉也。”伏駝密曰:“謹受命。”尊者聽老者臨行之言,嘆曰:“我佛如來傳燈秘言不外是矣。道不在遠,悟之即是,豈欺汝哉!”
長者戒子詩:
囑咐兢兢結善緣,拯人厄難化人頑。
眼前了卻慈悲願,情愛雙親壽百年。
尊者聞婆須密尊者在罽賓國興慈寺面壁十年,遂同伏駝密離了提伽國,徑至罽賓國參見須密尊者。須密尊者曰:“咄!難提子,汝來何暮,規規點化一行童,即以為功行滿耶?缽羅國答罕廟眾生沉溺苦海,未登彼岸,果能一濟渡之否耶?”尊者聞言,即起身告行。須密尊者曰:“弟子遠來,意有所求,且還坐,吾為汝說偈:
佛與群生共一家,一般樹上兩般花。
休乘寤寐來參佛,但會淘金勝煮沙。”
次日,尊者辭了須密禪師,同伏駝密逕往缽羅國來,濟渡苦海眾生。詢問土人答罕廟下落,土人曰:“妖廟,已將火焚,問之可為酸鼻。”尊者曰:“造妖何如?”土人曰:“妖能食人,凡從廟前經過者,只一陣冷風,須臾人俱不見,數日後惟有血水流出。前一望之遙,峰巒之下,非其故址耶。”尊者得了土人指示,直至峰巒之下,見一平曠地基,並無廟宇神像。尊者將慧眼一看,見廟後空基掩覆一井,井內陰風颯颯,井外怨氣騰騰。即謂弟子伏駝密曰:“祟在此中,吾為之說法。”井上周圍行了數次,伏魔經咒誦了幾遍,布下網羅,倏忽陰風解散,怨氣消除,伏駝密啟土看時,見一輪紅日燭照井中,井中白骨填滿,惟一白淨瓶血蔭遍體。尊者嘆曰:“此苦海也。及今不治,眾生沉溺寧有極耶。”伏駝密取上來,將真火一煉,現出青面厲鬼一個,哀求釋豁。尊者取藥餌食之,用法典羈其手足,仍錮之淨瓶之內,令司案頭香燭。
周景王十三年,尊者同伏駝密轉回故國草庵中休養。一日,知己將圓寂,遂以正法授伏駝密云:
虛空無為外,心法亦如此。
若了虛空故,是達真如理。
言畢,囑曰:“如來正法付汝行持,汝承吾志,當好為之。”遂複本位,嚴然逝化,弟子為建塔於提伽國。有詩為證。
諸佛無為用,眾生豈易知。
聖凡相間處,來去一毫釐。

抱膝羅漢第四尊

伽難提尊者,□筏城國王子也。國王初亦艱於嗣息,禱求神明,布施功果,歷歷為覓兒計。祖佛如來奏過天曹,始抱尊者送國王夫人投胎。尊者一離母腹,即能言塵世中事,國王驚疑不敢近。夫人曰:“子生能言,馨兒也。或者上帝格爾宰製得理,布施有功,降此英物,以拓大汝之統緒,也未見得。
妾觀古典,人家早言之子,鍾問氣所生,祥瑞也,後來果有大用。汝子生而能言,安知前身非聖賢耶?吾與妝善撫之,坐觀他後來作用。”國王曰:“善,形生肖鬼,此異也,言早肖人何足異哉?梓童之言,大快予心,予於此子有厚望矣。”
英兒甫產即能言,秀氣鍾來不偶然。
天為如來綿道統,卑卑黎庶大殊懸
尊者在母襁褓中,服飾玩好,無不俱備。二人心篤愛之,凡物足以投兒之欲、寄心之愛者,無不為子致之矣。七歲能行,出入儀衛,宛若王者僕從,席間有奎壁金珠以娛目,侍右有蕭琴竺竿以飾聽。沖齡赤子,未受傅訓,以為必耽此樂事矣。尊者悉厭薄之,食惟菜茹,甘肥不入於口;衣惟布素,錦繡不御於身;寓目者,惟取經文,奎殊金珠,不供於御;賞心者,惟取釋典,蕭琴笙竽不設於旁。時常只愛一人出入,扈附儀衛悉斥去。不令伺候門牆,惟抱膝獨坐齋中而已。國王東宮太子,肅然一布衣風味。國王夫婦謂曰:“富貴,人所欲也,而此子不處之;貧賤,人所惡也,而此子不去之。真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者矣。”富貴、貧賤,不淫、不移,則威武不屈可知矣。孩兒如此,則長成可知矣。異日不為天地間一大丈大乎?”有詩為證:
厭薄王家樂事濃,瀟然韋布一家風。
匪為波靡回瀾柱,自是真如色相空。
又曰:“聖人云:‘少年之子,事有父兄專制,其行不可見,惟觀其志向何如。’彼對父難於言,母子懿親,可探之以窺其意向。”母因問曰:“汝幼小孩童,諸事厭薄繁華,父王令我問汝意何所欲乎?”尊者曰:“知子者莫若父母,赤子有欲為,父母在上,難於言,望父母猜度之。”母曰:“難言之欲,莫非早欲克紹父事耶?”尊者曰:“六尺之孫,難理幾務,兒去六尺尚遠,何能鎮服人心?以是求欲,奚止千萬。”母曰:“莫非金屋阿嬌耶?”尊者曰:“佳冶,伐性之斧。況兒欲竇未開,何遽及此?以是求欲,奚止什百。”母曰:“莫非辟門納士為逸游計耶?”尊者曰:“放曠游逸,終非端士。男雖骨格未成,豈甘為天下輕薄兒?以是求欲,奚止無算。”母曰:“不為此三者,毋亦艷慕西方聖人耶?”尊者問曰:“何為西方聖人?”母曰:“披緇削髮,悟道傳燈,以寂滅為教者也。”尊者曰:“出家此途,兒誠願之矣。兒適所謂父母在上而難於言者,正為情愛戀戀,一時出家難也。”有詩為證:
英兒之欲甚難言,情愛雙親乞見原。
逸欲總非兒所欲,如來一路意懸懸
國王曰:“千乘之子,承大統,主大祀,弘大化,當頂天立地,啟後承前為乾坤。肖子何得忘君親而不忠不孝,避租稅而游手遊食,兒志雖端,孤甚不敢也。痴兒,何人引道,卓年即戀及佛事,吾不信浮屠誑誘,今後慎勿再萌此念。”母曰:“吾素布施禱求,為汝父承繼統緒,非為如來承繼衣缽也。汝若出家,則父母乏祀,祖宗血食從此斬矣。懷抱撫育,只為釋家覓後嗣,汝父定是不肯。汝年尚幼,又非早年議舍,又非飄泊無依,假令修得佛來,不過是一大雄寶殿,令眾信禮拜慈容,眾僧誦讀經懺而已。汝父巍巍,現為一國人主,端拱九重金毆,稱孤道寡,丹墀下舞蹈禮拜者,俱濟濟縉紳,不啻眾信。御座前誦讀表章者,俱師師科甲,不啻眾僧。且冕旒壯首豈如削髮?龍袞榮身豈如披緇?乘輿出外則千夫擁、萬騎隨,非若行腳僧獨行獨往。聖駕入內,則三宮接,六院迎,非苦出家僧寡侶寡儔。此現成活佛不做,到來思量做杳冥無形無影、不可憑信之佛,吾兒所見左矣。書云:‘幼成若天性,習慣成自然。’願吾兒莫錯認定盤星,當舍彼而就此也。”有詩為證:
滅倫絕祀效披緇,欲覓巍巍寶殿居。
國父現今為活佛,如何錯認定盤珠。
尊者曰:“似母提衡,佛不如富貴,以兒提衡,富貴不如佛。父母欲兒享一時逸樂,兒欲父母享萬年逸樂也。人生世間,少者必老,生者不能不死,理勢然也。不出家為佛,父母數劫,兒縱孝不能遏其日之不西夕;孩兒數劫,親縱愛不能止其水之不東流。兒若出家,得為釋家弟子,子貴親亦貴,子仙親亦仙,男既備員為佛,未有生我父母等為路人而不得逍遙於靈山會上者也。天不朽,二人壽算亦不朽。穹隆之表,獨不有殿宇?獨不有禮拜?獨不有傳誦?老娘適謂眾信不如縉紳,眾僧不如科甲,父母得到天上,億萬緒紳科甲,卑卑失其貴且榮矣。兒之提衡,達觀萬世,非僅僅一時提衡者也。初心已定,父母勿阻之,變之。”有詩為證:
靈山會上好風光,不似閻浮一國王。
濟濟神明相擁護,齊天壽算永無疆。
國王曰:“新君繼體,明能理民,使老幼得所,幽能把神,使怨恫罔生,此便是修行。明無人非,幽無鬼責—,即此便是成佛。流芳萬代,形朽而名不朽,即此便是長生不老。持循—作為工夫,正儒者中正之道何如?色相皆空,意識俱忘,入定於寂滅之地,面壁於杳冥之鄉,在人民不稱惠,在社稷不歸誠,一日圓寂,神魂漂散,絕倫滅祀,負天地所生,辜祖宗所望,九泉之下,爾本來性靈問汝閻浮一生行實,汝則何辭以對?豈不愧汝神耶?且佛在西方,左道害民,未見彼今日現出真身,明日現出真身,吉人云:我是某人,因某年修緣得超度為佛者也。佛無定名,由人自主,我老父於百年之後,即詐稱為佛,千世之下,人誰不信之。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也,只願汝為承家孝子,不令汝為上乘禪師,縱汝母割捨恩愛。為婦人之仁,我心耿耿鐵石,欲息邪說詎詖行,不令汝不父其父而冒認他人為父者也。敢有再言出家者,老父必唾其面。”有詩為證:
不負形來不愧生,勝如為佛得升天。
克家孝子惟承繼,冒認他人色愐然。
尊者見父不令其出家,默默無言,終日不食,惟抱膝長嘆而已。母勸之曰:“佛以見性為本,不食則滅性,遺下臭皮囊,何能成得佛也。”尊者勿聽。母又曰:“未為吃素佛,先為辟穀仙,兒今日欲不為佛而變為仙耶?何為不食?”尊者勿聽。母又曰:“釋家只教人戒酒斷葷,恐葷酒昏穢其靈性也,未曾雲不用修行,僅僅一不食成之也,何為不食?”尊者又不聽。母曰:“儒乃釋道折衷之準,儒之教人為聖為賢,只曰:終食不違,食無求飽而已,未聞亞聖、群賢均自絕食中出也。汝煩惱障未除,何能頓效得無煙火氣味。”母三四勸尊者食,勿聽。
飯僧供佛載經書,不食如何餓體膚。
儒者教人非辟穀,止緣惱障未能除。
夫人乃謂國王曰:“此子靈性已入佛門,現今只留下皮囊還我父母,不如遣之出家,償所夙心,免得遺笑四鄰,謂我國中有逆命子,有枵腹佛也。”
國王曰:“善。朕聞國中禪利多性見心明,可為沙門師表,明日遣子事之,令之投大遺艱,責備不堪,或得其回心亦未見得。”次日,令人送尊者至禪利多寺中為門第。禪利多領了國王言,命寺中事務一一責之辦理,尊者亦粗能辦應,無遺漏脫。晚間臥不貼席,惟抱膝嵬坐,冥悟佛教而已:
令子從師入寺門,遺艱投大奠容存。
若能回得見心意,勝過靈山轉法輪。
一日,利多出外行化,尊者獨在僧房修養,忽見天上一道毫光,炯然下矚,光中露出一條坦平大路,尊者依神光徐行十里,到一大石岩,崔嵬驚人,岩前有一石窟,深廣可居。尊者遂燕寂其中,性靈參見如來。如來遂授法旨,且為之授記,令其還生行化。經十年,其屍宛然如昨,未有朽壞。尊者醒來,如熟睡初覺,目能慧照,非十年以前之目,心能超悟,非十年以前之心。有詩為證:
窟中燕寂不逡巡,不覺閻浮已十春。
祖佛悉將真竅授,責令行化滿乾坤。
尊者回見國王父母,父母驚而問白:“聞汝為佛所誤,燕寂石窟已經十年,安得復返?”尊者曰:“男身寂非心寂也。性靈直到靈山,參見如來世祖,世祖為男設法受記,在天上未幾,回來陽世已十年矣。看來佛不誤人,人自不為耳。”母曰:“汝十年復返,真西方聖人也,今子之來度我等赴靈山耶?”尊者曰:“父母其一者也,更欲普渡眾生,父母時今須如此如此修行,男行化回來,即當脫化。”
汝往西天見聖人,靈山脈衍行同倫。
責令行化乾坤內,何況雙親不辟門。
尊者辭了父母,行化至摩提國,普渡眾生。一日,見山舍一童子名伽和舍多,手持圓鑒,直造尊者之前,欲求濟度。尊者問曰:“持鑒童子,汝年幾歲?”童子曰:“百歲。”尊者曰:“沖年童子,何得誑言百歲。”童子曰:“我不理會,正滿百歲耳。”尊者曰:“聆汝之言,善悟佛機耶?”童子曰:“佛言人生百歲,不能理會佛機,未若生一日得秘訣,而了完佛事者也。”尊者又問:“汝子中所持之鑑當何所表白?”童子曰:“此鑒非僅僅兒童戲具,諸佛大圓鑒,內外無瑕翳,兩人同得見,心服皆相似,此數言乃鑒之所表,汝和尚以為何如?”尊者曰:“如來之道,授教於我,令吾返世,以行此如箋之緒,今城中人誰能撤去內外障翳,求其能了了會悟,為沙門法器者,非子而誰?”遂為之說偈云:
心地本無生,因地從緣起。
緣種不相妨,葉果亦復爾。
尊者說偈畢,即攀樹而化,漢昭帝十三年時事。

……

相關詞條

相關搜尋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