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真諦

《死亡的真諦》是1999年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圖書,作者是(美)雷蒙德・本森。

基本信息

《死亡的真諦》作者:雷蒙德·本森

引子

人們開始還以為那不過是醫院裡每天都在發生的事。10月初,58歲的非洲裔美國人卡爾·威廉士在洛杉磯退役軍人醫院做膽囊手術時,為了補足他在手術過程中的失血,需要進行輸血。他的血型是A型,血庫里有的是存血。手術非常成功理分析和宗教信仰》、《馬克思關於人的概念》、《愛的藝術》、

卡爾·威廉士死於症狀初發後僅15分鐘。他妻子變得歇斯底里。醫院上下頓時都驚呆了,他們感到這大突然了。醫生已經下達了命令,要進行屍體解剖。

第二天早晨,威廉士太太正坐在她在加州的凡尼斯家裡的廚房裡,竭力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定是醫院的過錯。她當天就想去見一位律師。

她起身想去再倒一杯咖啡,卻莫名其妙地感到嗓子一陣發緊。她喘著粗氣,想去撥打911。她設法堅持到抓起話筒,但僅僅來得及告訴對方把救護車開到哪裡。

當醫療人員趕到時,她已經死了。

在通往大都會洛杉磯的半路上的庫佛鎮,第一個伺候卡爾·威廉士的護士也死於無法呼吸和心臟停止跳動,當時她正在從汽車後面把貨物取出來。15分鐘後,在帕薩迪納,當時衝進病房想搶救威廉士的醫生也死於同一症狀,其時他正走在他最喜歡的運動——高爾夫球的第四洞的路上。

這一天快結束時,還有八位與威廉士有過接觸的人都死了。

次日,又有更多的人死了。

到10月份的第三周,保健部門的官員已經意識到,他們遇到了棘手的事。儘管他們想對這些神秘的死亡事件保密,但訊息還是泄漏了出來。《洛杉磯時報》披露了此事。種種小道訊息也充斥了《泰晤士報》,但倫敦人很少關心這件事。

10月底,已有33人死於同樣的病。保健部門的官員們個個驚慌失措、目瞪口呆。

在世界另一端的東京,H.N接受10月份的輸血。這是每月一次的例行輸血,用來抵抗他五個月前得的白血病。醫生們曾經滿懷希望地相信,這些輸血至少可以延長他六個月的壽命。H.N也很樂觀,因為每一次輸血以後,他都感到病情好了一些。

H.N離開了醫生去工作。他是一位電腦程式專家。這一天過得好好的,但他在乘捷運回家時,開始感到有些頭暈。在擁擠的車廂里,突然感到自己的食道好像一下子被一把鐵鉗夾住了。所幸列車正好駛進了一個車站。他拚命喘著氣,從人群中擠到露天裡。他跌跌撞撞地來到了月台上,在離列車僅幾步遠的地方摔倒了。

那天下午跟H.N同坐一輛列車的人都注意到了這件事,但各人都忙於各人的事,只想讓急救員去處理眼前的突發事件。他們壓根兒不知道,24小時以後,他們都已經躺在了停屍間裡。

1.死亡的氣息

痛苦與煎熬的最富藝術性的描繪也許表現在骷髏之舞的凍僵了的姿勢中。

12個人——三個下士與九個大兵——橫七豎八地躺在營房裡。他們都穿著軍裝。其中一個人的身子一半歪在床上,另一半則躺在地上。另三個倒在一起,在最後的簇擁中彼此摟抱著。所有的人都嘔吐了一地,鼻子和嘴裡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這些人顯然死得很慘。由四個偵探組成的調查小組成員身著防毒衣,對屋子及其四周作徹底的搜尋。他們每個人都佩戴著威爾遜AR1700型防毒面罩、防毒呼吸器、經過嚴格檢驗的過濾器、密封護目鏡、頭巾、防彈橡皮套裝、18號橡皮手套和靴子,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罩得嚴嚴實實。調查人員對防毒面具深懷感激之情,正是有了它們才把難聞的死亡氣息擋在了外面。他們的內衣都已經濕透了,因為雖然已是10月下旬,南賽普勒斯的天氣仍然熱得驚人。

詹姆斯·邦德透過護目鏡,仔細地搜查著一切。12名士兵死於非命,死因尚不清楚。不過很可能是經過通氣管道輸入的不明化學武器造成的。這似乎是惟一可能的解釋。同樣令人不寒而慄的是,室內的牆上照例寫著一個血色的“3”字。在這個字底下的地板上,擺著一尊6英寸高的古希臘海神波塞冬的雪花石膏像。

邦德打量著那兩個英國特種航空隊隊員的工作,然後跟在他們身後來到太陽底下。調查小組裡惟一的希臘成員仍留在室內作記錄,並拍攝照片。

他們摘去面罩和頭巾。氣溫已升至華氏85度。這樣的天氣非常適合游泳。

位於賽普勒斯共和國的英國監管地區大約占了全部島嶼面積的百分之三。根據1960年簽署的成立獨立的賽普勒斯共和國的協定,包括埃皮斯科比的駐軍大樓和阿克羅蒂里空軍基地在內的西方監管地區,以及東方監管基地和位於澤凱利亞的駐軍,仍屬英方管轄。在此之前,賽普勒斯一直是英國的殖民地。

午夜剛過,邦德就被派往賽普勒斯。皇家空軍的飛機把他空投到賽普勒斯。他在那裡得到西恩·特里上校的接見,然後被直接帶往埃皮斯科比,那是英國轄區行政當局和英國駐賽普勒斯軍隊總指揮部所在地。邦德一向以為,這是個十分可愛的地方,擁有美麗的海灘、北方連綿起伏的山崗、近乎完美無缺的氣候以及寧靜而充滿色彩的城市。賽普勒斯有著一段艱難坎坷的近代史,這實在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1963年,當土耳其與希臘賽普勒斯人的武裝衝突達到最高潮時,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英國官員在地圖上劃出了一條綠色的界線。聯合國隨即通過了有關決議,以維持該地區的和平,人們遂稱此線為“綠線”。11年之後,作為希臘政府與該島北部地區的土耳其入侵者之間較量的結果,此島不僅象證性地以綠線加以劃分,而巴以事實的和政治上的勢力彼此作出了劃分。今天,根據聯合國的決議,英國政府與聯合國其他成員國一樣,只承認賽普勒斯共和國政府,它統治著南方島嶼大約三分之二的面積。而所謂的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它非法地占據著北部大約三分之一面積的島嶼,除了土耳其,還沒有得到任何其他國家的承認。這種局面成了20年來該地區所有緊張關係、敵意和衝突的來源。

最近的災難降臨在埃皮斯科比機場附近的邊界地區。與邦德同行的還有兩位從倫敦來的英國特種部隊的法律鑑定專家,最後,又有一位來自希臘安全局的官員加盟。邦德對此迷惑不解。M曾指示他,一個希臘特派員將在埃皮斯科比跟他接觸,但這顯然是英國人的事,因為它涉及英國士兵的死亡,既與賽普勒斯共和國無涉,也與希臘無關。

倫敦來的專家中有一個名叫鹹寧格,他一邊從胳膊肘上拉下毛衣,一邊問道:“邦德先生,你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嗎?”

“我想是某種噴霧劑,”邦德答道。“牆上的號碼和地板上的雕像則是那個殺手的記號。我知道它與兩天前在澤凱利亞發現的有些相似。”

“是啊,”另一個英國人阿胥克拉夫特說,“一小隊士兵都被一種叫沙林的神經性毒氣殺害了。最近,日本的一夥宗教狂熱分子在捷運中使用了同樣的毒氣。”

“還有可憐的懷頓在兩天前也遭到了同樣的襲擊。”威寧格補充道。

邦德點點頭。有人曾向他作過簡要的匯報。克里斯朵夫·懷頓是一位M16派駐雅典的特工。希臘警方發現他的屍體躺在阿克羅波利斯附近古阿戈拉的海菲斯坦神廟的台階上。他死於某種尚未查明的藥物,不過法律鑑定專家認為他的死也是沙林所致。這是一種從蓖麻屬植物中提取的化學物質。

在所有這三起案件中,殺手都在屍體旁寫下了一個數字。懷頓的腦袋邊寫著一個“1”字。澤凱利亞營房士兵被謀害現場的牆壁上則寫著一個“2”字。與澤凱利亞現場一樣,那裡也有一尊古希臘雕像。

阿胥克拉夫特說:“四天裡發生三起襲擊事件。看起來我們好像遇到了一系列恐怖活動。一整隊士兵和半排士兵已死於非命。這裡是三個下士和九個士兵。這事發生在昨天后半夜。你從這些屍體身上能看出什麼來嗎,雷?”

雷·威寧格摸了摸下頜。“從死者出血的數量看——幾乎可以說是七竅流血——它看上去應該是甲氟磷酸異丙脂(即沙林)。你看呢?”

“是的。”阿胥克拉夫特說。“當然,我們得去實驗室驗證一下。下一步可不容易走啊。”

他轉向邦德說:“甲氟磷酸異丙脂是一種劇毒藥,它可以迅速導致人體的眼、耳、嘴以及內臟出血,使人體各器官發生灼燒和功能紊亂,並且在半小時內致人死命。”

邦德對恐怖活動和戰爭中使用的各種化學武器已經十分熟悉了。

“是我自己的想像,還是真的在這裡也能聞到死者的氣味?”威寧格問。

那個希臘特派員從營房裡走了出來,仍然戴著面罩和頭巾。那人在新鮮的空氣里迅速脫下面罩和頭巾,露出一頭長長的黑髮。她長著一張典型的地中海人的臉,有著曬成棕色的肌膚和濃密的眼睫毛,棕色的眼眸和豐滿的嘴唇大而吸引人。她的個子高出常人一大截——差不多有六英尺高。邦德和他的夥伴們感到十分驚訝。他們沒想到跟他們進入兵營的這個特派員居然是女的。她還沒有說過話,而她身上的保護裝置又掩飾了她的所有女性特徵。

“你是從國家情報局來的瑪拉柯絲小姐嗎?”鹹寧格問。

“正是。”她答道,“希臘國家情報局的尼姬·瑪拉柯絲。”她把自己名字的發音發作Nee—Kee。

“你在這裡的職責是什麼?”阿胥克拉夫特直截了當地問。

“調查這些恐怖活動,跟你們一樣。”她答道。“你們的人懷頓被發現死在雅典的一個公共場所——國家公園,那裡曾經是古代希臘的聖地。這些恐怖活動是有組織的。它們背後還有更深的圖謀。我國政府非常關心究竟出了什麼事。”

“或許你能說得詳細一點?”阿胥克拉夫特說。

“呆會兒再說吧,”她說。“我得脫掉這身衣服,洗個澡。”

邦德伸出手去說:“邦德。詹姆斯·邦德。”

“我們似乎可以聊聊。”她說,瞥了一下另外兩個官員,又補充說道:“單獨聊聊。”

邦德點了點頭。他讓她與另外那兩個官員保持一定的距離,然後朝兵營里的臨時總部走去。當他們一起往前走時,她脫掉外衣,露出白色汗透了的T恤。她那豐滿的胸脯把襯衣頂得高聳聳的。邦德禁不住偷偷地瞥了幾眼。她雖沒有封面女郎那樣“美麗”,然而卻非常性感,充滿了迷人的魅力。

“我們認為這是擅長生化武器的恐怖分子乾的。”她說。“迄今為止,目標還是英國人,但我們認為在這些目標背後還隱藏著針對希臘的企圖。”她的口音很重,但英語說得很流利。儘管40歲以下的希臘人大都學過英語,但他們很少在日常生活中運用這種語言。

“你知道這些人是誰嗎?”

“不,不知道,這真是眼下的難題。我們正在調查懷頓的死因,當然是在你們政府的協助下進行的。”

“死亡現場是否留下什麼標誌?”他問。

“也許有吧。古阿戈拉是雅典的集市。你知道那枚錢幣嗎?”

邦德點點頭。“懷頓嘴裡含著一枚古希臘錢幣。”

尼姬繼續說道:“正是。古希臘人認為死者應該有一枚硬幣,好把它交給冥河的擺渡者卡龍,讓他把死者渡到陰間。因此,死者被埋葬時嘴裡總是含著一枚硬幣。”

“所以,屍體擺放的位置、錢幣、數字……這一切都是某種象徵。”

“象徵什麼呢?”她問道。“假如我們能發現希臘的謀殺案與賽普勒斯的恐怖活動有聯繫,也許會是一個重大突破。”

“雕像可能是神廟的替代物,”邦德說。“也許殺手想傳達某種信息,把死亡事件與古希臘聯繫起來。這就是懷頓的屍體被拋在神廟前的原因。由於在賽普勒斯無法做到這一點,所以神像就成了神廟的象徵。”

“這很有意思,邦德先生。”尼姬說。“澤凱利亞的神像是眾神之後赫拉。而這一尊卻是波塞冬。這是否也暗示著什麼。”

“我不是研究古希臘的學者,”邦德說,“但我確實知道,赫拉是一位充滿了復仇欲與嫉妒心的女神。”

“你又怎么看那些數字的呢?”

邦德聳了聳肩。“這是一個確鑿無疑的信號,表明這三起死亡事件都是一個團體所為……而且還意味著,將來還會有更多的死亡事件。”

他們已經走到了兩幢三層樓的白色泥磚大樓前,這兒距離直升飛機機場約200米。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橘黃色的風向標在風中轉動。一架威塞克斯2型直升機正從頭頂飛過。他們抬眼仰望,目送它漸漸消失在天空,它的輪廓活像一頭背脊隆起的鯨魚。

“我要洗一下,”尼姬說。她看了一眼手錶。現在正是正午剛過。“我們一點鐘在彌撒上見。我們可以在兩點鐘到達基地前核對一下筆記。他們想知道答案呢。”

“很好,”邦德說。“我也要衝一下澡。也許我們能在報告案情後去游泳?或許還可以一起吃晚飯?”

“你性子很急,邦德先生。”她粲然一笑說。

他聳聳肩說:“我明天一早就走。”

“看著辦吧,”她同他分手時說。邦德走進了大樓,來到二樓上,那裡照例有一個陽台。他經過洗澡間時,發現地上的痕跡,說明水龍頭已經壞了。邦德轉過身來,對尼姬喊了起來,後者正要走進她的房間。

“我要用一下你的洗澡間,我的已壞了!”

姬朝他揮揮手,示意他過去。

他們曾替邦德安排了一個房間,這個房間現在已經騰空了,雖說那幢樓里還住著三個士兵。房間都一個模樣——亂糟糟地陳設著三張單人床、三隻大衣櫥、一隻沙發、一把吊扇、兩排螢光燈、一打貼在牆上的各式各樣的流行圖片。他抓起已經打開了的行李箱,朝尼姬所在的營房走去。因為光著肩膀,她只從門縫裡伸出頭來對他說:“你可以用隔壁那個房間。洗澡間在過去幾個門裡。你先過去,我可以等著。”

“為什麼不到我這裡來呢?我們可以節省不少賽普勒斯珍貴的水資源。”

房門啪的一聲摔上了。

邦德走進了房間,把行李箱甩在其中的一張床上,開始脫衣服。他東西帶得很少,因為他第二天一早就得坐飛機返回倫敦。不過,他出發時倒是在行李箱裡扔進了游泳衣和一套潛水設備。或許,真該有個時間跟那位可愛的尼姬·瑪拉柯絲一起去游泳……

邦德在手腕上卷上毛巾,走出房間,到洗澡間去。

那裡有五個洗澡隔間、兩隻浴缸和兩個廁所。四周無人。邦德扔下毛巾,走進其中一個隔間,扭動開關,打開熱水。周圍頓時暖和起來。他走進噴頭灑出的水柱里,沖洗掉身上的汗水。當他正要擦肥皂時,水柱突然變冷了。他退出身子,用手心試著水溫。突然地,水停住了。幾秒鐘後,熱水又從噴頭裡噴涌而出。邦德總算在這個軍事基地的可憐的管道系統中贏得了第一回合的勝利,重新站到水龍頭底下。當水流再次變冷時,他開始警覺起來,走出了洗澡隔間。頓時,一股阿摩尼亞氣味充滿了整個房間。煙霧從水龍頭裡冒出來,就像腐蝕性的化學物質流到地磚上一樣。

邦德光著身子跑出洗澡間。他鑽進自己的房間,迅速套上游泳衣,背上潛水裝置。這個潛水裝置里還有一支插在防水的槍套里的威懾P99型手槍。邦德從屋子裡沖了出來。尼姬用浴巾裹著體態優美的身子走出房間,正好看見他躍過欄桿,動作矯健地落在下面的草地上。幾個大兵倚著吉普車,迷惑不解地望著他。

邦德沒有去注意他們。他飛跑著繞過牆角,看到一個身著偽裝服的身影從兵營向直升機場逃去。早先降落在機場的那架威塞克斯直升機還停在那兒,它的螺鏇槳已經轉動起來。那個逃跑者還戴著面具和防護頭巾,邦德緊追不放。

那傢伙奔向直升機,爬上早已打開的機門。直升機幾乎立刻就升向空中,邦德奮不顧身地向前一躍,正好來得及抓住它的踏板——一個供士兵上下的金屬裝置。“威塞克斯”繼續向前飛去,把邦德懸在了空中。一會兒工夫,他們就飛離了機場,向地中海上空飛去。

機艙的門依舊開著,邦德看到兩個身穿偽裝服的人的身影。其中一個手待機槍對著駕駛員的腦袋。飛機被劫持了!

那個頭戴護罩的傢伙從艙門裡探出身來,看到邦德正懸掛在飛機踏板上。他從刀鞘里拔出一把大匕首,然後蹲下身子。那傢伙一手抓著機艙,一手拿著匕首從艙門裡往外探。他揮舞著匕首朝邦德的指關節戳來,劃破了他的皮膚。邦德忍著疼痛躲閃著,但是強迫自己緊抓著飛機不放。直升機駛離地面足有200英尺高度。要是他掉下去的話,必死無疑。攻擊者又一次探出身來,但這一次邦德已經作好了準備。當匕首再次向他刺來時,邦德的手放開踏板,抓住了踏板底下另一塊固定在機身上的金屬板。這塊板不像踏板那樣容易抓住,但可以躲過攻擊者的匕首。然後他縮起身子,雙腳勾住了起落架。殺手如果還想刺到他的話,自己都會翻跟頭摔下飛機。

直升機已經B過阿克羅蒂里空軍基地。他們命令駕駛員瘋狂地晃動飛機,想把邦德從飛機上摔下去。鮮血已經從邦德的傷口滴下,流到他的臉上,他幾乎無法忍受那種疼痛。但他還是死死地緊抓不放。要是他能堅持到穿越這片水域……

那傢伙又探出身來。這一次他手裡拿著一支大宇牌自動手槍,邦德縮起身子緊貼著機身,子彈從身邊呼嘯而過。所幸飛機的顛簸使攻擊者無法瞄準目標,那傢伙轉過身去狂怒地咒罵著飛行員。

直升機已經來到了地中海上空,繼續向南飛去。底下的地中海波濤洶湧。

那個攻擊者開始做邦德預料中最可怕的事:他俯下身子爬到踏板上。現在,他們是在同一個平面上,邦德很容易被擊中。邦德看不到攻擊者面具後面的臉孔,但他知道那傢伙已經露出了勝利的微笑。他舉起手槍,瞄準了邦德的頭部。

邦德使出平生之力盪到機身底部,並且借著慣性縱身一跳,離開了飛機。他在半空中翻著跟頭,以便使自己的身體能以跳水姿勢入水。當他向海中墜落時,耳邊還能聽到槍聲。巨大的衝擊力可能會使常人送命,但邦德以輕盈的奧運健兒般的姿勢安全地刺破海面。他浮上海面呼吸空氣,看到那架威塞克斯直升機仍舊向南方飛去。他眺望著海岸,大約有一英里遠。他能游回去嗎?海浪很大。這對最強壯的游泳選手來說也是一個艱難的挑戰。他很幸運能想到穿上游泳背心。

邦德一邊劃著名水,一邊拉開背心的拉鏈,取出兩卷橡皮卷,搖一下這種橡皮卷,它們就會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它們是兩片攜帶型闊鰭。他迅速把它們裝在腳上。接著,邦德又取出一個裝剃鬚刀大小的盒子。兩條長長的富有彈性的帶子使他很容易把它拴在背上。一根可供調節的管子從盒子上方拉出來,他把它的一頭咬在嘴裡。這個盒子是一隻可供十分鐘氧氣的呼吸器。這對在波濤洶湧的大海里游泳的人來講是很管用的。他只希望風浪不至於大到無法向前游的地步。

邦德開始緩慢地向海岸游去。所幸他在幾個星期以前複習了一下跳水技術。他十分感激布思羅德少校。他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天才。

他奮力向前游,但也只能退一步,進兩步。他是一位游泳專家,而且最近的身體狀況良好。常人在這個時候可能早已淹死了。五分鐘以後,邦德估計他離海岸大約還有半英里。呼吸器可以確保他另外五分鐘的行程,但在剩下的時間裡,他只能指望在狂濤巨浪的間隙吸上一口氣了。

另一架直升機的聲音越來越近,它的身影在陽光下漸漸出現。邦德停止了向前游,只是劃著名水。一架蓋策勒直升機在他的頭頂盤鏇,一條繩梯正向他放下來。他抓住繩梯,慢慢地向上爬進了一個小小的圓形機艙。出乎他的意料,駕駛飛機的不是別人,正是尼姬·瑪拉柯絲。而繩梯則是皇家空軍的另一位飛行員安排的。

“什麼事使你耽擱了?”邦德問。

“你說過你想游泳來著!”尼姬在飛機巨大的噪音中衝著他喊道。“我得考慮一下讓你儘儘興。”

這架蓋策勒把他們帶回到海岸,然後返回埃皮斯科比。兩架威塞克斯直升機已被派出去追擊那架被劫持的飛機。

回到基地後,邦德和尼姬發現,儘管還不知道那個戴面罩的傢伙是誰,但他已經把一盒氰化物接到了水管上。該化合物是一種十分典型的“血劑”,因為它攻擊人體的血細胞,並迅速在人體內彌散開來。要是它接觸到邦德的皮膚,那么他早已一命嗚呼了。令人擔憂的是,此次攻擊的目標顯然是針對尼姬·瑪拉柯絲的。

當晚,調查與救援小組成員向基地作了匯報。被劫持的“威塞克斯”在賽普勒斯南方大約100英里的大海上被找到了,罪犯已經棄機而逃。鹹水漂浮箱已經啟動,它可以使直升機安全地降落在海面上。飛行員的屍體也在飛機上,後腦上被打了一槍。情況可能是,該飛行員被劫持飛往基地,然後又飛離基地。他們一定是被接應,乘船或水上飛機逃走的,因為他們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作了匯報後,邦德和尼姬開著她租來的本田車駛往小鎮。他們尋找到一家喧鬧的假日菜館,設法找到了一張能夠躲避吵鬧的小桌子。

“你覺得怎么樣?”她問。桌上的燭光在她那棕色的臉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線。

“與海浪搏擊已使我筋疲力盡。但是,即使不如此,我也不會感覺更好些。”邦德說。“我覺得餓了,你呢?”

“我餓壞了。”

他們分享著一種賽普勒斯混合主食——火腿肉、香腸、牛排——外加哈羅密,一種老而嚼不爛的乳酪,都用木炭烤著吃。開胃酒則是阿美貝利亞,一種沒有甜味的、新尼斯酒業集團出品的低度葡萄酒。

“為什麼賽普勒斯飯菜都是肉食品?”

尼姬大笑道:“我不知道。我們希臘人也吃很多肉,但沒有這么多。也許這就是這個島上的居民睪丸素水平特別高的原因。”

“你認為為什麼會有人想在你洗澡時殺死你,尼姬?那些可惡的東西是衝著你來的。”他說。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顯然已經得知我將參與調查。自從懷頓被謀殺以來,我就一直參與這起案子。也許只有對這幾起案件負責的人才明白這是為什麼。不過,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我想你也會的。你幾時回去?”

“明天一早,跟你一樣,”她說。

邦德買了單,儘管如此,她仍堅持要付她自己那一份。在回家的路上,他問她他們是否還會見面。她點點頭。

“我中間的名字叫卡桑德拉,”她說。“信不信由你,我想我總有能力看穿別人的心思,也能預測未來。”

“噢,是嗎?”邦德微笑著答道。“那么,我們的未來怎么樣呢?”

“我們至少還將見一次面,”她說。他們已經來到了基地大樓的入口處。

道別以後,他回到房間裡,鑽進了其中一張單人床的毯子底下。他正要睡著時,一記輕輕的敲門聲使他醒了過來。“請進,”他說。

尼姬·瑪拉柯絲,仍舊穿著那身便服,悄然溜進黑暗的房間。“我說過我們至少還要見一次面的。我也想知道你還好嗎。這么著掉進海里,想必你要渾身酸痛了。”

她靠近他。他從床上坐起來,想要抗拒,但她溫柔地摁住他,並把他的身子轉過去,開始按摩他那寬闊的肩膀。

“這會幫你消除……嗯,你們英語是怎么說來著……痙亂?”

邦德轉過身來,把她拉向自己。“這個詞應該念作‘痙攣’,”他笑著說。“不過我很榮幸向你解釋‘痙亂’的含義……”

話音未落,他的嘴就碰到了她熾熱的雙唇。她大聲呻吟著。

2.城中一天

11月初,倫敦下了一場來刺骨的寒雨,冬天來得特別早。灰濛濛的天氣總會讓邦德產生幾分憂鬱。他站在起居室寬敞的窗前,看著廣場中心的那些水榆樹。黃葉飄零,景色分外令人鬱悒。如果不是任務在身及。主要著作七八十種之多,均用對話體寫成。以犀利的筆

“寧(您)在看時間嗎?先生?”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母雞般的聲音。梅是上了年紀的蘇格蘭人,邦德的廚師、女傭兼報時器。她把“先生”念作“憲生”。在邦德看來,除了紳士和穿著整潔的人,她從不叫別的人“憲生”。

“是的,梅,”邦德說,“我不能遲到。大約一小時後我要出去。”

梅照例回答說“洗…洗…洗”(“是,是,是”),並且說:“我不喜歡看寧(您)這個樣子,憲(先)生。寧(您)幾乎沒碰寧(您)的早餐。幾(這)不像寧(您)的為人。”

她是對的。邦德在待命或是兩次任務之間的那段時間,總感到心情不快。他總是休息不好,煩躁不安。

邦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從窗前走開。他在桌子前坐下,直愣愣地瞧著四周。白色和金色的科爾牌牆紙早已過時了,但他並不在乎。自從幾年前搬進這幢大樓,他幾乎沒有變動一件東西。他討厭變動,這就是他在妻子去世以後沒有再婚的理由。邦德回憶起數周前在他最喜歡的布萊德斯俱樂部度過的夜晚,露出一絲笑容。當時,他正跟詹姆斯·莫洛尼爵士喝著酒。莫洛尼爵士是國家安全局的神經病理學專家,他經常打趣邦德熱衷於事物細節的毛病。

“看看你,詹姆斯!”莫洛尼曾經對他說,“你絞盡腦汁想弄清楚馬提尼酒的調製法,沒有人會對這樣的細節感興趣,除非他得了強迫性精神病。你無需自己動手調製馬提尼,只需說一聲‘我要一杯馬提尼’就可以了。你最好自己動手做菸草,因為你需要抽雪茄!要是你還穿著一件孩子時穿的內衣,我是不會感到驚訝的。”

“事實是,詹姆斯爵士,我正穿著這樣一件內衣呢。”邦德回答道。“假如你還想了解更多的隱秘,我願意出門去告訴你。”

莫洛尼笑出聲來,搖了搖頭說:“很好,詹姆斯。”他喝乾了酒,繼續說:“如果不是你的工作,還有你為我們政府所乾的活……你至今還沒有被送進瘋人院,那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梅的出現把邦德帶回到現實。她端來了一杯他最喜歡的、從新牛津大街買來的德布萊牌濃咖啡。“我給寧(您)來點東西提提神,憲(先)生。”她說。

“謝謝你,梅,你真好。”他說。他接過杯子,把它放在桌上。他喜歡不加糖的濃咖啡。

邦德盯著眼前一大堆需要處理的郵件。這是他最不喜歡的活兒。梅站在過道裡帶著關切的神情望著他。邦德抬頭看到了她。“什麼事?”

“洗…洗…洗(是…是…是V’她說著,轉身走開了。

邦德喝了一小口,身體感到暖和了一點。眼前這一大堆檔案的最上面那一份,剛收到時好像被壓在其他檔案底下了。這是一份邀請他出席邁爾斯·梅瑟維爵士晚宴的請柬,梅瑟維爵士是他的前任M。他想他應該去,儘管那裡會有一大群他並不想見面的人。但他確實很想念他以前的頭兒。自從邁爾斯爵士從M的位置上退下來以後,他跟邦德之間建立起了一種更加親密的師生情誼。當老頭子在任時,這種情誼倒還沒有那么深。也許更確切地說這是一種類似父子關係的、歷久彌新的親密關係。

邦德跟邁爾斯爵士的總管戴維森通了話,說他希望還來得及接受邀請。戴維森說,邁爾斯爵士得知邦德能出席的話,一定會非常高興的。一小時後,邦德駕駛著老式卻挺管用的本特利一特勃R式汽車,駛上了泰晤士河河堤,然後朝秘密情報處總部所在的大樓駛去。在四樓電梯的出口處,邁爾斯性感的女秘書海倫娜·馬克斯伯里迎接了他。她熱情的微笑和閃亮的明眸總能讓邦德精神一振,即使在他心情最不好的時候。最近她把她綢緞般光滑飄逸的棕發剪成了男孩模樣,這是時下最流行的髮式。邦德發現她很聰明,工作勤奮,和藹可親。所有這一切都使她變得更有吸引力。

“下午好,詹姆斯,”她說。

“海倫娜,你看上去真可愛,”他點了一下頭說。

“詹姆斯,你說這話時如果能笑一下,我也許會相信你。”

邦德設法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一下。“我從來不會對女士撒謊,海倫娜,現在你可以相信了。”

“當然你是不會……”她立刻轉移了話題。“你桌上有一份關於賽普勒斯的新材料,M想在一小時後見你。”

邦德微笑了一下,然後走向他自己的辦公室。

他桌上有若干份材料:發生在賽普勒斯和雅典的謀殺案的司法鑑定、用於攻擊受害人的化學武器的分析,以及其他材料。邦德坐下來,仔細研究每一份報告,讓自己沉溺於工作中,以便使自己從陰鬱的黑洞中解脫出來。

由於缺乏更好的詞,報告者稱犯罪嫌疑人為“數字殺手”,因為他總在現場寫下一個數字。他們認為數字殺手是幾個恐怖分子——儘管證據表明只有一個人實際實施了攻擊行為。因為還沒有接收到嫌疑犯之間的任何通訊信息,所以他們殺人的動機仍不清楚。迄今還沒有發現受害人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除了有兩起謀殺都涉及賽普勒斯的軍人。由於三起案件使用了三種不同的化學武器,調查者推斷恐怖分子是從一個獨立的、老練而又詭秘的渠道得到供給的。換言之,中東或地中海的恐怖組織不可能同時製造出這么多種化學武器。邦德對隱含在報告背後的推理有些懷疑。他相信有幾個組織完全有能力製造出這些致命的武器。配方在各種書店裡都唾手可得,甚至還可以從國際網際網路上查到。

另一份材料列舉了世界各地的恐怖組織的名字及其行動基地。其中有一些經常出現在新聞的大標題中,例如中東的“伊斯蘭聖戰組織”、美國西北部的“阿元民族解放陣線”。“愛爾蘭共和軍”、“氣象員”等等;另有一些則是邦德不太熟悉的,比如“供給者”,一個活動乾美國西南地區的恐怖組織。邦德特別留心那些不太熟悉的名字,尤其是活動在歐洲地區的組織。

最大的問題是:這些人的目標究竟是什麼?——

“我想你已經讀了最近的材料,007?”M問道,她從鏇轉椅上轉過臉來對著邦德。

“是的,夫人。我不能說他們發現了什麼新東西。”

M揚了揚眉毛,好像在說“是的,他們當然沒有發現什麼新東西”。自從她接任秘密情報處的主管後,詹姆斯·邦德跟她的關係並不總是融洽的。她對人稱頂級間諜的007一度懷有敬意,但不久邦德就發現她已視他為出氣洞。比起前任來,她對邦德沉溺於女人的嗜好和不合傳統的工作作風更加嘮叨。儘管如此,007不止一次地向她證明他能信守諾言。她也很快就學會了,假如她想要控制住他的話,該如何適應他的生活方式。

“那么,”她說,“你猜想恐怖分子會是誰呢?”

“現在還沒有什麼進展,”他回答道,“不知道他們的動機,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得承認,我被整個事件弄糊塗了。”

“我們已根據現場證據作了一些非常專業的描繪。關於我們的人懷頓,你還有一些事情不知情。他從事某種最機密的工作。”

“喔?”

“你知道,他是個戰事間諜,只是暫時在G工作站工作。大約六個月前,雅典警方從機場截獲了整整兩手提箱化學武器。沒有人宣稱是這兩隻箱子的擁有者,警方也沒有查到誰是箱子的主人。你絕對想不到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什麼?”

“精子,”她毫無表情地說,“冰凍的精子。一試管一試管冰凍的精子。它們被裝在擁有製冷器的手提箱裡——還配有計時器和門鎖。懷頓已設法弄清楚,某種化學試劑正從倫敦運往雅典。預料中的第二批貨也被截獲,懷頓即將搞清楚它們的來源。他認為它們並不是從倫敦運出的。就在此時,他被謀害了。”

“如此說來,懷頓的死是因為罪犯們想殺人滅口?”

“是的。或許他知道得太多了。他的辦公室和檔案曾被徹底地搜查過。至今還沒有發現什麼。”

“賽普勒斯那邊有什麼新聞嗎?”

“只知道在他們的安全區開銷貴得驚人。至於那個攻擊者及其同夥是如何劫持那架直升機的,人們還一無所知。也許有內線。希臘國家情報局最可疑,因為有目擊者形容持槍對準飛行員的那個男人‘長著一張希臘人的臉’。順便問一下,你跟他們的特派員相處得怎樣?”起初邦德不明白M指的是誰。“什麼,夫人?”

“瑪拉柯絲。她是這個姓氏,不是嗎?”

“喔,是的。她看上去非常……能幹,夫人。”

“嗯——”M能看穿他的心事。

“除了劫機者可能是希臘人,為什麼最大的嫌疑來自希臘?他們不是我們自己人嗎?”

“賽普勒斯是他們一塊難啃的骨頭。你已經注意到那個島上發生的種種麻煩了。然後我們又在19世紀60年代讓賽普勒斯成立獨立的國家,這一下可打開了潘多拉盒子。世上沒有任何民族像希臘人與土耳其人那樣彼此仇恨了。這個問題就這樣存在著,我想它將來也還會存在下去。這已跟北愛爾蘭的情況或是以色列與阿拉伯國家的情況一樣的糟。”

“你認為襲擊我們士兵的事件跟賽普勒斯問題有關聯嗎?”邦德問。

“我確是這么看的,”她說,“賽普勒斯人把我們視作敵人。在我看來,希臘賽普勒斯人希望我們從那裡走開,儘管遇到生死攸關的事——比如說土耳其人的入侵——我敢肯定他們又會希望得到我們的保護。我有一種感覺,土耳其人倒並不在乎我們在那裡的存在。他們想向世界表明他們是一個愛好和平和抱有合作態度的民族。”

“所以你認為背後有希臘賽普勒斯人的指使?”

“即使恐怖分子不是賽普勒斯人或希臘人,其同情心也一定是站在他們一邊的。我認為對我們基地的幾起襲擊事件,是向我們發出某種警告。”

“留在現場的數字也表明還會有進一步的襲擊,”邦德說。

“看一看下個目標是誰,將是一件有趣的事。”

“你想要我做什麼,夫人?”

“現在還不必。你只須仔細研究手上的材料,特別留意有關歐洲和中東的恐怖組織的材料。回顧一下希臘、土耳其和賽普勒斯的歷史。我想在他們實施下一步攻擊計畫之前,我們並沒有多少事可乾。呆在我能夠找到你的地方。別開溜了。”

“當然不會。”

“很好。就這些了,007。”

他起身離開。她又問道:“我會在邁爾斯爵士的晚宴上碰到你嗎?”

“我想我會出席的,”他答道。

“我想讓你見見一個人,”她說,“當然要等到晚上。”

他能從她那清澈的藍眼睛裡覺察到一絲興奮,假如他沒有弄錯的話,M剛才暴露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的同伴將是一位男士。這真有趣……

邦德步出辦公室,一眼瞥見忠厚老實的錢罐子小姐在檔案室里。

“是錢小姐嗎?”

“是的,詹姆斯,什麼事?”

“M離婚了,是嗎?”

“是的。你問這個幹嗎?”

“我只是有些困惑。”

“詹姆斯,這是真的。現在,我才知道了,她不是你那種人。”

邦德靠近錢罐子的身子,吻她的臉蛋。“她當然不屬於我的類型。你懂得這個道理,永遠懂得的。”他打開門,離開了她。她滿臉期待地望著他。“我不屬於任何類型,”他說著,關上了門。

布思羅德少校點燃了一支煙,吸了兩口,然後狠狠地把它扔到門外。香菸落在了一隻防火箱中央的乾草上。乾草立即化作了一團火。技術人員隨即攜帶滅火器衝進屋子,將火撲滅。布思羅德咳嗽著,拚命呼吸。

“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會吸這種煙,007,”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第一次吸這種菸草時,你沒有咳嗽嗎?”

“我敢肯定我當時一定咳嗽了。”邦德說。

“這是身體發出警告,叫你離它遠點!我要一杯水……”

邦德記不清少校在秘密情報處工作了多長時間,他曾經主持過Q科的工作,同時也是一位充滿想像力的科幻小說作者。他對於武器和技術裝備的知識甲天下。邦德雖然常常拿他開玩笑取樂,但事實上,布思羅德總能得到邦德的尊敬。

“你的P99現在使得怎么樣了?”布思羅德問。

“大有進步,”邦德說。“我很喜歡我可以啟動彈盒和槍栓,卻不改變手槍在我手裡的位置。”

“是的,”布思羅德補充說,“我也很喜歡彈盒自動啟動的方式和使用大拇指也可以扳動槍栓的方式。”

威懾P99九毫米自動手槍是一種新式槍械,因卡爾·威懾·吉姆把它鼓吹為“替下個世紀設計的武器”而得名。這是一種不用擊鐵面啟動發射裝置的手槍,在德國警察使用的新式武器上改進而成,它利用一種高質量化合物發出火星,連槍帶彈盒重量只有700克。鋼製的彈盒可裝16顆子彈,外加槍膛里的一顆。P99突出的優點是:它射擊的速度要比普通的半自動手槍快得多。由於沒有擊鐵,手槍可以很舒適地握於手中,並且大大減少了後坐力。邦德喜歡這種新式手槍,但他在腋下還是更喜歡攜帶一支PPR。只有當他無需隱藏槍枝時,他才使用P99。

“新車子怎么樣了?”邦德問。

“馬上就要完成了。來看看吧。”布思羅德領邦德到了實驗室。一輛美洲豹XKS型小車坐在台基上,機械師們正在對它作最後的調整。車身是藍顏色作底色,外殼鍍鋅,極富魅力。當福特公司將美洲豹車所在的賈格爾汽車公司收於麾下時,邦德曾對汽車業的未來表示擔憂,但事實證明這是一個明智的決策。在保持英國汽車優點的同時,賈格爾汽車公司也吸取了福特汽車的種種優點,不過這立即增加了英國汽車對別國汽車特別是美國的依賴。

1996年,當這種新式車出現在市場上時,邦德曾試過車,他立即就愛上了這種車。但昂貴的價格讓他望而卻步。當他得知Q科已經購買了一輛作實驗用時,他頓時興趣倍增,立刻擠出時間來與布思羅德少校合作。

汽車最關鍵的部件是引擎。這是一種分別安裝於福特車和美洲豹車的四升VS型高級動力設備的混合改進型。AJ一VS四缸引擎,通常能在每分鐘6100轉時提供290馬力的動力,在每分鐘4200轉時提供284馬力的制動力。這是美洲豹車新設計的VS型引擎。但是布思羅德少校建議賈格爾汽車公司把它的馬力改進到400制動馬力。每分鐘155轉內的車速限制器被撤掉了,換上了一種新的ZSHK24自動傳送器,它能提供五擋車速。通過前四擋,可以作出快速反應和提供無限制的加速度,通過後一擋則可以節約燃料。傳送器還提供了兩種選擇裝置,一種可用於體育競賽,另一種則用於日常開車。邦德對自動傳送器倒並不在乎,但XKS的確提供了一些新東西。

“我很遺憾,M已經決定由你來試車,”布思羅德說,“熟悉這輛車是一件快事。我肯定我再也不會見到它了。”

“瞎說,”邦德說,“我已經愛上這輛車了,我保證我會好好照料它的。我幾時可以使用它?”

“一兩天以後就行。我不知道你要到哪裡去,但我會把它託運給你。我們要弄清這輛車狀態是否良好。”

“這就是說你把它託付給我了?”

“正是。”

“我很高興人人都這樣讚賞我。”

“要當心,007,”布思羅德說,他走上台基,輕輕地拍拍引擎蓋,“我們已在車身上安裝了保護層,它是子彈打不穿的。”

“自然,”邦德說。

“不僅如此,”布思羅德自豪地說,“這金屬還會自動癒合。萬一被擊穿,這‘皮膚’就能流出黏稠的液體,然後自動癒合。”

“很精彩。”

“我們還使用了一種顏料,它擁有電于敏感色素,隨時都能改變顏色。你知道,賈格爾汽車公司正在安裝一種智慧型自動操縱桿系統,通過一個J字型的機械裝置,它能在混合人工和自動作業系統中改變五種車速。如果你想要讓車子快起來,電子軟體會識別你正處於急切狀態,它就會在你變擋之前自動讓發動機達到更高的轉速。反之也一樣。”

“我知道這個,”邦德沾沾自喜地說。

“那么,你知道它有一台探測器,能自動識別車輪在路面上的打滑程度嗎?要是發生了這種事,電源就會自動切斷,直到牽引機重新被啟動。當你要抄近路時,擱物架上的探測器會告訴操縱桿不要換擋。你可以表現得像個十足的瘋子,但你會發現,電腦會調節一切,絕不會使車於失去控制。很顯然,混合作業系統的性能要優越於單純的人工操作。特別是,在你經常遇到的情況下,這是關係到能否騰出雙手來撫摸你的女性乘客的大問題!”

“話可不能這么說,”邦德說,“它的攻擊能力怎么樣?你做到我的要求了嗎?”

“如果你是指衛星導航系統……是的。車子會進入自動調動狀態,事實上它會自動駕駛,不管你在不在座位上。我敢說,有沒有你在座位上,它都跑得一樣好。”

“謝謝。”

“看這兒。”布思羅德上了車,指著各種裝置。紅外線探測飛彈與巡航飛彈跟衛星導航系統相連。它們被部署在一套協調系統里,能自動瞄準移動中的目標。

“在車裡,你有一套安裝在乘客座位上的空氣袋——它能確保罩住某個乘客,而不至於立刻置他於死地。留意擋風玻璃。光學系統能夠放大夜晚的光線或熱量,從而在螢幕上產生圖像。”布思羅德拉下防曬鏡。“你可以不打前燈在黑暗中行駛,穿過濃煙、大霧等等一切——而且因為它擁有衛星導航系統和智慧型巡航控制系統,車子能夠自動行駛和自動避開障礙物。順便說一句,車子的微處理器隱藏在行李箱內。”

少校拉開座位上的扶手。“這兒有你的P99。”

“非常漂亮,”邦德說。

布思羅德走出車子,指著前燈說:“前燈和尾燈都可以提供全息圖像。另一個全息圖像可以在車內發射,即使沒有人在車子裡,它也能顯示駕駛者的形象。我們可以在車外製造範圍廣泛的全息圖。你得從我們的實驗室里選取一些貯存在電腦里。”

“我敢肯定,你把最重要的放在最後了。”邦德說。

“完全正確,007,”布思羅德咧嘴一笑說。他朝一張桌子走去。桌上放著一個裝置,看上去就像一對微型航模的機翼。

“這是我們的飛行探測器,”他說。“它安裝在汽車底盤下面,除非你能進入車子打開它,否則它不會工作。它會從車子底盤下面飛出,到達你為它設定的方位。你可以通過操縱桿人為地控制它,也可以讓它根據衛星導航系統事先劃出的路線飛行。探測器能送回圖片和你的目標的情況。它能告訴你前方的狀況,也能告訴你是否需要加速。”

“這太漂亮了,少校。”

“我後來才想到給它裝上一個東西,讓它能夠投扔地雷。請注意你自己不要呆在它底下,如果你碰巧要扔地雷的話;”

“就這些嗎?”

“就這些嗎?你還想要什麼?007,一輛坦克嗎?”

邦德聳聳肩。“我對坦克很在行。”

“嗯……好吧,我們總能安裝各種附屬檔案,只要我們能想到。”

“好吧,少校,謝謝你。我期待著開著它去兜兜風。”

“噢,我差點忘了。”布思羅德打開一隻不鏽鋼盒,取出一個遙控裝置和一些護目鏡。“是這些普通的傢伙。它的控制盒將被安裝在你的靴子底部。這是一個警報消除器。它能在25碼射線以內使所有警報系統失靈。只要推上這個按鈕,把它粘在任何你夠得著的地方。這些是我們最近在夜鏡的基礎上改進的夜視鏡。要是你發現自己夜晚呆在車子以外的地方,你總是可以用到它們的。”

邦德試了試。“我什麼也看不到。”他說。

“噢——你調到了用於睡覺的狀態。我在那上面增加了一種額外性能。你可以把所有可視形象隔離在外,這些夜視鏡就像一個眼罩。在飛機上小睡片刻,它們是很管用的。”

邦德感到自己的智力仿佛被侮辱了一般,但他竭力克制著沒有流露出來。

3.鄉間的夜晚

駛出倫敦進入貝克海岸約30分鐘後,詹姆斯·邦德來到了一度曾是英國最漂亮的地方。古老的農場和茂密的森林,如今已被20年裡的城市發展計畫搞得面目全非。但郊外殘剩的景色仍提醒他,他現在是在鄉村。他的本特利車行駛在溫德索一巴格蕭大道上,幸運的是階段”)、“形上學階段”(又名“抽象階段”)和“科學階

自從邦德結識前任M——邁爾斯·梅瑟維爵士以來,他一直住在攝政時期的矩形的莊園住宅里。這宗產業保護得相當完好。長在莊園四周的茂密的松樹、榆樹、銀杉以及橡樹剛剛修剪過。由鵝卵石鋪就的大院裡已經停著許多漂亮的車子。邦德不得不把他的本特利退到角落裡一輛梅塞德斯車的後面。他到達的時間在眼下十分流行,即正式宴會開始前半小時,他剛好來得及喝幾小杯開胃酒。

從一艘早已被人遺忘了的軍艦上弄來的銅鐘仍然掛在大門上。邦德多情地想起了哈蒙德,這個照料邁爾斯爵士好多年的男僕。他們是在桑恩將軍的葬禮上認識的。後來他的位置被戴維森接替了。哈蒙德和戴維森都曾是邁爾斯的部下。

門打開了。戴維森站在門廳里笑迎貴賓。“晚上好,先生,”他說。“邁爾斯先生正問到你呢。”

“晚上好,戴維森,”邦德說。“我希望我沒來得太遲。”

“一點也不,先生。我們還在等另外一些客人呢。”

邦德步入大廳。從松木地板上散發出來的打蠟的氣息跟往常一樣濃烈。一件精雕細刻的、巡洋艦“進攻號”的一百四十四分之一大小的模型,仍然放在大廳中央的桌子上。一陣沉悶的談話聲和莫扎特音樂的柔和的鏇律從主要的房間裡傳來。空氣里充滿了烤牛排的香味,邦德頓感飢腸轆轆。戴維森替他脫去大衣,他朝開著的、西班牙風格的門廳走去。

滿屋子的人都注意到了邦德那英俊的身材,他身著黑色翻領不開叉的布列奧尼晚宴西裝,系一條深藍色的蝴蝶結領帶,還有那塞進表袋的白綢手絹,使他看起來儀表不凡,風度翩翩。邦德走進屋子,徑直朝一位侍者走去,他要了一杯伏特加,隨後打量了一下來客。總共大約有18個,大多數是他認識的。有一位英國首都警察隊的警官和他的妻子,正在一個角落裡跟一位退役海軍軍官及其妻子聊天。三位不同年齡的女士正從落地長窗那邊向他觀望。詹姆斯·莫洛尼爵士和布思羅德少校在壁爐旁邊正談得起勁。錢罐子小姐向他招招手,開始把身子朝他這邊移。一些暫時沒有找到伴侶的女士們擠在桌子周圍。更多的談話聲從藏書室里傳來。他能夠看到邁爾斯爵士正站在一張皮椅旁抽著菸斗。另外兩名退役的皇家海軍軍官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談興正濃。邁爾斯爵士每隔十秒鐘得點一下頭,作為對他們的談話的一種反應。

當邦德的馬提尼酒端上來時,錢小姐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你總是穿得很帥,詹姆斯。”錢小姐說。她穿著一條灰色的緞子長裙,比平時露出了稍多一點的乳溝來。

“錢小姐,你看上去妙極了。我誤了許多好吃的嗎?”

“不多,只有一些精美的小點心。”

邦德點燃了一支西蒙斯香菸,遞了一支給錢小姐。

“不,謝謝,”她說,“我早已戒菸了。難道你忘了嗎?”

邦德聳了聳肩。“我肯定忘了,請原諒。”

“你無事可做時總是跟人很疏遠,你知道這一點嗎?”

邦德又聳了聳肩。“只不過是輕鬆的生活在慢慢地侵蝕我而已。我討厭待命。”

“我知道。不過我的確更喜歡你開心一些的樣子。”

比爾·特納,M的高級雇員,邦德在情報處的好朋友,向他們走來。“伏特加悠著點兒喝,詹姆斯,今晚至少有20個人,大家都想喝一點兒呢。”

“你好,比爾。”邦德放下杯子說。“替我照看~下,行嗎?我要進去向老頭子打個招呼,馬上就回來的。”

他那位老上司愛抽的土耳其與巴爾幹菸草的氣味充滿了整個藏書室。邁爾斯爵士清澈的藍眼睛從他那飽經風霜的臉上抬起。當他瞥見邦德時,眼裡閃爍著光芒。“你好嗎,詹姆斯?”他說,“真高興你能來。”自從邁爾斯退休以後,他已經不再叫邦德為007了,而以前他是M的時候,從不叫邦德為“詹姆斯”,除非有非同尋常的事情需要討論。而現在,他總是只叫他“詹姆斯”,仿佛邦德是他失散已久的兒子似的。

另一方面,要邦德稱呼邁爾斯爵士別的什麼而不是“先生”,卻是非常困難的。“晚上好,先生。你感覺好嗎?”

“我很好,詹姆斯。你認識哈格利夫將軍和格雷將軍嗎?”

“是的,晚上好。”邦德向他們點點頭。他們也向他打了招呼。

“好吧,請隨意。晚飯馬上就好了。我們會有機會聊聊的,是嗎?”邁爾斯爵士說。

“是的。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先生。”邦德走進了別的房間。

一個30來歲、相貌平常卻不乏吸引力的女士正喝著加奎寧水的杜松子酒,她把邦德叫住了。“你好,詹姆斯,”她說。

邦德覺得她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是誰。“你好,”他有些猶豫地說。

“我是海倫·麥克艾文。我父姓是梅瑟維。”

“噢,是你呀!”邦德說,感到有些難堪。“我快認不出你來了。”他已經好多年沒見到邁爾斯先生的長女了。從邦德認識邁爾斯起,老人就因喪妻而鰥居。他有兩個女兒,但人們對他的婚姻所知甚少。“你好嗎?你看上去不錯。”

“謝謝,”她說著,喝了一小口。“你看上去神采飛揚。”

“你還住在美國嗎?”邦德問。

“是的,”海倫說,流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我丈夫是美國人。現在我們已經‘離婚’了。”邦德感到她有點過分強調“離婚”一詞了。

“所以你回到英國來了?”

“是的。我暫時與爸爸一起住。當然,我帶著查爾斯和萊恩。”她指的是她的兩個孩子。

“喔,是的,他們想必已經長得很高了……”邦德的目光搜尋著四周,想找條路脫身。

“查爾斯九歲,萊恩六歲。我敢說他倆一定會找個藉口混下樓來參加晚會。那樣的話,爸爸會忙得得心臟病的。”邦德感覺到她咯咯咯地笑得太多了,酒在手裡晃悠悠的。

“啊,見到你真高興。”邦德說著,想要走開了。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她說著,不明智地舔了舔嘴唇。“我希望你能常來。也許什麼時候我可以準備一頓午飯。”

“那敢情好,”邦德輕聲說。他勉強微笑了一下,朝比爾·特納走去,他一直饒有興致地望著他倆呢。

“你知道,詹姆斯,”他說,“現在追求老闆的女兒一點都不成問題。如今他不再是老闆啦。”

“去你的吧,比爾。”邦德說,一口喝乾了剛才叫特納照看的酒杯。

“她真的很可愛。”特納說。

“那你去跟她吃午飯吧,”邦德說,“她是個帶著兩個孩子的離婚女人,這已足以使我敬而遠之了。”

“詹姆斯,你變得越來越遠離人性了。再這樣下去,不久你就可能要到蘇格蘭高地的某個洞穴里去生活了。”

“這個主意倒不壞,比爾。到某個M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就在這時,英國秘密情報處的“老奶奶”走進了房間。M在一個高個兒的、瀟灑英俊的紳士的陪伴下出現在他們面前。他有著一頭雪白的頭髮,留著絡腮鬍須,長著一對深棕色的眼睛。他看上去大約60來歲,但身子骨非常結實、健壯,儀表堂堂。M身穿一條普通的黑色晚禮裙,V字領開得很低,袒胸露背的樣子是辦公室里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曾見過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特別名貴的鑽石項鍊,使她看上去光芒四射。而且,這兩人組成了令人驚訝的一對,屋子裡所有的人都轉過頭來看他們。幾乎每個人都在驚奇地猜測這男人是誰。

“你好,主任先生比爾。你好,詹姆斯,”M說道,大大方方地衝著兩位男士微笑著。她充滿著幸福的狂喜呢。邦德立刻就證實了他的預感。M正在戀愛。

“晚上好,夫人。”他說。

“噢,行行好吧,這不是在辦公室,叫我芭芭拉吧,”M說。不像秘密情報處的老規矩,現在人人都知道M的真姓大名了。“你好嗎,詹姆斯?”

“我很好,夫人。你今晚看上去氣色好極了。”

“你也是,詹姆斯。你認識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嗎?”她指著陪伴她的男士問。她挽著他的手,臉上帶著驕傲的神情。

“我們好像沒有見過面。”邦德伸出手去說。“邦德。詹姆斯·邦德。”

阿爾弗雷德·哈欽森握了握他的手。這是一雙有力而乾燥的手。“你好!”

“這就是我的辦公室主任,比爾·特納,”她繼續介紹道。

特納和哈欽森彼此握手打招呼。接著,哈欽森轉向大廳。“麥威利出了什麼事?難道他要在溫索爾的另一頭停車嗎?”

“啊,我們的確來遲了點兒,”M說,“喔,他們在那兒呢。”

另一對男女走進了屋子,他們甩掉外套,把它們遞給戴維森。他們很年輕,一男一女,大約30來歲。

“我不得不把車停在松樹林裡,”男的說。“你得想想這裡正在舉行晚會呀。”

“詹姆斯,比爾,我想讓你們認識一下麥威利·鄧肯。他是阿爾弗雷德的代理人。這是他妻子辛西亞。這是詹姆斯·邦德和比爾·特納,他倆為我工作。”

麥威利·鄧肯和他的妻子跟他們握手。邦德注意到鄧肯的手又冷又軟,像是女人的手。他可能是那類在辦公室里不停地擺弄鋼筆和計算機來謀生的男人。他中等個兒,鬈曲的黑髮,長著一對深棕色的眼睛。邦德猜測他有地中海人的血統。辛西亞·鄧肯長相一般,長著白皙的膚色和單薄的身材,在眾人堆里顯得有些害羞。

“我去看看能否弄些喝的。”哈欽森說。

“我跟你一起去。”M說。她朝邦德和特納微笑著點點頭。“我肯定我們呆會兒還會碰頭的。”

她跟著哈欽森走了。麥威利和妻子對邦德和特納靦腆地打了一下招呼,然後從他們身前走到另一個房間裡去了。

“啊,真見鬼,”特納咕嚕了一句。

“你注意到她在看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嗎?”邦德問。

“不。真不可思議,她看上去還真有人性。”

“比爾,要是我沒錯的話,這女人正在戀愛。你看她容光煥發。”

“可是……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特納搖搖頭說。“這會使秘密情報處成為新聞熱點,而我們並不需要這一點。”

阿爾弗雷德·哈欽森並不只是一個風度翩翩、英俊灑脫的英國紳士,他早已是一位蜚聲全球的大名人。他是大英帝國的“世界友善大使”。兩年前,英國政府想改善其外交關係的策略造就了他今天的地位。在此之前,哈欽森已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大學教授、作家和歷史學家。他花了幾年時間處理對外關係,儘管他並沒有什麼從政經驗。哈欽森是個很健談的人,他出色的口才使他在英國廣播公司電台迅速獲得了全國的聲望。他撰寫的兩部關於英國歷史和政治的著作,迄今仍是同類作品中的暢銷書。哈欽森在全球到處旅行,代表英國利益說話,到處播撒“友誼和善意”的種子。他的成功之處在於製造新聞:“哈欽森訪問北京”,“英國的世界大使在東京”。儘管他作為一個真正的大使並沒有政治實權,但哈欽森設法使英國在世界的許多地方重新確立其重要地位,而許多人早已認為英國在那裡的榮耀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因此,芭芭拉·莫德萊——人們一向只知道她叫M——羅曼蒂克地陷入對哈欽森的愛情之中的事實,確實大大地使在場的人們感到震驚。很顯然,他們是經過安排想要在這樣一個特別的聚會場所公開他們的關係的。邦德很快從意識到M還有性生活這一事實所帶來的驚訝中恢復過來。他突然發現他從這一情境中獲得了樂趣。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新聞界將用什麼樣的言辭來描繪英國友善大使跟秘密情報處處長的約會。然而,這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他們也是人,就跟任何別的人一樣。他們又都離了婚。邦德不太肯定,但他想哈欽森一定已經結過兩次婚了。

邦德並不認識麥威利·鄧肯。他的第一印象是:他很適合擔當一個智力比他高得多的人的助手之類的角色。邦德想像得出,要是他老闆願意的話,鄧肯會跑著去替哈欽森倒滿咖啡杯的。

晚餐上主要的菜餚是烤牛排、剛上市的土豆和新鮮豌豆。邦德一直打量著M和哈欽森。他倆顯然已深深墜入愛河,哈欽森時不時地在M耳邊說上一兩句話,M聽後總是眉開眼笑。在某個時刻,邦德敢打賭,她一定在哈欽森的大腿內側擰了一把,因為他突然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接著他倆就笑出聲來。邦德朝邁爾斯爵士瞥了一眼,他也在盯著那一對兒。他一直皺著眉頭,神情仿佛一尊大理石雕像。

喝過咖啡後,男人們回到了藏書室。邁爾斯爵士拿出里斯瓦牌雪茄,一種邦德挺喜歡抽的牌子。閒話了一陣後,他挪到邁爾斯爵士身邊。

“怎么樣,詹姆斯?晚飯吃得還好嗎?”他問道。

“很好,先生,非常出色。我得表揚一下戴維森。”

“噢,看在上帝份上,別再叫我‘先生’了,我已經對你說過一百遍了。”

積習難改嘛,邁爾斯先生。”

“你沒有回答我第一個問題。你還好嗎?”

“很好,我想。我們遇到了一些難題。眼下還不知道怎么解決。”

“是的,我也聽說了。一系列恐怖活動。聽起來很糟糕。一點都沒進展?”

“現在還沒有。希臘國家情報局眼下正做著大部分調查工作。我們有一些調查員也在賽普勒斯調查情況。也許我會再回到那裡工作一陣。我們得等待,靜以觀變。”

“你跟M相處得怎么樣?”

邦德猶豫了一下,微笑著說:“她不是你,先生。”

“這並不是在回答我的問題。”

“我們相處得很好,邁爾斯。她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們的看法也許並不一致,但我尊重她。”

“啊,要是你問我的話,我會說,她在選擇男人的問題上正在犯致命的錯誤。”

這使邦德感到很驚訝。“喔?”

邁爾斯爵士搖了搖頭,露出一副剛剛嚼到一粒沙子似的表情。“一個卑鄙的人。”

“是嗎?我還以為阿爾弗雷德·哈欽森是整個倫敦最受人愛戴的人呢。他在國會裡春風得意,跟首相的關係也很好。”

邁爾斯爵士不吭聲。

“難道不是嗎?”

“這個人欺騙他的前妻,他是個撒謊者,一個吹牛大王。”

“我想,這正好說明我對政治懂得很少。事實是,他在我眼裡顯得很有魅力。很顯然,M被他深深地吸引住了。”

“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就在你我兩人之間說說而已。”邁爾斯爵士聲音粗啞地笑著說。“世界友善大使,真可笑。一個天大的玩笑。”

“何以見得?”

“我知道他的幾件家事。但我什麼也沒說,忘了它吧。”

“你非常了解他嗎?”

“其實並不。我們在布蘭德玩過幾回橋牌。他輸牌時總是大發脾氣。他使我想起一個人來……你認識的,就是那個長著刀疤的德國人。”

“德勒克斯嗎?”

“正是。喔,請別在意。我只是不喜歡哈欽森身上的某些東西罷了。就是這樣。請忘了我所說的話。”

一瞬間,邦德仿佛捕捉到了邁爾斯爵士口氣中的一絲嫉妒情緒。難道他也被新的M吸引住了,所以對她選擇了別人深感不快?邦德立刻拋棄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他們的談話被M的到來打斷了。她的腦袋出現在門廊里,朝邦德和邁爾斯爵士點點頭。“噢,你在這兒呢,詹姆斯。我可以跟你說句話嗎?對不起,邁爾斯爵士。”

“當然可以,親愛的,”邁爾斯和藹可親地說。

邦德跟她出了這間屋子,來到哈欽森所在的房間,他正站在邁爾斯爵士新近畫的一幅水彩畫面前欣賞著呢。

“這老頭子有出色的天賦捕捉光線和陰影,不是嗎?”哈欽森說,又眯著眼湊近畫布。

“詹姆斯,”M開口說話了,“阿爾弗雷德有些信息,也許對賽普勒斯的案於有用。”

“真的嗎?”

“明天上午10點鐘請到我辦公室來。這個時間行嗎,阿爾弗雷德?”她問道。

“行,親愛的,”他會心地一笑說。“那敢情好。”

“為什麼不趁現在就告訴我們呢?”邦德問。

“我親愛的,”哈欽森說,“我們正在這兒享受光陰呢,不是嗎?看在k帝份上,讓我們別在這兒談論公事吧。我還想再來一杯。要我帶點兒什麼嗎?”

“謝謝你,不必了。”邦德說。邁爾斯爵士是對的。這個人身上有種令人作嘔的東西。“那么,10點鐘,”他說。他朝M點點頭,然後走開了。

邦德步入大廳,想找戴維森。今晚他接觸的人已經太多了。他很驚訝地發現,大廳里只有海倫娜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她正在一隻玻璃菸灰缸里揪滅菸頭。邦德曾看見她跟別的情報處人員聊天,但他不願加入其中。但眼下既然只有她一個人……

“什麼事,海倫娜?公共汽車這兒不停。”

她微笑了。“你好,詹姆斯。我正在想,今晚你會不會來跟我聊天。”

“我很想來著,但總是沒有機會。介意出去走走嗎?”

“天氣有點兒冷,而已很潮濕,不是嗎?”

“我們可以穿上外套。來吧,讓我們找找看。”

幾分鐘以後,他們已經穿上外套,很快走出了屋子。夜晚的空氣很冷,天空烏雲密布。邦德點燃了兩支煙,把其中一支遞給海倫娜。他們繞屋來到一塊凹陷的空地上。一個大大的、帶有丘比特雕像的噴泉池位於空地正中央,但現在噴泉已經關閉了。

“我在這兒感到有些失落,”她說,“他們事實上並不是我的夥伴。”

“如果我告訴你,他們也不是我的夥伴,你能相信嗎?”

“是的,我會相信的。”她說。“你不像其他辦公室里的人,詹姆斯。”她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一點都不像。”

“我想你是在誇獎我吧,”他說。

她無意中露出一個微笑。

從屋子後面的窗戶里映出的光線照在這片空地上。他凝視著她那鵝卵型的臉蛋、棕色的短髮和大大的藍眼睛。她其實很美。她回視著他的注視,最後說道:“現在想做什麼?”

“我想吻你。”他說。

她的目光閃爍著光芒。“你總是直截了當的,”她說。

“總是,”他說著,俯身向前吻她。她伸出雙臂來擁抱他,並且張開嘴,把舌頭伸進他的嘴裡。幾秒鐘後,他倆分開了,但邦德的臉仍貼著她的臉。他感到一顆雨滴打在他的前額上。

“天下雨了,”她輕聲說。

他靠近她,又開始吻她,這一次,她更加熱烈地回應他。雨點開始大起來。

最後,她輕輕地把他推開,氣喘吁吁地說:“我知道這不是性愛的前奏,不過我想指出,你是我的上司,詹姆斯。”

他的雙手一直擁住她的雙肩。他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們……我不該這么做。”

“我們最好還是進屋吧,不然要濕透了。”

天空響過一陣雷聲,雨開始下大了。邦德挽住她的身子跑到屋前。一到前門,她就笑出聲來。他們在屋檐下站了一會兒。現在,一陣尷尬的寂靜籠罩著他倆。

“我看到你時正想離開,”他終於說。

“現在雨下大了,你得等等再走。你不能在這么大的雨中把車子開回去。”

“不,我現在要走。我們明天再見。”

他在她的肩頭擰了一把,說:“把我忘了吧。”說著,他就走進雨中。海倫娜望著他離開,喃喃地說:“我不怪你。”

邦德向過道盡頭他那輛本特利車走去,聽憑雨水澆在他身上。他為剛才發生的事詛咒自己。他明白卷進與自己辦公室里的女人的愛情之中意味著什麼。要是她沒有那該死的吸引力就好了!是他身上的什麼東西,促使他去引誘他遇到的每一個可愛的女人?曇花一現的愛情固然有其美妙之處,邦德也總不乏拈花惹草的經歷,但它們總不能滿足邦德那神奇的需求。難道他追求的是一個女人的愛情——真正的愛情——以彌補他的空虛?苦澀的答案卻是:每當他允許自己真正地愛上一個人時,他總會在烈火中自焚。他心靈的創傷實在已經太深了。他坐進車子,冒著大雨返回倫敦。每當他反思自己孤獨而又不幸的生活時,邦德身上黑暗的一面總會緊緊地攫住他!他本來希望大雨會沖刷掉陰鬱的心清,但現在他已經把它當做一個老朋友來擁抱了。

4.膽大妄為

急切的電話鈴把邦德從沉睡中驚醒。螢光數字鐘顯示2點37分。他打開燈,拿起白色的話筒,但電話鈴仍響個不停。邦德這才意識到,是紅色話筒在響,他的腎上腺素猛地沖了上來。紅色話筒只有在緊急狀態下才會響起。

“邦德。”他對著話筒說。

“詹姆斯,法典第60條。”這是比爾·特納。

“我在聽著。”

“M的命令。”特納說了地址和門牌號碼。“你知道那個地方嗎?就在荷蘭公園大道過去,是一幢叫帕克大樓的房子。”

特納掛上了電話,邦德從床上一躍而起。“法典第60條”意味著事件涉及特別的安全級數。換句話說,邦德必須保持最高程度的謹慎。

邦德花了十分鐘到達荷蘭公園,一個充滿了肯辛頓西部邊緣色彩的地區。這個地區是因為荷蘭大廈——一幢有四百年歷史的、純粹為了款待國王和宮廷而建造的大樓——而發展起來的。19世紀中葉,小鎮上的屋子在各種各樣的街道和廣場四周拔地而起。許多內閣成員和政府精英都住在這一地區。

帕克大樓是一溜長長的三層樓的棕色和紅色磚牆樓房的總稱。一條安全隔離帶阻止了這裡的交通,但眼下,在其中一幢大樓面前似乎有許多活動正在進行。一輛救護車就停在眼前,它的燈還在不停地閃爍。一輛警車和兩輛沒有標誌的15科的車子也停在大樓前。邦德跨出本特利,朝人群中走去。他向一名憲兵出示過證件,後者把邦德帶到大樓前門。

他在大樓前門遇到了比爾·特納。警察的隔離帶在大門外數英尺的地方延伸出去,以阻止好奇的鄰居向大樓內窺探。

“詹姆斯,進來吧,”特納說。“M在這裡。”

“出了什麼事,比爾?”

“是哈欽森,他死了。”

“什麼?”

特納靠近邦德,壓低嗓門說:“這是他的公寓。M正在這裡跟他過夜。她快要發瘋了。”

“有什麼進展沒有?”

“你最好自己去看看。我給你打了電話後,已打電話通知了麥威利·鄧肯。他正在路上。”特納讓邦德進屋去。15科的司法鑑定專家正在拍照和檢查現場。M在起居室里,穿著一身白色與粉紅色相間的緞子睡袍。她手裡端著一杯咖啡,臉色蒼白,驚恐不安。當她抬起臉來的時候,邦德能發現她實在沮喪之極,不僅因為她心愛的人死了,而且也因為讓她的雇員們看到這種處境。

邦德在她身旁單腿跪了下來,抓起她的手。“你還好嗎,夫人?”他輕聲問。

M點點頭,抑制住自己的抽泣。“謝謝你能來,詹姆斯。可憐的阿爾弗雷德。我感到如此……出乖露醜。”

“別在意這些,夫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搖著頭,渾身顫抖著。“我甚至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一分鐘之前他還好好的,接著就……”她閉上了雙眼,試圖控制住自己。

邦德站起來說:“我進去看一眼,夫人。我們過會兒再談。”

他跟著特納走進了臥室。

邦德見過許多目不忍睹的慘狀和兇殺現場,這一次也不例外。死亡使這個本來很溫暖的房間充滿了陰森森的感覺。這房間用橡木做護牆板,裡面有一張像國王的御床一樣奢侈的大床和大量華麗的家具。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光著身子躺在床上。如果不是他的眼睛瞪得老大,恐懼地凍僵在那裡,人們一定會以為他睡著了。屍體上沒有任何痕跡。也沒有跡象表明曾使用過暴力。他看上去好像是心臟病發作的受害人。在這樣一種狀態,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當然已不再是邦德數小時之前碰到的那個傑出的友善大使了。現在他只是一具用粉筆勾下輪廓的普普通通的屍體而已。

“是心肌梗塞?”邦德問法醫道。法醫正坐在床邊記著筆記。一個來自15科的檢查專家正在用一架寶麗來廣角鏡5SLR一次成像照相機,拍下屍體多角度的聚焦照片。

“看上去有點像,”醫生說。“當然,我們要做屍體解剖檢查。我不認為事情就這么簡單。”

“這是什麼意思?”

“哈欽森死於心臟病和腎臟衰竭,嘿!可他的身體健康得很吶。聽過莫德萊太太的陳述,再經過檢查他的屍體,我的意見是,他是被謀殺的。”

“怎么個謀殺法?”

“某種毒藥。最有可能是神經毒素,一種能使心臟停止跳動,使呼吸系統窒息的物質。一旦進入血管,這種東西就沒法清除。它的作用非常快,但不是太快,我想。受害人在幾分鐘內會極其痛苦。”

“屍體上會留下什麼痕跡嗎?”

“在他右大腿的外側有一道可疑的挫傷痕。看見這小小的紅印子嗎?”醫生指著哈欽森上腿部的一塊圓形的挫痕。“起初我還以為這只是一塊丘疹,但進一步的檢查表明,他曾被一隻針筒注射過。”

邦德又看了看屍體。負責人走進了臥室。

“是邦德長官嗎?”

“是的。”

“我是霍華德偵探。我們已準備好,可以搬運屍體了,要是你同意的話。”

“你仔細檢查過他的私人物品沒有?”邦德問。

“我們剛剛檢查完。我可以請你跟莫德萊夫人談談嗎?我沒法從她那裡問出什麼東西來。”邦德點點頭,走出了臥室。他發現M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既沒有走動,也沒有喝咖啡。他在她身旁的一張沙發上坐下。

“夫人,我們想知道今晚發生的事情。”他輕聲說。

M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我自己也正在設法弄清事情的真相呢。”她說。“我們是在11點左右離開邁爾斯爵士家的,也許11點一刻左右吧。我們都在一起——鄧肯夫婦、阿爾弗雷德和我。我們決定在麗茲飯店停一停,在睡前喝一杯。”

她頓了頓,喝了口咖啡。她轉向了特納。

“特納先生,這咖啡已經涼了,你能幫我倒一杯熱的嗎?”

特納點了點頭,從她手上接過杯子。

“你們到達麗茲飯店時是幾點鐘?”邦德問。

“我想大概已經是半夜了吧。我們在那裡呆了三刻鐘。”

“哈欽森先生喝了什麼酒?”

“他喝了白蘭地,我也是,我們都喝了白蘭地。”

“然後呢?”

“雨下得很大。阿爾弗雷德提出要送鄧肯夫婦回家,但他們堅持叫了一輛計程車。他們與我們不是同路。他們住在埃斯靈頓。”

“所以你和阿爾弗雷德就駕車回到這裡來了?”

她點點頭。“他把車停在了旅館附近。我們倆都帶著雨傘,所以我不在乎在雨中行走。我們20分鐘以後到達公寓。他看上去很好。我們……脫了衣服……”

邦德明白這是M最為難的事。她正在暴露自己最隱秘、最深層、也是最不願意為人所知的生活的另一面。

“這沒有什麼,夫人。”邦德說。“請繼續講吧。”

“我們做愛,”她說。“之後,他——”

“對不起,夫人,在你們做愛過程中,有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很疲倦或是有病的樣子?”

“不,”M說,“他看上去完全正常。阿爾弗雷德是……曾經是……精力充沛的。”

“我知道。請繼續說吧。”

“我起身去上廁所。還在廁所里時,我就聽到他開始大聲喘氣。我向他跑過去,他一面掙扎著喘氣,一面撕扯著自己的喉嚨。喔,詹姆斯,這真可怕。我沖向電話想叫救護車,但他緊緊抓住我的手腕。他能說的話只是‘你的手……你的手……’所以我讓他抓緊我的手。他進入了一種可怕的痙攣狀態,接著他就死了。我叫了救護車,特納先生也立刻到了。我曾想替他穿好衣服的,但我知道我不能那樣做。我……就這樣……離開了他……”她開始啜泣起來。

邦德挽住他的上司,讓她在他肩頭哭了整整一分鐘,她終於控制住了自己。

特納端來了另一杯咖啡。“麥威利·鄧肯剛到。你的咖啡,夫人。”

鄧肯臉色蒼白地走進了房間。“出了什麼事?”

特納把已經知道的情況作了一個簡短的描述。

“天哪,是心臟病嗎?”鄧肯問道。

“看上去有點像,”邦德說,“但我認為事情並非如此。阿爾弗雷德是被人謀殺的。”

M的眼睛睜大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是醫生的懷疑,當然也是我的懷疑。你看,夫人,你描述的情況跟心臟病發作的症狀不吻合。哈欽森先生休克以後只活了幾分鐘,對嗎?”

“對”

“接著他就渾身痙攣?”

“是的。”

“夫人,你能過來再看看屍體嗎?我想讓你看一些東西。”

M身上起了一種根本性的變化。當她聽到“謀殺”一詞時,她的職業本能使她立即振作起來了。儘管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袍,M又立刻成為秘密情報處的頭兒了。她站起身來,示意邦德帶路。

邦德帶她進了臥室,並向她指出哈欽森大腿上的傷痕。“醫生認為毒藥正是從這裡進入他的血管的。”

“喔,我的天哪,”M說。“我知道這是怎么回事。現在我想起來了。”

“什麼?”

“這是在旅館外面。我們正好跟鄧肯夫婦道了別,向我們的車子走去。有人帶了把破雨傘站在行人道上。他正竭力想打開它。”

“他長得怎么樣?”

“我不知道,”她憤怒地說。“我甚至不知道這是個男人還是女人。他穿著黃色雨衣,把自己罩得嚴嚴實實的。”

“然後呢?”

“當我們經過時,那人突然用雨傘尖向阿爾弗雷德戳來。我知道它碰到了他的什麼地方,他說了聲,‘嗨’。”

“那個帶雨傘的人做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做!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他走開了,既不說聲抱歉也沒說點別的什麼。阿爾弗雷德想將此事一笑了之,我們繼續向車子走去。儘管現在回想起來,我意識到他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弄得很不開心。直到我們開車出發,他的行為都有點兒古怪。當我們談話時,他一個勁地朝我們後面看。而且他堅持要把我的手提包拿在手裡,以免有人來搶。兩分鐘後我們來到車上。這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說實話我已經把它忘光了。”

“你知道這使我想起了什麼嗎?”特納問。

“是的,”邦德說,“馬科夫。”

“上帝啊,你是對的。”M說。

“什麼?”鄧肯說,“誰是馬科夫?”

“喬治·馬科夫,”邦德說。“他是個保加利亞叛徒。他於……1978年,我想是的,在滑鐵盧橋上被人以同樣的方式謀殺。有人用雨傘尖刺了他。雨傘尖把一小滴蓖麻毒注入了他的血管。”

“蓖麻毒?”

“這是一種從蓖麻籽中提煉出來的劇烈的蛋白毒。根據劑量的大小,它能在一刻鐘到一小時之內發作。它是致命的,但在血管里卻不會留下痕跡。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受害人被認為死於窒息或心肌梗塞。它作用於神經系統,使人體的這些基本功能停止運作。”

“可是……誰會殺死阿爾弗雷德呢?”

“這正是我們遇到的大問題,”邦德說,“會是誰呢?”

M坐了下去。“他從沒跟我談過這方面的事。不像是有人在覬覦他的職位。麥威利,外交方面,你們正在進行什麼樣的工作呢——也許這是我們應該知道的?”

“我簡直不能想像!”鄧肯說。“他為人很……好,每個遇到過他的人都喜愛他。”

“你跟他玩過橋牌嗎?”邦德問鄧肯。

“沒有。為什麼?”

“沒什麼。”

房間裡一片寂靜,人人都在思考眼前的處境。霍華德偵探手裡拿了一件外套走進了房間。

“這就是哈欽森先生今晚穿的外套嗎?”他問M。

“是的。”

“這裡有些東西你可以看看。這是從他的衣袋裡發現的。”

他戴著手套的手上攤開一尊小小的白色石膏像。這是古希臘的戰神阿瑞斯的雕像。

“這跟賽普勒斯發現的很相似,”邦德說,“口袋裡還有什麼別的東西嗎?”

“只有一張大衣的暫存卡,”霍華德說。他把它取了出來。邦德接過來看,發現暫存卡是麗茲飯店的,正面印著“173”字樣。他幾乎遺忘了一點,但當他把暫存卡遞迴去時,無意中把它翻了過來。上面印著的紅色大字是數字“4”。

“這是數字殺手乾的,”邦德說。“阿爾弗雷德·哈欽森是第四個受害者。”

“這言生也太膽大妄為了,”特納說。

“你能解釋一下嗎?”麥威利·鄧肯問。

邦德望了望M,請求同意。

她點點頭說:“作為他最接近的人,麥威利將接管阿爾弗雷德的事務。我想這是他應當注意的事項。麥威利,請注意這是絕密。”

“當然。”他說。

“鄧肯先生,”邦德說。“我剛從賽普勒斯回來。在過去的幾周里,三起獨立的事件殺死了一些英國士兵。第一起遇害的是我們秘密情報處的人,在雅典,名叫懷頓。你認識他嗎?”

“不。”

“他的屍體被發現拋在古阿戈拉,旁邊的岩石上寫著一個紅色的數字‘互’。第二起發生在賽普勒斯澤凱利亞我們的基地里。一些士兵被毒氣毒死了,旁邊寫著數字‘2’。現場還發現了一尊希臘雕像。就在接下來的第二天,另一群士兵在埃皮斯科比被人用化學武器謀害了。現場發現了數字‘3’和另一尊雕像。而這裡已經是數字‘4’了。”

“你能肯定這是同一個殺手乾的?”

“看起來很明顯,”邦德說。“我猜想他知道一些案子的情況,於是他們將他殺人滅口了。夫人,哈欽森先生有家庭嗎?他的前妻們住在哪兒?”

“他的第一個妻子在澳大利亞,”她說,“第二個就在倫敦。”

“有孩子嗎?”

“他跟第一個妻子有一個兒子。他叫查爾斯,住在美國的什麼地方,我想是德克薩斯吧。”

“就這些嗎?”

“我只知道有查爾斯。”M說。

“那么,我們得設法與他取得聯繫。”

“這事我來辦吧。”特納說。

“喔,見鬼。”鄧肯說。

“什麼?”

“阿爾弗雷德本來要在明天飛往中東的。他在敘利亞有一個約會!”

“你是他的代理人,麥威利。”M說。

鄧肯點點頭,理會了這話的意思。“我代替他去。”

“你要接替他的位置,直到當局對他的職位如何處置作出明確的指示為止,”她說,“你能應付嗎?”

“我盡力而為吧,”鄧肯說。他看了看手錶。“我得回家休息一會兒,但願還能休息!然後一大早返回辦公室,作些準備。他已經訂了——”

“5點的飛機,我知道。”M說。

“你看,嗯,邦德先生,”鄧肯說。“我想盡我所能幫助你。要是你有更多的問題要問,或者只是聊聊天,請給我打電話。”

“你什麼時候回國?”

“兩天以後吧,我想。我要查一下他的日程表。”

“好的。去吧。祝你旅途愉快。別對任何人說起哈欽森先生的事。我們要讓公眾相信他死於心臟病。是自然死亡。”

“我們得把我從中解脫出來,”M說。

“這是當然的,”邦德說。“讓我們把你接走吧。在某個記者風聞此事之前,你最好先穿好衣服。”

M點了點頭,轉過身去接受麥威利·鄧肯離開大樓之前的最後的安慰。就在走進臥室取她的衣服之前,M對邦德、特納和霍華德說:“15科將處理髮生在英國的事,但是此事涉及到希臘和賽普勒斯,007,你去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這顯然是一起國際性案件,這就給了16科以充分的權力展開調查;我們上午10點在我辦公室見面討論對策,行嗎?”沒等回答,芭芭拉·莫德萊就轉過身去走進臥室,他的情人正直愣愣地躺在那兒。

邦德鬆了口氣,她已開始恢複本來面目了。

5.希俄斯島的聚會

大約兩天以後,會議在希臘希俄斯島上一個偏僻而又隱蔽的地方如期召開了。

該島距土耳其卡拉布倫半島只有八公里,是希臘領土中距離多事之國最近的地方。它不是那些可供旅遊觀光的島嶼,相反卻分布著若干希臘軍事基地和經過偽裝的軍事設施。

希俄斯島是一個月牙形的島嶼,島上多山丘,種植著橄欖樹、果樹、葡萄,還有特別重要的是膠漿樹。那裡的首府,當地人稱為希俄斯鎮,坐落在島部邊緣面向土耳其海岸的古老的廢墟平原上。首府以西大約26公里處,蜿蜒曲折的島嶼盡頭,崎嶇不平的山路突然中斷,伸向大海。那裡有個寧靜而又荒涼的小村,名叫阿那瓦托。村莊錯落有致地排列在山崗上,貫穿在村舍之間的羊腸小道彎彎曲曲地通往山頂。那裡聳立著一座空蕩蕩的東倒西歪的中世紀古堡。事實上,作為一個幽靈城市般的小村鎮,阿那瓦托那些被遺棄的、由灰色石牆砌成的住宅樓常常孤零零地聳立著,勾起人們對這個島嶼上曾經遭遇過的重大悲劇的記憶。1822年,在奧斯曼帝國征服希臘的戰爭暴行中,村子裡幾乎所有的人都被可伯地屠殺了。如今,只有極少數老人還生活在這裡殘存的廢墟上。村民們寧可從懸崖上縱身跳向大海,也不願意屈服於侵略者的肆虐。

在11月初一個周末的中午,這裡看不見一個遊客的影子。阿那瓦托從來沒有吸引過很多遊客,那些來此爬山的冒險者也從不逗留過長的時間。遊客們一旦看過廢墟,就沒有什麼別的事可幹了。這裡沒有商場、沒有酒館,也沒有飯店。村口有一家菜館,提供村子很少人口的飲食,時不時地也享受一下招待一兩個遊客的樂趣。無論是觀光客還是居民都不會想到,這個孤零零的村落上那個東倒西歪的中世紀城堡的底部,是一群反社會的人的設施現代化的總司令部。

因為許多知名人士,例如伊阿宋和荷馬,據說都訪問過該島,因此著名數學家畢達哥拉斯曾落腳於此是完全可信的。他從鄰近的薩摩斯島來到這裡,在這裡創立了一個秘密組織,叫畢達哥拉斯團體或畢達哥拉斯學派。在公元前582至507年間,畢達哥拉斯是一位聞名於世的數學家和哲學家,他的演講室里弟子云集。甚至婦女也打破了不準參加公共集會的禁令,來聆聽他的演講。不久以後,他的弟子們就把他當作一位神來加以崇拜。除了別的一些事物,他們還相信靈魂轉世。他們遵循道德準則,嚴格齋戒,以便潔淨靈魂,為下世投胎作好準備。根據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教義,所有事物之間的關係——即使是最抽象的事物例如正義——都可以用數字加以表達。

就在阿那瓦托山頂死寂而又荒涼的中世紀城堡的底部,畢達哥拉斯將再一次向他的徒子徒孫們宣講。

那個宣稱是畢達哥拉斯轉世的男人身穿一襲白袍。他有著一頭烏黑、鬈曲的頭髮,中間夾雜著幾絲白髮,頭髮剪得很短,而且很於淨。又大又圓的棕色眼睛深深地鑲嵌在他那英俊而又雕像般的臉上。他長著一對濃眉和一隻鷹鉤鼻,有著地中海人那種被紫外線曬成醬紫色的臉色和紅潤的雙唇,仿佛隨時隨地都會怒髮衝冠似的。這個55歲的男人鬍子颳得很乾淨,長得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他本來倒是一塊電影明星、牧師或是政客的料。這個人擁有無法形容的個人魅力,令認識他的人無不為之折腰。當他說話時,人人都側耳傾聽。當他解釋什麼時,人人都能心領神會。當他下達命令時,無人膽敢掉以輕心。

在會議開始前幾分鐘,大廳里照例一片寂靜。接著他開始講話了。此刻,這個相信自己是畢達哥拉斯的靈魂轉世的人,雙眼緊盯著他面前九個跌坐在地板墊子上的人。他們也穿著袍子。這九個男女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的領袖。他們當中有一個美國人、一個英國人、三個希臘人、兩個希臘賽普勒斯人、一個義大利人、一個俄羅斯人。第十號人物是傑出的物理學家和化學家;第九位則是個交通專家——他能夠駕駛任何飛行器到達任何地方。第八位是希臘一家藥業公司的總裁,一個出色的生物學家和化學家;第七位與他們的領袖特別接近,因為他們有血緣關係;第六位,一個銀行家,精通股票買賣、投資和外貿;第五位則是皇室的老友,曾經穿過希臘的軍官服;第四位是負責在黑市里買進賣出的女強人;第三位曾負責前四次襲擊,在一般情況下負責海外事務;而最可愛的第二位則是這個世界上技術最高超的殺手與恐怖分子。領袖對二號鍾愛有加,她的工作服包括一套防毒面具和一套防彈衣。

他們聚集在一個摹仿古希臘建築室內裝飾的大廳里。空曠的地板完全由石板砌成。座位排列在圓形大廳四周,但中間沒有任何擺設。一道由藍白相間的希臘國旗做門帘的拱道引向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房間。裡面是現代化的辦公設備——工作站、電腦、監視器和各種機械裝置。除此之外,就是生活區,其豪華程度可以跟任何賓館相媲美。這裡是這個集團的主要人員睡覺的地方,如果他們需要連夜呆在阿那瓦托的話。再下一層則是這十個人雇來的人員。這些人當中包括守衛和武裝“士兵”。老闆付的薪水頗豐,因此他們的忠誠不成問題。

武器秘密存放在軍械庫里。它主要包括大量機槍和從希臘軍事基地里偷來的彈藥。一些更加高級的武器是從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偷來的,或是從活動於中東和南歐的地下組織那裡買來的。最惹人注目的裝置是一口空的飛彈發射井。它那可以通過按鈕打開的外殼被聰明地偽裝在一個平坦而又骯髒的中世紀古堡的屋頂下。屋頂可以很容易地被當作一個直升機平台。所有這些都是在村民的鼻子底下建造的。他們都被收買了,所以打定主意不管閒事。

會前的寂靜過去了。領袖手持里拉(一種古希臘七弦琴),彈奏出一個完美的五度音。畢達哥拉斯學派的人懂得,當琴弦的長度比例是個整數時,琴弦的振動能產生諧和音。

會議開始了。畢達哥拉斯放下里拉,衝著他面前的九個人怪異地露出微笑。他們都準備好了。他們的身子微微前傾,等待著理性的發言。他們都急切地等待著他的聲音,因為他是他們的莫那德(希臘語,意為一),他們的一。而他們則被稱作德卡達(希臘語,意為十個)。

“歡迎各位,”他說,“我很高興聽到四號成功地阻止了有關德卡達的敏感信息傳到英國情報部門。不幸的是,掌握該信息的人就這樣消失了。失而復得是有必要的。如果沒有它,我們是無法完成‘塔蒂卡”(希臘語,意為十)的。我已授予十號充分的權力來恢復這一點。”

十號帶著感激的心情點點頭。

“與此同時,德卡達將一如既往地追求它獲得世界範圍內承認的目標。前四個例子只不過表明德卡達能夠做到什麼樣的程度。這么說吧,我們只是鋒芒稍露、牛刀小試而已。而我們已經成功地警告英國不要干涉我們的下一步計畫。”

莫那德轉過身去面向牆壁。他在一堆石子的邊緣滑動著他的食指和中指,然後做了一個手勢。石子在調控板上滑動,露出了一個金屬方塊,它的底部鑲嵌著十隻閃著紅色燈光的球體。球體形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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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部的四個球體已經點亮了。

“神聖的‘塔蒂卡’的基礎業已奠定。四個基礎性的數字已經完成。請注意這個三角形的完美性:它可以被任意顛倒鏇轉,但它始終如一。四點一線的基礎永遠引導著三點一線,接著是兩點一線,最後導向惟一的一點。總共是十點。十——這神聖的‘塔蒂卡’,德卡達的根基,神聖的靈魂與宇宙萬物的通靈者。”

莫那德指著由三個未點燃的球體連成的一線說:

“我們下一步的進攻將建立在最初四次的基礎上。緊接著還有兩次。它們將是確立一個完整的‘塔蒂卡’的關鍵所在。隨後,我們將著手新一輪的塔蒂卡。我向你們保證,當我們完成第一個‘塔蒂卡’時,整個世界都將看著我們。”

他轉向其中一個問道:“四號,一之為一的原則是什麼?”

四號,是個女人,以羅塔琴伴奏作答,“一之為一的原則就是整體,而它是由莫那德來表現的。完整、完美、整一、不變與永恆,則是莫那德的屬性。”

“然則一何以化為多?”

“一化為多的惟一可能是通過‘塔蒂卡’,即十的具體化。”

“然則一之化為多,又如何?”莫那德向整個團體發問道。

仿佛都處於催眠狀態,他們異口同聲地回答道:“有限將變為無限。有限是一條確定的界線。而無限則是不確定的,因此需要有限。我們將化入莫那德。我們將擁有權力。”

莫那德滿意地點點頭。“讓我們背誦‘塔蒂卡’的對立面。我將從一號開始:有限與無限。”

二號說:“奇與偶。”

三號說:“一與多。”

剩下的成員一一加以對答,重複著從莫那德那裡學來的東西。

莫那德繼續說:“‘塔蒂卡’之十點。它們是數字的完美體現,是組成世界的基本要素。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可以說,‘塔蒂卡’象徵著世界的統一和一之開端,經過四級的具體化,最後復歸於一。十。一切皆十。然則十之謂何?”

“德卡達!”整個團體大叫道。

莫那德大悅。他的追隨者完全在他的掌握中。他停頓片刻,注視著九個人中的每一個人。他一個又一個地盯著他們的眼睛,足足過了幾分鐘。他們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和權力,仿佛他能進入他們的靈魂似的。他們頓覺精力充沛,身心如一。

“眾神皆喜,”他說。“我們的第一份貢禮敬獻給古希臘,正是它在雅典阿克羅波利斯的聖地上建立了阿戈拉。我們要將我們的忠誠獻於所有人類的祖先。正是在希臘,真正的西方思想才得以成形。他們建造了萬神殿,在那裡,宙斯和奧林匹斯山的其他神明得到人們的崇拜。我們第二份貢禮要獻給赫拉,這個眾神之後。第三份獻給波塞冬,海神和宙斯的兄弟。第四份獻給戰神阿瑞斯。”

莫那德微笑著。“如何獲得阿瑞斯的歡心取決於最初四個回合的結局,因為他是一位嗜血之神。是的,以阿瑞斯的名義我們已向我們的敵人宣戰。英國已成為我們的目標。很可惜我們想在她洗澡時消滅希臘國家情報局的調查員的工作未能奏效。不過現在,我們的目標已經對準土耳其和土耳其賽普勒斯人。一旦我們達到了第一步目標,土耳其人就將被永遠驅逐出北賽普勒斯。朋友們,我們要像閃電一樣穿越聖塔蒂卡!我很高興地通告諸位,八號已在她的實驗室里取得了進展,我們將迅速脫離與美國的權宜夥伴關係。我們使用自己鑄造的劍出擊已為時不遠了,到那時,全世界都將永遠記住我們的名字!”

會後,二號、八號和十號在一個密室里碰頭。三個女人低聲地嘀咕著。

“洛杉磯已經有死亡的報導。”十號說。

“病毒培育的速度有多快?”二號問道。

“最快的方法是直接注射於血管里,”八號解釋道。“大約八小時後那個人就會感到噁心。正是在這個階段,病毒大量繁殖。如果遇到某種早已感染過這種病毒的人,它要經過10到12小時症狀才會出現。”

“然後它就產生效果了?”二號問。

“情況大致如此。”

十號回答道:“一旦我們完成‘塔蒂卡’的第十項使命,所有的交付都將完成。屆時想阻止預定程式的進行已經太遲了。”

“很好,”二號說。“八號,進一步改進病毒和疫苗。十號,你也有任務。我跟隨莫那德左右。夫人們,到我們成功的一天,任何想像都將無法描述我們的富有程度。”

她們哈哈大笑著。八號離開了房間。二號盯著十號的雙眼。

“我也要離開了,”十號說。“有架飛機在等我。”

“我知道。請小心。我會很快再見到你的。”二號說。她倆親熱地親了一下嘴,然後分手了。

二號望著她的情人離開,然後回到自己房間。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莫那德在那裡,他正在她的床上等她。

6.龍舌蘭和酸橙

倫敦寒冷、陰雨的天氣持續著,緊接著是刺骨的寒風呼嘯而至。11月的第一個星期出奇地寒冷。外出走上幾分鐘都很可怕,人們得把身子裡得嚴嚴實實來躲避寒潮襲擊。邦德從秘密情報處總部大樓八樓M辦公室的視窗向外眺望,心中渴望著飛往牙買加。那裡的天氣再好不過了;現在也許正下著雨,但至少氣溫是相當適宜的。他想像著聽到了拉姆賽的爽朗笑聲世界,只有靠信仰來把握。把人類歷史的發展看作是上帝支

邦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振作精神重新埋頭於紙上作業。案件沒有進展是一個大問題,但邦德深知,只有離開倫敦,他才會擁有正在完成使命的那種成就感。他休息得很少思主義,提出“回到真正的馬克思那裡去”。異化理論在馬克

“你看上去氣色不好,007,”M走到他身邊說。“究竟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夫人,”邦德說著從窗前走開。“這天氣真糟。”

“你沒得感冒吧?眼下正流行感冒。”

“我從不得流行性感冒,”邦德說著就打了個噴嚏。

“這沒什麼,我要你去看醫生。假如案子稍有進展,我需要你處於最佳狀態。”她說。

邦德在她桌子對面的一張黑色真皮椅子裡坐下。失去情人的緊張和傷心在她身上表現得太明顯了。自從哈欽森去世以後,為了替他爭口氣,她沒日沒夜地工作著。

“你跟查爾斯·哈欽森聯繫上了嗎?”她問。

“還沒有,夫人,哪裡也找不到他的影子,”邦德說,硬是把咳嗽壓了下去。“我正在想,也許去一趟德克薩斯不失為一個好主意。那裡也許還有哈欽森先生的住宅的一些線索。”

比爾·特納已經迅速收集了一些有關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的有用信息。哈欽森在德克薩斯的奧斯丁擁有一幢房子,在那裡他曾作為德克薩斯大學的客座教授居住過。他那23歲的兒子查爾斯在那裡生活和工作,他也時常到那裡去。哈欽森的前妻堅持葬禮必須推遲,直到查爾斯到達為止。與這位年輕人的所有聯繫都毫無成效。他要么已經離開了那個國家,要么已經出了什麼事。

“我想這沒有什麼壞處,”M說,“是的,我想這是個好主意。我可以通知美國中央情報局,告訴他們你要去那裡嗎?”

“沒有這個必要,夫人,”邦德說。“我在奧斯丁認識一個人,他會比任何中央情報局的人都管用。”

邦德乘坐美國航空公司的班機飛往達拉斯,然後在那裡換機前往奧斯丁。他到達時已是下午較晚時分,這裡的天氣比倫敦好多了。天空雖然有雲,但天氣溫暖宜人。

邦德在德克薩斯並沒有逗留太多時間。數年前,為了恩斯特·波羅弗爾德的最後一位王位繼承人的案子,他曾經到達一個人稱“鍋柄狀地區”的地方。但他從沒到過奧斯丁或是德克薩斯州的任何腹地。從空中向下看,他被蔥翠的鄉村景色、連綿起伏的山巒和閃閃發光的河道深深地吸引住了。沒想到德克薩斯州還會如此美麗。這就難怪他的朋友和老搭檔費里克斯·萊特納會被德克薩斯吸引住,乾脆在奧斯丁定居了。

在機場時,一個身穿緊身藍牛仔褲、西式襯衣在上腹部打了個結,露出下腹的西班牙性感女郎,向邦德走來。她看上去剛30齣頭,有著一頭烏黑的長髮,她那小小的棕色的眼睛清澈而閃亮。

“邦德先生嗎?”她帶著西班牙口音問。

“什麼?”

“我叫曼妮拉·蒙特馬約。我奉命前來接你。”

她說“來接你”的嗓音充滿了逗弄情調。“費里克斯正在家裡等你。他激動不安地盼望你的到來。”

“這很好。我把自己託付給你們了。”邦德微笑著說。

邦德收拾好行李,跟曼妮拉來到新鮮而又溫暖的空氣里。她領著他來到一輛1997年製造的三菱一戴蒙特LS牌轎車跟前。

“費里克斯說你討厭汽車,可我非常喜歡。”她說。

“這輛車看起來挺不錯。”經過長時間的飛行後,能躺在乘客座上是很愜意的。

曼妮拉駕駛著車子離開了停車場,開k了35號州際公路,然後向南行駛。邦德朝右邊看,那是位於奧斯丁的一望無際的德克薩斯大學校園,該校以美式足球隊、美術系和漂亮女生著稱於世。它的主樓,或稱德克薩斯大學塔樓,有27層高,俯瞰著整個校園和城市,從那裡往下看,景色十分壯觀。

“你到過奧斯丁嗎?”她問。

“沒有。我一直想來,特別是費里克斯移居此地以後。”

“我們愛這個地方。這裡的居民很友好,音樂非常出色,氣候又宜人。”

“費里克斯怎么樣?”

“他很好。你知道他的雙腿再也不會康復了,裝了假肢的那條腿的情況開始惡化,大部分時間他不得不呆在輪椅里。”

上帝啊,邦德想。他從不知道費里克斯坐著輪椅。他不知道當他看到自己的老朋友的處境時,會是怎樣一種感覺。邦德從沒忘記弗羅里達州那個決定命運的日子,當時萊特納被“老大公司”的一條鯊魚咬去了一條腿和一條手臂。那時,萊特納在美國中央情報局工作。遭遇不幸後,這個德克薩斯人跟平克頓偵探事務所合作了幾年,然後做了提供情報和法律服務的自由職業者。

車於終於穿過了科羅拉多河,當地人把它叫做小鎮湖。曼妮拉離開了州際公路,開始西行,進入了“巴登之春”大道,道路兩旁菜館和野營地星羅棋布。最後他們來到了齊克大都會公園。

“我們已經來到西湖山岡,”曼妮拉說,“我們就住在這裡。”

奧斯丁的郊外似乎比邦德一路上看到的景致更加迷人。這個地區多山,屋子非常優雅漂亮。車子開上了一條狹長的小路,兩旁是高大的橡樹。路的盡頭有一幢用石塊和木頭建成的小屋。

“到了。”她說。

他們朝屋子走去。蟬聲在樹林裡發出可怕的叫聲。邦德感到自己仿佛來到了世外桃源。

“你一定聽過它們在夏天的叫聲,”曼妮拉說。“事實上,它們現在已經叫得很輕了。”

通往屋子前廳的台階上已經建起了一條供輪椅上下的斜坡。梅妮打開了門,讓邦德進去。“你好!”她說。“你在哪兒,親愛的?”

“在這兒!”這是個熟悉的聲音,邦德微笑了。

“把行李放下吧,費里克斯在他自己的窩裡。”

一條成年的達爾馬提亞狗猛地從過道角落裡跳出來,立即衝著邦德齜牙咧嘴地叫起來。

愛絲美拉達!”曼妮拉命令道,“別叫。這是我們的朋友詹姆斯。”

邦德蹲下來,手掌朝上伸出手去。“達爾馬提亞”嗅了嗅他的手,然後給了他一個乾吻。

“喔,它早已喜歡上你了。”曼妮拉說道。

邦德摸摸它的頭和耳背。它的尾巴開始搖擺。他已經交上了一個朋友。

邦德和狗跟著曼妮拉穿過長長的過道、一個就餐室和廚房,來到了一間由木板鑲嵌隔成的大房間,房間裡擺放著很多家具和高級裝置。房間兩頭是兩扇巨大的窗戶,朝向屋後茂密的森林。窗戶敞開著,但紗窗擋住了外面的飛蟲。這裡的環境實在好得驚人。

費里克斯·萊特納從電腦終端上轉過身來,朝邦德咧嘴一笑。他坐在一張“行動之箭”牌半自動輪椅上,它能在手掌的控制下悄無聲息地轉動輪於。費里克斯仍然很清瘦,從他突出在輪椅上的雙膝可以看出,他還跟從前一樣的高大。他那麥稈色的頭髮已經變得有些灰白了,而他的下頜和臉頰仍然顯得有些瘦削。沒有任何變化的是他的雙眼,它們有著貓科動物般的瞳孔,會隨著開心的大笑而增大。右臂已被假肢所取代,但看上去很像一隻真的手,而且好像行動自如。他伸出了左手。

“詹姆斯·邦德,你這老傢伙!”他說話的聲音充滿了熱烈而真摯的情感。“歡迎到德克薩斯來,你這該死的英國佬!”

邦德握住了他的手。他們堅定而又熱烈地握手。“英國借這個詞不顯得過時了嗎,費里克斯?”

“管他媽的,我們是老派人物,”萊特納說。“你可以叫我該死的美國佬,要是你願意的話。”

“很高興見到你,費里克斯。”

“我也一樣,老朋友。坐,坐!曼妮拉會給我們準備些喝的東西。你已見過我可愛的曼妮拉了?”

“是的。”

手腳乾淨些,詹姆斯。她是我的,對我無比忠誠。”

“這只是他的想法!”曼妮拉從另一個房間裡說。

邦德大笑道:“別擔心,她不會做得比你更出格。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兩年了。她真了不起,我老實告訴你,也比我精明。她是個很好的調查員。她是聯邦調查局的實地調查隊員。我們是在我幫她調查一個案子時好上的。從那時起我們就呆在一起了。我們是一對很好的搭檔。她去乾那些髒活,而我呆在家裡玩周圍這些玩具。”

“真高興聽你講這些。我猜想你已經收到我的傳真了?”

“是的,我早已為你準備了一些信息。不過喝酒要緊!”

邦德微笑了。看來最持久的友誼還是在一塊兒喝酒中培養起來的。他永遠不會忘記他們在紐約城、拉斯維加斯、巴哈馬從一家酒店喝到另一家酒店的那些往事。除了來自兩個不同的國度卻操著同一種語言這一事實外,邦德與萊特納還彼此理解對方。他倆是由同一種材料組成的。他們都是生活在邊緣的男人,飽經人世滄桑。儘管已經殘肢,萊特納從不承認自己無能或已經退休。

“愛斯美拉達”蹲坐在邦德的腳背上,把他宣布為自己勢力範圍的一部分。曼妮拉端來了一隻托盤,上面有三隻小玻璃杯,一瓶約瑟·屠夫金牌龍舌蘭酒、一些切成片的酸橙和一隻食鹽調拌器。她把盤子放在小咖啡桌上。

“這是什麼玩意兒?”邦德問。

“現在你是在德克薩斯,詹姆斯,”萊特納說。“你要像一個德克薩斯人一樣乾!”

“喔,看在上帝份上,”邦德喃喃自語,搖了搖頭。

“你知道該怎么乾,不是嗎?”萊特納大笑著問。“曼妮拉,讓他看看我們是怎么乾的,”萊特納把龍舌蘭酒倒進一隻玻璃杯里。

曼妮拉把左手舉到臉上,在大拇指與食指之間的手背上舔了舔,然後拿起食鹽調拌器,在剛才舔濕的手背上撒了點鹽,以便讓鹽粒粘在她的皮膚上。她衝著邦德狡猾地微笑著,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她有滋有味地舔了舔手背,這一次是將鹽粒舔光。她迅速地舉起玻璃杯,一口就把龍舌蘭酒吞了下去,接著,她抓起一片酸橙大嚼起來,一面吮吸著它的水汁,一面細細地品嘗著。她閉上了眼睛,渾身顫抖著。

“現在,輪到你了,”她說,拿出食鹽調拌器,往一隻玻璃杯里倒滿了龍舌蘭酒。

“你是當真的嗎?”邦德問。

“我們可以打賭,”萊特納說。“過會兒我們還要出門去吃點兒真正的德克薩斯一墨西哥菜,再喝點兒冰凍瑪格麗塔雞尾酒!”

“瑪格麗塔!你一定在開玩笑!”

萊特納大笑。“來吧,詹姆斯,你會喜歡它們的。你了解我……我是個老酒鬼,跟你一樣……只喝波旁威士忌酒、威士忌或是伏特加……可我一移居此地,我的德克薩斯血統就占了上風。我們德克薩斯人都喝瑪格麗塔酒。”

“而且冰凍的更好喝。”曼妮拉補充道。

“很好。”邦德帶著譏諷說。他如法炮製地將鹽粒撒在自己手背上,喝下龍舌蘭酒,然後嚼著酸橙。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這樣做,但他覺得自己有些笨手笨腳的。他不得不承認龍舌蘭酒非常好而硬,而酸橙帶來的震顫則平添了一種特別的滋味,而這種滋味他已經久違了。

“見鬼,你於這個像個老手。”萊特納說,拿起酒瓶替自己倒了一杯。

“我可不是個毛孩子。”邦德說。

“我也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是。”他說著,開始了舔鹽以及此後的一系列程式。

三個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邦德和萊特納回憶著過去一起經歷過的種種遇險,話題終乾回到了萊特納身上。

“一年前我買了這輛輪椅,詹姆斯,”萊特納說。“它幫了大忙。儘管比不上曼妮拉。”

曼妮拉臉一紅,低下頭去。她感覺到了酒力已經發作,臉上已出現紅暈。

“這種輪椅是最好的,”萊特納說。“它的控制系統的敏感性真令人驚訝。看這個。”

萊特納的輪椅突然向前移動,撞到了咖啡桌,把龍舌蘭酒瓶和玻璃杯撞得老遠。“愛斯美拉達”跳起來就逃開了。

“費里克斯!”曼妮拉大叫道。所幸她已在半空中接到了酒瓶。

萊特納歇斯底里地大笑著,把輪椅移到屋子中間,快速地轉動了三次,然後猛地停住。他拍拍輪椅,重重地坐了幾次,以顯示它的牢固程度。他轉過身,又轉了三圈,然後開始在房間裡追逐起狗來。這時候,屋子裡所有的人都被逗得大笑了。

萊特納停住輪椅,挪到他原先呆著的位置。“我每小時可以走七英里多。這已經很快了,不是嗎?而且我還給它安裝了一些新傢伙。”

他打開右扶手,露出一台攜帶式行動電話。接著他迅速打開左扶手,在邦德未來得及眨一下眼之前,一把ASP9毫米口徑手槍已顯示在他面前。

“很好,費里克斯,”邦德說。“我曾用過這種傢伙。”

“這傢伙相當好。你現在已經不用它們了嗎?”

“不用了。我回過頭來用‘威懾’了。”

“那種老傢伙?跟新傢伙相比,那玩意兒沒有威力。”

“我也用新式的P99。這傢伙不錯。”

“是的,我見過的,它是個小美人。我座位底下還有根警棍。”萊特納彎下身去,倏地抽出一根ASP摺疊式警棍。“如果他們膽敢靠得太近,我就順手給他們的腦袋兩下子。”

邦德笑出聲來。“只要你高興,費里克斯,”他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你怎么樣?這些日子以來你又搞了多少女人?”

“一個也沒有。”邦德說著,點上了一支煙。他遞了一支給萊特納,他接受了。曼妮拉則謝絕了。

“你還在抽這種玩意兒?”萊特納問。“你總愛抽那種精美的香菸。什麼時候給我一包切斯特費爾德或萬寶路。我想要感受一下焦油和尼古丁是如何毒害我的身體的。”

“費里克斯,你一點也沒變,”邦德說,“見到你我有說不出來的高興。”

“歡樂常伴我心中,詹姆斯。噢……讓我想想……”他挪到桌子跟前,抓起了一隻手提電話。

“拿著這個,”他說,把它遞給了邦德。這是一隻愛立信行動電話,又輕又小。“也許你在這裡用得著。我的號碼已輸入快速撥號鍵。只要摁一下,我就會立刻出現……那么……現在我們能幫你什麼呢?”

“你發現查爾斯·哈欽森的線索沒有?”

“是的。我們接到你的傳真以後,曼妮拉做了些查找工作。看起來這孩子好像已經失蹤幾天了。他也許是出差去了。他替奧斯丁的一家做大生意的不育症診所工作,乾精子庫之類的事情。我們發現他在全世界到處旅行,替這家診所幹活。這家診所名叫列普羅凱亞(意為‘生育指南’)。很顯然他們在整個歐洲和遠東做生意。它隸屬於歐洲一家名為生物鏈有限公司的製藥公司。”

“這真是個巧合。我們當中有個人在雅典被謀殺了。他查獲了一箱以冰凍精子掩飾的走私化學武器。”

萊特納和曼妮拉麵面相覷。“我們不知道這個,”萊特納說。“這正好跟我們推測相吻合。這家不育症診所與某個當地人稱為‘供給者’的地下軍火商之間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繫。在這個案子上我們已經工作了兩年。”

“‘供給者’?”邦德問。這個名字當然十分熟悉。這是某個恐怖組織,最近他已經讀了一些有關該組織的材料了。

“美國聯邦調查局已注意過他們一段時間了,”曼妮拉說,“據報導他們做軍火生意。最近他們推出了化學武器,也許還有生物武器。已經獲悉他們為中東的一個恐怖組織提供武器。他們也把武器賣給愛爾蘭共和軍。我推斷,他們的總部就在奧斯丁或是某個鄰近的小鎮。”

“他們是從哪兒弄到貨物的呢?”

“這是在美國,我的朋友。”萊特納嘆了一口氣說,仿佛這已經解釋了一切。

“阿爾弗雷德·哈欽森住在哪兒?”邦德問。

“事實上離這兒不遠。也在西湖山區。我們已去看過幾次,它看上去很荒涼。查爾斯在城裡有一套公寓,就在海德公園附近。這是個老城區,但有許多大學生居住在那裡。這個年輕男子顯然與女生們有那么一回事兒。不能說我是在編排他。”

曼妮拉在萊特納肩上拍了一下。

“我們需要跟查爾斯取得聯繫,”邦德說。“我們還不知道他是否已得知他父親死了。”

“我們還沒有跟列普羅凱亞診所取得聯繫,只是一直在觀察他們,但我想現在該是跟他們接觸一下的時候了。你能做這事嗎,詹姆斯?主任醫師是個女的,經常光顧一家餐館,呆會兒我們也去那裡。你最擅長從女人身上發現完美的東西。查爾斯·哈欽森也常常在那裡耽擱,所以這一帶的大學野營地特別多。”

曼妮拉插話說:“這個查爾斯,是那種典型的花花公子。他開著一輛漂亮的賽車,總是被一群女孩子簇擁著。幾年前,他來奧斯丁上大學,當他發現憑著自己漂亮的相貌、英國口音和他父親的名聲,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成功時,便退學了。”

“有趣的是,其父一旦成了著名的英國大使,查爾斯便可以陪伴他周遊列國。他是一位真正的噴氣式飛機的常客。我想像得出他也賺了不少錢。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萊特納說。

“還不止這些,”曼妮拉帶著特別的嗓音道,暗示著最重要的事馬上要提到了。

“我們懷疑查爾斯·哈欽森捲入了‘供給者’的活動。”萊特納說著,又在杯子裡倒了一杯龍舌蘭酒。

“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我們有一張我們認為是‘供給者’成員的名單。當然我們還沒有搞到確切的證據。我們在等待和觀察,但也有我們的懷疑對象。查爾斯曾出現在他們的公司……他們的菜館和其他公共場所。而那些人並不是一個富裕的大使兒子本來應該交往的。那是一群還打著美國南部聯盟的旗幟、長得像美國海軍陸戰隊員的傢伙。”

“你有什麼證據表明這個精子庫與‘供給者’有聯繫呢?”

萊特納搖了搖頭說:“還沒有。我們還沒有發現。我們正在猜測之中。他們的聯絡人也許正好是我們的小朋友查爾斯。你到這裡來尋找他也許正是我們期待已久的突破口。”

“那么,我們首先得找到他。”

“我同意。你餓了嗎?”

“餓極了。”

“很好。準備好去奧斯丁生意最旺、菜燒得最好的餐館大吃一頓。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家墨西哥菜做得比它更好的了。”

“是德克薩斯一墨西哥菜,”曼妮拉糾正說。

“一旦提到墨西哥菜,曼妮拉總是突然變成語言純潔論者。”萊特納解釋道。“讓我們走吧。”

話音剛落,萊特納就從輪椅里站起,並走了出來。邦德對這個殘疾的德克薩斯人的行動敏捷感到吃驚。

“你瞪大了眼於嗎,英國佬?”萊特納問道。“我還能走路吶!”他踉踉蹌蹌地走到屋子的角落,抓起一根手杖。“我只有在屋裡時才坐著輪椅,因為我很懶,而且喜歡滑來滑去。上路吧。”

7.“供給者”

曼妮拉駕車把邦德和萊特納帶到齊克公園正東,“巴登之春”大道地區。太陽已經下山,大學生們從校園裡蜂擁而出。供應德克薩斯萊的餐館在街道上一字兒排開,這些餐館還提供其他美食。此外還有一家生意興隆的體育用品商店,出售滑板和衝浪板。她把車子擠進“秋意餐館”擁擠的停車場原子事實則是一些對象的結合,是彼此獨立的感覺材料,或

他們一進門,就被迎面而來的流行樂隊的鼓譟聲和擁擠的人群的喧譁聲嚇了一跳。邦德感到自己立刻成了一條出水的魚,因為他四周都是比他小20多歲的小年輕。這裡是一個美國各色青年的聚集地。既有身材俊美,身著剪裁合身的禮服的優皮士,也有衣冠不整物主義學說的局限性。在倫理學上,主張要實現幸福,必須

這些景象使邦德有些眼花繚亂,但跟室內的裝飾帶給他的震驚比起來,那就算不上什麼了。“太奢侈”和“太花哨”這些字眼立刻就會在人們腦際閃過。在前廳入口處的玻璃窗內,供奉著一尊貓王的雕像。它被裝飾成一位“王”,手攜一隻玩具吉他把社會改革的希望寄託於仁慈的統治者身上,認為靠知識的

“你沒搞錯確是此地嗎?”邦德問。

“你會喜歡這兒的。”萊特納說。

“此刻還說不上。”

“我知道,這兒很擁擠,也很吵鬧,看上去就像身處噩夢之中。但這裡的菜餚好得令人不可思議。看那些女人們。上帝啊,德克薩斯姑娘是全美國最漂亮的。”

“我認為人們會說加利福尼亞姑娘是全美最漂亮的。”

“胡說八道。看看四周吧。”

“他說得對,詹姆斯,德克薩斯的女人很美,”曼妮拉說。“很遺憾男人們都是蠢貨。”

萊特納對經理做了點手腳,使他們不用等上45分鐘才輪到空位。侍者把一筐手工做的玉米粉圓餅和新鮮的家制辣沙司端到了他們面前。餐具都放在一隻蠟製紙盒裡,上面寫著這樣一行字:“這些銀餐具都已經過消毒!”使邦德感到更加沮喪的是,萊特納居然點了兩輪冰凍的瑪格麗塔酒。瑪格麗塔酒是由銀龍舌蘭、酸橙汁調製而成的,在德克薩斯很流行,冰鎮過的瑪格麗塔酒看上去像是半融化的雪。邦德會樂於稱它為一種“音樂輕喜劇飲料”。它是用一種加鹽的酒杯喝的。他嘗了一下,發現它的味道好得出奇。用它和著熱辣沙司吃,味道更是不同一般。萊特納和邦德一會兒工夫就已經樂得合不攏嘴了。

選單上的菜當然以德克薩斯一墨西哥菜為特色。萊特納和曼妮拉點了兩份蕃萁培。他們建議邦德要么吃點蕃萁塔,要么嘗嘗辣椒肉餡玉米卷。他選了後者。作為美食家,他們分享著一碗黃色乾酪、美國乳酪、紅辣椒和烤土豆做成的乾酪汁。當食品端上來時,邦德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據說,德克薩斯的一切都是“大”的,而這當然也適用於描述食物。碩大的辣椒肉餡玉米卷是由填了牛排的玉米粉圓餅手工捲成的,上面澆了一層這家餐館獨有的德克薩斯一墨西哥辣椒醬汁,還有已經融化了的乳酪,兩旁則是由咖哩粉和洋蔥烤制而成的菜豆。墨西哥飯菜充滿了洋蔥和土豆的味道。

“大好了,費里克斯,你贏了,”邦德嘗過飯菜後說。“這真是太好了。”

“你瞧我們是怎么跟你說來著?”萊特納說,嘴裡正嚼著一大口雞肉。他和曼妮拉正吃著雞柳蕃萁塔,它們先是被浸在啤酒、菜油和香料里,然後跟洋蔥、芫荽葉、胡椒粉攪拌在一起。

“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目標?”邦德吃完這頓豐盛的晚餐就問。

“事實上,阿絲麗·安德森醫生正坐在養魚缸旁邊的座位上。”萊特納說。

“她是列普羅凱亞的頭兒,”曼妮拉解釋道。“她是這家診所賣給生物鏈公司時進入該診所的。生物鏈公司介入並接管它時,列普羅凱亞診所正面臨倒閉。”

邦德的目光越過餐館裡的人頭朝她打量著。一個有著模特兒身材的金髮女郎正坐在一個膀大腰粗的牛仔的對面。她似乎已經30好幾了,而且穿著一身很平常的工作服,卻仍然很吸引人。裙子很短,露出她那長長的線條優美的雙腿。安德森醫生身上充滿了自信和權威感。邦德也許不會把她跟一位醫生聯繫起來,但他顯然會把她放在他曾經與之打過交道的眾多精英人物之列。

而她對面的40來歲的牛仔卻像個紅脖子的白種廢物,粗壯,笨重,肥胖。他穿著一件無袖藍襯衫,露出巨大的肱頭肌,兩隻手臂上的文身令人側目。襯衫背後的圖案是一面南部聯邦的旗幟。他還穿著藍色牛仔褲和棕色牛仔靴。他那孩子氣的圓臉上有一道令人矚目的刀疤,在他的左頰上劃出長長的一條。他最好不過地反襯出了阿絲麗·安德森醫生的優雅與美麗。

“好啊,”萊特納說。“這也許就是我們的第一個突破口。”

“怎么說呢?”

“跟她在一起的那傢伙叫傑克·赫爾曼。他早已上了我們的名單,是一名小嘍羅。如果他不是‘供給者’的一員,那他們實在是失去了一個很好的僱傭機會。”

“他的情況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曾因幾起罪行而被判刑,坐了一陣子牢,後來又出來了。很可能他還在假釋中,不過十個人當中有九個說他早已違犯了假釋條例。15年前,他因販賣毒品東窗事發,在監獄裡蹲了三年。他的‘二進宮’是因為武裝搶劫。他被判了十年監禁,但事實上只執行了六年。我敢打賭,他跟安德森醫生坐在一起,決不是為了討論他如何成為一名精子庫的捐獻者。”

“你認為這家診所可能與‘供給者’有關?……”

“我沒想到安德森醫生也會捲入其中,”曼妮拉說。“她看上去總是那么受人尊敬。不過話要說回來,她也太熱衷於享受各種夜生活了。人們曾看見她跟各色人等在一起,費里克斯。如果她腳踩兩條船,我是不會感到驚訝的。”

“是的,還有我們的朋友阿爾弗雷德·哈欽森。有一陣子他倆在一起成了一件新聞。”

“我不知道是否是一種性的關係,”曼妮拉說。“不過是的,有幾個月他們經常一起出入公共場所。”

“如果說那是一條新聞的話,那應該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居然不是一種性的關係。畢竟她是個收集精液的女人嘛。”邦德帶著故作正經的幽默說。萊特納爆發出一陣大笑。

“他們如何在美國以外的地區出售精子?我覺得這很奇怪。他們那樣做是合法的嗎?”

“表面上是,”萊特納說。“你是對的,這很不正常。別的精子庫只在國內銷售。列普羅凱亞卻自命為擁有全美國‘最佳的精子’,並把它們賣給世界各地的診所。我想,當事人會以為,只要是美國貨,他就算做了一樁划得來的買賣。”

“跟我說說‘供給者’的事吧。”邦德繼續說。

“他們已經活動了大約六年,”曼妮拉說。“聯邦調查局三年前曾抓住過他們的一個頭目,一個名叫鮑勃·吉布森的傢伙。他被懷疑犯有組織犯罪團伙罪、非法出售武器罪和走私軍火罪,但惟一可以證實的罪名是非法持有武器罪。他還關在監獄裡。我們不知道目前誰是他們的頭目,但正如我們已經告訴過你的,他們就在奧斯丁或附近一帶活動。儘管他們在全國各地都有觸角。有個人曾駕駛一輛大卡車,從阿拉斯加出發,途經加拿大來到阿肯色州。他被牽連進一樁攜帶名叫蓖麻蛋白的致命毒藥的案件。”

“我知道蓖麻蛋白。”邦德說。

萊特納繼續說:“當加拿大海關搜查他的大卡車時,他們發現了4支手槍、2萬發子彈、13磅黑色炸藥、新納粹文學作品,還有3本只能通過郵寄或通過國際網際網路訂購,而在大多數書店裡都買不到的書。它們都是關於顛覆性戰爭的書籍。還有幾冊書是關於如何從蓖麻籽中提取蓖麻蛋白的。車裡還有一隻裝滿了白粉的塑膠袋和大約8萬美金。”

“後來呢?”

“那傢伙警告檢查員不要打開那隻裝有白粉的塑膠袋。他告訴他們那是致命的。電腦跟蹤器上那傢伙的圖像非常清晰,所以他們放了他——當然留下了白粉。事後證明那是整整一袋蓖麻毒,足以毀滅一個郊區的所有人口——這是世上最最劇毒的毒素之一,而且還沒有解藥。”

“我了解這東西。”邦德說。

“那么,他們拿這東西做什麼呢?儘管擁有這種東西並不犯法,但聯邦調查局開始對他懷有興趣。後來他在阿肯色州的一次小型交通事故中被抓了起來。在其他證據可以證實他的罪行之前,他始終隱瞞著真相。結果證明他住在奧斯丁。”

曼妮拉接過話茬說道:“我們從他的住所搜查到一磅半裝在罐子裡的蓖麻籽,還有更多的關於如何提煉蓖麻蛋白的書籍。他的律師說,他的診所正計畫把這種毒藥用於和平的目的,比如用來殺死危及他家母雞的郊狼,如此等等。他宣稱人民有權利擁有老鼠藥或郊狼藥,正如他們有權利擁有手槍一樣。阿肯色州的聯邦檢察官對此回答道,你的答覆等於堅持說,你有權利使用核子彈來保護自己的家產免受強盜搶劫。我們在他家裡搜查到的最重要的東西是關於‘供給者’的文學作品。這事實上是這個組織成員的標誌。他是他們當中的一個。”

“人們相信,他正在為明尼蘇達的‘愛國者’——另一個臭名昭著的右翼組織——提供蓖麻毒。”萊特納說。

那個牛仔傑克·赫爾曼站起身來跟安德森醫生握手。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館。阿絲麗·安德森醫生獨自坐在那裡。

“是時候了。”邦德說。他起身向她走去。

“你好,是安德森醫生嗎?”他說。她抬頭看他,似乎想把他打發走。但還沒等她說“滾開”,這個詞就在她喉嚨里卡住了。這個站在她面前的黑髮高個子男人是誰呀?

“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我看見你獨自一人,”他說。“我從英國來,第一次訪問奧斯丁。我想跟你聊聊天。我可以替你買杯酒嗎?”

“這個嘛,我通常不接受一個陌生人的酒,”她帶著一種濃濃的德克薩斯口音說,“不過既然你是從大老遠的英國來的,想必不會太壞吧。請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邦德伸出手去。她輕描淡寫地握了一下。他坐了下去。

在回答她的問題之前,邦德叫住了侍者,點了兩杯冰鎮的瑪格麗塔酒。

“我是阿爾弗雷德的朋友。我正在尋找他兒子——查爾斯。我想你認識他。”

阿絲麗·安德森眨了眨眼睛。邦德確信他已經徹底地解除了她的武裝,但她立刻反應過來,說道:“是的,他在我的診所工作。”

“你知道他在哪兒嗎?我急於找到他。”

“為什麼?”

“是這樣,他父親三天前死了。”

這女人又眨了眨眼。邦德在她臉上搜尋著吃驚的表示,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她早已知道此事了。

“喔,天哪,”她說,“聽到這訊息真叫人難過。”

“我被派到這裡來尋找查爾斯,因為哈欽森先生的律師找不到他的人影兒。人們急切地等著他來處理喪葬事宜和其他一些事務。”

“我能理解,”她說,“我已有一星期沒見著他了。我幾天前還在歐洲。事實上,我今天剛回來。查爾斯是我們的業務員。他為我們的診所——我開著一家不育症門診——收集精子。”

“我知道。”邦德說。

“很不幸,我真的不負責我們雇員的日程安排。我想,我到歐洲去時,他也動身去了那兒。我不知道他回來的確切時間,不過他從不在外面呆得太長。”

“他去了什麼地方?”

“法國?要不義大利?我不敢肯定。明天我可以在診所確認一下。也可以查到他回來的時間。或許我們能逮著他的。為什麼不在明天給我們打個電話呢?我給你我的名片。”

“我能不打電話,直接來診所嗎?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吃午飯。你還可以告訴我,要是我想做一名捐獻者,我該做些什麼呢。”

阿絲麗·安德森微笑了一下。這個英國人真是急性子。

“要是你想做那個,那就來吧。儘管我不會做午飯。”她把名片遞給他。“中午之前我一直很忙,你能在兩點左右來嗎?”

“好的,我會準時出現。”

酒來了。出現了短暫的靜默。邦德既然已來到近處,就仔細地打量著阿絲麗·安德森的臉。她的嘴唇和眼睛都很大,金黃的頭髮並不濃密,直直地披到雙肩上。她也在注視著他,仿佛他是一張活期對獎券似的。他終於打破了沉默,說道:“跟我講講診所。我總對這類事情感到好奇。”

“精子庫?這個嘛,我們主要提供兩類服務。第一是為那些患有不育症的病人提供精子。第二是為那些患有癌症的病人在接受放射治療之前冷凍和儲存他們的精子。”

“那么,一個人怎樣才能成為一名捐獻者呢?”

“那有一套嚴格的程式,”安德森醫生說。“我們只要最好的。”她帶著一絲引誘的微笑說。“你看上去好像擁有不錯的基因。你是認真的嗎?”

邦德大笑起來。“噢,我想我並沒有。我懷疑我是否能達到你們的要求。”

經過短暫停頓,她說:“我不知道你能否達到診所的要求,但你絕對達到我的要求。”

邦德早就希望她會被他所吸引。在長期的間諜生涯中,他常常通過跟他的敵人睡覺來取得勝利。引誘是間諜們的慣有手法,這一傳統可以追溯到埃及豔后克莉奧佩特拉。詹姆斯·邦德碰巧對此十分在行。

“兩點鐘,說好了。”

侍者端來了安德森醫生的飯菜。她點了乳酪辣肉餡玉米卷餅、精製豆角和色拉。“看上去很可口。”邦德說。

“我喜歡吃德克薩斯一墨西哥菜,”她說。“只要沒有肉就可以。我是個嚴格的素食主義者。”

“我不敢肯定自己也能過那種生活,”邦德說。“各種動物的肉我都吃。”

“我想也是。”她說。

“你看,我想我還是讓你好好地享受美味吧。我要回到我的朋友們那兒去了。我明天下午去看你,好嗎?”

“我期待著你的到來,邦德先生。”她說。

“請相信我,如果可能我寧願跟你呆在一起,但我的確得回去了。祝你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他說著,起身朝萊特納和曼妮拉走去。

“她連鉤帶線一塊兒吞了。”邦德說。“查爾斯為診所到歐洲出差去了。至少她是這么說的。我們明天下午去查明他的落腳處。”

“了不起,”萊特納說,“我想,我們可以在回去的路上看一看哈欽森的房子。你會不會感到太累了?”

“不,不。”邦德說。“我們正好趁熱打鐵。讓我們乾吧。”

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在美國的房子位於西湖西山麓的茂密的山林中。從路上看不到房子,所以曼妮拉不得不將車子停在了住宅入口處的信箱旁。邦德從車裡走了出來。

“給我一個小時時間。”他說。

“我們在斜坡上等你,”萊特納說。“要是你想提前回去的話,請打手機。”車子迅速駛出了邦德的視線,留下他獨自在黑暗裡。那裡沒有路燈,茂密的大樹擋住了月光。蟬聲早已停息了,因此邦德疑心任何人都能聽到他踩在枯葉上的嚓嚓聲。

他取出Q科為他準備的夜視鏡,它能使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富有生機。現在他立刻就能看見周圍的一切了。

邦德貓著腰走過100來米,來到一幢寬闊的農場屋子跟前。屋子帶有一種質樸的鄉村氣息,靜靜地躺在黑暗裡。他停了下來,解開有鞋的拉鏈,從裡面取出布思羅德少校給他的警報消除器。他打開了它,把它對準屋子的方位。紅燈顯示屋子裡的確有警報器,以防外人擅入。邦德按了一下綠按鈕,紅燈停止閃爍。

他在屋子四周尋找窗戶,想在不破壞任何東西的情況下進入屋內。他發現了一扇後門,上面有一把常見的門鎖,他想他可以輕鬆地打開它。他從皮夾子里掏出一根金屬絲,在門鎖上花了兩分鐘,然後打開了門。

屋子裡潮濕而陰冷,好像長時間沒人居住了。邦德穿過儲藏室來到廚房。在廚房那一邊,是餐室和一條通向屋子其他房間的通道。他迅速檢查了起居室,然後沿著走廊穿過兩間臥室,終於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哈欽森的辦公室已被翻箱倒櫃地搜查過。房間裡紙張撒了一地,打開的資料夾被丟棄在地板上。一張巨大的辦公桌占據了房間的主要位置,它也被搜尋過。辦公桌上的抽屜拉在外面,有的已被扔在地上,抽屜里的檔案散滿了地毯。一台“通往2000”型IBM筆記本電腦還在桌子中央。

邦德仔細地在亂紙堆里尋找著他感興趣的東西。大部分材料都是教學資料,或是不太敏感的外交資料。檔案櫃裡什麼也沒剩下。那個於下此事的人是否找到了他想找的東西尚不清楚。阿爾弗雷德會隱藏些什麼呢?他捲入了“供給者”的行動嗎?他們會是希臘和賽普勒斯的恐怖活動的幕後指使人嗎?是他們殺了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嗎?

邦德走近那台電腦,打開了它。一分鐘後,熟悉的“視窗95系統”工作平台從顯示器里顯示出來。邦德點擊“我的電腦”圖像,仔細瀏覽硬碟中的資料夾。一個個人的、名為“我的資料”的資料夾是該系統中惟一與眾不同的東西。這個資料夾里還有幾個小資料夾,一個名為“教學”,另一個名為“大使”。邦德點擊“大使”資料夾,發現大約有50個不同主題的檔案。他們看上去都是一般性的檔案,沒有什麼用處。“教學”資料夾里也沒有什麼令人感興趣的東西。

邦德正想在所有檔案中搜尋“供給者”一詞,只聽得門外傳來一下汽車關門的聲音。他愣了一下。又是一下關門聲。有人來了。

他迅速關閉了電腦。前門打開了,他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嗨,警報器被關掉了。”

一個女人說道:“這不可能。我敢發誓我離開時是打開的。”

“以前離開時你曾忘了打開。”

“我知道。來吧,快點兒。它在辦公室里。”

不用問他們是誰,反正他們正在穿過走廊,向邦德走來!

8.山頂上的大樓

沒有時間離開房間了。邦德一個箭步躲到檔案櫃背後。他輕輕地從牆上推開一隻檔案櫃,把身於擠了進去。從那裡,他可以擁有一道視線,看見桌子和電腦。他屏住呼吸,等待著。

那男人和女人走進房間,打開電燈。亮光的照射幾乎使邦德睜不開眼睛。他關掉了夜視鏡的開關,但仍戴著它。

“這地方仍然亂糟糟的。”那男人說。

“你想怎么樣?我們離開以後讓女僕來收拾房間嗎?”女人帶著嘲諷的口氣說。邦德想,他很熟悉這聲音。他也注意到了,他倆在進入房間之前就已經知道房間裡的樣子了。

她小心地從廢紙堆里走過,來到桌上的電腦旁。現在,邦德可以看見她的背影了。他並不驚訝自己看到那套工作服和長長的金髮。阿絲麗醫生啟動了電腦,她在桌前的辦公椅里坐了下來。那個男人也走進了邦德的視線。他站在她身邊,盯著顯示器。他就是那個牛仔傑克·赫爾曼。

“你怎么知道從這玩意兒里能找出什麼來?”赫爾曼問。

“你從未用過電腦嗎,傑克?”她反問道。“你可以命令它找出硬碟中的任何檔案。”

“就在這裡面嗎?”

“請閉上嘴。我正在尋找呢?”

那牛仔聳聳肩走開了。他開始踢地板上的那些廢紙。邦德非常擔心他會逛到房間的這一頭來。要是他看得仔細點,就能發現邦德藏在檔案櫃後面。邦德緊靠著牆,現在他什麼也看不到了。他聽著,等待著。那牛仔的靴子還在踢著地板上的紙。聲音越來越近。他已近在咫尺。“你能不發出這種聲音嗎?”安德森醫生說道。“真令人討厭。”

“對不起,”那牛仔說,慢騰騰地回到桌子跟前。“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於這個。那傢伙到底是誰?他和‘供給者’究竟有什麼瓜葛?”

“別操心這個,你只管幹你該乾的,傑克。”

那牛仔咕噥了一聲。“找到了嗎?”

“真見鬼,沒有。”她說。“它不在這兒。檔案肯定被刪除了。聽著,我得回診所去。還記住我介紹給你的那個人嗎?”

“那個從希臘來的人嗎?”

“是的。他在郊區的大樓里。我要你到那兒去告訴他,我們找不到檔案。你能幹這個嗎?”

“我正要到那兒去。關上這玩意兒,我們走吧。”赫爾曼說。

她關閉了電腦,熄了燈,然後離開。

“讓警報器重新工作,行嗎?”安德森醫生問。

邦德繼續等了一會兒,直到聽到他們的腳步聲遠去。他從檔案櫃背後一閃而出,重新打開了夜視鏡。他迅速轉移到屋後,再次啟動了警報消除器,然後從他剛才進來的門出去了。他很快就越過了咋懾作響的落葉,來到屋子前面。

阿絲麗·安德森醫生開著一輛粉紅色的保時捷。那牛仔則坐在一輛老掉牙的福特F—150車裡,車上還裝著一輛巨大的機車。安德森醫生的車子離開了屋子前的道路。那牛仔也發動了車於。

機不可失。邦德貓著腰跑上去,就在車於離開的一剎那爬了上去,在車後平躺著。那牛仔駕著車來到了街上,繼續跟著前面的保時捷。邦德不知道車子開往何處,因為他一直得平躺著。他移開了夜視鏡,抽緊皮筋,以便讓它掛在脖子上。很幸運那牛仔是孤身一人在駕駛室里。邦德可以看到自己腦後上方的擱板上掛著一支獵槍。

當他們到達蜂窩路時兩輛車子分開了。保時捷朝左拐,向奧斯丁駛去。而那輛拖車朝右拐,向西面的山崗駛去。它終於來到了第360號環線,然後轉向右面。

雖然名義上這裡仍屬特萊文斯縣城,但其實已是鄉下了。一彎明月穿過厚厚的雲層,在綿延的山崗上投下柔和的光輝。秋葉大多已經凋謝,剩下猙獰可怕的枝權。寬闊的道路沿著山崖曲折起伏,時不時地閃過一些通向黑暗的岔道。差不多20分鐘後,卡車離開了高速公路,向西駛上第2222號農場路。這是一條通往特萊文斯湖的公路。那牛仔打著急轉彎,車子開得很猛。邦德所能看到的,只有卡車一側幾乎壓著他頭頂的斷崖峭壁,以及另一側的天空。

不久,車於向左轉彎,來到了城市公園大道——一條通向山頂的彎彎曲曲的雙向公路。邦德輕輕地抬起身子,看到了卡車東面大都市的萬家燈火。如果不是生客,而且早已迷失了方向,他本來會非常樂意記住這美麗的景色的。

卡車最後停在一條石子路上,道路兩旁是濃密的樹林。邦德緊緊地貼近卡車底板,暗暗希望那牛仔不要在下車時朝後車廂里看。車門打開了,邦德能聽到靴子踩到石子路的聲音。接著,門猛地一下關上了,那腳步聲也漸漸遠去。

邦德從卡車上偷偷往外看,看到了一幢仿照古希臘廟宇建造的大樓。那牛仔正在朝大樓正前方的拱門走去。大樓四周點綴著老式的煤氣燈,大樓的環形屋檐上甚至雕刻著許多女神像。在正門前的草坪上,到處都是希臘眾神和駿馬的雕塑。這地方顯得特別靜謐,而且這顯然是主人的用意所在。

傑克·赫爾曼一走出視線,邦德就從車子裡跳了出來。斷定外面沒有任何人,他才跑到大樓一側。大樓的正前方燈火通明,但所幸兩側都很黑暗。他爬上一扇巨大的窗戶,向里觀望。

牛仔正在向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身著黑色高領棉布襯衣和長褲的傢伙行禮。那傢伙有一頭鬈曲的黑髮、一臉黑鬍子和濃密的眉毛。那傢伙的塊頭是罕見的。傑克·赫爾曼也是個肌肉發達的大塊頭,但那傢伙的塊頭比他還要大得多。他估計有250磅,或許還不上,卻沒有一斤半兩的肥肉。他沒有脖子,只有一個碩大的腦袋瓜安在兩扇牆壁般的肩膀上。

另一個身穿牛仔服的傢伙出現在那大塊頭身邊,他跟傑克·赫爾曼握了握手。他個兒也很高,金黃色的頭髮,看上去是跟傑克·赫爾曼一類的粗脖子傢伙。相比之下,那個大塊頭就顯出地中海人的那種黝黑色特徵來。邦德回想起傑克·赫爾曼曾說過那傢伙是個希臘人。

三個人從大廳來到一個起居室,那地方也完全模仿古希臘建築的風格。地板是大理石砌成的,家具則是時髦的木雕仿古家具,牆壁上裝飾著短劍、盾牌和盔甲。邦德沿著屋子一側來到另一扇窗戶前往里觀看。那三人來到一個坐在椅子裡的人跟前。他很年輕,也許只有20來歲。那是一個長得相當英俊的棕發藍眼的小伙子。他身穿一件緊身的粗花呢夾克和一條黑褲。邦德在檔案里看過他的照片,因此認出他來。他就是查爾斯·哈欽森。

邦德聽不到裡面的人在說些什麼,但能看到傑克·赫爾曼正在向那個歐洲人搖頭。邦德猜測那牛仔正在向他報告,他們沒能在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的電腦里找到阿絲麗·安德森想要尋找的東西。查爾斯·哈欽森站了起來,露出一臉不安和驚慌的表情。那大塊頭轉過身去,朝查爾斯瞪了一眼。這一眼,希臘人會叫做“毒眼”。查爾斯顯得很不安,他很想說些什麼。那個希臘人給了查爾斯一拳,後者應聲倒地。那兩個牛仔只是站在一旁冷笑。大塊頭叫他們滾開,他們就離開了房間。

過了一會兒,查爾斯從地板上爬起來,可憐巴巴地擦擦自己的下巴。他重新坐到那張木椅上,兩眼直愣愣地瞪著前方。那大塊頭對他說了句什麼,然後離開了房間。

邦德可以聽到那兩個牛仔從前廳離開。他趕緊躲進陰影,望著他倆打開卡車的後攔板,開始從支架上解那輛機車。在五分鐘痛苦的時刻之後,那人終於把機車從卡車上解開,並把它推到大樓前的石於路上,越出了邦德的視線範圍。他重新站起來,朝窗里觀看。查爾斯仍然神情麻木地坐在那裡。

邦德移到另一扇窗戶。那大塊頭坐在桌前,正用一個指頭敲擊著一台電腦終端的鍵盤。他的雙手是如此巨大,每一根手指都有雪茄菸那么粗。

這是一間小小的辦公室,陳設相當現代化。邦德尤其為桌上那面奇怪的旗幟感到驚訝。它大約四英尺見方,在黑色背景上畫著一個由十個紅點組成的等邊三角形圖案。底邊是四點,上面是三點,再上面是兩點,最上面則是一點——很像從頭頂看一副檯球的開局。在對面的牆上掛著一面巨大的鏡子,邦德很幸運呆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角度,可以從鏡子裡看到那大塊頭的後背和顯示器。因為距離太遠,邦德不可能從顯示器中讀出什麼來,但邦德可以瞥見那傢伙正在網上,通過國際網際網路跟某人通話。

發動機車的聲音從大樓正前方傳來。其中一個喊道:“呀一哈!”那機器就是呆在原地不動,不過引擎隨時都有可能被發動起來。果然,它被發動了。它的聲音大得可伯。

但它的聲音還沒有狗叫聲來得大。邦德聽到它就在他身邊幾碼遠的地方。機車的聲音引起了屋後那條德國種短毛獵犬的注意。這是一條成年的獵犬,黑得就像一團煤,但卻有一對閃光的眼睛,尤其能在黑暗中放出光來。它衝著邦德咆哮,只要他稍微動一動身子,它就會立刻撲上來。

他知道他不能讓它叫到把室內的人引出來。因此只好冒險面向那條狗,準備迎接它的攻擊。它張開大嘴向他撲來。就在它碰到他的一剎那,邦德敏捷地向後一仰,與此同時他已經抓住了它的脖子。在一個只有馬戲團的雜技演員才做得出的動作中,邦德利用那條狗的前衝力,把它託過自己的身子。那德國種短毛獵狗撞碎了玻璃,哀叫了一聲摔進窗戶。這一著當然引起了一陣驚慌。

邦德毫不猶豫地跑到屋前。那條狗當然還會從窗戶里跳出來追趕。那兩個牛仔被這突如其來的事驚呆了,他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面面相覷。傑克·赫爾曼正好站在機車旁邊,另一個金黃頭髮的傢伙則已經坐在車上。邦德衝上去,對準傑克·赫爾曼的臉就是一拳,把他打翻在地。緊接著他飛起一腳,正好踢中另一個傢伙的胸部,把他從機車上踢了下來。邦德抓住機車,在它行將跌倒之前坐了上去。他駕起機車,一溜煙就從石子路上消失不見了。

“嗨!”他聽到其中一個牛仔的叫喊,跟著是那條德國種豬犬的吠叫聲,它正緊追不捨呢。這種KDX200型的機車,是專為那些在多塵的道路上行駛的人設計的。它那單缸雙衝程的發動機開起來又快又穩。它的手把上裝有一副塑膠扶手,特別適合在道路泥濘的鄉間行駛。邦德暗自慶幸自己遇到了一輛好像特意為他設計的車子。

他很快就離開了石子路,來到城市公園大道上。過不了多久,他已經把時速提高到70英里,這在多風而且雙向行駛的公路上已經很不安全了。他把那條狗遠遠地甩在了車後的煙塵里,但是那輛福特牌卡車卻在不遠的後面緊緊咬著不放。邦德又拉下夜視鏡,切斷了機車的燈光。他接著把車速提高到每小時80英里。他緊貼著車身,與其合而為一,在夜風裡撕開一條道,向前飛馳。迎面而來的車子非常少。

那輛卡車仍緊咬住不放。一陣獵槍的槍聲從他背後響起,但距離太遠,根本不起作用。

當他駛上一道單行線,看到迎面駛來兩輛小車時,邦德感到自己的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其中一輛正好就在他的道上!那司機愚蠢地試圖超車,與他的機車只差毫釐之間!

邦德向右轉,機車甩出了道路,沖向樹林。斜坡通向一道危險的懸崖。當機車向下滑去時,007似乎也只好聽天由命了。但車子卻奇蹟般地保持著雙輪著地。他儘可能地躲閃著樹木,但是一根樹枝還是打在了他的臉上和肩膀上,幾乎使他從機車上摔出去。陡坡變得越來越糟糕,邦德意識到,機車隨時都會失去控制,然後他就會從懸崖上摔下去。他試圖剎車,但這只能使輪胎打滑。地心引力占了上風,機車開始向山坡的邊緣滑去。邦德跳起來,試圖抓住一棵樹木,但沒抓著。他開始緊隨機車向山崖盡頭滑去,怎么也沒法停住。他感到自己重重地摔在了一塊大岩石上,幾乎喘不過氣來。但他繼續垂直往下掉。

斜坡在懸崖邊突然中斷了。那輛機車一下子就飛向空中。邦德使出超人的力氣抓住了從懸崖上伸出去的一根樹枝。他懸掛在那兒,直喘粗氣。

第2222號農場路就在他身子底下25英尺的地方。他被懸掛在了高速公路上空!機車已砸成一堆碎片,橫躺在他下面的公路上。他感到臉上和肩膀都疼得厲害,右險已被劃破。他非常擔心也許已折斷了一根肋骨。

接著,那輛大卡車就來到他下面的公路上。司機來不及看到那堆機車的殘骸,就撞了上去,卡車在急轉彎中正好滑到了邦德底下。007離開樹枝,跳到了卡車上。福特車繼續行駛。車上那個金黃色頭髮的傢伙帶著一支手槍。他從視窗探出身來,向邦德射擊。但是他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因此沒法瞄準。邦德掏出他的“威懾”PPK手槍,子彈穿過卡車後面的擋風玻璃,在那個金髮牛仔的臉部開了花。邦德移到卡車司機身後,把手臂伸進洞穿的擋風玻璃,用手槍抵住傑克·赫爾曼的後腦勺。

“停車。”他命令道。

赫爾曼點點頭,但繼續開著車。

“我已經說過停車,要不,我就讓你停車!”邦德說。

卡車後面還有汽車,更多的車則出現在前面的公路上。

“我不能把它停在這兒!讓我開上去找個空地。”那牛仔請求道。

“請你留點神。”

傑克·赫爾曼非但沒把車子慢下來,反倒猛踩油門,把卡車衝到了慢車道上。卡車右邊,就是一道危崖——老天!邦德想。這畜生寧可同歸於盡,也不願做俘虜!

就在那輛福特車撞上護欄的一剎那,邦德從卡車上跳了出去。他重重地跌在了人行道上。卡車像滑翔機一般從空中飛去。他能聽到傑克·赫爾曼的慘叫聲,接著卡車就摔出了他的視線。邦德聽到一記撞擊聲,緊接著就是一聲炸響。

他從路面上爬起來。卡車一面熊熊燃燒,一面繼續向漆黑的深淵滑去。

邦德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他的前額和左臉已劃出深深的口子,正在流血。他的肩膀疼得要命,但好像還沒有脫臼。身體右側傷得更厲害。以前他曾經摔斷過肋骨。而現在的處境與之非常相似。他能從剛才發生的事情中死裡逃生,實在是一個奇蹟。

邦德發現他的手槍掉在一邊,就把它撿了起來。他伸進口袋,卻發現萊特納給他的手機早已摔破了。車輛從他身旁呼嘯而過,一點也不在意懸崖下面熊熊燃燒著的火球。邦德在馬路上一瘸一拐朝鎮上走去。沒有人注意他是否需要幫助,而他也不想搭車。

兩小時以後,邦德看到公路右側一家名叫“滴水洞”的小酒吧。門上的一塊標牌上寫道:“不要弄髒德克薩斯州。”他跌跌撞撞地走了進去,朝四周打量了一下。這裡的環境更像是一個沙龍,到處都是怪異的牛仔和長頭髮的飛車族。酒吧歌星正在聲嘶力竭地唱著一首喬治·瓊斯的老歌。人人都停下來看邦德。歌池裡的一位歌手抬頭看見走廊里來了一個身子快散架的人,趕緊收拾桌子。

邦德一點也不管他們,徑直朝吧檯走去。

“威士忌,”他說。“要雙份。”

侍應生一句話也不敢說,給他倒了兩杯瓊尼·沃克。“多喝幾杯,先生。你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他回答道。“只是從懸崖上摔了下來。”

邦德很快喝完了一杯,感到身子漸漸暖和起來。他緊閉著雙眼,咳了幾聲。考慮到他還在忍受著風濕和感冒的折磨,剛才那番歷險沒有要他的命,那實在是一個奇蹟。他已經筋疲力盡了。

他喝完了另一杯,然後請求用一下電話。吧檯的侍應生向他指指付費電話機,但接著又改口道:“沒關係,用我的好了。”說著他把電話機放到檯面上,讓邦德免費給費里克斯·萊特納打電話。

9.精子庫

襲擊整個洛杉磯城的奇怪的病疫引起了亞特蘭大疾病控制中心的注意。一支特別的調查小組已到達該地,來調查52例被稱作“威廉士病”的疾病——這一名稱是根據首例已發現的病人的名字來命名的。該市的保健部門反對將此事公之於眾,因為他們擔心會引起恐慌。從亞特蘭大來的調查小組已經開始了艱難的工作,以確定最近24小時之內跟死者有過接觸的人士。至此,無人能夠證明此病來自何處譯文,有些著作的譯文,經過重新校訂。每卷卷末附有注釋、

在東京,情況變得更壞。死亡的人數已達到70人。再過24小時,該病也將出現在紐約和倫敦,並在那裡造成每天死亡12人的慘劇。

邦德起得很遲,以便讓自己的身體從昨天的經歷中恢復過來。曼妮拉已對他作了徹底的檢查——她被證明不僅是個頂呱呱的偵探,而且還是個完全合格的註冊護士——正是她斷定他的肋骨沒有折斷。不過,邦德的確傷得很厲害,特別是他的右肋受傷,前額和臉頰都裂開了口子,但傷口長得很快。左肩脫臼,但情況還不太嚴重。曼妮拉對他做了按摩治療,使它重新恢復了正常。

因為邦德不知道昨夜他所在的確切位置,所以午飯後,萊特納和曼妮拉又把他帶到了第2222號農場路上的那家小酒吧,昨晚他們就是在那兒把他接回去的。他認出了城市公園大道的路口,所以找到山上的那幢大樓並沒有花費大大的力氣。萊特納說他得花些工夫查明誰住在那幢大樓里,與此同時,邦德可以去列普羅凱亞診所赴下午兩點的約會。007昨晚在大樓里發現了查爾斯·哈欽森,這是最有趣的一件事。曼妮拉已經去過查爾斯·哈欽森位於海德公園區的住宅,那裡的經理說年輕人已經搬出去了。經理非常生氣,因為哈欽森違背了租賃契約,提前一個月搬出了大樓。搬運工昨天已把他的東西運走。經理並沒有見到查爾斯本人,只是從他的律師那裡收到了一封他要離開的書信。曼妮拉向他出示了聯邦調查局的證件,進入空蕩蕩的大樓,她也看到了那封書信。一小時以後,曼妮拉已經獲悉,所謂的律師其實根本不存在。

查爾斯·哈欽森要么與壞傢伙們為伍,要么被迫成了被他們看管的囚犯。

在他們帶邦德回市區之前,萊特納給了他另一隻手提電話。“別把這隻也摔壞了,這是我最後一隻了,”他說。

“你開始變得像我在倫敦認識的一個軍械師了。”邦德道。

列普羅凱亞診所坐落在第38大街的一幢辦公室樓里,靠近為居民提供服務的龐大的醫療中心。玻璃門上寫著“列普羅凱亞——治療不育症,克里奧中心”的字樣。

曼妮拉和萊特納把邦德帶到那兒,他走了進去。接待室很小,卻是典型的醫生辦公室。一位頗有幾分姿色的年輕護土耳朵里塞著耳機正在打字。她抬起頭來望著邦德,露出爽朗的笑臉。

“要我幫忙嗎?”她帶著濃濃的德克薩斯口音問。

“是的,我跟安德森醫生兩點鐘有個約會。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

護士查看了一下登記簿。“噢,是的,我已經記下了。她要耽擱一會兒。但她請您填寫這張表格,等您填完表格,有人會帶你到一個房間抽取你的首份標本。”

“我的首份標本?”

“你是來申請捐獻的,不是嗎?”她會心地微笑著,十分清楚該如何與初次到這裡來做這類事的尷尬的男士們相處。

這似乎出乎邦德預料,但他立刻作出了反應。“是的。”

“讀讀表格上的說明,它會告訴您,您將要做些什麼。醫生事前會和您談話,所以不必擔心。”

邦德從護士手裡接過表格,在接待室里坐了下來。表格大約有十頁,第一頁上解釋說捐獻者必須年滿18歲,還必須經過程式嚴格的檢查,包括既往病史和家族基因史,由實驗室主管做個人測試及全面的抽樣分析,再由一位物理師做物理檢查和主要的傳染病檢查。能夠成為一個捐獻者的第一步就是完成調查。要是他在訪問診所前48小時內沒有做過房事,那么在經過短暫的談話後就可以做第一份樣品。捐獻者的所有信息都是嚴格保密的。

調查表中的詢問相當周全。表格中要求申請者填寫病史和人種史。它還詢問申請者的興趣愛好。生活方式與行為方式方面的問題占據了很大的份額。表格中還有幾乎所有已知的人類疾病的得病情況的調查,以及性行為方式、近期或過去做過的藥物治療或手術治療的情況調查。邦德估摸著診所的要求相當高,而且幾乎每一個問題都必須有令人滿意的回答。他禁不住暗暗發笑,成為一名精液捐獻者可能要比成為一個秘密情報處的特工還要困難呢!

填表格幾乎花了他一個小時。他偽造了許多信息,然而,出於他特有的幽默感,他如實填寫了在他的充滿刺激的生涯里遭受過的各式各樣的傷害和住院情況。他把它交回給護士。她請他坐下,並說馬上就會有人來陪伴他。十分鐘後,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打開了房門,問道:“是邦德先生嗎?”

邦德站起身來。那男人伸出手來。“你好,我是湯姆·澤林斯基醫生。”他們握了握手。“進來吧,”他說。

他們來到一間小小的辦公室。“請坐,”澤林斯基醫生說。

“安德森醫生在哪兒?”邦德問。“我想我是來見她的。”

“她好像正在做一個急診。不過別擔心,我們會小心照看你的。”澤林斯基醫生中等個兒,三十七八歲光景。

邦德實在不願遇到這種局面。他想要跟阿絲麗·安德森談談,看看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信息。

“我已粗略地看了一下你的情況,邦德先生,”那醫生說,“當然,我們還會仔細地檢查,不過初步看來,你的情況非常好。這上面說你的父親是蘇格蘭人,而你母親則是瑞士人?”

“正是。”

“你寫著他們死於意外事故。能具體點兒嗎?”

“是登山事故。他們死在一塊。”

“我明白了,我很抱歉,”那醫生不動感情地說。“當時你多大了?”

“11歲。我跟我姨媽一起生活。她非常寵愛我。”

“我明白了,我很抱歉,”他翻動著表格,停在了“住院情況”那一頁上。他的眼睛開始瞪得大大的。“不錯,你住院的次數是夠多的!這確實有點驚人。你說你乾什麼活兒?”他翻到第一頁。“喔,在這兒,是公務員?”

“正是”

“什麼是公務員?”

“我為英國政府工作。”

“我明白了,”他點點頭說,“我很抱歉,”這是他的口頭禪。然後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地說:“那么,你將在這兒呆一陣子啦?”

“我現在已在美國定居。”邦德謊稱道。

澤林斯基點了點頭,仍然盯著那一疊表格。“這一醫療史倒真夠那個。手指摔斷……二度燒傷……被魚咬傷!……住院治療神經中毒……數度槍傷……你的腳踝里還有彈片……還有嚴重的憂鬱症?”

“那是因為我妻子去世的緣故。”

“我明白了,我很抱歉,”他繼續檢查著那疊表格。“數次刀傷……腦震盪……數度被電擊傷……這兒寫著你的睪丸創傷是怎么回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怎么回事?”

邦德不舒服地換了換身體的重心。“在一次打架中被人擊中了。”他又說謊道。

“我明白了,我很抱歉,”醫生說道。“但是自那以後,你射精沒有什麼問題吧?”

邦德尷尬地笑笑說:“沒有。”

醫生用鉛筆在表格上劃了些什麼,接著解釋道,今天取得的精液將做精子數目、活動能力以及其他質量問題的檢測。如果邦德通過了第一次檢測,他將要到這兒來做一次徹底的體格、血液及其他抽樣檢查。他然後問邦德為什麼要做一名精子捐獻者。邦德誠懇地告訴醫生說,如果他能幫助那些不能生育的夫婦,他將獲得某種滿足感。

澤林斯基對邦德感到還滿意,就帶他穿過過道,來到大樓的另一個單元。過道里有四扇關閉著的門,每一扇門上都有一塊活動的牌子,上面寫著“有人”或“無人”。澤林斯基醫生打開其中的一扇,讓邦德進去。這房間看上去更像一間臥室,而不是檢查室。裡面有一張聚乙烯墊床、一張桌子、一個洗滌槽、一台電話機和一台錄像機。桌子上擺著空試管、一盒棉紙和一塊毛巾。錄像機上面放著一些錄像帶。桌子的擱物架上還有幾本男士們看的雜誌。裡面沒有窗戶,而且醫生把門反鎖上了。一架電話機的電話線通向牆壁。

醫生說道:“在開始以前,你需要用肥皂洗洗手。請收集一份樣本,但不要使用潤滑劑或保險套。它們對精子是有害的。在樣本標籤上寫上你的姓名、時間以及自從你上次射精以來的禁慾時間。請慢慢來好了。我們有大量文學雜誌和一些錄像帶,如果你需要那些東西的話。你可以鎖上門。完事以後,把樣本放在這個恆溫箱裡就行了。”他指指桌子上一隻小小的白色箱子。“它會保持精子的恆溫狀態。要是你需要什麼,在電話機上撥一下‘0’就可以了。行嗎?”

“很好。”邦德說。

醫生握了握他的手,說:“我今天也許不會再見到你了。我得去讓一些精子活動活動。”

“我明白了,”邦德說。那醫生一關上門,邦德就補充道:“我很抱歉。”

他等了五分鐘,接著打開了門。過道里一個人也沒有。邦德溜出了房間,朝過道深處走去。他來到了一扇標著“閒人止步”的門前,輕輕地打開了它,裡面是另一條走廊,兩旁也都是房間。現在,走廊里沒人。他小心地把身後的門關上,沿著走廊走下去。有些辦公室的房門開著。邦德偷偷地看到醫生和技術專家們正忙於各種紙上工作,或是在顯微鏡上忙碌著。在走廊盡頭,邦德看到一扇巨大的鐵門。要想進這扇門得有鑰匙卡。邦德估計這大概就是他們存貯冰凍的精子的地方。他想知道列普羅凱亞是否還在其中存放別的東西。

外面那扇門開了,他聽到有人講話的聲音。邦德溜進最近的一個辦公室,把身子貼在牆壁上。他慢慢地關上房門,但露著一條縫。當聲音到達他所在的過道盡頭時,他聽出來這是阿絲麗·安德森的德克薩斯口音。

“你的飛機明天早晨8點45分到達希思羅機場,”她說,“你的聯絡人中午離開,所以你有足夠的時間。”

安德森醫生和他的男伴正好停在了那間辦公室門口。透過門縫,他看見她正在用一張鑰匙卡打開沒有任何標記的大鐵門。她打開了門,將鑰匙卡放回她身上穿著的實驗室工作服的口袋,然後按著門讓他的同伴查爾斯·哈欽森進去。她跟著他進入裡面的隱藏室,然後關上了門。

邦德趕緊從辦公室里溜出,側耳傾聽鐵門裡的動靜。但鐵門太厚,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得找一張鑰匙卡,再過幾個小時後溜進去。

他迅速離開了“閒人止步”區域,回到澤林斯基剛才與他分手的那個檢查室。阿絲麗·安德森與查爾斯·哈欽森必定會經過這兒,除非診所還有別的出口。他把房門開著一條縫,靜等著他們的出現。

不出所料,十分鐘後,安德森醫生和哈欽森從過道那邊走來。透過門隙,邦德看到哈欽森手裡提著一隻鐵箱子。

安德森醫生正說道:“……不管情況如何,你都不要打開小瓶子。再會,祝你旅途愉快。”

邦德聽到哈欽森走出了接待室,然後才離開原來的位置。他迅速脫去夾克,摘下腋下槍套和手槍,把它們藏在一隻抽屜里。接著他抓起一支空試管,並讓他的房門敞開著。他站在門廊里,等著阿絲麗·安德森回到過道里來。

當她看到他時,她微笑著說道:“喔,你好。你好嗎?上帝啊,你臉上怎么了?”

邦德說道:“昨晚我出了點事故。不過,這沒什麼。”

“我想也是。抱歉我不能早點出來,我不得不處理一些事務。表格已填好啦?”

“是的。現在,我正準備提供一個樣本。”邦德舉起手裡的空試管說。

“我看到了。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她狡黠地笑了笑說。

阿絲麗·安德森是那類詹姆斯·邦德十分熟悉的女人。他憑直覺可以知道,某些異性會立刻發現他的魅人之處。邦德很清楚自己對她們所施加的影響,而他也總是利用這一天賦來達到他的目的。

“事實上,我,嗯……有些難於進入狀態。我的意思是,這有些太……診所化了,不是嗎?”他說著,與她賣弄風情。

她的眉毛向上揚起。

“我想你也許可以跟我在一起,和我說說你的公司……之類的事。”他做著手勢邀請她進來。

阿絲麗·安德森顯然受到了引誘。她抬頭望望過道兩頭,然後跟邦德進了房間。她關上門,把門鎖上。

“好吧,邦德先生,你想要我做什麼呢?”

邦德靠近她,把她擠壓到門後。

“我對你,還有接見我的那個醫生撒了謊,”他柔聲細語地說著,望著她那藍色的眼睛,探測著她的雙唇。他溫柔地把他的手指伸進她的金髮里。

“噢,是嗎?”

“是嗎?”邦德模仿著她的口音。“我對成為一個捐獻者並不感興趣。至少對這種方式不感興趣。”他舉起空試管,輕輕地把它扔進了洗滌槽。

“我這樣做會惹出許多麻煩來。你玩的是什麼遊戲,邦德先生?”她氣喘吁吁地問道。

“你就是我的遊戲,”他一邊說著,一邊湊近她的嘴唇。他們的嘴唇碰到了一起。她舉起雙臂圍住他的脖子。他們充滿激情地親吻。他讓她的舌頭在他的嘴裡探尋著。她開始喘著粗氣,雙手不停地在他那健壯的肩膀和背部來回撫摸。

“啊,真對不起,”她哼哧說道,“你自導自演……這場遊戲……我不得不認為你是個……迫不及待的捐獻者。”

邦德脫去她的工作服,慢慢地褪去她身上的衣服。她戴著黑色的花邊胸罩,穿著黑色緊身短褲和吊襪帶。他抱起她,把她放在墊床上。她攔腰摟住了他。阿絲麗變得急切異常,在脫去他的襯衣時甚至弄丟了一顆鈕扣。她那貓科動物的氣質天生是用來做愛的。她在大部分時間裡都用她的手指甲刨抓著邦德的背脊。她興奮地呻吟著。

過後,當他們裸露著身子躺在墊床上的時候——他們的衣服丟得滿地都是——阿絲麗醫生非常滿意,因為詹姆斯·邦德的確是一個迫不及待的捐獻者。

“你是怎么做起這種生意來的?”他問她。

“我對生育的事總是滿懷興趣。我曾想我可以成為一個基因學家,不過,後來我對不育症懷有更大的興趣。這使我參加了在一家名為生物鏈有限公司的歐洲藥業公司的工作。一年前他們買下了列普羅凱亞,公司讓我負責這兒的工作。於是這兒整個就是我的了。”

“生物鏈有限公司在哪兒?”

“雅典。總裁是一位名叫梅麗娜·帕帕斯的傑出的物理學家。”

“你們在全國各地賣精子嗎?”

“事實上是在世界各地,”她說著,坐了起來。“我們是一家走在前列的公司,尤其是在歐洲和中東。”

“你們是怎么確保精子存活的?”

“把它們存放在液化氮裡面。我們實驗室里有幾台冷凍機。它們是電腦控制的,並使用液化氮工作。冷凍精子大約需要兩小時。我們把它們的溫度降到攝氏零下50度,然後把它們貯存在攝氏零下196度的箱子裡。裝在小瓶里的樣本是用不同的盒子貯藏的,然後再貯存在我們特製的55加侖的鼓形箱裡。當我們要運輸它們時,我們就用特製的金屬手提箱,它可以在幾天內使它們保持在冷凍狀態。”

“真有趣。”

“當然啦,”她說著大笑起來。“我發覺你也很有趣,邦德先生。你的肋下是怎么弄成青一塊紫一塊的?昨晚你出了什麼事?”

“我從你們這裡的一個懸崖上掉了下去,”他說。

“我敢打賭你是的,”她說著,站了起來。邦德十分欣賞她那長長的雙腿和健美的身材。對一個在室內度過太多時間的醫生來講,她的身材實在好得驚人。她擁有結實而富有彈性的臀部和細細的腰肢。“我得回去工作了。”

邦德起身幫她收拾她的東西。他撿起她的白色工作服,偷偷伸進口袋,偷走了鑰匙卡。當她背朝他時,他把鑰匙卡扔在他那堆衣服上,再用腳把他的襯衣蓋在上面。然後他幫著醫生穿好衣服。當她轉過身來吻他時,他仍然光著身子。

“我希望你會考慮考慮多做幾次捐獻者。”她說。

“我會的,”他說。“不過首先是今晚一起吃晚飯,如何?”

“好的。”

“還想在那家餐廳見面嗎?”

“當然,為什麼不?我一次就能吃下雙份德克薩斯一墨西哥菜。什麼時間?”

“你這兒幾時離開?”

“我想今天我可以在5點鐘離開。診所通常在5點半下班。我可以在6點見你。”

“那就6點。噢,還有一件事。我到這裡來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尋找查爾斯·哈欽森。你已經查到他去了哪兒,幾時回來嗎?”

阿絲麗·安德森冷冷地說:“喔,是的,他正在義大利。下周才能回來,不過我們已經捎信給他。我想,他今天就去倫敦。我希望這並不意味著你要離開奧斯丁了?”

“我們先要踐約。”邦德說。

她又吻了吻他,然後離開房間。現在,惟一要考慮的就是,等到5點半人人都離開這兒以後,怎么潛入診所。

他迅速穿好衣服,佩好手槍,把鑰匙卡放進口袋。他離開了房間,來到了接待室。那兒的護士帶著會意而又文靜的笑臉衝著邦德微笑,這是分享所有到這兒來的男人的秘密的那種微笑。

邦德來到了室外。現在已快4點半了。他快步走出了診所,然後給萊特納打電話。“費里克斯,你得立刻追上查爾斯·哈欽森。現在他或許就在機場。他手裡提著一隻鐵箱子,正準備飛往希思羅機場。在那裡換機後說不定去歐洲的什麼地方。我有理由認為,他的手提箱裡裝的是一種致命的毒物,而不只是某人的精液。”

“我會立刻去那裡。那么,我敢打賭你在診所一定大有收穫?”

“這是我在世上遇到過的最最令人愉快的醫生。我要設法在他們關門後溜進去。那裡一定有我想要看一看的東西。我要你再做一件事。你或是曼妮拉能在5點25分給列普羅凱亞診所打個電話嗎?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邦德花了一分鐘解釋他的計畫。

“行,”萊特納說。“你有我的電話號碼。現在,我們要通知機場當局注意警戒了。”

他們的電話剛掛上,邦德就走進了一家小咖啡館等著。

10.攻擊性行動

5點鐘到了,阿絲麗·安德森離開列普羅凱亞診所。她穿過第38大街,來到停車場,然後鑽進粉紅色保時捷出發了。邦德等了一小會兒,一直在那兒呆到5點25分。他看到許多雇員都已離開了大樓。

他以全速奔過馬路,來到對面的診所。接待室里的那位護士正在收拾手提包,穿著外套,準備下班。

“你好,”他說。“今天早些時候我來這裡時遺忘了東西。我可以找找嗎?”

電話鈴響了,護士去接。她聽到了萊特納的聲音,皺了皺眉頭。邦德又提出了請求,於是那護士點了點頭,讓他進去。他直奔裡屋,小心翼翼地穿過檢查室。他沒有到他剛才去過的房間,而是鑽進了另一個房間。他讓門開著,站在門後。

在忙碌了一整天以後,萊特納的打擾實在是亂上加亂。萊特納問起了一個壓根兒不存在的賬目,那護士不得不到電腦里去查尋。當她終於查清楚根本沒有這樣一個賬目時,已經是5點31分了。她怒氣沖沖地掛上電話,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朝過道里張望。她沿著過道往下走,發現房;司都開著,而且都空蕩蕩的。護士聳了聳肩,以為邦德已經找到了想找的東西,早已在她忙於從電腦中搜尋資料時出門了。於是她離開了大樓,隨手鎖上了大門。

邦德又等了幾分鐘,這才從藏身之處溜出來。大樓里一片寂靜。他斷定大樓里已空無一人。他把耳朵緊貼著寫有“閒人止步”字樣的門上,確信四周只有他一人,然後穿過深深的過道,來到那扇沒有任何記號的鐵門前。他把阿絲麗·安德森的鑰匙卡塞進門鎖,聽到一聲輕微的咔嚓聲。他打開了鐵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室,有好幾個工作站。16個泰勒一沃頓牌17K系列的冷凍櫃排滿了整整兩面牆壁,看上去就像塞滿了東西的洗衣機。每一隻冷凍櫃都配備有可以調節的低水平視聽警報器,還有一隻過時的遙控警報信號器。如果邦德想要打開其中的任何一隻,大樓里的警報器就會同時響起來。

最令人感到驚奇的是那些經過偽裝的工作站。兩個由玻璃門隔出來的小隔間裡存放著機械手和臂,那在通常情況下是技師處理有害或有毒化學物質時才需要使用的。可是在一個精子庫里這樣的保護裝置能派什麼用場呢?

使邦德感到格外驚訝的是,另一扇門通向一個小小的暖房。天頂允許陽光直射進來。兩張桌上的缸盆里有一些長勢很好的植物。他仔細地觀察著這些植物,它們顯然與不育症或精子的儲存沒有絲毫關係。有三種植物他是認識的,它們是:蓖麻、相思子藤和毒芹。這三種植物都可以提取毒藥。

邦德回到實驗室,發現一台個人電腦上正閃爍著彩色螢幕保護系統。他移動滑鼠,桌面控制系統於是出現在顯示屏上。這是一個室內系統,但選單很清楚。邦德選擇了一個標著“運輸”的資料夾,打開了它。裡面有幾百個檔案;邦德打開了最近製作的一個。一列單子馬上就顯示出來。這是本月初以來精子運輸的詳盡情況。

時間  顧客  數量  行銷員

11/2計畫生育公司  紐約,紐約州 1S/1B 查·哈

11/4生育委員會 洛杉磯,加州 1S/1B 查·哈

11/4家庭集團  倫敦,英國1S/1B 查·哈

11/63號路,2號信箱 羅斯特羅普,得州 1B 查·哈

11/8生物鏈公司 雅典,希臘1箱 查·哈

邦德搜尋別的運輸情況。其他行銷員在世界的其他地區銷售。德克薩斯州巴斯特羅普的那個地址很可疑。它看上去不像是個診所。邦德記住了巴斯特羅普的地址,關上了這一選項。

他讓電腦恢復到他看到它時的狀態,然後研究其中一隻冷凍櫃的控制裝置。他不知道布思羅德少校給他的手提警報消除器對這些冷凍櫃是否管用。值得一試。他拉開他的右靴子的拉鏈,取出儀器,對準其中一隻冷凍櫃,把紅色顯示燈從“警報起用”按鈕推向“警報消除”按鈕。邦德暗暗許了個願,下次返回倫敦時一定請布思羅德少校吃中飯。

他打開了那隻冷櫃。一陣冷氣向他迎面撲來。邦德下意識地向實驗室四周環顧了一下,發現了一些厚厚的隔熱手套。他戴上手套,朝冷櫃裡的擱物架上看。架上有一些裝滿了小瓶子的盒子。邦德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一隻冷櫃裡大約有5000到7000隻小瓶子。他撿起其中的幾隻,仔細地檢查它們。它們都貼著寫有捐獻者的姓名、號碼、取樣的日期和其他一些信息的標籤。它們看上去像是精子。

邦德又打開了另外卜三隻柜子,終於發現了一隻沒有裝精子的柜子。他打開這隻柜子時,知道自己交上了好運。他看到了擱物架上的那些盒子,上面貼著的標籤上寫著“危險!請備加小心!”

他把一隻盒子取出,檢查裡面的小瓶子。有一些貼著“氰氯化物”,另一些貼著“氫氰酸”。好傢夥!另一隻盒子裡裝著一些標有“甲氟膦酸異己酯”和“阿布磷”,兩者都是能致人於死地的劇毒物品。第三隻盒子裡裝著“蓖麻蛋白”。“拉苯”和“沙林”。最後,在第四隻盒子裡裝滿了“肉毒桿菌”。這些言生們不僅跟這些毒藥打交道,而且還玩起了生化武器的遊戲。

“不要亂動。”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安德森醫生,”邦德頭也不回地說。“從哪時起不能生育的夫婦得使用肉毒桿菌才能生孩子?”

“小心放下盒子,然後慢慢地轉過身來。”

他照著做了。阿絲麗·安德森一手拎著手提箱,一手拿著一把柯爾特38式手槍對準邦德。

“我會使用手槍。別以為我不會。”她說。她身上那種打情罵俏的、時髦的氣質早已蕩然無存。她帶著冷冷的眼神和輕蔑的表情盯著他。“摘下手套,扔了它們。”

“親愛的阿絲麗,”邦德一邊脫手套一邊說。“要是你從這個角度向我開槍,子彈會穿過身體打中後面的冷櫃。我討厭想像那該死的東西如果暴露在空氣里會對你造成怎樣的傷害。我也許會死掉,但你也決不可能不受任何感染就離開。”

她知道他是對的。“在地板上躺下。快!”

“什麼?你這么快就想要另一份精液樣本?”

“閉嘴,快躺下。我是認真的。”

“這只不過是個僵局,阿絲麗。你不會向我開槍的。”

她朝他腳邊的地板打了一梭子子彈。槍聲在實驗室里震耳欲聾。

“下一個目標將是你的腳,”她說。“快躺在該死的地板上!”

邦德照著做了。他盡了最大的努力來掩蓋他已設法把她的鑰匙卡抓在右手裡的事實。

“我猜想列普羅凱亞是‘供給者’的前線哨卡,沒錯吧?”

阿絲麗·安德森把手提箱放在一張工作檯上,用一隻手打開了它,另一隻手中的槍仍然對著邦德。“因為幾分鐘以後你就要去見閻王爺了,我想對你說明白也不會有什麼壞處。是的,這是一家為‘供給者’開的實驗室。自從有一次我和他們做生意賺了一大筆錢,我就開了這個實驗室,它已有一年時間了。”

她從手提箱裡取出四個圓筒形的、咖啡杯大小的東西,看上去像是黑色塑膠炸藥。她開始在房間裡的四張桌子上慢慢地擺開這些炸藥,手槍卻一直瞄準邦德。“現在,我給‘供給者’的活兒已經幹完了。我的命令來自更高的權威。你的人民——我想你是個警察什麼的——你的人民再也不必因為‘供給者’而擔驚受怕了。”

“查爾斯·哈欽森到哪兒去了?你身邊帶的是什麼?”邦德問。

“對一個快要死的人來說,你的問題倒是夠多的,邦德先生,如果這是你的真名的話。哈欽森只不過是只蟲子而已。他是替‘供給者’傳遞貨物的傳遞員。他把‘供給者’製造的化學和生物武器傳遞給世界各地的顧客。他們都隱藏在精液瓶子裡。這是走私的極好手段。想在冰凍的精液里翻掘什麼東西的海關官員並不多見。”

“真是天才,”邦德說。“你的上級是誰?”

“這是你連墳墓里也不能帶去的秘密,”她說。她在手提箱裡的一個裝置上摁了幾下按鈕。所有的四枚定時炸彈都已被啟動。“好了。五分鐘後這幢大樓將化為灰燼。”她站在離邦德躺著的地方約六英尺遠。“那么,這就算是再見了,邦德先生。這大糟了。你實在是個傑出的捐獻者候選人。”

“你不擔心爆炸會釋放那些致命的毒藥嗎?”

“大火會把它們燒光的。它們不會再有危害了。至少我們保存在這兒的已經不會再有危害了。”她咧嘴一笑。“你知道,查爾斯最後幾次運送的都是我們最新的成就。我不會介意告訴你,存放在這裡的都已是老掉牙的東西了。現在,閉上嘴。”

她做出開火的姿勢,雙手持槍瞄準邦德。

邦德使出了早已練就的功夫和平生一直實踐著的職業技能,向左邊滾去。安德森醫生開了一槍,但沒有打中。邦德用盡腕力把鑰匙卡向她扔去。這是他加以發展的一門技術,也是他在秘密情報處講授過的課程內容——“如何讓日常用具變成致命的武器”。鑰匙卡的一隻角重重地擊中阿絲麗·安德森的臉,穿過皮膚大約三毫米深,疼痛和驚訝使她倒退了一步。鑰匙卡不偏不倚擊中了她雙眼之間的鼻樑。邦德一躍而起,向她撲去。他一拳從她手裡打掉手槍,第二拳重重地擊中她的下巴。她應聲倒地,不省人事。邦德從她臉上拔出鑰匙卡。她可能還會活著,但也許會留下一個可愛的、小小的疤痕,讓她永遠記住他。他抱起她,把她帶出了實驗室。他來不及,也不想冒險去排除炸彈。要是“供給者”總部的實驗室化為灰燼,或許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他抱著她的身體出了緊急出口,來到第38大街。他衝過街道。當司機看到一個男人抱著一個滿臉是血的女人沖向馬路時,他來了個急剎車。他們還以為他是抱著她沖向下一個街區的醫院呢。

列普羅凱亞爆炸了,剎那間火光沖天,方圓一英里都能聽到爆炸聲。爆炸對大樓底部的電力和供水系統造成了直接的損壞,影響了周圍街區的供電和供水。兩輛小車在路上相撞,路上的行人驚恐萬狀。整個街區陷入了一片混亂。

邦德在人行道上放下阿絲麗·安德森,取出他的行動電話。他打的第一個電話是給當地的消防和警察局的。第二個是給費里克斯·萊特納的。

德克薩斯州的巴斯特羅普是一個擁有安靜的鄉村和牧場的社區,在奧斯丁東南30英里的地方。它以草木茂盛、牛羊遍野而著稱,也因為間於奧斯丁和豪斯頓的黃金旅遊線之間而聞名。

在列普羅凱亞診所爆炸後的第二天一早,一支聯邦調查局的特種武器和戰術警察部隊在距離71號高速公路一英里之外的大牧場上駐紮下來。邦德在診所的電腦上查到地址後,曼妮拉·蒙特馬約請求進行一次襲擊。邦德和萊特納作為“觀察員”隨隊,並且被告知待在後方,讓聯邦調查局的人去乾他們的活兒。

“說要比做容易,”費里克斯對曼妮拉說。“如果我們開始射擊,詹姆斯在這兒就會被震得渾身麻木。他還能幹什麼嗎?何況還有我呢!不是嗎,詹姆斯?”他望著老朋友請求支援。

邦德搖了搖頭。“別指望我,費里克斯,我只是個觀察員。”

“安靜點。”曼妮拉說。

他們都蜷縮在樹林裡。前面是一道鐵絲網,鐵絲網裡面有一幢牧場房子、一個穀倉、一個地下儲藏室和30英畝草地。草地上大約有30頭母牛正懶洋洋地嚼著青草。萊特納坐在他的“行動之劍”輪椅里,但邦德發現他正躍躍欲試,想加入眼前的行動之中。他們都穿著從聯邦調查局借來的隊服和防彈衣。

曼妮拉把邦德介紹給這次行動的負責人詹姆斯·古德納探長。他是個高個兒,下巴長得一副兇相,可眼睛裡卻閃爍著快樂的神情。

“費里克斯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古德納說,和邦德握了握手。“務必待在後邊,不要惹麻煩。希望很快就能完事。”

“你對這個地方知道些什麼?”邦德問。

“這地方的產權屬於一個名叫比爾·詹森的牧場主。他合法飼養著牲口,也不在我們的任何一張名單上。要是他也替‘供給者’幹活,那他一定花了不少功夫來加以掩飾。我們已派了幾個人到那幢房子裡,給他看搜查證。如果他們被允許進入屋子,平安無事地進行搜查,那就用不著我們這些人了。可是,我總覺得,這種事不會發生。”

“我們不想以另一場沃克式的災難收場。”萊特納說。邦德想起了幾年前在那個名叫沃克的德克薩斯小鎮上所發生的一次災難性的襲擊行動。曼妮拉走到古德納跟前說,“你的人已經準備就緒。我去門那邊跟他們會合。”

“乾什麼?”萊特納問。

“親愛的,這是我的事。這是我的領地。這是我的活!”

“那么,好吧。小心些,親愛的。”萊特納說。她俯下身來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別擔心。想想今晚將會怎樣。”她說。她朝邦德眨眨眼,然後與另外兩個特工一起離開了。

“今晚?”邦德間。

萊特納聳聳肩,臉上露出一種神秘的微笑。“好像槍戰對她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也許是她那風騷的西班牙血液在作怪。她會變成一隻熱氣騰騰的玉米粉蒸肉餅。有一天——”

“安靜。”古德納輕聲說。他們可以看到曼妮拉與另外兩名特工正在向那幢屋子的正門走去。他們現在大約在50碼開外。從他們所在的有利的方位,他們可以看到屋子、穀倉和一部分儲藏室。另一部分人員已經聚集在房子的另一頭。整個地區已被包圍。

古德納正在用望遠鏡觀望。“他們正在敲門。他們在等待……好啊,門開了。曼妮拉正在出示身份證和搜查證。一個女人來應門。一定是詹森太太。她正在讓他們進去。”

他對著無線話筒說著:“很好,每人都作好準備。他們已經進了屋子。希望它能和平了結。”

三分鐘過去了。屋子裡仍靜悄悄的。突然,後門猛地打開了,一個穿著像個牛仔的大塊頭沖了出來。他向穀倉衝去,手裡端著一根獵槍。

古德納舉起擴音器喊道:“站住!聯邦調查局!趕快投降,否則我們就開槍!”

比爾·詹森舉起長槍就朝著喇叭聲的方向射擊。與此同時,另外三個人也從屋子裡出來,手裡似乎拿著AK47型衝鋒鎗。他們開始向樹林掃射。

“上!上!上!”古德納衝著無線話筒喊。

聯邦調查局的人朝牛仔們發射了催淚彈,接著用槍射擊。穀倉的大門開了,更多的人從裡面湧出。他們都拿著自動武器,至少有十個人,朝園子裡各個可以躲藏的地方跑去。

“曼妮拉在哪兒?她沒事嗎?”萊特納大叫道。

“安靜點,費里克斯。”邦德說,聚精會神地看著。他感到自己好像已投入了戰鬥。“我敢肯定她沒事的。”

槍聲持續了幾分鐘。兩名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受傷,但他們身上穿的防彈衣救了他們的性命。三名“供給者”的人已被擊斃。

比爾·詹森在他的手下的火力掩護下向屋子方向返回。他進了屋子,然後把曼妮拉從屋子裡推了出來。他的手槍對著曼妮拉的腦袋。

“放下槍,不然就讓這母狗吃這個!”他大喊道。曼妮拉在他跟前掙扎著,但他的個頭實在太大了。

“他抓住了曼妮拉!”費里克斯叫道。

“別緊張,費里克斯,”邦德說。“讓聯邦調查局處理吧。”

古德納衝著無線話筒說:“停止射擊,小伙子們。”

在經過激烈的交戰後,突然的靜寂顯得很不協調。

“很好,我們要坐卡車離開這地方,”詹森大聲叫道。“你們能夠幫我們離開,否則這母狗的腦袋瓜上就會開個窟窿!”

古德納舉起擴音器。“詹森,你這樣就永遠也走不了。這裡已被包圍。讓她走,告訴你的人放下武器。否則,你們當中就沒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這兒。”

“狗屎!”詹森喊道。他開始把曼妮拉向穀倉推去。

邦德朝聯邦調查局帶來的武器掃了一眼,看到一支美國造的M21,這是老式的M14的改進型。是一種完美的長槍。他舉起槍,向古德納耳語道:“我幹這個很在行。讓我移到那邊,看看能否給他一梭子。”

“這完全不合規矩,邦德先生,”古德納說。“我們有我們自己的狙擊手。”

“但是我們處在最有利的位置。要是他帶她到穀倉,我們的機會就會喪失。”

“好吧,不過別跟人說我是知情者。”

“讓他不停地講話。”邦德說,接著移動了幾碼,來到了一棵巨大的橡樹旁。他靜悄悄地爬上一根粗壯的樹枝。從那裡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整個地區。

古德納用擴音器說道:“詹森,你究竟想要什麼?我們可以談談!”

“操你媽!”詹森叫道。

“讓我收拾這畜生,”萊特納說著,打開輪椅的秘密裝置,拉出了一把ASP手槍。

詹森推著曼妮拉走近穀倉。那周圍還有幾個手下,躲在飼料槽和木桶背後。

“我們得分散那畜生的注意力,這樣詹姆斯就可以瞄得準一些。”萊特納說。

“別乾傻事。”古德納說。

詹森來到穀倉的一扇大門跟前,做著手勢叫他的手下人把門打開。裡面是一輛福特牌帶掛車的大卡車。他的手下人進了穀倉,打開了門。

“他媽的,他們要溜了!”萊特納哈嗜了一聲。他抬頭望著邦德,說:“你夠得著那狗娘養的嗎,詹姆斯?”

邦德開始瞄準。詹森沒在一個較容易擊中的位置。曼妮拉的臉正好把他擋住了。“還沒有。”他輕聲說道。

“操他的。”萊特納說。他突然從樹林裡衝出,全速向前駛去。

“萊特納!你他媽的……!”古德納喊道。

“呀啊啊啊啊啊啊!”萊特納大叫道。

這是一個如此不可思議的場景,以至於兩邊的人都在剎那間被驚呆了:在槍林彈雨的夾擊下,一個坐在輪椅里的人完全暴露在火力之中,像個瘋子似的大叫著向前衝去。

“費里克斯!”曼妮拉大聲呼喊。

詹森覺得莫名其妙,他的驚訝是夠大的,竟至於放鬆了對曼妮拉的看管。她感覺到了這一點,立刻在他的腹部狠狠地給了一拳。

說時遲,那時快,詹姆斯·邦德穩穩噹噹地瞄準了詹森的前額。他扣下扳機。比爾·詹森的臉上立刻開了一團紅花,他那重重的身體向穀倉的大門倒去。曼妮拉離開了他,向萊特納奔去。

其他的“供給者”成員又開始向樹林開火。聯邦調查局的人也還以顏色。詹姆斯·邦德驚訝萬分地看著萊特納和曼妮拉在場子中央撲在一起的情景,神奇的是子彈仿佛避開了他們。曼妮拉跳進了萊特納的輪椅,全速返回樹林。

就在他們完全到達樹林之前,萊特納又大叫著“呀啊啊啊啊啊”的聲音,向牧場中央的牛群衝去。母牛們,先是被槍聲嚇著了,如今又看見一個瘋瘋癲癲的陌生人,坐著輪椅大叫著衝過來,開始驚慌了。背後是鐵絲網,它們沒有別的選擇,只有朝前,朝穀倉衝去。衝過了輪椅後,牲口們像是著了魔似的,發瘋般地向前奔去,把躲在障礙物背後的“供給者”成員統統都趕了出來。牲畜們還成了萊特納和曼妮拉的擋箭牌,替他們擋住了火力,使他們得以安全地返回樹林。

邦德禁不住搖頭大笑。

五分鐘後,一切都結束了。一旦“供給者”們在空地上奔跑,他們就都成了活靶子。他們中又有兩人被擊斃,其餘的都繳械投降。

穀倉里到處都是化學武器和非法的常規武器。古德納說,這裡的武器彈藥足夠發動一場小型戰爭。邦德特別感興趣的則是化學和生物武器。

“我們有一支特種部隊可以處理這類東西,”古德納說。“我們不要去碰它們。”

邦德發現萊特納和曼妮拉在穀倉的一個角落裡。她還坐在他的輪椅里。

“詹姆斯!幹得好!”萊特納說。

“謝謝,”曼妮拉說。“你救了我的命。啊,你們倆都是。”

“費里克斯,你這個十足的瘋子,你差點丟了性命!”邦德說。

“嗨,冒這個險是值得的,”萊特納說著,親吻曼妮拉的脖子。“我們經歷過比這更壞的情形,我的朋友,”他舉起他的假手說,“我有九條性命,還記得嗎?我只用了其中的幾條呢!”

邦德打量著四周的人們,注意到一個人正提著一隻鐵箱子,非常像查爾斯·哈欽森曾帶著的那隻。

“等等!”他喊道。那人停住了。邦德看了看箱子。他把古德納也叫來看。

“你的化學與生物武器特種部隊應該打開它。我有一種感覺,裡面裝有骯髒東西。”

“我們會的,”古德納說。“在聽過有關洛城的報告以後,給我多少錢我也不攬這種活。”

“喔?洛杉磯出了什麼事?”

“你沒聽說嗎?那裡發生了瘟疫。某種軍團病之類的疾病(指大葉性肺炎,因在美國軍隊中首次發現而得名)。只發生在洛城,你還不知道嗎?好了,謝謝你的幫助,邦德先生。”

“沒什麼。”

邦德對發生在洛杉磯的新聞並不太關心,當他轉過身去,看到他的朋友正緊緊地摟在一起時,更是把它們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安靜地走了出來,好讓他的朋友們有一個可以呼吸的空間。他繞著穀倉走著,點燃了一支煙,感謝幸運之神,他和他的朋友們都還活著。

11.接下來的三次攻擊

賽普勒斯共和國首都尼科西亞,是一座方圓三英里的防守嚴實、城牆高聳的小城。土耳其和土耳其賽普勒斯人把位於他們一邊的城市稱作萊柯西亞,這是12世紀拜占庭統治時期尼科西亞的官方名稱。1974年,土耳其占領後又恢復了這一古老的叫法。他們把賽普勒斯占領地區稱做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它是1983年由魯夫·鄧卡塔斯宣布成立的。鄧氏曾是賽普勒斯共和國總統阿奇畢肖普·馬卡里奧斯的大學同學和朋友。

主要由於西方的支持,賽普勒斯面向希臘一邊的城市和鄉村在過去的幾年裡,成為地中海的旅遊勝地和可怕的政治聲音的發源地。與此同時,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則必須竭力說服遊客們到他們那裡觀光。想從希臘或南賽普勒斯到北賽普勒斯去的旅客只能作一日之游,只要他不是希臘人或希臘賽普勒斯人就行。而從土耳其或別的國家進入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的人卻不能進入南部地區。因此,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不像它的南方鄰居那樣繁榮。當賽普勒斯共和國已經把一半的城市拓展為現代化的港口和商業中心時,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卻還是個不發達且人口稀少的貧窮落後之地。

希臘人和土耳其賽普勒斯人在回顧他們各自的歷史時總免不了激動,對同一事實的解釋會針鋒相對,且裝作視而不見。中立方,比方英國和美國,已在賽普勒斯問題上投入了很大的精力,試圖解決他們之間的爭端,但賽普勒斯南北雙方似乎只忙於挖掘他們的歷史遺產。僵局已維持了許多年。當暴力事件再度從這個被稱作“最後的分割之城”大規模發生時,進一步的緊張局勢勢必成為一種不可避免的結局。

一個所謂的“緩衝地區”沿著綠線兩側展開,距離從100米到500米不等。這是一個絕對無人居住的地區,自1974年土耳其占領以來,這兒的時間就停止運行。在聯合國的巡視之下,這一地帶穿過尼科西亞城區及廣大鄉村的其他地區,布滿了鐵絲網、高聳的隔離帶和禁止通行的標誌。殘留於緩衝帶的住宅要么已被廢棄,要么已被炸毀,總之一片死寂。邊界兩側到處都是政治宣傳的廣告牌,以便讓過往旅客能夠知道雙方的觀點。通往北部的大門口懸著一面大旗,到南部去旅行的客人都能讀到它。上面用英語寫著:“時光不會倒流。”

位於尼科西亞城中的通往南北的大門,是著名的“彼得拉宮要塞”。彼得拉宮一度是尼科西亞城最豪華的飯店。現在它是聯合國駐賽普勒斯的總部所在地,它處於緩衝帶南北雙方對峙著的軍事大門的中心位置。遊客被準許在白天進入無人地帶,但夜晚卻不準。在兩扇大門之間只有五分鐘步行行程,人們可以看到有許多士兵嚴密把守。南部的士兵身穿深棕色的希臘軍隊和希臘賽普勒斯軍隊的軍服,北部士兵穿著土耳其的綠色軍裝,中間則是聯合國維和部隊的淺棕色軍服。

當“供給者”位於德克薩斯州奧斯丁的總部在5點10分被炸得粉碎時,尼科西亞綠線一帶相對來說卻平安無事。四個守衛北部大門的土耳其士兵如同例行公事般地關上大門,要是還有旅客逗留在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那他們就只有被迫在一家由北萊柯西亞人開的旅館裡住一夜了。兩層樓的白色哨所後面的小型停車場剛剛情空各種計程車和在這幢大樓里工作的行政人員的汽車。

在離哨所不遠的地方,一輛深綠色的1987年造的普萊矛斯車正沿著卡莫爾·贊堤努魯大街緩緩行駛。正如萊柯西亞的任何計程車一樣,這輛車的車頂上也有“計程車”幾個字。司機等了一分鐘,觀察著通往南方的空蕩蕩的街道。5點10分正,車子打破了沉寂,猛地一下衝上大街,呼嘯著向前衝去。它朝右來了個急轉彎,向南飛駛,直奔要塞。

土耳其士兵看見這輛正在飛駛而來的汽車,還以為是哪個計程車司機酒喝得太多了。它越來越近,不但沒有減速,反而加速了。它顯然要衝過大門非法闖入無人區。那四個士兵幾乎同時跳了起來,衝到大街上,並且準備好了武器。普萊矛斯的司機猛地一下剎住車,然後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一個頭戴防毒面具和護眼罩、身穿防護衣的傢伙跳出計程車后座。士兵們衝到前面,幾乎把計程車團團圍住,他們衝著那傢伙喊,隨時準備開火。然而沒等他們開火,那傢伙就在他們面前扔了一顆手榴彈。士兵們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炸彈就在他們臉上開花了。

化學炸彈產生了一股巨大的白色煙霧。那四個士兵並沒有被炸彈炸傷,但都被煙霧弄得睜不開眼睛。煙霧裡有什麼東西刺激著他們的眼睛,並使他們的呼吸變得異常困難。他們倒在地上,蜷縮成他們以為會安全些的姿勢。炸彈爆炸後不到半分鐘,其中一個人就聽到計程車的發動機重新響起,並且飛奔而去。三分鐘以後,當煙霧終於漸漸淡去時,他們仍在咳嗽和拚命地喘著粗氣。他們並沒有注意到,一個數字“5”已被噴寫在要塞大樓的牆壁上。在數字底下的地面上,擺放著一尊希臘的智慧女神雅典娜的石膏像。

士兵們連滾帶爬來到了哨所,其中一個呼叫他的上司。他還能夠撥號,並匯報剛才發生的事。接著他就變得十分虛弱,然後便渾身痙攣起來。

當警察和更多的士兵趕到現場時,兩個士兵已經死亡,另外兩個也已差不多了。在炸彈在他們面前爆炸以後的半個小時裡,他們身上出現了一些突如其來而又突然消失的症狀。呼吸困難導致了過度的噁心和嘔吐、痙攣、大小便失禁、抽搐以及心跳減速。他們死於神經性沙林毒,一種特別危險、藥性發作迅速而又猛烈的化學武器。

那輛普萊矛斯車完成了攻擊任務後,被遺棄在三個街區以外的街頭。攻擊手已經跳上一輛1988年出產的大眾汽車,若無其事地開往港口城市法馬古斯塔。

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在島上的東北部有兩個港口。凱里尼亞位於萊柯西亞正北面,主要是輸送旅客:土耳其旅客或移民多從這裡入口。法馬古斯塔位於賽普勒斯東海岸,主要從事貨運和貿易。跟尼科西亞一樣,這個城市也到處都是城牆,顯然有過自己輝煌的年代。在歷史上,曾多次落入不同的統治者之手,也許是賽普勒斯諸城中歷史最為悠久、文化最為豐富的城市。現在,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的國旗在沿著莎士比亞大道的輪船碼頭上空迎風招展。它跟土耳其紅白相間的國旗非常相似,只在顏色上稍加變動。

東北部海岸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它的港口。它是進入城市的門戶,被稱作“海上通道”。其中最著名的要塞據說曾是奧塞羅的古堡。莎士比亞根據這個要塞和一個傳說中的皮膚黝黑的義大利僱傭將軍的事跡——他為威尼斯人作戰,人稱“摩爾人”——寫下了最為著名的悲劇之一。

一個孤零零的男人站在古堡頂端的瞭望台上。他可以一眼望穿東南沿海長長的防禦城牆,也能看到土耳其人小小的白色崗哨、一艘正在駛近的拖船以及兩艘泊在港口的輪船。其中一艘船上滿載著食物和土耳其人的供給。透過望遠鏡,他盯著港口的邊緣,終於看見了一個身著偽裝防護衣的人影從陰影里出現。真準時。

那人轉向古堡的方向,用潛望燈閃爍了三下。這是告訴那個男人準備好逃走的路線。他用自己的潛望鏡認出了這燈光,然後沿著黑色的石階來到古堡的一樓,他已經賄賂了管理人員,使自己能夠在營業時間進入古堡,等到天黑時又找個地方躲起來。現在。他要做的事只是利用存放在工具間的長長的木梯,爬出古堡的圍牆來到大街上就行了。

與此同時,在碼頭上,身穿偽裝防護衣的傢伙正慢悠悠地向那個孤零零的土耳其白色崗哨走去。只有兩名土耳其士兵在值勤。裝卸那艘供給船將是明天早晨的事。平時的安全保衛工作很嚴,因此沒有必要對這艘船進行格外的保護。士兵們根本沒有任何理由相信,法馬古斯塔港口即將成為整個地中海地區技術最先進、訓練最出色的一夥恐怖分子的最新的攻擊目標。數字殺手們“天下無敵手”的想法也許真是對的。

殺手若無其事地走向哨崗,在大門口停了下來。那兩個土耳其士兵抬頭看見站在他們面前的這個如此裝束的人物,感到非常吃驚。就在一剎那的工夫,他們幾乎還來不及仔細看一眼他們的殺手——只看到防毒面具和甲蟲般的腦袋——那殺手就手持一把大宇DH380式手槍向兩個士兵開了兩槍。韓國製造的帶消聲器的半自動手槍打穿了兩個士兵的身體,把他們撂倒在牆腳下。

身著偽裝防護衣的傢伙快速來到停泊在幾米開外的一艘船邊。一個孤獨的水手正坐在甲板上抽著煙。殺手冷冷地走到船舷旁,開始往上爬。那個土耳其水手看見這個怪物突然出現在他眼前,嚇得說不出話來。大宇手槍又來了一梭子,把水手撂倒在水中。

另一個水手在船艙里用土耳其語喊道:“怎么回事?”數字殺手平靜地打開艙門,向艙底走去。他又花了兩顆子彈來解決問題。當他確信再也沒有活著的人可以見證他的下一次行動時,他打開貨艙,走了進去。船上裝滿了食品:有蔬菜、雞蛋、土豆等,足夠北賽普勒斯的雜貨店屯足三天的糧食。假如一切如計畫行事,那么當貨物被卸下和運往北賽普勒斯各地時,它們就將帶有不可見的卻是致命的病毒。

那穿著防護衣的人取下背包,把它放在地板上。他迅速打開了它,取出一個金屬罐。他擰開蓋子,拿出四個裝滿液體的小瓶子。數字殺手然後從背包里取出一把噴槍。這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在庭院裡使用的噴槍。裝有小瓶子的金屬罐跟噴槍的後面部分正好能夠銜接到一起。那殺手站了起來,開始朝蔬菜上噴射。萵苣和土豆上立刻蒙上了一層漂亮的霧水。麵包和雞蛋上也沾上了一層無色無味的化學品。十分鐘以後,數字殺手已經完成了噴射,整個貨艙都沾上了一層快速變乾的液體。還剩下一件事沒有做。那殺手於是又從背包中取出一罐噴射油漆,在輪船貨艙的艙壁上噴寫下了一個“6”字。他接著又小心翼翼地在地板上放上一尊赫耳墨斯神像。這是古希臘司貿易、商業和財富的大神。最後,他收拾好東西,離開了輪船。碼頭上毫無動靜,也沒有人發現兩個士兵的屍體。數字殺手平靜地穿過海濱人行道,向出海口閘門走去。他早先放在那兒的繩子還在。他爬過牆,翻過鐵絲網。底下,在城牆的那一側,是一輛用於公共事業的大卡車。卡車的後部裝滿了黃沙。那殺手跳了下去。

曾出現在奧塞羅的古堡頂的那個人正坐在卡車的駕駛室里。他聽到了殺手跳在沙堆上的聲音。現在是他的事了。他發動了車,向西北方向駛去。

要是一小時以後沒有一個匿名電話通知法馬古斯塔警察局,那么滿船的貨物也許早已運往北賽普勒斯,使成千上萬的土耳其賽普勒斯人成為犧牲品了。電話線另一頭的聲音說著英語,既不是希臘人也不是土耳其人。這個信息是,停泊在碼頭的那船食品必須燒毀。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不穿防護衣走進船隻,因為一種致命的生物藥劑已被噴灑在船內。電話起先被當作一個惡作劇,但一個土耳其賽普勒斯警察認為,不妨去看個究竟。當他發現了哨所上士兵的屍體時,他拉響了警報。

翌日中午,當局已經意識到,要是這些食品被運往目的地,那么,不出一周,北賽普勒斯就將面臨一場滅頂之災。

陽光照射在阿那瓦托斯,給11月的希俄斯帶來了不可思議的溫暖天氣。那天早晨,有一些來自義大利的遊客來到此地,不過午後不久他們就離去了。那些義大利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懸崖峭壁上的中世紀城堡下面,居然隱藏著德卡達的總部。他們從移動石門前走過,卻壓根兒沒想到裡面的方形會議室里正在舉行會議。

莫那德不悅。他的八位精英都在場。但通常坐著十號的那張墊子空著。莫那德放棄了大部分儀式,靜下來五分鐘後會議就開始了。莫那德撥響了里拉琴,然後講話。

“歡迎,”他帶著他那平靜而又使人著迷的聲音說。“我很高興地通報大家,第五次行動取得了完全的成功。四名非法占領北賽普勒斯的士兵已被消滅。第六號行動也貫徹得相當好,而且我得說,二號托德表現得很勇敢,也幹得十分出色。然而,我很不安地告訴你們,第六號行動並沒有取得完全的成功。二號雖然完成了工作,但卻沒有達到我們把整個北賽普勒斯變成一片瘟疫之地的目的。在貨物被卸下以前,當局發現了我們的行動。”

德卡達的其他成員聚精會神地聽著。二號顯得非常惱怒。

莫那德舉起雙手安慰他們。“不必憂慮,我的朋友們。我自有答案。我知道出了什麼事。眾神對我十分眷顧,他們已向我顯示了我們組織中的叛徒。但在我把叛徒送上審判台前,我還有更嚴重的壞訊息告訴你們:十號已不會再跟我們在一起了。安德森醫生兩天前在美國被捕。我還沒有得到官方的訊息,但我相信此刻她或許已經死亡。我堅信她已經實施了我們的紀律:寧死不屈。”

二號盡了最大的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朝八號望了一眼,後者懂得她的痛苦。

莫那德繼續道:“德卡達已經切斷了與德克薩斯軍團的聯繫。我們再也用不著他們了。通過我們的努力,從現在起,一將會變成多。不幸的是,我們得變動一下計畫。七號將去對付這個組織的叛徒。”

莫那德拍了兩下手。一個身著深綠色迷彩服的士兵拖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德卡達的其他成員看不到那人的臉,但他們都知道他是誰。

“高貴的先生們,”莫那德說,“我把英國人查爾斯·哈欽森給你們帶來了。他,正如他的父親,是德卡達的敵人。他打電話告訴了法馬古斯塔當局,說輪船上的食品都被噴上了毒藥。你承認對你的這一指控嗎,哈欽森先生?”

“你殺了我父親,你這個畜生,”哈欽森唾了他一口說。

“你父親未能把我們所需要的重要信息搞到手。他不但不給我們,卻想把它們交給英國當局,並在我們實施第一個方案前就暴露我們。他理應處死。”

查爾斯·哈欽森突然意識到他的命運將是什麼。他開始嚇得發抖。

“你們瞧,”他結結巴巴地說,“我很抱歉……我只是替我父親難過……”

“不必求饒了,”莫那德命令道,“你知道德克薩斯的‘供給者’們出了什麼事嗎?我們高貴的成員十號,阿絲麗·安德森醫生又出了什麼事嗎?”

哈欽森搖了搖頭,嚇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都死了。實驗室已按照命令被十號炸毀。‘供給者’組織的主要成員的名單已被美國聯邦調查局得到,越來越多的證據也被掌握。當我們說著這些話時,他們或許已被包圍得水泄不通。我們得為十號尋找一個替補。我將在我們忠誠的雇員中物色合適的人選。”

莫那德站起身來,朝查爾斯·哈欽森走去。他把他的手放在年輕人的下頜下,然後緊緊地抓住他。

“德卡達!”莫那德有力地說道,“我把叛徒和敵人帶到你們面前,你們說,他有罪還是無罪?”

“有罪!”八個追隨者齊聲喊道。

莫那德轉向哈欽森,然後說道:“我真喜歡一次簡單的審判。判決已經下達。你已被限制了。現在你得變成一。也許當一變成多時,你會被寬恕的。”

莫那德朝衛兵點點頭。衛兵把哈欽森推出了房間。

阿那瓦托斯山頂上的中世紀古堡位於懸崖峭壁上,這道峭壁垂直向下延伸到四分之一英里外的林木茂盛的山腳下。從懸崖峭壁旁的護欄朝下望,會令人不寒而慄。

移動石門打開了。三個衛兵押著查爾斯·哈欽森出了門。他又叫又喊,然而即使是住在廢墟上的老人們也不能聽到他的聲音。只有幾隻在他面前盤鏇的老鷹能聽到他的叫喊聲。

衛兵們把他帶到懸崖邊,給他蒙上了眼睛。他渾身顫抖得聽不到他們在問些什麼。那衛兵聳聳肩膀,放開了查爾斯。哈欽森知道自己要死了,不過他不知道怎么個死法。他猜想他們正要帶他到一個遠離阿那瓦托斯的地方。

當他們開始推他時,他驚呆了。

莫那德注視著室內的螢幕,點了點頭,向眾神禱告了一句。他很滿意。他們告訴他已經進行了完全徹底的報復。

二號就在他身邊,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感情。至少十號在她死前已經啟動了她們的行動計畫。現在輪到她和八號去把它貫徹到底了。

12.隱秘的動機

邦德又在德克薩斯待了兩天半時間,然後返回倫敦,正好聽到數字殺手在賽普勒斯發動新的攻擊的新聞。他在自己的公寓裡停了下來,迅速地查閱了近幾天的報紙。他花了幾個小時梳洗了一番,然後駕車前往辦公室作簡短的匯報。天氣又陰濕又寒冷。

邦德一走進錢小姐的外間,門上的綠色信號燈就亮了。

“看來沒時間聊天啦,詹姆斯,”她說。綠燈表明邦德可以進去了。他向錢小姐揚了揚眉頭,從她身旁經過。

M正背對著他眺望窗前的泰晤士河。他停了一會兒,然後說:

“下午好,夫人。”

她轉過身來,示意邦德在寫字檯前的椅子裡坐下。“請坐,007,”她說,然後移到桌前,在邦德對面坐了下來。她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看上去又蒼白又疲倦,

“你還好嗎,夫人?”邦德問。

“好的,好的,”她嘆了口氣說,“前幾天的確有些不容易。”

“我能理解。”

“我被電話告知要幫助阿爾弗雷德的律師處理他的財產。他的前妻們一個也不願意跟他有什麼瓜葛,儘管我可以大膽地說,他一定在遺囑里替她們留下了一些乾淨的東西。現在我能理解當候選人的隱私被當眾曝光以後會有什麼樣的感覺了。我顯然還沒有鬧到上小報的地步,卻已成了《泰晤士報》的花邊新聞。我真該離開英國一個月或者更久。”

“也許是的。”邦德說。

“那樣做也許是懦怯的。忘了它吧。我剛同麥威利·鄧肯通過話。他剛從中東回來,對阿爾弗雷德的死,他跟我一樣傷心。他並不適合於阿爾弗雷德的工作,但我猜想,他將做一段時間的臨時代辦。你已聽說賽普勒斯的事了?”

“是的,我唯讀了個大概。”

“又發生了兩起攻擊事件。一次在尼科西亞,一次在法馬古斯塔。兩次都是針對土耳其的。更多的人死亡。更多的希臘神像出現。幸運的是,有人打電話給土耳其賽普勒斯當局,警告他們食品有毒。至少,還有一個人站在我們一邊。”

“這聽起來不合邏輯,”邦德說。“為什麼先是攻擊我們英國的基地,然後又去反對土耳其?好像並不是因為我們在賽普勒斯保護土耳其的行動吧?如果說什麼是真實的話,那么我們同西方國家一樣都反對土耳其的占領。”

“正是,”M說,“土耳其是惟一一個承認他們在北賽普勒斯政權的國家。我們並不承認北賽普勒斯共和國是一個真正的共和國,說它是‘非法侵占北賽普勒斯’似乎更乾脆。我認為世界對這一占領忍受得太久了,主要是因為有許多原因土耳其有權加以干涉。依照他們的邏輯,希臘賽普勒斯人在19世紀60年代對土耳其賽普勒斯人乾出了許多不可告人的勾當。土耳其認為是為了保護他們的人民才出兵北賽普勒斯的。請注意,我並不是在為土耳其辯護。他們在賽普勒斯犯下了許多暴行。不過請別在意這些。告訴我‘供給者’的事吧。”

一我們已不必為‘供給者’擔驚受怕了,”他說。“他們的組織已被徹底摧毀。我在那裡呆了兩天協助他們行動。他們襲擊了所有‘供給者’成員的住處,抓住了其中的絕大部分。它的總部設在奧斯丁附近的小鎮巴斯特羅普的一個穀倉里。他們發現裡面儲藏的化學武器數量驚人。現在人們已經相信,它是世界上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化學武器供應商。聯邦調查局已發現的證據表明,他們有50多個遍布世界各地的客戶。”

“誰是這一切的幕後指使者?”

“很遺憾他們仍在設法弄清楚這一點。他們原先的頭目還在監獄裡。我們不知道誰是他的後繼者。但顯然他已經溜走了。被抓住的人當中沒有一個願意坦白。我在聯邦調查局已無事可乾,於是就回來了。”

“來自診所的那個女人後來怎么樣了?”

邦德皺了皺眉頭。“她死了。”

“是自殺嗎?”

他點點頭。“她不願接受勸降,吞下了一粒濃縮氰化物。”

M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幾下。“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知道些什麼?”

“她替‘供給者’以外的組織工作。她提到她的命令來自‘更高的權威’。我有個強烈的印象,她並不效忠於‘供給者’。”

“她跟數字殺手有關聯嗎?”

“我想有的。數字殺手的武器來自‘供給者’。我並沒有證據,但我敢斷定這一點。”

“阿爾弗雷德的兒子怎么樣了?”

邦德搖搖頭。“他離開奧斯丁以後,聯邦調查局的人盯了他一陣子。他乘飛機飛來倫敦,顯然在這兒花了一天時間處理他父親的事務。你同他說過話嗎?”

“沒有。我曾想跟他聯繫一下,但他一整天都忙著跟律師們打交道。我知道的第二件事是,他已經離開了英國。”

“是的。他飛往雅典了。當我們得知他的行蹤時,他已到達了目的地,海關也拿他沒辦法了。”

“那么他現在是在希臘的什麼地方了?”

“我們也這么猜測。列普羅凱亞屬於一家位於雅典的名為生物鏈的製藥公司。我們得好好留意一下這家公司。”

M站起身來倒了兩杯波旁威士忌酒。她遞了一杯給邦德,也不問他是否需要。

“既然他已把化學武器帶給了‘供給者’的客戶,你不認為他該回家了嗎?”她問。“他當然應該知道‘供給者’已不復存在了。”

“他要么在逃,要么在哪兒躲起來了。”

“要么已經死了。”

“也有這種可能。”邦德喝了口酒說。“在奧斯丁大樓里的那個人並不把查爾斯當作他們的同夥,我的第一個想法是,他是被他們俘虜的。‘供給者’們在尋找哈欽森先生的電腦里的一個檔案。他們並沒有找到。要是我們能弄清這份檔案里有些什麼東西,那將會大有幫助。”

“你還記得阿爾弗雷德想告訴我們一些事,是有關賽普勒斯案件的?”

“是的。究竟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我們已在他的住處作過徹底的搜查。我不知道查爾斯是否跟此事有關。”

“聯邦調查局襲擊了位於奧斯丁山上那幢大樓,但早已人去樓空。居住者把大樓席捲一空,甚至連家具都不見了。儘管如此,萊特納還是查出了房子的主人是誰。是一個名叫康斯坦丁·羅曼努斯的希臘人。”

“我聽說過這個人,”M說。“他好像是位著名教授?”

她開始在電腦里搜尋他的名字。

“正是,”邦德說。“他非常富有,是雅典大學一個受人尊敬的數學家。他還是個作家和哲學家。我對他了解得並不多。我只在自己的電腦里查閱到了一些情況。”

他在腿上推開一個資料夾,並把它打開,“但照片上的這個人並不是我在那幢大樓里看到的那個。”邦德取出一張康斯坦丁·羅曼努斯的黑白快照。那幢大樓里的人是個雙手巨大、黑髮濃眉的大塊頭。而照片上的這個人又高又瘦,大約50來歲。他那鬈曲的黑髮中已露出一些白髮。他長得十分英俊,正處於事業的收穫季節,擁有一位大眾明星的不凡氣度。

“這裡的資料不多。我已經要求G科和希臘國家情報局提供更多的信息。照記錄上看,羅曼努斯非常清白。但我已發現一件有趣的事。他有個還活著的堂兄瓦西里斯,是希臘當地的健美冠軍。還沒有他的照片,但那天晚上在羅曼努斯的大樓里指揮一切的傢伙,看上去有點兒像他。”

“羅曼努斯為何要在德克薩斯擁有一幢房子?”

一康斯坦丁·羅曼努斯的成就之一就是:他曾是得州大學哲學係為期五年的客座教授。這與阿爾弗雷德·哈欽森擔任該校客座教授幾乎是同一個時期。”

這是一個驚人的巧合。M什麼也沒說,因此邦德繼續道:“我們知道查爾斯·哈欽森替‘供給者’把一箱化學武器帶往雅典。打那以後。他去了什麼地方還是一個謎。我們得找到他。”

她點點頭。“我同意。你現在就去雅典。弄清查爾斯·哈欽森出了什麼事,看看能否遇到這個羅曼努斯。留意他。我確保你在那邊可以得到希臘方面的通力合作,我們則努力蒐集那家製藥公司更多的信息。”

M站起身來,慢慢朝視窗走去。天又在下雨了。“你知道,阿爾弗雷德可能因為發現他兒子的所作所為而被殺害的。他從不談起查爾斯。惟一一次他提到他的兒子時,他說他們的關係‘很緊張’。”

除了認為他未能培養起一種更為積極的父子關係這一點,邦德並不想說他還懷疑阿爾弗雷德·哈欽森更多的東西。哈欽森與羅曼努斯同在德克薩斯城達五年之久,這一巧合大具有挑戰性了。他們想必彼此相識。要是哈欽森本人也卷進‘供給者’組織,那又會怎么樣?他可以利用他的外交行囊作為偷運武器的手段。

“我對這幾起攻擊事件的模式感興趣,”M說,“我們的人正努力查明那些希臘神像的含義。我想,那些數字只不過是附加的成分、還會有更多的數字,但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你得把它們找出來。攻擊的嚴酷性還在不斷地上升。那種軍團肺炎本來有可能導致一場真正的災難。更多的人死了。我個人敢打賭說,這將成為一種危急局勢,從而威脅到國家安全”

邦德等著她往下說。

“賽普勒斯局勢像個薄薄的氣球,一戳即破。土耳其和希臘都加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要是他們打起仗來,整個歐洲都將夠受的。如今,土耳其政局不穩。穆斯林極端主義分子會熱烈歡迎一個讓他們擺脫世俗統治的機會的。如果他們那樣做了,不久以後他們就會跟伊朗和伊拉克等國家結成聯盟。一場針對希臘的戰爭會使這個本來就有百分之二十失業率的國家處於發發可危的境地。極端主義分子正可以利用這一機會。”

M把資料夾遞還給邦德。“我會以最高長官的名義通知希臘國家情報局,讓他們知道你明天一早到達,並派人到機場去接你。我想要知道查爾斯·哈欽森出了什麼事。跟蹤這個線索。要是遇到康斯坦丁·羅曼努斯的人,你知道該怎么做。”

“是的,夫人。”

“你總在關鍵時刻完成任務。現在我也寄希望於你了。就這樣吧,007。”

邦德起身想離開,轉念又猶豫了一下。

“還有什麼事?”

他搖搖頭。“沒有什麼。”

“不,我知道。”她頓了頓,接著說道:“你想說,你懷疑阿爾弗雷德本人與此事有牽連。這個想法也曾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我竭力不讓感情沖昏了理智,不過我拒絕相信它,除非讓我看到強有力的證據。”

“當然。”邦德說。

她緊盯了他一會,然後垂下眼皮。“我對那天夜裡的事感到很抱歉,詹姆斯。替你幹活的人永遠不該看到那樣的場面。我感到如此……渺小。”

“別再想它了,夫人,”邦德說,“我們都在自己的生活中經歷過惡夢。請放寬心,你是在一群朋友當中。”

她抬起眼來望著他,“謝謝你。我還要感謝那天你做的一切。特納幾乎要給004打電話了,但我要求他打給你。我知道你會……理解我的。”

邦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只是點點頭表示同意,然後離開了房間。

在以後的幾個月里,他會永遠記著這一時刻。從這時起,他們互相尊重的程度達到了一個新的水平。

邦德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聽到費里克斯·萊特納要他回電的錄音電話。他撥通後,聽到萊特納說:“詹姆斯!我可逮著你了!”

“什麼事,費里克斯?”

“聽著,你知道你在巴斯特羅普發現的那隻鐵箱子嗎?”

“是啊,怎么了?”

“我的朋友,裡面裝著很骯髒的東西。它是在隔離狀態下被打開的,但在場的每個人都已經死了。裡面實在是一種極其骯髒的東西。我告訴你它不像我們以前見過的任何東西。它也造成類似蓖麻毒的症狀,但它是細菌——它會傳染!那東西已被密封運往亞特蘭大的疾病控制中心。”

“老天。裡面到底是什麼?”

“精液樣品。精液里藏有極小的瓶子。其中一個已被打碎了。我們認為那髒東西就在小瓶子裡。還不止這些。”

“什麼?”

“很顯然洛杉磯和日本東京都發生了奇怪的病疫。一種很神奇的毛病,會殺死周圍的人。”

“我記得你那位聯邦調查局的朋友說過這事。”

“我剛得到詳細情況,事情已發生了好多天。那裡已引起了恐慌。他們封存了大樓,把病人關在裡面,保健部門的官員們正發瘋似的工作著,試圖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才得知那邊的訊息,因為起初當局想把事情包起來。我正在疑惑,你發現的東西是否與洛城和東京的東西一樣。”

“我的上帝!費里克斯,我想查爾斯·哈欽森最近已經帶出了許多這樣的箱子。不只是洛城和東京!”

“我也是這么想的,詹姆斯。列普羅凱亞所有的檔案都已被炸毀了。聯邦調查局突然變得非常焦慮。我們得攔截這些箱子,並把它們隔離起來。他們早已開始檢查你在列普羅凱亞診所的電腦上看到過的那些位於不同城市的所有診所。你知道這將花費多少時間嗎?”

“我知道。我會立刻向M匯報。我們可以到那邊去幫助你們。”

“那敢情好。多謝了。不過不必驚慌。還沒有證據證明你發現的東西與洛城和東京的東西一模一樣。”

“一有訊息就給我發傳真,好嗎?”

他們祝對方好運,道了再見。

邦德掛上電話,轉身去見M。

他一點也不知道,一個62歲的老婦人在一家醫院輸血時,已感染上了倫敦第一例威廉士病。

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在白金漢宮附近有個辦公室。詹姆斯·邦德跨出了計程車,冒雨穿過人行道,走進了大樓。他向保全人員通報了姓名,開始上樓。

邦德一走出電梯就看見麥威利·鄧肯開著房門等著他。

“邦德先生,真是個驚喜,”他說。“我剛從中東回來。明天又要去法國。”

“我只打擾你一小會兒。”邦德說。他們握了握手,邦德又一次感覺到鄧肯的手黏糊糊的。“請進,請進,”

辦公室的裝飾是愛德華時代的優雅風格。邦德感到自己仿佛走進了一個國家圖書館。

“這就是阿爾弗雷德工作的地方,”鄧肯說。“我幾乎沒有時間把老地方的東西搬過來。我發覺還是呆在自己該呆的地方最愜意。”他領邦德來到外間,邦德一眼瞥見了在辦公桌上工作著的鄧肯的妻子。紙張和資料夾堆得到處都是,看來臨時代辦並不是一個善於管理的人。“請坐,喔——把書移開就是了。那么,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鄧肯在寫字檯對面坐了下來,面對著邦德。

“在邁爾斯先生舉行晚宴的那天晚上,哈欽森先生曾對我們說,他要告訴我們一些有關賽普勒斯的案件的信息。他本想第二天把訊息透露給M和我的。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M曾提起過此事。我恐怕沒有任何頭緒。”

“他在奧斯丁的電腦里有一份檔案。一份重要的檔案。他在這兒也許有一個備份。你以為那裡會有些什麼內容呢?”

鄧肯想了一分鐘,搖了搖頭。“不知道。15科的人徹底搜尋過他電腦的硬碟。我想像不出那會是什麼。”

“你對查爾斯·哈欽森了解些什麼?”

“我知道這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他做了一些永遠也不會公之於眾的事情,謝天謝地。”

“喔?”

“他父親一當上世界大使,他就在德國因酗酒鬧事被抓起來。幾個月後,他在菲律賓幾乎因強姦罪被起訴。是他父親使之得以避免。我不知道這樣說是否確切,但查爾斯到底溜掉了。”

“他們經常見面嗎?”

“經常。超過了阿爾弗雷德願意的程度。他經常去德克薩斯旅行,因為他熱愛那個地方。我想當他在奧斯丁時他們一定會見面的。”

“M說哈欽森對查爾斯很失望。”

“這一點誰也不會知道。那孩子經常陪同阿爾弗雷德作外交穿梭。查爾斯在外交保護傘下面變得完全放任自由。他在世界各地到處遊覽。他形成了一個花花公子的習性,惹了麻煩卻不用承擔責任。外交豁免權是一種特權。”

“你知道查爾斯在奧斯丁工作的那家診所嗎?”

“不知道。阿爾弗雷德很少說起查爾斯在奧斯丁究竟做什麼工作。我知道,當查爾斯被大學開除時,他的確感到很氣憤。他認為他的孩子沒有發揮他的潛質。至於他的所作所為,我並不認為阿爾弗雷德真的很在乎。要是你問我,我會說,阿爾弗雷德知道查爾斯幹著一些非法勾當。”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事實上無法管束他。’這就是他談到他兒子時的方式。似乎他在為他掩飾著什麼。這使我想起了——我剛剛想起,在他去世之前一個星期,他們曾在電話里吵過嘴。我已經記不清原話了,但我確實聽到阿爾弗雷德告訴查爾斯說某事‘太危險了’。我走進辦公室時,他剛剛掛掉電話。他對兒子最後說的話是:‘我沒有別的選擇’。”

“你想這話意味著什麼?”

“我害怕胡亂猜測,但你真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嗎?”

“是的。”

“我想,阿爾弗雷德本人與什麼事有瓜葛,”鄧肯說,“我認為他染指於他不該染指的地方。他在利用他的職權達到什麼目的。他有某種野心、某種目標。我無法作出解釋,因為我並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我只是有一種印象,阿爾弗雷德懷有某種隱秘的動機。他為英國工作,也在替自己著想。他有某個宏大的計畫。”

“某種犯罪的計畫?”

鄧肯聳聳肩。“這只是猜測。他兒子構成他頭頂的一塊烏雲這一事實增強了我的懷疑。”

“哈欽森談到過賽普勒斯嗎?”

“只在工作範圍內談到過。他對那裡的局勢很關注。他覺得賽普勒斯是他的工作重點之一。”

“你認為他偏袒其中的某一方嗎?”

“即使他有,他也不會說。我認為他在這個問題上很中立。他總是說雙方都錯了,而且他們都知道他們錯了。而沒有一方承認自己錯了,因此導致了衝突。阿爾弗雷德想成為那裡的和平使者。也許他是想獲諾貝爾和平獎吧。”

“他說起過一個叫康斯坦丁·羅曼努斯的人嗎?”

鄧肯皺了皺眉頭,接著搖了搖頭。“他是誰?”

“一個哲學家和數學家。他是雅典大學的教授,一度跟哈欽森一道擔任德克薩斯大學的客座教授。你不記得我們的大使提到過他嗎?”

“不記得。”

看起來麥威利一無所知,甚至他的猜測也是大有問題的。不過,邦德的直覺還是告訴他,鄧肯有一件事是對的。那就是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的確有一個隱秘的動機。他與超出他的大使職務範圍的什麼事有著瓜葛。邦德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但他已決定要把它弄個水落石出。

“謝謝你,鄧肯先生,”邦德說著站了起來。“現在我需要的就是這些了。祝你明天旅途愉快。你什麼時候回來?”

鄧肯在紙堆中翻撿著,找到了日曆。“我在法國呆兩天。”

“要是你想起了什麼事,請與我聯繫。可以打個電話來。”

“你要去哪兒?——

“我正試著尋找查爾斯·哈欽森。”

“我明白了。有什麼線索嗎?”

邦德並不想說。“他在歐洲。也許已經藏起來了。”

鄧肯點點頭。“也許。好吧,祝你好運。”

當邦德離開辦公室,走進雨中的時候,他禁不住感到: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的幽靈正在大笑呢。

13.希臘特工

布臘武警部隊準尉潘諾斯·桑布拉科通常在黎明時分起床,在位於希俄斯島上的經過偽裝的軍事倉庫開始一天的日常工作。這一刻,太陽剛剛升上地平線,在愛琴海投下一片金黃。他遠遠地眺望土耳其海岸,向東是一望無際的平原。他仍然感到吃驚它們在一定條件下相互轉化。此時此地是一般,彼時彼地則

桑布拉科是一個高個兒年輕人,只有25歲,十分喜愛武裝警察的工作。這使得他和他的戰友們有一種優越感,可以進入島上的任何地方。很容易與女人打交道也是他不能忽視的方便之處。不過,在大多數時間裡泛邏輯主義即“泛理論”。

兩個月前,準將接見過他,提出要求必須有人來接替一位已做了他12年貼身助理的人的位置。這位助理是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不幸身亡的。準將問桑布拉科是否願意考慮接替這個位置。他的職務將是高度機密的,他們討論的每一件事都將嚴格保守機密。桑布拉科對準將的一番話感到又驚又喜。他立刻同意為準將處理幾件事,以作為某種考驗。

第一件事被證明是很簡單的。桑布拉科必須檢查分布在島嶼各處的幾個武器庫,準將親自把這些武器庫的分布圖給他看過。大量的武器藏匿在這些地方,所有的地方都經過偽裝,這樣從表面上看誰也不知道那是武器庫。這些地方還用鐵絲網把公眾隔離在外,並且貼有嚴禁拍照的標誌。桑布拉科準尉的工作只是開著吉普車到各處巡視一番。看看這些武器庫的情況是否一切正常。這一工作要花去整個上午的時間,因為他得在島上的各個地方來回穿梭。

今晚的情況就不同了。準將要求他在太陽下山以後做一項檢查工作。這是他的第二項工作,他渴望著能出色地完成它。不幸的是,他今天頭疼得厲害。前一天下午,他喝得多了一些,然後又去參加了一個持續到凌晨三點的晚會。覺也沒睡,桑布拉科準尉得在凌晨4點去報告每天的日常工作。

桑布拉科爬進梅塞德斯240型軍用吉普車,半醒半睡地駕車離開了住處。他將在位於島嶼北部的一個基地開始他的工作。那是一個靠近維基村的武器庫,與其他的倉庫不同的是,它沒有一定的標誌。從外表看,它儼然是一個被廢棄的穀倉。另外,它藏有一枚老式的、卸下了彈頭的潘辛飛彈。喬治亞哥準將曾親口對桑布拉科說過,這枚飛彈是80年代初希臘軍隊從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得來的。它是在取得雙方同意的前提下運往希臘的,一旦有必要武裝它,北大西排公約組織就會來裝上彈頭。喬治亞哥準將使桑布拉科相信,由於希臘三面迎敵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他已經設法使這枚飛彈從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獲得武裝”。這枚潘辛飛彈甚至帶有自己的福特M656型運輸車,在車上它就可以發射。桑布拉科應該熟悉一下這輛運輸車,以便在必要的時候可以駕駛它。喬治亞哥告訴桑布拉科,他是屈指可數的知道此事機密的人。桑布拉科被要求必須發誓保守機密,因為不讓土耳其知道希臘在如此近距離的島上部署著潘辛飛彈是極其重要的。

這就是準將對桑布拉科所說的話。準尉都信以為真。

吉普車沿著北上的海岸線崎嶇不平的山路行駛。在某個地點,他幾乎緊靠著大海。他很欣賞古希臘人在沿海一帶建造的石頭建築的遺址的剪影。它們好像棋盤上的格子,曾被用來警告村民海盜船的出現。這些建築中永遠擺放著木柴,一旦海盜船出現,他們就點火為號。烽火可以被沿線的其他要塞看到,人們於是就能作好準備對付來犯之敵。

當桑布拉科的吉普車終於在距離被廢棄的穀倉大約100米開外的地方停下時,天還沒有亮。他跳下車,沒有鎖上車門。

桑布拉科向穀倉走去,他感到一陣酒勁上來,砰地一下就撞開了門。

當他走到裡面時,他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了。

喬治亞哥準將正站在他面前,等著他呢。他一手舉著一個火把,一手拎著一隻手提箱。

飛彈和它的運輸車就停在準將的身後,在火把的照映下閃閃發亮。美國製造的潘辛飛彈,或稱MGM—3lA,有差不多35英尺長,直徑3英尺半,射程在100至460英里,是已經製造出來的最成功的移動核飛彈。它配有一台自動方位測定系統,可以使潘辛從尚未測定的任何地點發射,還有一台程式發射調節器,它能使飛彈在緊急反應狀態下縮短反應時間。

“啊,你來了,”準將說。“上卡車。我們要談談飛彈的事。這是最高機密的會談。”桑布拉科吃驚地問:“什麼,先生?”

“我們走吧,”喬治亞哥說,把準尉推進了車裡。

桑布拉科感到不對勁兒。將軍的舉止很奇怪。

兩名穿希臘武警制服的士兵從運輸車裡跳了出來。桑布拉科並不認識他們,而他認為他是認識島上所有的武警的。

“噢,他們是康達拉基斯和格拉莫斯。他們也跟我們一起走。”將軍說著向運輸車走去。

桑布拉科一動不動。這是不對的,不管發生了什麼。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他直覺地抵抗著命令。

“先生,我想知道更多的東西,”桑布拉科說。“他們是什麼人?我從未見過他們。”

將軍轉過身來說:“我在下命令,準尉。不必提問,讓我們走吧。”

現在,桑布拉科已經清楚地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將軍的聲音甚至連他自己也感到吃驚。顯然他正在幹壞事,而他並不想有人從中作梗。

將軍又轉向他說:“桑布拉科,你走不走?”

“不,先生。”桑布拉科說。

將軍朝年輕人眯起眼睛。他搖了搖頭說:“我知道我不該在沒有任何預告的情況下讓你捲入此事。我等不及看你能否出色地完成任務。現在看起來你是不想完成任務了。”

將軍轉過身去走開了,他向那兩個人點點頭。

他們中的一個掏出手槍朝他胸口開了一槍,桑布拉科幾乎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就向身後倒下,黑暗立刻就把他吞噬了。

攻擊手聽了聽門外的情況,確信沒有人聽到槍聲,就把屍體拖到角落裡。

“由你來駕駛,”將軍對另一個說。“我希望你能行。”

三個人爬上M656,駛出了穀倉。德米特里·喬治亞哥,德卡達的五號,對他新選中的手下感到十分惱怒。準尉本來可以充當他跟希俄斯島上的其他軍官之間的臨時橋樑,但對他的考驗為期太短了。最後,這孩子再也不能說話了。現在,將軍是希臘軍隊里知道12年前從位於法國的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偷來的潘辛飛彈的事的惟一活著離開的人了。

詹姆斯·邦德上午到達雅典。愛麗尼孔國際機場的安全保衛工作一度被認為很糟糕。自從80年代大規模地打擊恐怖分子以來,它的名聲稍稍有所改善。但邦德在那裡從未感到過足夠的安全。他覺得自已被迫時不時地朝身後觀望。

他以約翰·布賴斯之名進入這個國家,這是個他多年未用的化名。他帶著兩支威懾手槍:一支PPK、一支P99。它們都存放在一隻X光無法穿透的手提箱裡。機場的海關官員很快就放過了他,他向機場出口走去。他的目光掃視著人們,尋找著那個來迎接他的、希臘國家情報局的人。儘管他不知道那會是誰,但邦德受過訓練的眼睛一眼就能從對方的姿勢、衣著或是攜帶的小玩意上識別他的同伴。但這裡沒有這樣的人。

他繼續穿過擁擠的人群向出口處走去。尼姬·瑪拉柯絲仿佛從天而降,她說道:“帶導遊的希臘之旅五分鐘以後開始。你買票了嗎?”

邦德爽朗地笑道:“是的,票價漲了一倍。”

“那么帶上票,跟我來。”她說著,給了他一個微笑。

“你好嗎,尼姬?”

她那棕色的眸子閃閃發亮。“我很好。很高興見到你,詹姆斯……嘔,約翰。”

“我得說這真是又驚又喜。”

她把他帶到停車場。“他們告訴我你將到雅典來。因為我們曾在賽普勒斯合作過,因此我得到了這份差使。”

“你真幸運。”

尼姬熱情地向他微笑。“你還不知你才幸運呢。”

他們最後找到了一輛白色的1995年產的豐田車。尼姬替邦德打開了後門,接著繞過車身,坐進駕駛室。當他們上路後,她說:“很抱歉我得用這種老傢伙,你可能有更好的吧。”

“你是在一個星期里第二個因汽車問題向我道歉的人,”邦德說。“要是你想趕時間,它還是能幫你的忙的。”

“我正在疑惑,因為你的公司用車昨晚從倫敦運到,正停在你將要下榻的飯店裡。”

“那么,XK8已先期到達了。那敢情好。”

“是的,那輛‘美洲豹’有些奢侈,主要因為我的堅持。”

陽光明媚。跟倫敦陰沉沉的天氣相比,邦德想,雅典真是個熱帶的天堂。

“它還風景迷人,”尼姬順著他的思路說,“你知道,希臘是地球上365天天氣最好的國家。我想氣候對一個民族的進化有很大的影響。人們紛紛移居古老的雅典,那是因為這兒陽光明媚。”邦德的希臘語並不流利。他能夠閱讀,卻不能說,除了幾個簡單的詞和表達式。

邦德到希臘來過好幾次。他覺得這是一個熱情友好的國度。這裡的人民工作起來不辭辛勞,而他們玩起來恐怕更加不怕辛勞了。下午喝喝茵香烈酒、享受美味點心、討論討論人生的意義,是希臘人的日課。他尤其喜歡這一事實,那就是這兒幾乎人人都抽菸,他也不會因為在公共場所抽菸而碰到什麼麻煩。希臘人口中抽菸的比例是歐洲國家中最高的。

“我很高興你是星期四而不是星期二來到希臘的。”她說。

“喔,為什麼?”

“你不知道星期二是希臘的敗運日嗎?”

“有何出處?”

“星期二是拜占庭帝國向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投降的日子。許多希臘人在這一天不做重大的事情,比方說舉行婚禮、外出旅遊、簽訂契約等。”

“我想我這人並不十分迷信。”

“那就好。我們希臘人太熱衷於迷信了。”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鍊。項鍊上有一顆藍色的玻璃石,很像一隻眼睛。邦德知道這是擁有抵禦“毒眼”的魔力的意思。

尼姬把邦德送到帕拉提亞·辛塔瑪托斯,現代雅典城的心臟地帶。它的中心是一個由石板鑲嵌而成的寬闊的廣場,通往古老的王宮。正是在王宮的陽台上,1843年憲法得以宣布。這幢建築現在是國會所在地。邦德下榻的飯店正好在王宮的西北角上。位於憲法廣場上的這家布列塔尼大飯店,建於1862年,當初作為王親顯貴的接待之地。1872年改建為飯店,據說是雅典最豪華的。二戰期間,它被納粹占領,成了他們的總部。1944年聖誕節之夜,有人曾在這裡預謀刺殺溫斯頓·邱吉爾。這家飯店還被習慣地稱作“雅典的貴族之家”。

“你餓了嗎?”尼姬問。

“餓壞了。”邦德說。已是吃午飯的時間。

“你何不先去登記一下,半個小時後我們在飯店的餐廳見?我現在去停車。”

“很好。”

自從多年前出了太陽總督事件以來,邦德還沒有到過布列塔尼飯店。當他踏進飯店的大堂時,過去的回憶頓時向他襲來。這家大飯店軒敞明亮,綠色的大理石柱子和描繪著亞歷山大大帝進入巴比倫的圖案的哥貝林斯掛毯,把它裝點得富麗堂皇。邦德的房間是八樓角落的一個套間。它有一個起居室,從視窗可眺望國會大廈。臥室里有一張大床和一個可以俯視阿克羅波利斯優美風光的陽台。衛生間則鋪有大理石。

他迅速換上一條緊身的棕黃色拿騷產絲綢和毛料精梳混紡的褲子,一件白色帶格子的針織襯衣和棕黃的緊身馬夾。威懾PPK手槍按在他那件白色的、一手長的真絲夾克衫的腋下,不大不小,正好合適。

兩層樓的布列塔尼大飯店的餐廳裝潢得跟它飯店的級別正相吻合。裡面的包廂、餐桌和椅子蒙著紫醬色的皮革,每張餐桌上的毛玻璃燈在大廳里投下柔和的光線。

尼姬在一個小包廂里等他。她已經點了一杯查澤米查利紅葡萄酒。

“歡迎來雅典,布賴斯先生,”她故弄玄虛地說。“菜譜上的每道菜都很不錯。”

“幾年前我來過這裡。我還記得菜譜。我猜你是住在雅典的?”

“是的,我住在旅遊區西側。我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住在那裡。當我還是個姑娘時,我也到鄉下住過一段時間。”

“你服役的時間多長了?”

“十年了,你信嗎?”

“你保養得相當好,看上去仍那么年輕,”邦德說。他猜想她大約三十五六歲。她那淺棕色的皮膚在燈光下微微閃光。邦德十分讚賞地中海婦女的活力。看看她,與她聊聊天,是一種享受。除了富有魅力,尼姬還訓練有素。過去他寧願單獨行動,或跟別的男人合作,但這一次,他懷著積極的態度期待著形勢的發展。他突然想起她的大腿內側有多么柔軟,但他立刻竭力把這個記憶從腦海里驅逐出去。

“謝謝。我剛才說過,這可能是這兒的氣候的緣故。讓我們先點菜,然後再聊天。”

他倆都先點了傳統的碎肉茄子蛋。這是由瘦牛排、油炸茄子、洋蔥和調味醬乳酪做成的希臘菜。他們主菜都要了烤牛肉串和米飯。邦德嘗了一口,覺得自己真的來到了希臘。

他們又點了咖啡。她說:“我們是因公合作,所以我可以和你分享信息。我能夠,用英語是怎么說的,‘把你當自己人’?”

邦德微笑了一下。“‘把你當自己人’是美國人的說法,而不是英國人的說法。是的,跟你們合作令人愉快。我以為,G站是英國秘密情報處前幾年在行政機構調整中設立的傷兵院。預算削減使整個機構無法運轉,除了幾個個別的特工。老斯圖加特·托馬斯還是頭頭,但他每星期只工作20小時,還有一個臨時秘書跟隨他左右。不用說,倫敦官方對G站在處理案件上所表現出來的弱智深感失望。克里斯朵夫·懷頓是一個臨時在希臘工作的特工。不過,請別介意。把我當自己人吧。”

她大笑起來,點了根煙。

“正如你知道的,希臘方面十分關注賽普勒斯的事態。希臘時時刻刻都在準備著,一旦與土耳其人的戰爭爆發,他們立刻就能投入戰鬥。自然,沒有人真的希望這樣的事發生。除了狠揍某些惡棍會給人帶來一些快感,發動一場戰爭將是十分愚蠢的。”

“我能理解。”

“我們相信數字殺手想在賽普勒斯挑起希臘與土耳其的戰爭。”

“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所有這一切發生以前,希臘國家情報局截獲了一封自稱是‘莫那德’的人寫的信。無法查到寫這封信的人住在哪兒。信中說,一個名為‘德卡達’的集團,將要在接下來的兩個月里發動十起暴力事件。當第十起事件完成後,土耳其與希臘之間就會爆發戰爭。南部賽普勒斯將重新收回北賽普勒斯。這是以一種古希臘韻文式的花哨而又抒情的風格寫成的。結尾處寫道:‘眾神將關注和等待,因為這是他們的希望。’”

“有這事嗎?”

“是的。誰也沒有拿它當真,我們經常收到諸如此類的東西。直到賽普勒斯出現了兩起暴力事件,有人想起了曾有過這樣一封信,把它從檔案堆里找了出來。現在我們才相信這不是一個惡作劇。不管它是什麼,德卡達是存在的。我們對它還一無所知。我們不知道他們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基地在哪兒。”

“查爾斯·哈欽森有什麼訊息沒有?”

“他失蹤了。兩天前他到達雅典時,我們派人盯過他,他租了輛車,向南駛向蘇尼昂海岬。他成功地在那兒甩掉了我們的人。我懷疑他搭上了一艘船或飛機,已到了某個小島上。昨天人們已在港口的一個停車場發現了那輛出租的汽車。”

“你了解一個名叫康斯坦丁·羅曼努斯的人嗎?”

她笑出聲來。“英雄所見略同。事實上,我們前不久剛盯上羅曼努斯先生。他的過去有些神秘。”

尼姬說了些邦德早已了解的情況。

“他的錢是從哪兒弄來的?”

“他十分富有。這也是他有好多年遭人懷疑的原因。他經常光顧帕尼撒山上的卡西諾賭場。大把大把贏錢,也大堆大堆輸錢。他還是一個名為‘新畢達哥拉斯學派’的精神和哲學團體的領袖。他們是一群遵循畢達哥拉斯信條的數學家集團。而且都是合法的。儘管也有一件可笑的事。”

“什麼?”

“他們以蘇尼昂海岬為活動基地。而且羅曼努斯不在雅典時,就住在那兒的一幢大房子裡。”

“啊,啊,羅曼努斯先生突然變得對我更有吸引力了。你對他的背景還知道些什麼?”

“我們知道,他是一個,你們是怎么說來著?一個‘自我塑造’的人。他曾是一個在1974年土耳其入侵時逃離北賽普勒斯的希臘難民。在賽普勒斯他也一度是著名的講師和數學家。他在尼科西亞過著幸福的生活。當他來到雅典時,他已身無分文,無家可歸。在一場土耳其人引起的大火中,他失去了妻子和兒女。政府給了他房子和工作。然後他過了一段我們沒有任何記錄的日子。在1977年至1982年期間,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幹了些什麼。1982年下半年,他又出現了,帶了許多錢。這些錢是十來個人加起來花畢生的心血也賺不來的。稅務局的人調查他時,他說這些錢是他在中東投資和做房地產生意賺來的。從那時起,他成立了新華達哥拉斯學派,建立各種教學和研究基金,買進和賣出公司,現在則擁有一家名叫‘普西芬尼’的大公司,在愛琴海一帶生意做得很大。”

“一個真正的創業者的故事。”邦德說。

“一年前,他掌握了雅典一家名為生物鏈有限公司的製藥公司。總裁是一個名叫梅麗娜·帕帕斯的人。”

邦德微笑了一下。“英雄所見確實略同。生物鏈有限公司在美國擁有一個診所,查爾斯·哈欽森就在那兒工作。他從那裡帶出一些十分骯髒的精液樣本。”

她點點頭說:“我剛讀過報告。這真令人吃驚。我們的合作是值得的,不是嗎?我們已授用司法程式,繳獲所有的精液及其骯髒的東西,直到這一切都查個水落石出。感謝上帝,我們當中還沒有人感染上病毒。只要你願意,我們隨時都可以到那兒去看一看。我不能想像我們的案子跟美國和日本的病疫有關。你認為有關係嗎?”

“如果我在德克薩斯發現的東西跟洛杉磯的病源一樣,那么我得說就有關係。遺憾的是這太費時間。羅曼努斯想要一家製藥公司乾什麼?”

“誰知道呢?公司在他接手以前已經出現虧損。今年它好像要賺錢了。他們在製藥行業處於研究和發展前沿。我們曾檢查過這家公司,它看上去完全合法,不過我們還有一支便衣隊伍正密切地注視著它的動向。”

邦德搖了搖頭,仔細地思考著。“數學跟製藥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你問我,”她說。“我曾在電視上看到過他。他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再說,數學是我最差的一門課。”

邦德笑出聲來。“我也是。新畢達哥拉斯學派是乾什麼的?”

“我知道得並不確切。他們裝作舉行哲學研討會。他們提供數學和哲學課程。對那些人來講,這帶有宗教信仰的味道。他們還研究數字……算術,也許這能意味著什麼。”

“我想要見見羅曼努斯。你剛才說過的卡西諾賭場是怎么回事?”

“它絕對酷,你會喜歡上的。”她說,下意識地流露出她的精明性格。“它位於一個山頂,你得坐電纜車上去。他通常在星期五晚上去玩。”

“聽起來似乎是我想去的那種地方。”

“那么,你首先想做什麼?你從哪兒開始?”

“我相信我們得開上‘美洲豹’,到蘇尼昂海岬去一趟。我很想去看看這個新畢達哥拉斯學派,還有羅曼努斯的住所。明天再去‘生物鏈公司’。”

“很好。你帶槍了嗎?”

“當然。”

“那么,讓我們開始吧。”

藍色的美洲豹XKS型跑車平穩地向阿梯卡這個從雅典向東南方向伸出的半島駛去。沿海公路正好供邦德試試新車。這是一條寬闊的四車道高速公路,但最終變成了兩車道,因為一邊是山巒,另一邊則是大海。他們經過了擁有黃金沙灘和旅館的旅遊區,比如格里法達和浮拉。交通並不十分繁忙,因此邦德可以把車子開得既安全又不停地加速。他喜歡車輪向前爬行和在手上感受引擎動力的那種感覺。他真希望路面能再寬一些,好讓他把這輛美洲豹開到極限。

尼姬靜靜地坐在乘客座上,一面眺望著大海。她的陶醉被手提包里的手提電話機的鈴聲打破了。她開始接電話,用的是希臘語,然後把電話掛了。“我們到達蘇尼昂海岬後,直接去波塞冬神廟。那裡出事了。你知道埃勾斯(Aegeas)和波塞冬的故事吧?”

“請不吝賜教。”

“古代有個國王名叫埃勾斯。他的兒子外出探險已有好多年了。埃勾斯曾告訴兒子說,當他回來的時候,他應該在船上掛上白帆,這樣國王就知道探險成功了。然而,儘管探險事實上成功了,但國王的兒子忘了更換帆布,仍然懸著黑帆駛進了海灣。國王以為他兒子已經死了,於是縱身躍入了大海。這海於是被稱為愛琴海(Aegean Sea),波塞冬神廟就是為了紀念他而建造的。”

“我見過這神廟,”邦德說。“是個十分輝煌的遺址。”

神廟建造在垂直下降到海面達65英尺的懸崖峭壁上。它是公元前444年建造的,與巴台農神殿的建造時間差不多。它用著名的陶立克圓柱建成。如今只剩下16根立柱了。

“許多人相信神廟是伊克底努斯建造的,他也是在古阿戈拉建造海菲斯坦神廟的建築師。”尼姬說道。

“那就是懷頓的屍體被遺棄的地方?”

“正是。”

兩小時以後,他們到達了蘇尼昂海岬。從公路上可以看到那紀念碑式的建築,在陽光下熠熠閃光。他們快到達現場時,卻被一輛輛警車擋住了去路,再也不能前進了。

尼姬跟那裡的長官談話,然後向他出示了證件。他猶豫不決地讓他們的車子通行,一邊用對講機向遺址那邊的上級報告,尼姬和邦德上山來了。

通常熙來攘往的遊人被隔離在外面,幾輛警車停在鵝卵石砌成的停車場上。有一群人圍在神廟的地基上,正在看一張用床單蓋著的什麼東西。邦德停好車,向山上走去。一個準尉對尼姬說著話,然後領他們穿過人群,來到那張白床單跟前。

一個猩紅色的“7”字赫然跳入他們的眼帘。床單底下是一具屍體。警察說了幾句希臘語,然後把床單拉下。

儘管屍體已不成樣子,但邦德仍能認出他來。他就是查爾斯·哈欽森。

14.新畢達哥拉斯學派

邦德和尼姬在現場呆了兩個小時,向希臘偵探詢問有關情況,儘可能地收集更多的信息。在離開波塞冬神廟之前,邦德站在懸崖上眺望大海。一陣憂鬱的情緒向他襲來。他向西面的地平線望去。太陽漸漸西去,在海面上灑下橘黃色的光輝。儘管風光不同有王源、程廷祚等。在清初影響較大。

“我感到你很傷感,是為什麼?”

邦德嘆了口氣說:“沒什麼。走吧,白天的時間不多了。我們最好去看看羅曼努斯的住處。”

尼姬瞥了他一眼,然後說道:“看那邊,北面。”她指向神廟那邊的山峰。“你看到那幢屋子了嗎?那就是愛琴海飯店。就在飯店過去,你看見那幢帶有紅色屋頂的大樓了嗎?”

“是的。”

“那就是羅曼努斯居住的地方。讓我們走吧。我在車裡告訴你偵探跟我說的話。”

他們坐進“美洲豹”,從那裡開走了。

尼姬說:“他們做了屍體解剖,但現場的法醫認為查爾斯·哈欽森已死了三天。他顯然不是在這兒被殺的,屍體是夜間從別的地方移過來的。今天上午遊客才發現了他。”

邦德說:“數字‘7’——要是查爾斯是在三天前被謀殺的,那么它跟北賽普勒斯的那兩個士兵被殺害的時間差不多同時。他們是數字下’和‘6’。”

“是的,都是同一天於的。”

“第一輪襲擊並不在同一天出現,它們一共有四次。”

“是的。不過它們是在非常近的時間裡實施的,”她說,“我想意義在數字里,而不在作案的時間框架里。”

“另外你還發現了什麼?”

“我們會有詳盡的報告。不過從表面上看,查爾斯·哈欽森好像是從什麼地方被摔死的。他的屍體被摔得不成樣子——不像是被打或是折磨死的——而是突然的撞擊造成的死亡。他的嘴裡也含有一枚古希臘的錢幣。”

“跟懷頓一樣。付給卡龍渡過冥河的擺渡費。”

“我竭力想弄清楚為什麼屍體被移到波塞冬神廟。”

“波塞冬雕像也是在埃皮斯科比發現的雕像之一。”

他們靜靜地思考著。車子向他們在神廟那邊看到的那幢大樓的大門駛去。一堵石牆圍住了大樓,自動大門前裝著的螢幕監視器會自動打開。兩層樓的屋子建造於本世紀20年代。有幾扇窗戶里透出燈光,不過圍牆裡惟一有活動跡象的,是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男人正在車道上沖洗一輛法拉利F355GTS。他抬起頭,看見他們正從大門口朝里張望,但他繼續洗他的車子。

“我們迷路了。哪裡是新畢達哥拉斯學派的總部?”邦德問。

“就在路的盡頭。看看辦公室是否還開著。”

他們離開了大樓,來到大路上。她指給他看一幢由石頭和石膏粉建成的大房於。它的結構並不誇張,看上去好像一家餐館或是小店。屋子外面有一塊標牌,上面分別用英語和希臘語寫著“新畢達哥拉斯學派”幾個大字。前面有三輛車停在那兒。大門則用一塊磚支撐著打開。他們出了車子,朝裡面走去。過道里點著蠟燭。門邊的桌子上陳列著文學作品。邦德仔細查看了一本說明該組織宗旨的小冊於。

“要我幫忙嗎?”一個希臘語的聲音傳來。

他們轉過身,看到一個40來歲的身穿白袍的男子,從一個通往屋子的拱廊里走了出來。這人的頭髮烏黑,眼睛又藍又亮。

尼姬用希臘語作了答覆,接著他說起了英語。“歡迎,歡迎。要是你們有什麼問題,請儘管提。”

“我對你們的組織懷有濃厚的興趣,”邦德說。“我來自英國,正在寫一本有關哲學與宗教之間的關係的書。要是你能對我們講講新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情況,我將不勝感激。如果我在書的末尾用一些你們的材料,你們會變得更加出名。”

那男人開心地微笑了。“我很高興能幫助你。我是密梯亞達斯。我負責掌管蘇尼昂海岬的這些設施。你是……?”

“我是約翰·布賴斯,她是……”

“卡桑德拉·泰隆,”尼姬說。“我是布賴斯先生在希臘的導遊。

“我懂了。好吧,你們對畢達哥拉斯了解嗎?”

“只有一點點。”邦德說。

“他是一個偉大的數學家,成立了自己的哲學家組織,名叫畢達哥拉斯學派,他們把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建立在數字之上。他們相信宇宙萬物都可以用數字來解釋或定義。請注意,這不是我在十分鐘內就能讓你們完全懂得的學問。”

“那是當然。你們的團體做些什麼?”

“我們遵循畢達哥拉斯的教導,經常超越純粹數學的範圍。畢達哥拉斯是第一位把精神跟日常生活中的種種考驗聯繫起來的哲學家。舉個例子,他相信一個人的齋戒對他的靈魂在體內的安寧有著無比的重要性。我們認為動物和人類都在同一條旅途中,只不過人類比他們的動物同類走得稍遠一些罷了。懂得了這些,我們就會拒絕吃動物的肉。我們的人都是著名的數學家和哲學家,大多數是希臘人,但我們在世界各地都有會員。我們出版一份在全世界發行的季刊。西方一些最偉大的智者都為我們撰稿。我們給各種基金會捐獻數量可觀的基金。我們還在雅典大學為優秀的學生提供獎學基金。”

“我聽說過你們的領袖羅曼努斯先生。他在這兒嗎?”

“不在這兒。我想他可能外出了。這些天他很少在這兒露面,他是個大忙人。他丟下我讓我負責這兒的工作,我得說,從他那方面說,這是個不小的決心。”他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就住在附近,不是嗎?”

“是的,他就住在附近。你也許可以看到路那頭的那幢紅頂屋。他就住在那裡。羅曼努斯先生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人。在過去的幾年裡,他變得非常出名。”

“我們可以看看屋子的其餘部分嗎?”

“當然可以。請跟我來。”

密梯亞達斯領著他們穿過拱廊,來到一個很像內殿的大廳。大廳里放滿了靠背椅,都朝向一個講台。當邦德看到講台後面的牆上掛著的掛毯上所描繪的東西時,他的心猛地跳了起來。這是一個由十個點組成的等邊三角形圖案,跟他在德克薩斯州奧斯丁羅曼努斯的屋子裡見到過的那個一模一樣。

“這個三角形有什麼含意嗎?”邦德問。

“啊,這是新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標誌。這是我們的會標。畢達哥拉斯和他的追隨者們認為,數字十是神聖的。這個三角形包含有十個點。請注意不管你怎么顛來倒去,這個三角形的底邊始終都是四個點。第二行則是三點,接著是二點,最後到達一點。這代表完美。”

密梯亞達斯然後帶他們出了內殿,來到一個起居室和圖書室。這地方排列著一排排的書架,還有桌子和椅子供學習之用。有些年輕的男士和女士們正在這裡看書。

“這是我們的圖書室,有五萬冊數學和哲學方面的著作。學生們只要付極少的錢就能在這兒看書。他們來自歐洲各地。”密梯亞達斯擺出一副屈尊俯就的姿態,差點惹惱了邦德。

尼姬和邦德走到牆邊,仔細觀看裝在鏡框裡的照片。有一張理事會成員的集體照,每個人都穿著白袍子。還有幾張是羅曼努斯在不同場合的照片。其中一張拍的是希臘總理為他授獎的情景。在另一張上,他正跟梅麗娜·默科里夫人握手。

還有一張拍的是羅曼努斯正跟另外幾個穿著禮服的人坐在一起用餐。羅曼努斯身旁的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照片上的日期是1983年。

“你知道這張照片是在哪兒拍的嗎?”邦德問。

密梯亞達斯眯著眼睛瞧了一會兒,接著搖搖頭說:“啊,這個,不,我不能肯定。我想這也許是一次大學的聚會吧。”

邦德和尼姬交換了一下眼色。這就是阿爾弗雷德·哈欽森認識羅曼努斯的證據。邦德害怕這個訊息對M來說會意味著什麼。她“與敵人睡過覺”嗎?

接下來的過程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邦德禮貌地索取了該組織的幾份刊物,接過密梯亞達斯的名片。他們謝過了他,離開了大樓。

回到車上後,他說:“那個三角形跟我在德克薩斯看到的一模一樣。我想我開始理解那個數字模型了。他們是照著這個模式做的。第一輪的四次攻擊出現在同一個時間:懷頓的被謀殺、賽普勒斯基地的兩起襲擊事件和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的被刺。第二輪只有三起——三角形的第二行:北賽普勒斯的兩起襲擊和查爾斯·哈欽森的謀殺。我敢打賭,下一輪攻擊將只有兩起,最後將是一起最大的。它們將完成十和最大的一。”

“我想你是對的,”尼姬說。“那么你認為新畢達哥拉斯學派可能是德卡達的前哨了?”

“這正是我想弄清的問題。我想越早見到羅曼努斯越好。”

太陽已經下山,他們也覺得餓了。尼姬建議他們在返回雅典之前,就在她認識的一家希臘餐館吃晚飯。他們在一家名叫阿卡羅亞利的餐館門前停了下來。這個希臘文的意思是“天涯海角”。這是一幢漆成白色的木屋,裡面有藍色的裝點物和餐桌。藍白相間的檯布罩著室內的和擺在陽台上的桌子。

這家餐館似乎還沒有開始營業,直到一個名叫瑪麗亞的婦人認出了尼姬,連忙從廚房裡奔出來熱情地打招呼。他們選了一張室內的餐桌,因為外面開始起風了,但他們仍能看見海灘和大海。

瑪麗亞不停地用希臘語說著這個夜晚“非同尋常”,顯然這是他們在這個工作日的夜晚所做的惟一的生意。尼姬向邦德耳邊說,這家希臘餐館在冬天的工作日通常是不營業的,因為瑪麗亞是尼姬的朋友,因此她要為他們做一份特別的佳肴。這是希臘人好客的另一個例子。

瑪麗亞端來了一瓶維里沙——一種當地產的白酒,一些水和兩小瓶茵香烈酒。她還專門為喝茵香烈酒準備了兩隻帶冰塊的玻璃杯。

邦德倒了一杯茵香酒。當清例的酒水碰到冰塊時就變成了牛奶狀。歐亞甘草的味道十分新鮮。它使邦德回想起了以往開懷暢飲的那些快樂時刻

有人在廚房裡打開了收音機。電台正在播送一首希臘民歌。邦德和尼姬聆聽著那充滿活力、“節奏明快的鏇律,直到樂曲結束。

“你能感受到歌里的痛苦嗎?”尼姬問道。“所有的希臘歌里都有痛苦的情緒。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欣賞痛苦。這首歌事實上是關於悲哀的事的,但它聽起來似乎很歡快。”

邦德倒了點白酒。他倆舉起杯,碰杯同飲。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在喝酒時碰杯嗎?”邦德問。

“不知道。為什麼?”

“喝酒能滿足所有的感覺,除了一個。我們可以看見它、觸到它、品嘗它、聞它—…·但就是不能聽它。所以我們——”他又碰了碰她的杯子,使它發出一種清脆的聲音。“——聽它的聲音。”

尼姬微笑了。“看到你又快樂起來真讓人高興。剛才我確實能感到你滿腹愁雲。”

“只要你用茵香烈酒款待我,我總能快樂起來。”

尼姬笑出聲來。瑪麗亞端來了一碗滿滿的希臘色拉和兩副叉子。這是正宗的希臘色拉,由土豆、黃瓜、洋蔥、橄欖、乳酪和橄欖油做成。瑪麗亞還端上了炸章魚和麵包。尼姬向邦德演示如何“用希臘方式”吃麵包和色拉——她切下一片麵包,在盛有色拉的碗底的橄欖油中浸幾下,然後餵邦德。

主菜是沙基,這是一種大約一英尺長的鹹水魚。瑪麗亞的丈夫剛剛從餐館外的海灣里抓到這條魚。它用雞蛋和檸檬汁煎炸而成。拿它下酒很合適。

瑪麗亞一邊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一邊愉快地微笑著。她打著手勢對他們說著什麼話。

尼姬作翻譯。“她說看到一對浪漫的人真感到高興。通常她總是看到一些忙著打手機的生意人。‘一個人怎么可能一邊做生意,一邊享受美餐呢?’她問。”

“我們浪漫嗎?”

“我們曾經浪漫過。也許它會透露出來?”

他們吃完飯,邦德付賬,他給了瑪麗亞一筆可觀的小費。當他們離開時,瑪麗亞愉快地給了他們一個飛吻。

當他們乘上“美洲豹”離開蘇尼昂時,沿海公路上已是一片漆黑。他們沒有注意到一輛黑色的法拉利F355GTS正緊緊地尾隨著他們。

邦德以75公里的時速行駛在兩車道沿海公路上。漆黑一片的大海在他的左邊。惟一能夠保護車子不墜入懸崖的設施其實是一道不管用的、低矮的鐵欄桿。交通並不繁忙,但時不時地會有一輛迎面而來的汽車打著急轉彎從邦德身旁駛過。十分鐘以後,他注意到了車燈。那輛車正緊緊地咬住“美洲豹”不放。

“告訴我,尼姬,希臘的司機們總是開得跟我一樣快嗎?”

“沒有人在希臘開得像你這么快,詹姆斯。我愛你的車,不過你可以開得慢一點。”

邦德放慢車速,看看後面的車子會怎么樣。一旦他把車速降到時速55公里,那輛法拉利就穿過黃線,非法地超過了他們。當那輛車子從他旁邊越過時,邦德瞥見一個大塊頭的黑暗的身影正在俯視著他。

“這就是那輛我們在羅曼努斯的大樓里看到過的黑色法拉利。”

他立刻啟動衛星導航系統控制裝置。擋風玻璃上隨即出現了一個螢幕。一個由液晶顯示的沿海公路的圖像出現在螢幕上。一個閃爍著的小黃點指示著美洲豹車所在的位置。法拉利正在前方開著,是一個閃爍著的紅點。剎那間,邦德感到車輪已自動轉彎,跟隨著衛星導航系統為它設定的路線。要是他願意,他完全可以讓車於自動駕駛,然後鬆開雙手去乾別的事兒,但他寧可用人工來控制車輛。他繼續減速,拉開法拉利與“美洲豹”的距離。

“他對你並不十分感興趣,”尼姬說,“他開得很遠了。”那個紅點不久就消失在螢幕上了。它已經駛向離“美洲豹”3英里以外的地方了。

“你說得太早了。”邦德說。另外兩個跟在“美洲豹”後面的紅點又出現在螢幕上。它們正拚命地追趕邦德。

他又把車速提高到75公里。邦德按了一下另一個鍵,螢幕上又出現了飛行探測器的輪廓。液晶顯示器顯示它就安裝在美洲豹車的底部。他撥上一個按鈕,一個聲音就說:“正在準備。”一個小小的操縱桿從儀錶板上彈出。三秒鐘後,聲音說道:“準備完畢”。邦德摁了一下一個紅色的“發射”按鈕,他們感到車子突然向前衝去。與此同時他們聽到飛行器從“美洲豹”的身後“呼”地一聲向外飛去。蝙蝠形的小飛行器呼嘯著向空中飛去。接著轉過彎,以便在車子上空保持30英尺高度,與“美洲豹”平行前進。

邦德把一隻手擱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掌握著操縱桿。他指揮著飛行探測器,讓它改變著方向去追蹤目的。一旦它進入那兩輛車子的上空,邦德又按下另一個按鈕。儀錶板上的螢幕呈現出目標——它們是兩輛黑色法拉利,正拚命向前追趕。

邦德將車速提高到100公里。他聽到尼姬輕輕地喘了口氣,一邊緊緊地抓住車門。當他急轉彎時,車輪發出了尖叫,但“美洲豹”的控制力是一流的。然後他們就聽到了槍聲。

三顆子彈擊中了“美洲豹”的尾部。其中一輛法拉利在邦德身後大約30碼的地方。他可以從反光鏡中看到有人正探出身子向他的車子射擊。

更多的子彈擊中了汽車,但碳鋼組成的防護甲把它們擋在了外面。布思羅德少校的反射裝置一接觸到子彈就會立刻膨脹。黏稠的液體立刻就會布滿金屬上的子彈孔,幾秒鐘之內就完好如初。

他關掉前燈,以便利用夜視裝置的優點。自動選擇裝置立即強化備用照明設備,並在擋風玻璃的第二道螢幕上提供道路的視像。槍擊仍在進行,不過射手現在開始胡亂射擊了。子彈呼嘯著從“美洲豹”兩旁飛過,卻沒有擊中它。

一輛迎面而來的小車來了個急剎車,幾乎撞到了邦德的車。它的喇叭聲大聲尖叫著。邦德撥上了另一個按鈕,這樣飛行探測器就又能傳來道路的情況了。現在,他能夠“看見”前面的道路情況並看清是否有迎面而來的車輛了。邦德把車開到慢車道上,然後在黑暗中超過了它們。法拉利卻追趕著他。

邦德稍稍放慢了一點,讓其中一輛追上。

“你在乾什麼啊?”尼姬問。

“讓我們看看這些傢伙想把我們變成什麼。”

“美洲豹”的車速降至75公里,法拉利幾乎就緊緊尾隨著它了。射擊手對於子彈怎么總不能穿透汽車感到十分困惑,他打一梭子烏齊彈,還是不管用。司機則趁另一個車道沒有迎面而來的車子之機開到了另一個車道上。

邦德讓法拉利與他並駕齊驅。車裡的兩個傢伙瞪著大眼盯著邦德,想在黑暗裡透過玻璃窗看清楚他的臉。邦德又摁下了一個按鈕。突然間,一輛迎面而來的汽車的燈光在法拉利前面飛快地劃出了一道弧線。尼姬嚇得驚叫起來。當那個司機向左急轉彎來避開法拉利時,邦德看到追趕者那驚慌失措的表情。不幸的是,那個司機駛出了車道,穿過鐵欄桿,向空中飛去。那輛法拉利兩秒鐘以後撞在右邊的山崖上,立刻起火了。

邦德按下了另一個按鈕,迎面而來的汽車的全息圖像立刻就消失了。

“那輛車出了什麼事?”尼姬睜大了眼睛問。

“這只是個投影。”邦德說。

另一輛法拉利追了上來,試圖縮短兩車之間的距離。這個傢伙也探出身子開槍。這一次子彈穿過了“美洲豹”的後身。邦德按下加速器,把車速調整到120公里。衛星導航系統顯示,最初那輛從邦德身旁超過去的法拉利,已經轉了個彎向後返回。

“你認為他們認出你是從德克薩斯來的嗎?”尼姬問道。

“除非不育症診所里有隱藏著的攝像機,否則他們不可能認出我來。在羅曼努斯的大樓里沒有一個人看到過我,除了兩個死人。我猜想診所里可能有攝像機。注意,我們後面的那傢伙正在打電話聯絡,第一輛法拉利已經回來了。”

邦德使用操縱桿調遣飛行探測器,把它定位在後面那輛法拉利的正上空。他們之間大約保持著20英尺的距離。在某個點上,法拉利已緊追到邦德身後,開始撞擊美洲豹車的尾部。探測器上的瞄準器鎖定了法拉利,跟它保持著相同的速度。現在,那輛法拉利無論開到哪兒都有飛行探測器在頭頂上跟著它了。

邦德正要向西側的車道開過去,但衛星導航系統的螢幕上顯示出那裡還有一輛車,正好在法拉利身後。它也許是一輛過往行人的車子。法拉利又在加速,而那傢伙又在開槍了。在幾秒鐘之間,“美洲豹”就有可能撞上迎面而來的法拉利。要是他向右轉,他會撞上山頭。要是他開到這一個車道上,他就會撞上那輛平民百姓的車,或是飛下懸崖。

邦德輕輕撥上兩個按鈕。當一枚巡航飛彈從車架底部飛出時,他感到車子頓了一下。他前面的那輛法拉利被擊中,立刻化作了一團巨大的煙火。那輛過路人的車從它旁邊一越而過。當它經過“美洲豹”時,司機的眼睛驚訝地瞪得老大。

身後的那輛法拉利現在已離它非常接近了。邦德調節著操縱桿,好讓飛行探測器重新回到它自己的車上空。他在幾個鍵上敲了敲,計算機立刻顯示出兩輛車子的相對高度、速度和距離。他讓飛行探測器重新鎖定目標。邦德摁下了一個按鈕,然後看著反光鏡。

飛行探測器立刻發射了一顆帶降落傘的微型地雷。計算機早已計算好它落地的時間。因此它飛行在法拉利前面,當它落地時,那輛法拉利正好撞個正著。於是,法拉利被炸出車道,向懸崖深處飛去。

如今,危險已經消除,邦德打開了前燈,用正常的速度向雅典駛去。他放慢了車速,好讓飛行探測器安全返回到車底下。它一回到車上,邦德就把它鎖上了。

“啊,我印象很深,”尼姬說道。“我要回去向我們的軍械部門匯報,我們從未有過這種玩具。”

“姑娘們也玩這樣的玩具嗎?”

“本姑娘也玩。”

邦德在他的座位上打開一個小盒子。他取出一串鑰匙,把它們遞給她。

“這些是備用的鑰匙,萬一你需要用它們的話。”

她接了過去,眼睛睜得大大的。“真刺激!”

“如果我們再碰到什麼法拉利的話,我要讓這輛‘美洲豹’露露臉。這並不會改變這輛車,卻能讓敵人迷惑幾分鐘。”他撥上一個按鈕,車身上有電感應的油漆頓時改變了顏色。“美洲豹”從藍色變成了紅色。另一按鈕把一個英國車牌號變成義大利車牌。邦德接著想伸手去關掉衛星導航系統,但轉念一想不必了。他讓導航系統維持著車速,摁下自動駕駛板,讓車子沿著沿海公路向雅典駛去。他的雙手都空出來了,於是他放倒座位,雙手摟住尼姬。

“噢,我的上帝啊,”她說。“我最後一次放飛車的時候,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呢。”

邦德吻她,把手慢慢地放在她的胸脯上。他能感受到她那全棉襯衫底下的乳頭正在變得堅硬起來。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稍稍曲了曲背,好讓他能夠較容易地探入她的性感帶

“我們也許還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達雅典,”他說。“后座幾乎客不下一個人,更不用說兩個人了。不幸的是,凹背單人座椅也不是我為了做這類舒服的事想出來的主意。”她說:“誰說我們必須舒服了?我想我們可以設法做得不壞也就罷了。”

說罷她就脫掉了襯衣。

15.生物鏈公司

邦德在醒過來時嚇了一跳。他朝身旁看看,只見尼姬曲線優美的胴體正躺在他身邊的床單底下。她還睡得很香呢。

他又看了看鬧鐘,已快接近中午了。昨夜過得非常愉快。他們在布列塔尼套間的陽台上俯瞰著整個雅典城做愛。阿克羅波利斯地區壯美的全景與做愛行為之間似乎有著一種不可捉摸的協和性。他們起初在巨大的床上做愛。尼姬的叫喊聲又急又大,飯店裡的其他房間都可能聽得到,但邦德並不在乎這些。他喜愛充滿活力的女人,而這個姑娘是個不折不扣的地中海女郎。她似乎從不會感到饜足。他們直到天快亮時才沉沉睡去。

邦德看著她平靜地呼吸著,憂鬱又襲上心頭。昨夜的經歷在他腦際一一閃現:一頓精美的晚餐、一次乾淨利落的戰鬥,接著是幾個小時的性搏鬥。當尼姬的雙腿跨在他腰上時,邦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現在已是新的一天,一切已隨夜晚消逝。昨夜只是記憶中的影子,他感到十分空虛。

尼姬一定感覺到他在看著她,因為她動了動身體,伸了伸腰肢,轉過身來面對著他,睡眼惺忪地用希臘語說了聲“早安”。他把她摟在懷裡,吻著她。“早安,”他回答道。

“幾點了?”她伸著懶腰說。

“快11點了。我從不起得這么遲。”

“你是得好好休息一下。”

他的手在她那美妙絕倫的曲線上來回滑動,腋下——腰上——臀部。

“我要打個電話,”他說。他又吻了吻她,站起身披上一件飯店的睡衣,來到起居室里。他利用一個小小的標準程式與Q科取得聯繫,然後通過它接通他想要接通的地方。他拿起了話筒。

英國與希臘有兩小時時差。邁爾斯爵士這個時候可能已經起床了,要么在花園裡澆他的花,要么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讀著《泰晤士報》。

一個氣呼呼的聲音來接電話,但一聽到邦德的聲音便立刻變得高興起來。

“你好,詹姆斯,你在哪兒?”

“我在國外,先生。我想問你一件事。但願我沒有太早來打擾您。”

“當然沒有。我正坐在這兒喝咖啡讀《泰晤士報》呢。我猜想你在辦哈欽森的案子。”

“正是。還記得你舉行晚會的那個晚上,你曾說過你對他的家庭有些了解,你知道些什麼?”

邦德聽到前任M嘆了口氣。他說:“我認為我是在把自己的偏見強加給那個人。我們彼此就是不喜歡對方。”

你可以告訴我,邁爾斯先生。”

“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哈欽森第一次被任命為世界大使時,輿論譁然?”

“我只記得他受到人們的熱烈歡迎。”

“有一篇文章,刊登在了什麼地方我已記不得了,也許是《快報》吧。是關於他父親戰爭期間受軍事法庭審判的事的,它迅速引起了人們的關注,但隨即便銷聲匿跡了。”

“我不知道這事。後來怎么樣了?”

“哈欽森的父親查理德·哈欽森是一個住在希臘的官員。他因‘丟失了’一批納粹的黃金而遭到軍事法庭的審判。這種事在歐洲時有發生。瑞士銀行並不總能如期收到這些東西。這件事與你在牙買加辦過的那件案子十分相似。我忘了那個人的姓名了。那個死在沙灘上的人。”

“史密斯。”

“正是他。不管怎么說,理察·哈欽森被指控偷了一大批納粹的黃金供給,最後卻因為證據不足而被判無罪。後來他被體面地辭退了。哈欽森過起了平民生活。不用說,那筆黃金後來一直沒有找到。”

“很有趣。你認為那老人有罪嗎?”

“如果他是阿爾弗雷德·哈欽森,我會說是的。因為我了解……呃,曾經了解這個人。我不認識他父親。不過軍隊並不經常在軍事法庭起訴官員,除非他們有充足的理由。”

“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為什麼惹你不快,邁爾斯先生?”

“他有一種令人討厭的趾高氣揚的感覺。自以為高人一等。我從不在他那裡買二手貨。我不信任他。就是這樣。這只是一種沒有道理的直覺,我想。”

“不,這很好,邁爾斯先生。你的信息對我很有幫助。”

“再見,詹姆斯,”老人說。“照顧好自己。”

午飯後,他們約見梅麗娜·帕帕斯,“生物鏈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這次會見不會很愉快,因為希臘警方早已沒收了大樓里的所有精液和血液,而且對它的商業行為進行了嚴格檢查,但這還不夠。邦德和尼姬希望親自聽聽帕白斯夫人會說些什麼。

尼姬駕駛著豐田,邦德則在研究一份標有“生物鏈有限公司”字樣的檔案。裡面有一幀40來歲的女人的黑白照片,她有一頭烏黑的頭髮、一隻鷹鉤鼻和一張噘著的大嘴。下面寫著:“梅麗娜·帕帕斯”。她的簡歷給人印象很深,她曾在三家國際性的製藥大公司從事研究和開發工作,六年前才來到生物鏈有限公司。

生物鏈有限公司位於雅典大學附近的一幢三層樓的現代化大樓里。下面兩層是醫生給患有不育症的夫婦診治,以及從事生育指導的區域。上面一層則有辦公室、實驗室,還有大量藥物製造儀器。

他們在一位胖女人的引導下乘電梯上樓,來到了董事長辦公室。這是一間寬敞明亮、十分舒適的辦公室,房間的一頭是一張會議桌,另一頭則是一張精美的寫字檯。醫藥和生化方面的書籍整齊地排列在兩邊的牆上。

一會兒工夫,一個衣著過時的、鷹鉤鼻的女人走進了辦公室。她個子很矮,大概只有五英尺高。

“我是梅麗娜·帕帕斯。”她說。她看上去並不高興。

尼姬用希臘語作介紹,然而沒等她說完,那女人就用英語打斷她的話,說道:“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取回我們的精液和血液?你們意識到這對我們的商務產生了什麼影響嗎?我們的研究和開發計畫被徹底地耽擱了!”

“我們要想確認你們的體液,或者說你們公司的體液沒有任何問題,”尼姬說。“你們並不想給任何人輸入會影響他健康的東西,對嗎?”

“已經過了24小時。怎么要這么長時間?”

“帕帕斯夫人,我想你不能寄希望於那些東西還能取回,它們可能都得銷毀。”

“這簡直不可思議!我們的律師會找你們的。”梅麗娜·帕帕斯的嘴唇噘得更高了。

“那很好,”尼姬說,“不過我們也有我們的法律。現在,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們想問你一些問題。”

“我當然介意,不過快問吧,讓我們早點兒了結。”

“你認識查爾斯·哈欽森嗎?”邦德問。

“不。”

“他從你們在德克薩斯州的奧斯丁的診所列普羅凱亞帶來了一箱精液。”

帕帕斯夫人搖搖頭說:“我們一星期之內沒有從他們那兒進口任何東西。我對你們別的偵探早就說過了。”

“帕帕斯夫人,我們知道查爾斯·哈欽森把一隻箱子帶到了這兒,我們想要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尼姬說。

“你們為什麼要從美國進口樣本呢?”邦德問。“你們不能在希臘本土得到精液嗎?”

“我們當然能。只是因為我們的客人傾向於認為,如果從美國進口,質量會好一些。”

“作為希臘人,我認為這是一種污辱。”尼姬說。

“令人驚奇的是,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個事實,”那女人說道。“美國人的精液通常更健康也更富有活力。我不是說它本身質量更好,而是說,它對我們的顧客來說效果更好。這就是市場,就是這樣。你們知道,許多種族的基因通過我們的市場被引進來。我們的顧客當中有人想要一位亞洲爸爸,有人想要高加索的,有人又想要西班牙的……我們得收集我們能收集到的所有種族的精液。”

“你們在這兒進行什麼性質的研究與開發計畫?”

“我們製造藥物,布賴斯先生。這是我們最主要的工作。我們還有一小部分人從事不育症的治療。還有一批人從事消滅各種疾病的連續接種法研究。我們還有一個人研究愛滋病,另一個人研究癌症。我們是全希臘最受人尊敬的實驗機構之一。”

“你對阿絲麗·安德森醫生了解多少?”邦德問。

“我想我碰到過她三次。她有幾次到這兒來出差。我當然不去注意她會捲入犯罪活動。”

“列普羅凱亞隸屬於生物鏈公司,不是嗎?”尼姬問。

“是的。但它完全獨立。他們自已經營。”

“那么,你們為什麼還要從他們那兒進口精液呢?”邦德問。

“這只是我們生意的一部分!真的,當我得知他們在美國發生的事時,我簡直驚呆了。我無法相信她利用我們在那兒的實驗室和診所來運送化學武器。她是個有才華的、充滿智慧的生物化學家。我想美國人也許弄錯人了。這簡直難以置信。”

“我想這是真的。”尼姬說。

“所幸的是我們的保險公司會賠償損失。我不明白她是怎么死的。”

“她是自殺的,帕帕斯夫人。”尼姬說。

“我明白了。”

“你認識一個叫康斯坦丁·羅曼努斯的人嗎?”邦德問。他注意到那女人的身子向後畏縮了一下。

“當然認識,他是這家公司的老闆嘛,”她說。“他對公司的日常事務不聞不問。這是我的工作。我想他只到這幢大樓里來過幾次。”

“他在生物鏈有限公司投入了大量資金,是嗎?”

“這個嘛,是的。要是兩年前他不出資的話,我們早已倒閉了。現在我們值幾百萬。”

對她本人或是公司挑刺兒十分困難。希臘警方和密探從生物鏈的日常工作中找不到絲毫的碴兒。梅麗娜·帕帕斯清白無辜。邦德懷疑有人在背後利用生物鏈有限公司,但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並不這么簡單。

“你認識一個名叫克里斯朵夫·懷頓的人嗎?”

“不,我想我並不認識。是個英國人嗎?”

“是的。”

“我不認識他。”

“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的名字也許對你意味著什麼?”

邦德又一次覺察到那女人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不,”她說。

邦德朝尼姬看看。他們意識到今天只能到此為止了。

“謝謝你,帕帕斯夫人,”尼姬說。“我們很抱歉打擾你。我敢肯定人們會為你在,呃,體液方面所受的損失作出賠償的。”

“我能得到你的保證嗎?”

“我沒有權力這么做,不過我會盡力而為的。”

他們在帕帕斯夫人的助手的陪同下走出了辦公室,來到電梯裡。尼姬輕聲說道:“她是個很會撒謊的人,不是嗎?”

“很會撒謊,但還沒有會到完美的程度。”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梅麗娜·帕帕斯倒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坐在寫字檯前發抖。她拎起話筒,給秘書打電話。

“克里斯汀娜,”她說。“我得離開幾天。我現在就要走了。請給我準備好我所有的通信地址和電話號碼。不,我不能告訴你去哪兒。要是你必須與我聯絡的話,請在我的辦公室留下電話錄音。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好吧。”

她掛斷電話,打開寫字檯後面的一個柜子。她取出一隻旅行袋,帶著貪婪的神情在旅行袋裡塞滿了東西。她強忍著眼淚,因為她知道再也不可能回到這個辦公室來工作了。

準備停當後,她又抓起話筒,向希俄斯島掛了個電話。

這一天結束時,倫敦已有15人死於威廉士病。另有感染者已越過英吉利海峽,把細菌帶到了巴黎。紐約死亡的人數已高達30多人。在日本,喪鐘每天都要敲響120響。在洛杉磯,98人因神秘的病菌而死亡。

毫無疑問,新聞界已意識到了世界正在發生著什麼。那天夜裡,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報導說,一場致命的瘟疫正在威脅著全世界。

16.羅曼努斯

鳥·蒙特·帕尼撒的卡西諾賭場位於帕尼撒山頂。這是圍繞著雅典城的三座山峰之一。雖然車子能夠直接到達山頂並停在賭場外面,但遊人到此,都情願把車子停在山腳下,然後坐電纜車上山。這是愉快的五分鐘,夜晚俯瞰雅典城的萬家燈火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歷史、宗教、語言學等

晚上10點,詹姆斯·邦德把美洲豹車停在電纜車車站的停車場,加入到候車室里12人一組的人群之中。他穿著三件套的灰色布里俄尼燕尾服,顯得有些過分。但他想在碰到羅曼努斯時給他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拜訪生物鏈有限公司後,尼姬已經回到她在卡泰察基大街的總部。邦德對她說他會在明天一早打電話給她。他一直想要單獨做這件事。搭檔在大多數情況下都很重要,不過邦德不想在玩耍時分心。他認為像尼姬這樣的搭檔只會分散他的注意力。更何況,尼姬還需要去了解一下警察對查爾斯·哈欽森之死的進一步的調查結果。坦率地說,他想要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不健康的狀態,然而不幸的是,它已經構成了惡性循環。晚上她已經給他打了兩個電話,也許是想讓他改變主意,允許她來陪伴他。跟以往一樣,當他想要避開她們時,女人們對他總是倍感興趣。正如費里克斯·萊特納有一次跟他說的那樣,“女人就像郵票,你越是唾她,她就把你粘得越牢。”

看過美麗的景致後,卡西諾賭場本身倒反而沒有什麼特色了。邦德不得不穿過長長的、沒有任何裝飾的走廊來到大廳里。與邦德想像的完全相反,烏·蒙特·帕尼撒賭場小得很。它只有一個房間,擺下了各種各樣的賭桌。除了沒有老虎機,紅地毯華麗得過分,帕尼撒賭場就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房間盡頭的酒吧附近是一個休息和喝酒的區域,放著幾張鋪白桌布的桌子。

儘管賭場顯得很寒倫。但還是吸引了大量人群。裡面煙霧騰騰,人滿為患。有幾桌玩21點的已經開局,輪盤賭的桌於前擠滿了人,而賭撲克的桌子前根本擠不進人去。

邦德向惟一的一張巴卡拉紙牌桌走去。這裡也很擁擠,早已沒有空位了。他點上一支煙,向女招待要了一杯伏特加馬提尼酒。當他的酒端來時,他正小心地站在一旁打量著桌邊的人們。康斯坦丁·羅曼努斯拿著發牌盒,他的四周有一種特別的氣氛,仿佛他能釋放一種看不見卻可以感受得到的魔力似的。他長得十分英俊,皮膚黝黑,即使坐著也看得出身材高大。但是他卻不相稱地用菸嘴抽著一根細雪茄,煙霧在他頭頂打著圈。羅曼努斯顯然手氣不錯。他胸前堆了一大堆籌碼。

邦德認出他的堂兄瓦西里斯正站在羅曼努斯身後。他就是那個邦德在德克薩斯見到過的健美運動員。瓦西里斯不跟任何人玩——他只是老闆的貼身警衛。這傢伙簡直就像一座大山。巴卡拉紙牌的玩法與九點非常接近,其遊戲規則每一個賭場各有不同。邦德注意到這裡與九點十分相似的玩法是:莊家的賭本由一個玩家保管,直到他輸掉為止。賭本、發牌盒於是輪流著轉。遊戲的目標是儘可能地接近九點。花牌和十都是無效牌。

桌上的一個女人說了句“全體”,在桌上投下了數目巨大的賭注。叫“全體”就是賭莊家的全部數額,在這一局中意味著100萬德拉克馬(希臘貨幣單位)。除了一個頭戴土耳其帽的中東人,桌上沒有別人再敢下注。邦德打量著這個女人,她大約二十八九或三十出頭年紀,一頭火紅的頭髮,長得迷人之極。她雙肩裸露,有著雪白的肌膚和藍色的眼睛,臉上隱約有幾點雀斑。

羅曼努斯發著牌,他有一張八,他把它亮了出來。

“8點,”他說。紅頭髮女人輸了。

一個男人搖了搖頭,從桌邊站起身,正好空出一個位置給了邦德。他小心地坐了下去,說了聲:“全體。”他準備了跟莊家相同的200萬德拉克馬籌碼。在大約365德拉克馬兌換一英鎊的匯率之下,這個數字相當於5500英鎊。邦德早先已從秘密情報處的“無償性”商務開支的特別基金中提取了一筆現金。

康斯坦丁·羅曼努斯抬頭看了看邦德,輕輕地點點頭表示打招呼。他從發牌盒裡取出牌來發牌。邦德拿到一張一、一張三。羅曼努斯看了看自己的牌,把它們面朝下放在桌上。邦德要了第三張。到攤牌的時候了——一張4。羅曼努斯被迫站起身來,然後亮出他的底牌。邦德的8點贏了羅曼努斯的7點。

“幸運女神站在你那邊了。先生是……”羅曼努斯用英語說。

“布賴斯。約翰·布賴斯。這不是幸運。我在玩牌前向眾神禱告。你不禱告嗎?”

羅曼努斯眨巴著眼微笑了一下。邦德不能肯定這個人是否認識他。他的堂兄瓦西里斯正惡狠狠地瞪著他,邦德覺得他就像一個馬戲團里的怪物。他禁不住又一次為此人沒有脖子的長相感到震驚——一顆足球似的腦袋瓜按在一堵雙肩構成的牆壁上。他的肱頭肌是如此發達,以致邦德都要懷疑自己能否用雙手框住它。

羅曼努斯放棄了發牌盒。它被放在桌上輪流轉,但沒有人想要它。發牌盒終於來到了邦德面前。邦德用了50萬德拉克馬作莊家。

羅曼努斯叫了聲“全體”。邦德小心翼翼地從發牌盒中取出牌來發牌。邦德手頭已有了7點。他得站起來了。羅曼努斯要了第三張,這是一張5。兩個人亮出底牌。

“8點,”羅曼努斯說。“看起來這一次眾神把你給忘了。”

邦德將賭本和發牌盒移給下一個,但無人想要,它又回到了羅曼努斯手裡。他下了100萬德拉克馬。

“全體,”邦德說。另外兩張牌從桌上移了過來。這一次邦德正好拿到一張九,但羅曼努斯手裡也是九點。

“平局。”賭檯管理員說。

又重新發牌。邦德拿到了七點,得站起來了。羅曼努斯抽了第三張,然後亮出一張花牌和一張二。當邦德往裡扒籌碼時,觀眾都倒吸一口冷氣。

“9成了巴卡拉紙牌中最好的數字,真是太不幸了。”邦德說。“它真該是10才對,你不這樣認為嗎?”

羅曼努斯的身體震了一下,淺笑從他臉上消失了。“你是什麼意思?”

“你是康斯坦丁·羅曼努斯,不是嗎?新畢達哥拉斯派的領袖?”

羅曼努斯微笑著點點頭。“你對我們的小團體有所認識?”

“只是一點點,我很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也許我們能夠安排,”羅曼努斯說。桌面上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了兩人之間突如其來的緊張。遊戲你來我往繼續進行,直到羅曼努斯又拿到了發牌盒。邦德朝其他人掃了一眼。那紅髮的性感女郎正出神地望著他。她對著莊家投下了很大一筆賭注。羅曼努斯發給了邦德兩張完全無用的花牌。幸運的是,邦德的第三張牌是7,羅曼努斯是6,他眼睜睜地輸掉了這一盤。邦德朝紅髮女郎瞥了一眼,她會意地對他微笑著。

“布賴斯先生,在我喝完這杯酒以前,你可能就要把我掃地出門了。”羅曼努斯說。“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嗎?我們可以到酒吧那邊去。”這個人的英語講得很好。

“最後一局,”邦德說。他謝絕了做莊家。羅曼努斯拿到了它。它已經值400萬德拉克馬了。

羅曼努斯點了點頭,好像在說:“好,好。”他來發牌。邦德拿到的總數是5點,在巴卡拉紙牌戲中最壞的數字。他得抽一個第三張,很有可能使他超出9點。第三張牌從桌面上移過來,翻過來一看居然是4。羅曼努斯也抽了一張,然後把它翻了過來。他的總數是7點。邦德又贏了此局。

“恭喜你!”羅曼努斯說,把發牌盒遞了過去。“我得結束了。”儘管這人表面上看很有禮貌,但邦德能夠感覺到他惱怒得快發瘋了。他輸給了邦德近500萬德拉克馬。瓦里西斯替他拉開椅子,他站了起來。他個頭遠遠超出六英尺,身材魁梧,器宇軒昂。難怪他會有一群追隨者願意為他效勞。這種效勞包括為他去殺人和從事恐怖活動嗎?

邦德彬彬有禮地把發牌盒遞給賭檯管理員,然後加入到吧檯附近羅曼努斯的桌子。他要了另一杯伏特加馬提尼酒。羅曼努斯點了加興奮劑的杜松子酒。

“請問,布賴斯先生,”他說,“你為何想知道新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情況?你是數學家嗎?”

“不是,先生,”邦德說。“我是個作家。我正在準備寫一本哲學與宗教的關係的書。我想。你的團體很有趣。我聽說你們很大一部分教學是建立在畢達哥拉斯哲學的基礎上的。”

“不錯。畢達哥拉斯不僅僅是個數學家。蘇格拉底和柏拉圖從畢達哥拉斯那裡學到了許多東西。什麼時候你應該到我們在蘇尼昂的一個機構去看看。畢達哥拉斯認為世上有三種人,正如出席奧林匹克運動會的人也有三種一樣。最低級的是那些來兜售貨物的小商小販;其次是那些來參加比賽的選手;最高的是那些來觀看比賽的人。我們都是利益、榮譽和智慧的追逐者。你喜愛哪一種,布賴斯先生?”

“三種都喜愛一點,我想。”邦德說。

“大師,我是說畢達哥拉斯,要求那些前來向他請教的人首先學習數學。畢達哥拉斯學派把生活中的一切都歸結為數字,因為你無法跟數字去爭辯。我們通常對2乘2等於4這一點並不感到不愉快。但假如情感的東西滲入進來,事情就變得麻煩了。有人試圖把它變成5,也有人想把它變成3,反正各人有各人的理由。然而在數學裡,真理明明白白,情感沒有任何立足之地。一個精通數學王國的靈魂超越於常人,而且可以僭越進入更高的抽象思維的王國。那個王國里的國小生與上帝最接近。”

“我在學校里真該用功一些。”邦德說。

“大師說,我們都是無限世界的一部分。然而,當我們進入某個過程時——正是在這個過程中萬物從無限中生長出來——我們就能觀察到一個巨變。無限就成了有限。這就是畢達哥拉斯對哲學的偉大貢獻,我們必須試著去理解它。生命是由許多國度構成的,布賴斯先生。熱與冷、濕與乾、一與多。畢達哥拉斯學派哲學和數字的最基本原則,是關於對立的事物相互聯繫和統一的辯證進程。我們相信當一變成多時,地球上就會出現一種新秩序。”

“那么誰是一呢?是你嗎?”

羅曼努斯搖搖頭。“這兒說的不是我。一是完美。我當然並不完美。你看見我幾分鐘之前還輸掉了巴卡拉紙牌。”

“是的,你並不完美,羅曼努斯。至少現在還不是。只有當你達到數字10時,你才會完美,我說得對嗎?”

羅曼努斯狠狠地盯著邦德。“你這是什麼意思?”

邦德想把他的話說得更清楚些。“等邊三角形的10個點。你們的標誌。我見過的。你們還沒有達到10點,是嗎?”

“是的。一個人在一生中很難做到。”

“它是某種極樂境界?接近上帝的境界?”

“你可以這么說。”

“那么,看到你已經完成了第七,你要走的路並不長嘛。”

邦德看到羅曼努斯愣了一下。在那么幾分鐘裡,邦德已經認識到,羅曼努斯也許是個天才,但同時也是個瘋子。他一直遵循著畢達哥拉斯哲學基本而又積極的原則,同時也把它們扭曲成了奇形怪狀的東西。如果他真是德卡達的頭目,那么那些弱智的蠢貨會為他效命也就不足為怪了。

瓦西里斯感覺到出了什麼事,上前在羅曼努斯耳邊嘀咕了幾句。羅曼努斯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邦德。他輕輕點了點頭,用希臘語對他的堂兄說了幾句。邦德沒有聽懂他說了些什麼。“我得出去一會兒。請盡興地玩吧,布賴斯先生。在分手的時候,讓我給你講一點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新貢獻。在數學裡,邏輯的過程開始於一個不證自明的公理,然後通過推理演繹出結論。我把這種邏輯付諸日常生活,布賴斯先生。證據必須與假設相吻合。沒有證據,假設就沒有意義。下次你開始假設時請記住這一點。我一會兒以後再來玩巴卡拉,如果你不介意再試試運氣的話。”

“謝謝,遇見你真叫人高興,羅曼努斯先生,”邦德說。羅曼努斯起身跟著瓦西里斯走出了房間。

邦德喝完了馬提尼,正要站起來,卻看見那個紅髮女郎正從一旁的桌上望著他。她獨自一人坐著,喝著紅葡萄酒。

“你和羅曼努斯先生說了些什麼,讓他如此生氣?”她帶著濃濃的希臘口音問。

“我讓他生氣了嗎?”邦德問。

“我覺得他很生氣,”她說。“我想這並非因為你在巴卡拉上贏了他。”

“你認識羅曼努斯先生?”

“我知道他是誰。他在希臘可是個大人物。”

“那你是……?”

她伸出手來。“我是赫拉·伏洛波羅斯。請坐……布賴斯先生。我沒叫錯吧?”

“約翰·布賴斯。”他在她旁邊的椅子裡坐下,比剛才更加愛慕她了。她明艷芬芳,使人眩暈。她那明亮的藍眼睛在白晳的膚色和紅髮的映襯下就像兩顆藍寶石。他掏出煙盒,遞了一支給她。她接了過去。接著他用羅森牌打火機為她點著了,同時也為自己點了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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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風把你吹來的,布賴斯先生?”

“我是個作家。”他說。

“我讀過你寫的東西嗎?”

“我很懷疑。我的大部分文章發表在不知名的英國雜誌上。它們的發行量並不大。”

“我明白了。”

“那么,什麼風把你給吹到了這兒?”

“我到這兒來是因為我喜歡賭博。我的先夫經常到這兒來,我想我已經上癮了。我時不時地可以在這兒碰到我的朋友們。有時候也能遇上有趣的男人。”

吐氣如蘭,有意強調最後那句話。邦德把這句話理解為一個邀請。他突然想到了尼姬,不知道她會不會冒冒失失地撞到他旅館裡來。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

“你對羅曼努斯先生知道些什麼?”邦德問。

“只知道他很有錢,還有,也許他有一個比常人更聰明的大腦。我還認為他很英俊。”

她說這話時,邦德注意到羅曼努斯和他的堂兄走進了賭場。他們徑直向巴卡拉紙牌桌走去,沒有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看。

“我看得出他有幾分魅力。”邦德說。

“你在希臘呆多久,布賴斯先生?”

邦德做了個古怪的手勢說:“只要眾神願意挽留我。”

赫拉微笑著說:“我就是眾神之一。”

“眾神之後,假如我沒有記錯的話。”

“是的,不過她可不是一位友善的王后。她好嫉妒。她便可憐的赫丘利發了瘋,還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她在伊阿宋和美狄亞之間橫插一槓。她總是幹壞事。不過,她每年都要在魔池裡沐浴,因此始終擁有保持青春的魔力。”

“這真是一種優勢?”

“我想對宙斯來說是的。他是個好色之徒,總在追逐少女。這是使他對她產生興趣的惟一手段。”

“那么,你做些什麼讓一個像宙斯那樣的人感興趣呢?你也有一個魔池嗎?”

赫拉帶著誘人的微笑說:“我喜歡你,布賴斯先生。我們何不一起吃晚飯呢?我可以帶你在雅典兜一圈。”

邦德被引誘了。他想到了尼姬,但接著就把忠誠乾她的想法拋到了九霄雲外。他是在執行任務當中。這是他的方式,他情難自禁。

“現在吃晚飯實在太晚了,不是嗎?”

“在希臘,我們很晚才吃晚飯,而且一直要呆到次日凌晨。來吧,你可以跟我到我在弗洛泰的家中去。那兒很漂亮。我們可以坐在陽台上,享受夜晚的新鮮空氣。”

他得承認她是不可抗拒的。“好吧,”他說。“你把車子停在山下了嗎?”

“是的,我們可以一塊兒坐電纜車下山。”

他站起身來,撫住她的手幫她站起來。他望著她的眸子,她顯眼微睜、嬌喘吁吁。

當他們走出賭場時,他向巴卡拉紙牌桌望了一眼。羅曼努斯正瞪大了眼睛瞅著手裡的牌。他的運氣不見好轉。他重新點了一支細雪茄,氣呼呼地噴著煙霧。大塊頭瓦西里斯正盯著邦德的方向看。邦德朝他輕輕地點點頭,但這個貼身保鏢對他只是怒目而視。

他們穿過平坦的走廊,來到電纜車站的入口處。那裡已有兩個男人在等車。當纜車到來時,其中一個男人十分慷慨地讓邦德和赫拉先上車。他們走了進去,站在車廂的後頭,想看看城市的夜景。那兩個男人也上了車,門關上了,然後開始五分鐘的返回帕尼撒山腳的行程。

電纜車一離開平台來到空中,邦德就朝背後的那兩個男人掃了一眼。他們都拿著半自動手槍,槍栓已經拉上,隨時準備開槍。

17.眾神之後

兩人當中的一個用希臘語罵了句什麼,手持手槍做著姿勢叫邦德和赫拉在電纜車的地板上躺下。邦德估計這兩個蠢貨是瓦西里斯·羅曼努斯的手下。也許他們早已知道他的身份。他被那女人弄得過分分心,以致放鬆了警惕。

赫拉用希臘語向那個人問了句什麼。

“馬科斯說躺在地板上,”另一人用英語說,“這很容易。”

赫拉滿眼恐懼地望著邦德。他對她耳語道:“別伯,照著他們的話做。”

電纜車正在通過第一個支撐塔,從賭場到地面總共有三個這樣的支撐塔。邦德從以往的經驗中得知,當電纜車通過一個支撐塔時,車身會輕輕地顛簸,因為車輪要從托著電纜的金屬架上滾過。如果他能利用時機……

邦德舉起雙手。“這是幹嗎?是搶劫嗎?我事實上並沒有贏多少,朋友。”

“躺下!”第二個人命令道。

“你瞧,我會給你們皮夾子。”邦德慢慢地將手移向夾克衫裡面。

“舉著手別動,”那個講英語的傻瓜說。叫馬科斯的那個人用希臘語向第二個人問了幾句什麼話。邦德聽到了幾個希臘詞“阿里”、“錢”和“皮夾”。這使第二個人產生了強烈的興趣。邦德猜想這個人名叫阿里。他並沒有想到要搶劫。也許這個英國人真的帶著很多現金。馬科斯用希臘語下了命令。

“好吧,先把錢包給我們,慢著點,別做小動作,”阿里說。“我們也要拿走這位女士的手提包。”

電纜車離支撐塔還有兩秒鐘。邦德把手伸進夾克衫,抓住了他的威懾PPK。纜車朝支撐架滑去,整個車身都在晃動。邦德猛地跳到空中,又重重地回到地板上,使車廂傾斜過來。那兩個傢伙失去了平衡。邦德掏出手槍,向馬科斯射擊,擊中他的肩膀。他丟掉了手槍。阿里開始用他的手槍瘋狂地射擊。赫拉尖叫著縮在角落裡。三顆子彈從邦德身後的玻璃上飛了出去。玻璃碎片散了一地。邦德從地板上一躍而起,撲向阿里。兩人都弄丟了槍。

電纜車現在正全速沖向地面。手槍已滑到車廂盡頭,夠不著了。邦德狠狠地給了阿里一拳,打在他的臉上。鮮血淋漓的馬科斯爬到了邦德頭上,想把他拖倒在地。邦德用他的左肘狠狠地給了他的鼻子一拳。那傢伙痛得哇哇大叫。

現在,驚恐已經過去。阿里抬起膝蓋撞擊邦德的胃部,又在邦德的下巴上打了一拳,把他打翻在地。兩個人一起跳起來壓在邦德身上,開始用拳頭揍他。邦德拚命抬起雙手保護自己的臉部。那兩個傢伙都很強壯。他們醜陋的臉孔正好在他上方,齜牙咧嘴地向他咆哮著。邦德瞥見赫拉正嚇得蜷縮在另一頭的角落裡,其中一把手槍就在她旁邊,但她已嚇得動彈不得。邦德意識到不能寄希望於她的幫助了。

德迅速伸出手來,抓住他們的腦袋。他狠狠地把他們的腦袋撞在一起,然後用拳頭打擊他們的鼻子。他們向後倒去,給了邦德時間一躍而起。阿里躍起來去抓手槍,但邦德死死抓住他的雙腿不放,使他夠不到手槍。但這卻給了馬科斯時間去撿他的武器。邦德伸出腿去把他絆倒了。馬科斯撞在車廂的一側,打碎了更多的玻璃。阿里抓起一塊大大的玻璃碎片,向邦德刺來。玻璃的邊緣戳穿了邦德的夾克,劃破了他的肩膀和鎖骨旁的皮膚。邦德放開了那傢伙的雙腿,一躍而起。他立即給了馬科斯一腿,使他撲倒在地,斷氣身亡。邦德一把抓起他的雙肩,把他舉過頭頂。馬科斯撞破對面的玻璃窗,從電纜車上摔了下去。

阿里也站起來,手持玻璃片向邦德撲來。邦德抓住他的手,他們扭打在一起,又倒在地板上。玻璃片就在邦德臉上幾英寸的地方。那蠢貨把它抓得那么緊,以致自己的手掌都開始流血了。邦德使出所有的力氣把那傢伙的手擋開。他們的手擰在一起,誰也不肯鬆手。

電纜車向第二個支撐塔滑去。再過差不多一分鐘,他們就將到達地面。邦德知道他得避免任何警察的干預,否則他的記錄將要受損,而委派的任務也將被取消。

兩個人的手都開始發抖了。邦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盡力氣把阿里的手往後扳。他們的手慢慢地在移動著,直到鋒利的玻璃片碰到了那傢伙的咽喉。他的眼睛睜得老大,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邦德繼續推進。玻璃的尖鋒已抵達他的喉結。

“你替誰工作?”邦德從顫抖的牙縫裡吐出幾個詞。

阿里朝邦德的臉上唾了一口。

突然,赫拉仿佛大夢初醒,從地板上站了起來,她抓住阿里的頭髮,把他往下拉。阿里大叫著,但注意力仍放在邦德和玻璃片上。邦德怒不可遏,他使出最後的力氣推開他的雙手。玻璃片刺穿了他的咽喉,割斷了他的氣管。

邦德站起身來撿他的手槍。赫拉又癱倒在車廂的一側,喘著粗氣。

“你還好嗎?”他問。

她點點頭。“你受傷了。”

他檢查了自己肩膀上的傷口。傷口不大,但他得包紮一下。他從車廂的前窗望出去,看到車廂正向終點滑去。他不想在車廂停下時還在車裡。

“還不算太壞。你瞧,你不必跟我一起走,但我得從視窗跳出去了。我不能讓當局來拷問我。”

“那當然,”她說。她撿起手提包,掏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去那兒。我會與當局周鏇的。我在賭場有點兒影響。他們都認識我。我一會兒就會回家去給你包紮傷口。別擔心,我會很好的。”

邦德爬上一扇已被打碎的窗戶,當車廂擦著樹梢下滑時,他跳了出去,重重地落到地上。他打了個滾,從地上爬起來。電纜車駛入了終點站。邦德向停車場跑去,人不知鬼不覺地鑽進了“美洲豹”。

赫拉住在雅典一個名叫弗洛泰的豪華住宅區。這裡到處都是綠樹成蔭的公園,寧靜而又開闊的馬路,高大寬敞的住宅樓和帶花園的小洋房。他利用“美洲豹”的衛星導航系統和道路圖系統,把車駛入了奇菲沙斯大道。這是一條中間有綠化帶的三車道闊馬路。他終於找到了L.阿里塔大街和她家那幢三層樓洋房。邦德停好車,在那裡等著她的到來。大約一個小時左右,他看見她開著一輛梅塞德斯·賓士車回來了。邦德走出汽車,跟她打招呼。

“噢,你在這裡,布賴斯先生,”她說。“上來吧,我住在樓上。你感覺怎樣?”

“沒事。叫我約翰吧。你是怎么應付的?”

“這算不了什麼,約翰,”她說。“我只是朝主管微笑了一下,然後說,我們差點被搶了,而你已經跳窗逃走了。這是事實嘛!我惟一沒有對他們說的是你的姓名。”

他們來到三樓,走進一個裝潢考究的套間。室內擺著各種各樣的藝術品和雕塑。她把手提包朝椅子上一丟,立刻進了臥室。

“請隨意,快進來吧。我要仔細檢查一下你的肩膀。”她在門背後大聲對他說。

邦德脫掉夾克。他的襯衣上都是血。他走進臥室,她正站在浴室旁邊。他脫去襯衫,檢查傷口。傷勢還不算太嚴重——只是皮外傷。在一路回來的車上,他已經止住了流血。

“怪可憐的,”她說著把邦德領進了浴室。她打濕了一塊毛巾,然後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大約三英寸長的傷口。一會兒以後,她又把他領到臥室。

“把毛巾敷在上面,”她說。“讓它敷一會兒。”

他坐在床的一隻角上,看她脫衣服。她脫得很慢,充滿了性感,就像一個職業脫衣舞女郎。她脫光後就拉開床單,一頭鑽了進去。她那長長的紅髮技散在枕頭上。

“我擔心你會取消我們的約會,”她說。“我很高興你沒有那樣做。我想看看你那傢伙到底是什麼。”

“我不想把血弄在你身上,”他說。“它癒合了一點。要是你對我不太粗魯的話,我想它還不會裂開。”

她坐了起來,讓床單滑到她的腰間,裸露出堅實而又豐滿的乳房,兩顆大大的紅色的奶於跟頭髮的顏色非常相配。她的胸口有一塊雀斑,邦德覺得這是富有吸引力的體格特徵。

“噢,那我就輕一點好了,”她說著,欠著身子撫摸他的肩膀。她開始在他的背上親吻,輕輕擰他的耳朵。她的右手在他多毛的胸口愛撫著,然後滑向他的小腹部。他立刻來了興致。“像一隻小貓那樣輕,”她柔聲細氣地說。

他轉向她,把嘴唇壓在她的紅唇上。她把他仰面拉到床上,然後爬到他上面,跨在他身上。“你只要躺著,讓我來做活。”她輕聲說。

赫拉俯下身子,讓他在她的乳峰之間穿過,然後向下移動,指引他進入,再在他的嘴上按下熱吻。

康斯坦丁·羅曼努斯坐在一輛敞篷車上,正行駛在從帕尼撒山到雅典住處的路上。瓦西里斯坐在他後排,閉著雙眼。不管怎么說,今天晚上還不算太慘,輸給英國人的那些錢後來大部分都贏回來了。

他打開一個筆記本電腦,接上國際網際網路。一封附有JPG檔案的電子郵件正在等著他。“啊,這正是我想要的信息,”羅曼努斯說。可瓦西里斯已經睡著了。羅曼努斯下載檔案,一會兒工夫,一張顯然是從錄像帶上剪下來的黑白照片出現在他的顯示屏上。這是詹姆斯·邦德在列普羅凱亞診所的過道里的身影,很可能是一台隱藏著的攝像機拍攝的。照片底下的一行字寫道:“應對‘供給者’的毀滅負責的人”。

好傢夥!羅曼努斯想。

他把瓦西里斯踢醒。那大個子睡得很死,只是搖了搖頭。

“看看這個。”羅曼努斯說,對他指指顯示屏。瓦西里斯瞪著眼睛。

“就是賭場裡的那個傢伙,”他說。“他殺了馬科斯和阿里。”

“不錯。現在,你能肯定在奧斯丁沒見過他?”

“我不知道他是誰。我沒有見過這傢伙。兩個牛仔去追他,但他們都死了。可能就是他幹的。誰知道呢?看看他對馬科斯和阿里幹了些什麼,我相信那就是他。他在奧斯丁診所里有些能耐,對馬科斯和阿里也有些能耐。要是這是同一個傢伙,我們就不得不認為,這傢伙玩得很漂亮。”

瓦西里斯咕嚕了幾聲,禁不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瓦西里斯,請不要這樣,”羅曼努斯說。“我要作出一個困難的決定。我們的計畫也許得改變。我還沒有對二號說。這個傢伙也許還是賽普勒斯的那個人。”

羅曼努斯看著電腦,研究起照片來。接著他寫了一封電子郵件,附上一個JPG檔案,把它發給一個名叫“三號”的收件人。

羅曼努斯寫道:“我把JPG檔案轉寄給你。查出這人是誰。眼下他用著約翰·布賴斯的假名。他對德克薩斯的事件負責。發現他曾在蘇尼昂總部逗留過。相信他還對毀掉我們三輛保衛部門的汽車和殺死六名保衛人員負責。今晚他在雅典殺死了我們兩名保衛人員。我猜想他是一個英國特工。”

他在信後簽上“莫那德”,把它傳送出去。

敞篷車駛進市中心,在雅典大學附近停了下來。羅曼努斯擁有一套俯瞰校園的公寓。司機讓他和瓦西里斯在停車室外面下了車。他們走進電梯,上了羅曼努斯的公寓。

“瓦西里斯,我有個任務給你。”羅曼努斯說著,走向酒櫃,拿出一瓶白蘭地。他倒了兩杯,遞了一杯給他的堂兄。瓦西里斯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他繼續說道:“這個布賴斯,不管他的真名是什麼,我認為應該替代我們‘塔蒂卡’的第八個攻擊目標。這會改變我們的計畫,但必須這么做。這個人是我們的禍害。眾神已對我說過。他不能再成為我們的禍害了。”

“一旦阿里和馬科斯失手,二號會實施候補計畫的,我的兄弟。”瓦西里斯說。

“是的!她比我們當中的任何人都有心機。二號她是個真正的勇士。她從不失手。”

他們喝完白蘭地。瓦西里斯擁抱了他堂兄後,就離開了公寓。康斯坦丁·羅曼努斯坐在辦公桌前,啟動了他家裡的電腦。一會兒工夫,他又回到了國際網際網路上。他進入了一個國際救援會的網站,在那裡他可以面對面地同對方談話。不一會兒,三個收件人就叩開了視像中的門。

只花了幾分鐘時間,羅曼努斯就寫下了他的命令。那三個收件人接收後離去。於是他關掉了電腦,站了起來。

從第六層的視窗俯瞰著校園,羅曼努斯回憶著眾神的指引。他的目標已近在咫尺。只剩下幾個小小的障礙了,他確信它們必將消失。用不了多久,德卡達又將行動。

莫那德開始醞釀下一步計畫。

一個小時後,邦德和赫拉坐在床上,抽著煙。

“為什麼在做愛以後抽根煙會那么愜意?”赫拉問。

“我想對我們喜愛抽菸的人來說,抽菸給我們的陳述劃上了一個標點。”

“那就劃個驚嘆號。”她說。

赫拉依偎在他身邊,她的手指不停地在他那毛絨絨的胸口撫摸著。一會兒以後,她站起身來,披上一件睡袍。

“我去弄點兒喝的,”她說。“呆在這兒,帥哥。我一會兒就回來。”

邦德聽到她在廚房裡叮叮噹噹地忙乎了幾分鐘。她拿著一瓶泰坦瑞香檳酒、兩隻玻璃杯和兩隻帶蓋子的碟子回來了。

“你開香按,我來擺弄這些碟子。”她說。

他從床上爬起來,接過酒瓶。他十分內行地打開酒瓶,拔出塞子。他開始倒香按酒。赫拉打開了希臘色拉、麵包和乳酪。她脫掉了睡袍,赤身露體地坐在床上,邊吃邊喝。香檳酒有點兒冰,但味道好極了。

“那么,除了去賭場,把陌生男人帶回家,你還做些什麼呢?”他問道。

“把陌生男人帶回家可不是我的習慣!”她大笑著說,“我有不動產,在雅典城北部有投資,在一兩家飯店還有股份。”

“那一定是賺大錢的。”

“還不壞。儘管不遠的將來,我會是個富婆。”

“喔?”

她微笑著說:“那是紙牌上算命算出來的。那么,你在希臘寫些什麼呢?”

“哲學與宗教。”

“很大的題目,不是嗎?”

邦德微笑著說:“我不太喜歡談論自己的工作。我讓它自己說話。”

“你不是那種害羞的人,布賴斯先生。自從今晚在電纜車裡看過你的表演以後,我想你並不是整天寫東西的人吧。”

“請叫我約翰。”

“那么,約翰,你是從哪兒學來格鬥術的?你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

“是軍隊里學的,”他說謊道。“很幸運我用不著經常使用它。我真高興你沒有受傷。”

“那么,你真是一個作家嗎,嗯?你得送一些作品給我,讓我看看。”

“你的英語真不錯。”

“我的希臘語、英語和法語說得都很流利,”她說。“我真的受了點兒教育。”

“我看得出來。”

“你得設法聽聽康斯坦丁·羅曼努斯的演講。在大學裡聽聽他的講座會是十分有趣的。”

“我好像聽你說過你不認識他的?”

她眨了眨眼,說道:“我是不認識他。但我聽過他的演講。在大學裡。那么,讓我明天一早帶你逛逛雅典?”

“我恐怕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他說。“或許明天晚上我們可以見面?”

“當然可以,我會帶你去一家我最喜愛的餐館。你會喜歡的。”

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向邦德襲來。他不明白是什麼東西在打擊他,但他感到好像有一噸重的磚頭壓在了他的頭頂。接著他的耳朵也出現了耳鳴。

他只聽到她說:“那裡都是些有助於健康的食品,一點肉食都沒有,只是些蔬菜和水果……”

邦德掙扎著想說話,但他的嗓門好像被堵住了:“你是在齋戒嗎……,”

“我不吃肉,”她說。“我是徹底的素食主義者。”

警鐘在邦德的大腦中敲響,但一切都太晚了。藥性在他的血液中已經發作。

他怎么會如此愚蠢?他想。他活活地掉進了他們的陷阱。一個素食主義者!阿絲麗·安德森也是個素食主義者。蘇尼昂海岬新畢達哥拉斯學派的那個人曾說過他們的成員都不吃肉。那么,赫拉是他們當中的一員?……

紊亂之牆迅速地將他包圍,他看著赫拉,她正別有意味地打量著他。她沒有問他是否出了什麼事。

接著她說,“對不起,約翰……或者別的什麼名字。你正在希望,還不如讓阿里和馬科斯在電纜車裡把你截住了呢。那兩個傻瓜不認識我是誰,不然他們也不會企圖搶劫我們了。我本來可以出面干涉,然後迅速完成任務。但你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要得到你的肉體。現在既然我已經得到了,那就讓我們說拜拜吧。”

“你……”他想說。他想站起來,但覺得整個屋子在天鏇地轉。他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他睜開眼睛,看到赫拉正俯視著他。

“……母狗,”他好不容易罵道。接著,黑暗就像一張毯子一樣將他罩住,他變得不省人事。

18.殺手的墳墓

黑暗和震動。一種低沉的顛簸聲。移動。肌肉的痙攣。這些就是邦德慢慢地甦醒過來時所感覺到的。他被塞在一個小小的、一片漆黑的地方。在一隻箱子裡?不,還有移動和震盪。他是在一輛小車的行李箱裡。

邦德感到自己的肌肉又酸痛又僵硬,他試圖儘可能地活絡活絡筋骨,趕走像蜘蛛網一般纏繞在他身上的藥性。他身上穿著襯衫和褲子,卻光著腳。

那么,赫拉·伏洛波羅斯是敵人一邊的。邦德咒罵自己做了個傻瓜。他的情慾再一次使他陷入了麻煩。

邦德可以聽到車裡的兩個男人正在說希臘語。聲音很輕,他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他們好像正在說一個什麼地方?

眼前漆黑一片。他在行李箱中摸索著,尋找可以幫助他的東西。有一個盒子般的東西——一個雷射唱片交換器?他終於摸到了幾個按鈕並按下了它們,行李箱裡的燈光亮了。

他立刻認出了他在哪裡。他正在他自己的那輛“美洲豹”里。很顯然,不管開車的人是誰,他們正計畫把他送往一個遙遠的地方,然後連人帶車一同銷聲匿跡。

邦德發現他無法從裡面打開後蓋。要是他有什麼工具的話,或許……他該做些什麼?一直等到他們停下車,然後來搬運他?他們可能早已準備好如何來對付他。關幹這輛車,布思羅德少校跟他說過什麼,可以讓他發揮一下的?

開車的正是瓦西里斯·羅曼努斯。他旁邊坐著的,也是個彪形大漢,名叫尼科斯。瓦西里斯從未享受過像“美洲豹”那樣性能優越的車,他正得意洋洋地開著車:殺了這個英國人之後,他們得拋棄這輛車,真可惜。他是很想保留它的。

“現在幾點了?”瓦西里斯問尼科斯。

“4點半。”再過不到兩個鐘頭,天就要亮了。“還有多遠?”

“大約一個鐘頭的路。”

“他還在後面嗎?”尼科斯問。

“我沒聽到什麼動靜,你聽到了嗎?”

汽車快速向西賓士。他們已經駛出雅典一個小時,正在向伯羅奔尼撒——巴爾幹半島的最南端駛去。這裡是希臘景致最優美的地區之一,但這兩個傢伙對自然風光毫無興趣。

邦德努力放鬆自己,恢復體力。他漸漸學會了如何伸展身子,時不時地伸一下腿。他很耐心地摸索著行李箱裡的每一個角落。除了一個CD交換器,還有一個微處理器的盒子。也許他能夠用點火器電線短路的方法啟動車內的自衛裝置……

他打開盒子,露出一塊積體電路板和電線。幸運的是,盒子裡標有一幅線路圖。燈光不夠亮——他不得不瞪大了眼睛細看,他終於找到了電源的輔助接通裝置,使他有可能接通其中一個電腦終端。他研究著各種選擇方案。乘客或司機的空氣袋是可能的選擇。如果他能夠擺脫掉其中的一個,那么當他們打開後蓋時,他的工作就將變得簡單得多。

半個小時後,汽車已經來到阿基奧斯·伊利亞斯山和查拉山的光禿禿的山腳下。這兒是古代邁錫尼遺址的所在地。它曾是阿伽門農王統治的國度。阿伽門農從特洛伊戰爭返回後,被他的妻子克萊忒密斯特拉及其情人謀殺。阿伽門農和克萊忒密斯特拉的墓穴都在邁錫尼遺址上。

當汽車從平坦的高速公路來到石子路上時,邦德感覺到了其中的變化。或許他們正在朝他們的目的地駛去。

汽車事實上開到了一條通往古代遺址的路上。它來到一個鐵絲門跟前,停了下來。尼科斯跨出汽車,用鑰匙打開了門。汽車的前燈提供了惟一的照明。天空一片漆黑,遺址則只是一些石頭、拱廊和石柱的剪影。

邦德感到汽車停了下來,一扇門打開又關上了。他已經設法拉出輔助啟動線路,準備接通電腦終端。

尼科斯走回汽車,瓦西里斯開車穿過打開的鐵絲門,朝山上開去。

當他斷定那傢伙已回到了乘客座位上時,邦德接通了啟動“空氣袋一乘客”終端的輔助線路。

在汽車裡,尼科斯面前的顯示板在他臉上炸開,它釋放出一隻巨大的空氣袋把尼科斯罩了個嚴嚴實實。這使瓦西里斯也吃了一驚,因為汽車突然失去了控制,在山坡上一下子來了個緊剎車。瓦西里斯拚命打開車門,跳了出來。他只聽到尼科斯沉悶的呼喊聲。他轉過身,彎腰從腿上拔出一把匕首。瓦西里斯回到車上,試圖割開空氣袋。那材料太厚了。這不是通常的那種空氣袋,瓦西里斯立刻意識到這一點。沒等他想出別的辦法來,空氣袋裡的掙扎就已經停止了。

瓦西里斯放好匕首,掏出一把西格·索爾P226式手槍,繞到行李箱旁邊。他拉起後蓋,後退一步,把槍對著汽車後部。

“出來,”他命令道。“把手舉過頭頂。”

邦德終於站起身來,爬出了車箱。他把手放在腦後,直了直後腰。“我無法告訴你這有多舒服,謝謝你,”邦德說。“噢,天哪,你的朋友出什麼事了?我認為,汽車製造商在車上安了那么多安全玩意兒,真夠車於承受的。你覺得呢?”

“快走!”瓦西里斯說。他指著一條通向廢墟的小路。

邦德沒有別的選擇,只好照著他說的去做,儘可能地拖延時間。他轉過身,瓦西里斯跟在他身後,走出了“美洲豹”前燈的光線。小路變得非常黑,但這沒有什麼好處,因為他光著腳。石子又硬又尖。邦德在一個他無法看見的凸出地面的東西上絆了一下,摔倒在地。

“起來!”瓦西里斯咆哮道。“把手舉過頭頂。”

邦德設法抓起了一塊石頭,接著站了起來,把手放在腦後。石頭在他的後腦勺上沉甸甸的。他們穿過一個名叫墓穴之門的大石柱。一個更大的石柱還在前方。他們已經到了非常接近獅子門的地方。這個所謂的獅子門,就是古代墓穴的主要入口處,有兩頭母獅石像支撐著拱頂。“往這邊走。”瓦西里斯說。他們向右轉,來到一條更加狹窄的離開獅子門的小路。他們轉過了一個彎,前面是一個高大寬闊的山洞。這地方用石頭砌著,形成一個通向克萊忒密斯特拉墓穴的通道。打開的門道也是用石頭砌成的,用木頭支架支撐著。門廊的下半部分是矩形的,而上半部分卻是三角形的。

“進去。”瓦西里斯說,用槍筒支著邦德的後背。他們走進漆黑的墓穴。幾秒鐘後,瓦西里斯點燃了一根火把,把它插在地上。洞裡有一個由石塊砌成的圓頂,大約20英尺高。一部分用支架支撐著。顯然,修復工作還在進行當中。

瓦西里斯用槍瞄準邦德。

邦德花了一秒鐘打量了一下四周。“等等,”他說。他的聲音在洞穴里發出巨大的迴響。“你不想首先問我幾個問題嗎?你不想知道我替誰工作嗎?也不想知道我的真名是什麼?”

瓦西里斯搖了搖頭。“這沒有任何意義。”他的嗓門很粗。

說時遲,那時快,邦德使出渾身力量把石塊朝瓦西里斯扔去。它重重地擊中了他的前額。洞裡的回聲把他的尖叫聲放大了十倍。邦德抓住接下來的一秒鐘向空中躍去,赤露著的腳在瓦西里斯胸骨上最致命部位踹了一腳,使他扔掉了手槍,向後倒退了幾步。然而,足以致常人死命的這一腳,只是讓瓦西里斯頓了一下。在邦德沒來得及抓到手槍以前,那希臘人便撲了上來。邦德摔倒在瓦西里斯身上,重重地碰到了受傷的肩膀。

瓦西里斯站了起來,揮舞著大拳直奔邦德。他一拳就把邦德打倒在地。有瞬間工夫,邦德所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一陣金星。他感到頭疼得無法忍受。

我的天啊,邦德想。這可能是他遇到過的最強壯的傢伙。

那巨人正試圖給邦德第二拳,但邦德身子一縮滾到了一邊。瓦西里斯來不及收住手,一拳打在了地上。然而這一拳非但沒把指骨打折,反而在地上打出了深深的凹陷。

邦德掙扎著站起身來,他搖了搖頭,給了瓦西里斯一個雙擊,也就是說,他躍到空中,以左腳橫掃瓦西里斯的腹部,然後以右腳橫掃他的臉部。對這個健美運動員來說,這只不過是毛毛雨。他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叫聲,抓住邦德的襯衫,像一個摔跤運動員,把他托向空中,轉了一圈又一圈。轉了四次以後,他放開邦德,邦德向牆壁摔去。這傢伙這么乾,仿佛邦德輕如薄紙似的。

邦德還來不及從痛苦中恢復過來,他的對手又衝上來了。他從地上撿起邦德,把他舉過頭頂,像扔東西一樣把他向山洞的另一邊扔去。

邦德的背部重重地撞在另一側牆上。他痛得眼前直冒金星。在昏暗的燈光里,他看到瓦西里斯正在尋找手槍。邦德看到了手槍,就在他前面三英尺的地方。他想竭力爬過去,但瓦西里斯在他夠到之前就踩住了他的手。邦德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把手縮了回去。瓦西里斯彎下腰去,撿起了手槍。-

“行了,你今天終於也能嘗嘗遊戲的滋味了,”瓦西里斯齜牙咧嘴地說。“已經過了睡覺的時間了,你怎么還躺著呢!”

他把手槍對準邦德的腦袋。

邦德一腳踢掉了他的手槍,接著踢倒了火把,火光熄滅了,山洞裡頓時一片漆黑。邦德只聽到一個持續了幾秒鐘的大得可怕的回音。

“你休想活著離開這兒。”瓦西里斯在黑暗中咆哮道。

這裡惟一的光線就是來自入口處的嘉微的夜色。他們所能看到的只有洞口的輪廓線。它在山洞的另一頭。邦德知道瓦西里斯正在洞口和他自己中間。要是他能引誘這個蠢貨到他想要他去的地方……

“來呀,你這堆又肥又臭的豬油。”邦德說。

當他感覺那巨人向他撲來時,他立刻閃開了。他能感覺到瓦西里斯的撲空所帶來的空氣顫動。山洞裡是如此黑暗,即使蒙著眼睛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幹得不錯,你這個畜生。”邦德說。“我在這兒。”

他又從瓦西里斯身旁掠過,他們繼續玩著這種鬥牛的遊戲,直到那個希臘巨人火冒三丈。每一次撲空他都會像一頭猛獸一樣狂嚎一陣。

邦德不知不覺地把戰場移到了山洞的另一側,支架和木板在那兒支撐著洞頂。他的光腳現在給了他一種優勢——他的雙腳迅速而無聲地在地面上移動,而那傢伙的靴子卻發出笨重的聲音。邦德慢慢地向外移,摸到了一根支架。他小心地在支架底下移動著,把一隻手支撐在一根梁頭上。

“嗨,肥豬,我在這裡。”邦德說。

瓦西里斯像一頭畜生一樣嚎叫著。邦德輕輕地從支架底下溜出,向出口處跑去。瓦西里斯發瘋似地撞上了支架,只聽得一聲巨響,洞頂坍了下來。瓦西里斯尖叫著。邦德等了一會兒,直到叫聲逐漸消失。邦德在黑暗中摸索著火把,然後不停地搖動它。它點燃了,映照出滿是塵土的山洞。邦德咳嗽著走近亂石堆。瓦西里斯已被徹底埋葬在巨石底下,不過他還能看見這個怪物的手臂拚命掙扎著,想從一塊巨大的岩石下伸出來。他的腦袋被埋在更深的地方。邦德想找到那把手槍,但它已和它的主人一道被埋在岩石底下了。

邦德離開了墓穴,向山腳下的“美洲豹”走去。幸運的是,那個強人留下了鑰匙。邦德發現藏在顯示板下面的、釋放充氣的空氣袋的閥門。他把它從乘客座位一旁拉出,然後拖出尼科斯的屍體,把它扔在了路邊。邦德在他身上發現了一些零錢和德拉克馬,所有這些都是他眼下最急需的。接著,他繞過車,來到司機座一側,上了車。

他倒好“美洲豹”,讓車子在石子路上停了一會兒,他真得好好喘口氣才好。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打開秘箱,那裡藏著他的威懾P99手槍。他掏出手槍,確信子彈盒裡裝滿了子彈。在秘箱底部存放著為這把P99特製的槍套。他把它掛在腋下,這弄疼了他肩膀上的傷口,但他決心忍著。他朝車裡掃了一眼,發現腳邊有一本瓦西里斯留下的筆記本。邦德把它撿了起來,翻開來看。這是一本日記。最後一頁是新的一天的日期,他只來得及記下:“二號,莫那瓦西亞,上午11點。”

他從秘箱裡掏出手機,撥通了尼姬的號碼。他聽到一個睡意矓的聲音。

“醒醒,親愛的,”邦德說。“我需要你的幫助。”

“詹姆斯!你在哪兒?”她說。

“我想我是在邁錫尼遺址。這裡很黑,我不能確定。這兒太陽還沒有升起呢。”

“你還好嗎?”

“我需要鞋子,其他一切都好。”

“出了什麼事?”

他跟她說了大致經過,只是沒說與赫拉的關係。

“等等,有一點我還是不明白,”她說。“你怎么又被人下毒了?你說你在哪兒?”

“我以後再告訴你。聽著。我想今天上午在一個叫莫那瓦西亞的地方要出什麼事情。”

“我知道這地方。它是伯羅奔尼撒南端東海岸的一個中世紀小山村。”

“今天你能在那裡跟我見面嗎?”

“我馬上就出發。我大約需要,嗯,四到五個小時。我們在格菲拉和莫那瓦西亞之間的通道的入口處碰頭。”

“好的。在你出發之前,看看能否弄到一個名為赫拉·伏洛波羅斯的紅頭髮女人的資料。”

“我會的。當心點,詹姆斯。”

邦德出了遺址,向高速公路駛去。在他離開不久,他就摁下一個按鈕,又把車於變了個顏色。這一次它從紅色變成了深藍。而車牌也換成了希臘的車牌。

他用地面衛星導航系統引路,來到東65大道上,這是通往目的地的交通要道。他穿過了德洛波利,在路邊的一家咖啡店旁停了下來。他買了一些咖啡和麵包卷。店主發現邦德光著腳,就對邦德用希臘語咕噥了幾句,示意邦德稍等一會。他走進後房,一會兒工夫拎著三雙舊鞋子出來了。邦德大笑著,試著穿上了跟他的尺碼最接近的那雙。出人意料的是,它很合腳。

“多少錢?”邦德問。

店主聳聳肩,舉起了五個指頭,意思是他需要5000德拉克馬。邦德遞給了他一張鈔票,謝過了他。店主看到邦德鑽進了一輛漂亮閃光的“美洲豹”,禁不住後悔不迭地大叫起來。三個小時以後,邦德駛進了格菲拉,在入口處附近停了車。這個入口處是通往被稱做希臘的吉布拉爾塔地方的交通咽喉。莫那瓦西亞是建立在東部海岸、從大海里突然冒出來的懸崖峭壁上的中世紀小鎮。岩石的頂部是一個要塞,另外一些建築散布在它的周圍。

從邦德的有利地形望過去,能夠看到格菲拉小鎮的碼頭上停泊著一隻遊艇,它就是康斯坦丁·羅曼努斯的“普西芬尼”號。

19.數字殺手

邦德在褲子後腰塞進一把威懾P99手槍,把“美洲豹”停靠在大路邊一個不為人注意的地方後,沿著格菲拉狹小的街道走去,他要去仔細看看那艘遊艇。他躲在一堵牆壁後面,朝四周打量。

“普西芬尼”號是一艘新式的哈特拉斯精英系列100型摩托快艇,它外觀漂亮,長達100英尺,黑白兩色,兩邊都有走動甲板。一些穿黑衣服的工人在一台水壓起重機上忙碌著,他們正在往船上裝運著什麼東西。邦德看見赫拉·伏洛波羅斯在駕駛甲板上,和其中一個男人說著話。她身著黑色夾克和褲子。

過了一會,康斯坦丁·羅曼努斯走到她身邊。他穿得像要出海的樣子:一條深色的海軍藍褲子,白色的運動衣,一頂太陽帽。他們簡單地聊了幾句。赫拉點了點頭,然後從船上走開,來到碼頭上。她對一個開弔車的男人說了幾句,然後離開碼頭,向大路走來。那些人繼續往“普西芬尼”號上裝東西。羅曼努斯則消失不見了。

邦德感到有點冷。開始颳風了,這兒的氣溫比雅典冷得多。他感到又餓又累,不過他覺得他已經到了整個案子的關鍵部位。他應該試著溜進遊艇,還是跟蹤那個女人?這是眼下他要考慮的問題。他從牆後的安全地帶走開,開始跟著那女人。

赫拉向大路走來,然後穿過海峽,向莫那瓦西亞中心地帶走去。邦德一直在那裡等著,直到她穿過公墓,經過通往鬧市區的主要道口。他迅速穿過馬路,沿著大街向小鎮跑去。他踏進小鎮的入口處,頓時感到自己來到了一個神奇之地。這個小鎮仿佛已被整個世界遺忘了幾個世紀。小鎮沿著一望無際的蔚藍色大海向東南方向延伸。在各種旅遊商品店、小酒店和小教堂之間,是狹窄的步行街。這裡甚至還有一個土耳其人統治時期遺留下來的古代的清真寺。

邦德開始尋找赫拉。小鎮非常幽靜,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電台播放的民歌的曲調。狹窄的街道簡直就是一個布滿台階和小胡同的迷宮。他沿著石板砌成的街道走著,發現赫拉的紅頭髮突然在前面的一個拐角處消失了。他繼續向前走去,像一隻覓食潛行的貓,貼著牆根移動,以便必要時迅速躲進一家商店。一路上,好些面孔乾癟、身材瘦小的老太太坐在門檻上好奇地望著他。

赫拉在一家商店門口停下,買了些礦泉水。邦德在後面的一個角落裡等著。她又往前走,他繼續跟著。不久她就來到了小鎮的中心廣場,她只是站在那裡,喝著水。

她到底在乾什麼?邦德想。她是在等瓦西里斯嗎?

她喝完水,把瓶子朝垃圾箱裡一扔,轉身穿過廣場上一座大教堂的鐘樓的走廊。那裡有一條通往小鎮的小道。她開始登上彎彎曲曲幾乎已經廢棄了的石階。在這條通向懸崖頂端的小道上,到處都是建築的廢墟:這裡是一兩堵斷壁殘垣,那裡是一幢建築坍塌的地基或是殘存的柱子。

邦德等了幾分鐘,然後拾級而上。他貓著腰,不時地從這一堆廢墟躲到那一堆廢墟後面,等著看到她爬得越來越高。這可不是一段輕鬆旅程。只有最健壯的旅客才能走完全程到達頂峰。

現在,邦德已來到了小鎮的高處,他感到非常孤獨。除了赫拉,四周似乎空無一人。他看到她已經到達了懸崖的最高峰,向海基亞·索菲亞教堂走去。這座12世紀的教堂建造在懸崖峭壁上,是整個小鎮惟一完整的、仍在使用中的建築。

邦德看著她走進前門。這一定是她計畫中與瓦西里斯見面的地方。時間已接近11點。他等了幾分鐘,然後偷偷地移到教堂前面。他掏出手槍,小心翼翼地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死一般的寂靜。他慢慢沿著教堂中殿四周移動,然後走進助祭室——一個講堂後面的房間。長長的、經過特意裝飾的窗戶安在六英尺高的石牆上。

邦德聽到聖餐準備所——講堂的另一頭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邦德輕輕地越過一個門坎,來到另一個房間。一扇窗戶上的玻璃已被打破,只剩下一個窗框。邦德側耳傾聽,等待著。周圍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他正在被別人監視著?

他把手槍放回口袋,抓住窗戶的框線,做了個引體向上動作朝外觀看。底下是20英尺深的少量地基,教堂幾乎就建造在懸崖峭壁上。他剛剛夠得著露出一個腦袋朝窗外看。

一個冷冰凍的金屬口子頂住了他的後脖子。

“我知道你不是來此地祈禱的,布賴斯先生,不過,你最好現在就開始祈禱。”赫拉說。聲音是從他的頭頂傳來的。她正頭朝地懸在窗戶上方的一根彈力繩k。繩子從教堂的樑上穿過;她就這樣簡簡單單地爬出窗戶,用繩子拴住自己的安全帶,等著他把腦袋伸出窗外。經過跟她在那個夜晚的較量,邦德知道她狡猾得很。

“把你的槍遞給我,小心點。”她命令道。

“我們真該停止這樣的見面方式。”邦德說。

“住嘴。照著做。”

他照著做了。她接過了P99,把它塞進後腰帶。

“現在,慢慢地回教堂。把手舉在頭頂。”

邦德從視窗把頭縮回,跳到地板上。沒等他來得及趁機逃跑,赫拉已經順著繩子滑下,穿過窗戶把槍瞄準邦德。這是一支大字牌手槍,看上去似曾相識。

“轉過身來,鼻子和手掌貼著牆。”她說。他照著做了。她表演了一個快速收好武器的動作,把身子向上一躍,順著繩子將雙腿伸進窗戶,然後滑向地面,前後不到兩秒鐘。她重新掏出大宇手槍,對準邦德。

“我猜想,既然你在這兒,而瓦西里斯不在,因此康斯坦丁的堂兄已不在人世了。康斯坦丁是不會喜歡這個的。好吧,往外走。我就在你身後。我們到下面去。別耍花招,我用這把手槍很順手。”她說。

他轉過身望著她。她的身影和持槍的動作使邦德覺得非常熟悉。

“數字殺手……是個女的。”邦德說。

“喔,你還記得我們以前交過手,布賴斯先生?也許我得稱呼邦德先生?”她得意地笑著說。“我在賽普勒斯沒逮著你,真是太不幸了。對你而言太不幸。現在,你的死將會充滿戲劇性。不過,康斯坦丁會喜歡先跟你聊上幾句。你不會錯過與康斯坦丁談話的機會的,對嗎?這是你弄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惟一機會,我知道你會合作的。現在,上路吧。”

他們回到教堂中殿。邦德說:“那么,昨晚是怎么回事,赫拉?你是交配後就要殺死雄性的雌螳螂嗎?”

赫拉認為這個比喻很動聽。“我可從沒想到過這一層。”她說。

邦德慢慢地轉過身去,把他的臉靠近她的臉。“要不,是因為我對你確實有吸引力?”

她把槍對準他的太陽穴。“轉過去,把手舉起來。”她說。

邦德靠上前,對她耳語道:“你不是當真的。你知道我們倆呆在一起挺合得來。現在,你何不忘了這些無聊的事,跟我呆在一起呢?”他吻她的脖子,而他的手就在離她後腰帶上的威懾P99一英寸之遙的地方。

“要是你敢碰你的槍,我就把你的腦漿打出來。我並不在乎康斯坦丁想見你的念頭。”

邦德的手僵在那兒。

“現在,把你的手舉起來,然後轉過身去。”

邦德仍然沒有把手抽回來,假裝嘆息道:“很好。假如這就是你想要的方式。”他故作姿態地聳了聳肩膀。這個動作足以使赫拉分心,邦德的左手閃電般地一拳擊中她的手腕。手槍從他的頭頂飛了出去,重重地打在天花板上。邦德用另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臂,然後雙手並用,試圖控制住她身後的武器。赫拉冷冷地抬起膝蓋,狠狠地擊中他的左腎。邦德頓時疼得無法動彈。赫拉利用這一秒鐘又在他後腦勺上狠狠地來了第二下。邦德向前撲倒在地。

尼姬·瑪拉柯絲駕駛著她的凱默利轎車,以每小時近90公里的速度行駛在東—65高速公路上,為此她不得不兩次向當地的交警通報她的身份。11點左右,她到達格菲拉。她把車子開到叉道上,尋找一個停車的地方。她在那裡看到了一輛綠色的“美洲豹”。這會是……她開上前,把車子停在附近。格菲拉這么個小地方,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美洲豹XKS型轎車的——邦德一定把它變了顏色。她下了車,向橋頭走去,哪兒也不見他的影子,但那艘“普西芬尼”號遊艇卻歷歷在目。除了碼頭上有兩個男人在走動,周圍似乎什麼人也沒有。在離開雅典之前,她曾查閱了赫拉·伏洛波羅斯的檔案。根據希臘國家情報局的記錄,伏洛波羅斯被懷疑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八年前曾替希臘賽普勒斯地下武裝工作過。她與一起發生在賽普勒斯的武裝走私案有牽連。檔案里沒有別的記錄,只有一筆說明,她最後一次在賽普勒斯被發現是在兩年剛。

尼姬知道有組織的犯罪在賽普勒斯是樁大買賣。由於地中海一帶的戰略位置的獨特性,這個島嶼歷來就成為走私犯、恐怖主義分子、非法武器買賣者、小偷、妓女、吸毒者以及其他低級生活形式的避風港。在過去的30年裡,幾個地下犯罪組織得到了巨大的發展。她在希臘國家情報局接受訓練的部分內容包括廣泛地研究賽普勒斯局勢。檔案中的赫拉·伏洛波羅斯的照片並不很好。這是一張戴太陽鏡的女人的黑白照片,她正一邊奔跑著,一邊轉過頭來望著背後。運動帶來的模糊,使得確定她的性格變得不再可能。為什麼邦德想要這個信息?她與德卡達有關聯嗎?出於謹慎,尼姬向所有的法律部門發出了通知,讓他們留意這個女人。

尼姬以為,她得等一會兒,看看邦德會不會出現。要是十分鐘以內他還不出現,她就出發去尋找。

有時候,她為自己保護土耳其和土耳其賽普勒斯而感到內心有愧。這就是她,一個希臘人,正在設法證明希臘或希臘賽普勒斯恐怖主義分子,並沒有對土耳其做什麼可怕的事。她帶著苦笑搖了搖頭。她憎恨土耳其人,正如她也憎恨希臘賽普勒斯恐怖分子一樣。她還記得祖父對她講過的那些土耳其人的恐怖故事。土耳其人永遠是壞蛋,她就是在對他們的恐怖中長大成人的。她意識到,這種偏狹是永久存在的,通過老人之日代代傳遞。正如傳奇故事、知識、宗教與藝術都是代代相傳的一樣,遺憾的是,仇恨也是有遺傳性的。這就是歷史的令人不快的一面。

當她看見詹姆斯·邦德從莫那瓦西亞那一側的大門口出現時,尼姬一下子從她的沉思中醒來。只見邦德穿過大門,開始朝她這邊走來。他的身後是一個戴著太陽鏡的紅頭髮女人,正是她:赫拉·伏洛波羅斯,尼姬知道這個。邦德走得很慢,看上去有些呆頭呆腦的。他看見了她,但並沒有表現出認識她的樣子。尼姬知道出事了。那女人有一把隱藏著的手槍正對準他呢。她正在把他帶到“普西芬尼”號上去。

尼姬小心地移動她的位置。她折回到她停車的地方。她把自己藏在一家離大路口20英尺的小酒店的陰影里,等著邦德和那個女人走過來。他們向碼頭走去。他們得經過她所在的位置,但她確信赫拉並沒有看見她。邦德繼續朝前走,裝作好像沒有見過她的樣子。

她本來是可以截住他們的。她本來可以掏出手槍,阻止他們上船。但邦德臉上的表情似乎叫她別這么乾。這太危險了。她需要支援。假如他們把他帶到船上,那么,她在後面跟蹤它,看它去什麼地方,就將是一個更好的計畫。邦德也許會處於危險境地,但他會照顧自己的。

正是內心的直覺告訴尼姬等待著,看看會發生什麼。她會請求支援,然後安排跟蹤的事。他們還不會立刻殺死邦德。他們還想讓他活一會兒。

她只是希望,在他們改變主意以前,她能找到一個辦法把他從遊艇上救出來。

赫拉曾劈里啪啦地在邦德臉上打了好一陣,才使邦德恢復了意識。當他的雙眼好不容易睜開時,她抓住他的胳膊,把她的指甲戳進了他的皮膚,說:“別再妄想了。我使小刀很在行。把你似乎熱衷於使用的傢伙割下來,會是一件很好玩的事,詹姆斯·邦德。我敢肯定,全世界被你拒絕過的成百個女人都會感激我的。現在,站起來,上路。”

邦德的腦袋還在一陣陣地抽痛,他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向教堂大門走去。

“再說,”她繼續道。“你不會在上帝的殿堂里格鬥吧。這是一個神聖之地。”

“從什麼時候起你在乎起神聖來了?”邦德問道。

“閉嘴,往前走。”她說。

邦德打定主意要弄個水落石出。那女人占了上風,現在他不該再冒什麼風險了。再說,她是對的。他真的想聽聽羅曼努斯想對他說些什麼。邦德以前也曾經歷過很壞的局面。這一次不會再壞到哪裡去。

他們花了20分鐘才來到下面。邦德有一次失去了重心,摔倒了。他的大腦一陣陣抽痛,眼前也有些花。她打得太重了。

他們穿過小巷般的主要街道,出了大門。邦德看見尼姬在入口處的另一頭,立刻裝出冷漠的神情。她同他一樣受過專業訓練。他希望她不會冒冒失失地上來阻止他們。他想要到船上去。

他們從她旁邊經過。他只是朝她瞥了一眼,但卻是富有暗示的一眼。他想她已經得到了信息。假如她幹得出色,她會回去找她的人,然後跟蹤那艘遊艇。

他在“普西芬尼”號的跳板旁停住了。

“上船。”她說。

邦德踏上甲板,心想:他是否應該隨身帶一枚古希臘錢幣,給那個擺渡者卡龍呢。

20.眾神永遠不死

“普西芬尼”號是一艘超豪華遊艇。當邦德被帶到船艙里時,他注意到船里有好幾個房間。主甲板上是一條奢靡的走廊和一個小餐廳。中間有一個駕駛艙,擁有全套的控制台面、舵輪和皮椅,以及通往兩側飛翼式瞭望台的樓梯。

這艘船非同尋常之處是,船的內部設定並不時髦,卻像一個古代希臘的畫廊。艙壁一律是古老的鑲木板,看上去仿佛有幾百年的歷史。燈光被設計成燃燒的火把的樣子。駕駛艙其實擁有最先進的設備,但都籠罩著一種誇張的假象。整艘船成了一個埃斯庫羅斯或歐里庇德斯悲劇的舞台造型。

顯然,康斯坦丁·羅曼努斯並不在乎在這上面揮霍錢財。邦德想,他是那種能夠在一次野餐中吃掉兩個三明治的傢伙。

赫拉在一扇通向主艙的木門上敲了敲。他們聽到門閂移動的聲音,接著大門吱嘎一聲打開了。

康斯坦丁·羅曼努斯站在門道里。他還穿著那套水手裝,與周圍的環境極不協調。他的房間完全用蠟燭照明。

“啊,邦德先生,請進,”他指指桌邊的一張椅子說。赫拉跟著他進了房間,關上了門,然後像雕像一樣靜默地站著。

“你的設計師應該多跟世界交流交流,”邦德說。“我們是在12世紀還是在古希臘?”

羅曼努斯沒有答理他。“請坐。你想喝點什麼?等等……我知道。你喜歡馬提尼酒,不是嗎?伏特加馬提尼。我知道這個。這寫在我們發現的你的個人檔案里。”他說。他正在扮演慷慨的主人,然而他的語調卻充滿了敵意。

“非常不幸,今天上午我們沒有馬提尼,不過我們確實有一些很好的紅葡萄酒,”他說著向酒櫃走去,從一個未標明商標的瓶子裡倒了兩杯。“你想吃點什麼嗎?”

邦德很餓,不過他搖了搖頭。“讓我們快點開始吧。”

“噴,噴,”羅曼努斯說道。“你看上去正餓得慌呢。我堅持你得吃點什麼。吃點麵包和乳酪吧。”他在桌上放上一隻木盤,裡面盛著一塊新鮮麵包和一塊山羊乳酪。一把很大的廚房用刀切在乳酪上面。

“我想我不必擔心你會拿那把刀,”羅曼努斯說。“赫拉在這兒能確保你還有理智。”

他開始切麵包和乳酪,把它們放在邦德面前。羅曼努斯坐在他對面,舉起杯子說了句“乾杯”。

邦德不願意跟這個人一起吃喝,然而他需要體力支撐。他開始慢慢地吃起來,不過他的眼神卻留意著那把刀,得想個辦法把它奪過來。

“你又來了,邦德先生。”羅曼努斯說,仿佛邦德是個淘氣的孩子,又被帶到了校長辦公室。

“我的姓是布賴斯。”

“請收起這些間諜的勾當吧,我們知道你是誰。你是替英國政府工作的公務員。我們在美國的列普羅凱亞診所拍到了你的近距離照片。你在那邊幹得很漂亮。”

“那不是我炸的。”

“當然,是已故的阿絲麗·安德森醫生乾的。我們應當懷念她。不管怎么說,那個機構將被關閉。你所做的事,邦德先生,只是加快了它的進程而已。我們想甩掉那些可怕的‘供給者’成員,而你則促成了這件事。”

“那么,你就是德卡達的頭頭了?”

“我是莫那德,我是一,”他說。他聚精會神地盯著邦德。那傢伙的眼珠子仿佛正在鏇轉,邦德無法不去注意他的眼睛。他發現自已被羅曼努斯施了魔術。那傢伙的眼睛裡有某種東西,正在促使邦德也瞪著眼睛望著他。但幾秒鐘之後,邦德的意志就警告他,羅曼努斯正試圖對他施以催眠術。邦德竭力望著別處,不過這需要意志力。

邦德意識到,康斯坦丁·羅曼努斯是那種擁有獨特的說服能力的傢伙。如果他能催眠那些意志薄弱的人,用他那富有煽動性的演講和充滿哲理的學說,以及誘人的主題,讓人們來信任他和相信他,那么他就會被看成一個天神(或是魔鬼)。

邦德現在開始明白,為什麼羅曼努斯會擁有一大群追隨者,並對他的異端邪說傾倒備至。“你究竟在追求什麼,羅曼努斯?我知道你已經死到臨頭了,所以還是說出來為妙。”

“邦德先生,這很簡單。我正在履行眾神的使命。他們確實是存在的,因為他們對我說話。畢達哥拉斯的靈魂在我身上活著,而他是一個非常虔誠的人。”

“什麼樣的使命?”

羅曼努斯喝了口酒,他那充滿火焰般的眼睛緊盯著邦德。

“我想我是可以告訴你的,因為你馬上就會被處死。你的死將告慰我堂兄瓦西里斯在天之靈。你知道,他是我的七號。對我們的組織十分重要。他還是我的家人。你將為他的死而忍受命運的折磨。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告訴你我的故事。”

“如果事情不會有什麼不同,我寧可立刻接受折磨,”邦德嘀咕道。

“當我們真的開始了以後,你就不會說那么多俏皮話了,邦德先生。我是個希臘賽普勒斯人,出生在北部城市克勒尼亞,也在那裡長大。1963年,我剛從大學畢業,我是學數學和哲學的。我在尼科西亞北部得到了一份很好的教師工作,我在那裡結了婚,有兩個漂亮的孩子。我是個不同政治的人。這真是一種快樂的生活,不過那時我還不是一個得到天啟的人。眾神還沒有對我說過話。正是一場危機打開了我和他們之間對話的通道。那一年,我的生活被徹底粉碎了,因為整個賽普勒斯爆發了戰爭。我們的前主席和精神領袖馬卡里奧斯,對土耳其賽普勒斯人作了太多的讓步。你們的軍隊和聯合國的所謂維和部隊開始人侵這個島嶼,他們試圖維持和平,而他們的目的也確實暫時得逞了。”

“你忘了說賽普勒斯島上的許多希臘人和希臘賽普勒斯人也消滅和摧毀了大量土耳其賽普勒斯人的家園。聯合國和我們的軍隊進駐這個島嶼是為了阻止希臘賽普勒斯人大肆殺戮土耳其賽普勒斯人。”

“這正是土耳其的政治宣傳想要你們相信的。”

“羅曼努斯,這是事實。不過繼續講吧,我們過會兒再來討論它的語義。我們可以召開一個集會,大家都穿上涼鞋,然後到巴台農神殿去辯論。”

羅曼努斯對邦德的諷刺報以難看的一笑。他接著說道:

“60年代末,一個廣泛的和平局面是存在的,但也不時地爆發暴力事件。我把我的家移到尼科西亞郊外,不幸的是,這個地區到處都是土耳其人和土耳其賽普勒斯人。最壞的事也跟著發生了。正如你知道的,1967年,希臘發生了一場軍事政變,馬卡里奧斯重新奪回了對賽普勒斯共和國的控制權,然而,他在希臘樹立了許多敵人。七年之後,即1974年,希臘國民自衛隊驅逐了馬卡里奧斯,在島上建立了一個軍人政府。馬卡里奧斯從此流亡國外。這真是……一場鬧劇。土耳其人利用這個機會占領了賽普勒斯島。他們開始屠殺希臘人和希臘賽普勒斯人……”

“嗯,你忘了提到,當馬卡里奧斯被放逐,而軍人政權在島上建立起來時,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土耳其人和土耳其賽普勒斯人身上。土耳其一直聲明他們是‘進入’而不是‘侵入’。他們是在保護他們的人民。”

“這又是土耳其的政治宣傳……”

“我不是在為土耳其辯護,羅曼努斯,”邦德說。“他們也在賽普勒斯乾下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如果你問我的話,我會說,雙方都有誤解和偏見。這恰恰是兩個民族互不理解達幾個世紀之久的典型的例子。”

“你希望我們會走到一起,手拉著手,一起唱‘讓世界多一點愛’?你跟英國的其他調停者的想法一樣,他們曾想在賽普勒斯實行專制政治。你對我們的人民一點也不了解。如果你認為憑藉幾句話就能解決我們的問題,那你一定是瘋了。”

“我可不是那種談論不存在的眾神的人。”

羅曼努斯朝赫拉看了一眼,用力地點了一下頭。她向前跨上一步,在邦德臉上狠狠地抽了一掌。邦德跳起來,準備自衛。但羅曼努斯從他的夾克里掏出一把威懾PPK手槍,對準了邦德。

“坐下,邦德先生,”他說。“噢,我想這是你自己的槍,我們是在二號的公寓裡發現的。把他綁在椅子上,二號。”

赫拉低聲笑著從一個船艙取來一些尼龍繩。她沿著邦德的胸口把他牢牢地綁在椅子的後背上。

“行啊,你已經抓到一個俘虜來作聽眾了,羅曼努斯,你還是繼續講你的小故事吧。”邦德說。

“我會的。戰爭爆發了。北部的三分之一領土被土耳其人占領,他們強迫住在那裡的希臘人和希臘賽普勒斯人離開,否則就格殺勿論。”羅曼努斯頓了一會兒,故事的這一部分顯然使他感到痛苦。“我們的房子被炸。我的妻子和孩子們死了。我頭部受傷,死裡逃生。所有我能記得的事情就是躺在南部尼科西亞的醫院裡,竭力恢復意識。我惟一的記憶是,在轟炸後不久,我看見了一些英國士兵。我乞求他們幫助我,可他們對我理都不理。”

邦德想,這大概解釋了德卡達為什麼要對英國基地發動攻擊。

“我在醫院裡呆了六個月,”羅曼努斯繼續道。“我不知道是否會失去意識,失去我賴以謀生的教職。我已經記不得最最簡單的數學公式了。我也忘了拉丁語。只是到了我被辭退、逃到了希臘後,我才重新獲得已經失去的東西。”

難怪這個人會發瘋,邦德想。嚴重的腦傷已使他失去了理智。

“我得承認,當我到達希臘時,我的狀況非常糟糕。我成了雅典街上的流浪漢,無家可歸,身無分文。我酗酒。周圍的人對我不屑一顧。接著,有一天,我睡在雅典的古阿戈拉遺址上。我在地上爬著,從廢墟里找到了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正是在那裡,眾神第一次和我說話了。”

說到這兒,羅曼努斯臉上的表情立刻就變了。他似乎對一個演說者的人格面具感到滿足。他的嗓門也提高了,而且從桌前站了起來。他邊說邊在房間裡走動,對著看不見的朝拜者做著手勢。

“希臘眾神向我傳遞只有我一人才能聽懂的信息。一天夜裡,我經歷了至高的神對我的顯靈。宙斯親自對我發話,並且以畢達哥拉斯的靈魂使我確信無疑。康斯坦丁·羅曼努斯那天夜裡死了,莫那德占據了他的位置。聖靈指引我來到了一個幫助無家可歸的人民返回家園的組織。一旦我能證明我在戰前曾擁有一份大學教職,我就在圖書館獲得了一份工作。我閱讀了所有我能找到的有關畢達哥拉斯及其哲學的書。

“我去聽大學的演講和學生的集會,因為通過在圖書館的工作,我結識了一大批年輕人。我開始卷進了一些激進地反土耳其的學生運動。他們也是希臘賽普勒斯人,跟我一樣,被迫離開自己的家園,他們也希望乾出一番大事來。結果證明他們是一個小小的民兵組織。他們有走私進來的武器彈藥,並且計畫向土耳其報復。”

“他們是誰?”

“現在已無足輕重了,”羅曼努斯說。“他們現在都已經死了。重要的是,我從他們那裡學到了許多游擊戰爭和恐怖活動的策略。正是這一經歷使我找了一份工作,當了一個僱傭兵。我離開希臘,來到黎巴嫩,是在,讓我想想,是1977年。就在我離開希臘那年,那個組織在賽普勒斯北部海岸,對一艘供給船發動了一場不成功的進攻。從此他們就杳無音信。不過我從他們那裡學到的知識是不可估量的。我把畢達哥拉斯哲學同他們的教訓結合起來。他們正在尋求使一變成多,而這也正是畢達哥拉斯想達到的理想。”

邦德現在明白了,羅曼努斯把畢達哥拉斯的教條跟游擊隊的智慧混合在一起。兩種哲學被違情悖理地扭曲在一起,而他卻相信它們。

“不過,我扯得太遠了,”他說。“在接下來的幾年中,我一直在中東當僱傭兵。我替各種人幹活,也賺了不少錢。”

“你是說‘各種恐怖活動’,不是嗎?”邦德插話道。

“我發現我有特別出眾的才能可以組織民眾和領導民眾。眾神給了我說服他人的天賦。1981年,我的命運出現了一個轉折,我賺了一大筆錢。我決定離開僱傭軍,返回希臘做我命中注定要做的事。我在雅典定居下來,做了幾筆聰明的房地產買賣。我建立了新畢達哥拉斯學派。通過與希臘當局的聯繫,我在雅典大學謀到了一份教職。我寫作並出版了一本專著。我突然發現自己“眾望所歸”,這就是說,我在希臘變得非常有名。人們事實上是付了錢來聽我的講座的。我接受國外的邀請訪問他們的大學,進行學術講演。80年代末,我在美國德克薩斯州呆了五年,當然也時不時地返回希臘。我收拾了德卡達組織的殘局,擴展了我的權勢範圍,並為希臘和賽普勒斯的未來政策制定者定下了基調,形成了一個嶄新的德卡達。”

邦德朝赫拉瞥了一眼,看看她對這些事情的反應。她全神貫注地站著,兩眼直直地望著前方,面部毫無表情。

“我選擇了九個對我忠誠的信徒組成了德卡達的領導層。其中每個人都是他本行中的專家,每個人都有他自己可觀的追隨者來實施我們的行動計畫。五個男的,五個女的,每個人都代表了畢達哥拉斯式的對立——奇與偶——奇是男性,偶是女性。我,自然地,成了一,莫那德。我任命赫拉為托德,即二。我已故的堂兄瓦西里斯,是七。我很遺憾我不得不用別的人替代他的位置了。你對我的兩個成員的死負有責任,邦德先生。你必須好好地為此付出代價。”

“你為什麼要攻擊英國在賽普勒斯的基地呢?”

“是眾神的要求。英國在1974年賽普勒斯發生的事件中扮演了一個不小的角色。他們對土耳其人的入侵不聞不問。”

“那么,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呢?你為什麼要殺害他呢?”邦德轉向赫拉說。“是你殺的,對嗎?你是倫敦那個手持有毒的雨傘的攻擊者。”

羅曼努斯替她作了回答。“是的,那正是赫拉。她是我的劍。我是在1978年的賽普勒斯遇見赫拉的。那時她還是個小女孩,對嗎,赫拉?她是我在這個世上遇到過的最心狠手辣、也最危險的12歲大的小女孩。我們變得非常親近,我並不諱言這一點。從那時起,她就跟著我了。”

“真是個動人的故事,”邦德說。“病態,但動人。”

赫拉又走上前來打了邦德一記耳光,但奇怪的是,她變得有些猶豫不決了。羅曼努斯繼續往下說:

“你問到了哈欽森,正如我剛才說過的,我在德克薩斯呆過一陣子。通過我的地下網,我跟美國的一個名叫‘供給者’的軍事組織接上了關係。一個中介人把我介紹給查爾斯·哈欽森,一個被寵壞了的、富有的花花公子,替‘供給者’傳遞貨物。他恰好是一位傑出的德克薩斯大學的訪問教授的兒子。而那時我也正好在該大學做訪問學者。這孩子和我——我們一起做生意。‘供給者’開始通過前哨站,向全世界出售冷凍的精液,向德卡達輸送生化武器。我想出了一個計畫,使‘供給者’的領袖,一個紅脖子的名叫吉布森的人背上了黑鍋。他被捕並被送進了監獄。從那時起,我事實上已成為‘供給者’的領袖,只不過這個組織的其他成員還蒙在鼓裡而已。我控制了他們在全球的關係網,使得德卡達得以擴展其勢力範圍,並且賺得更多的錢。不過這個軍事組織的作用不久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那孩子的父親,你們的前世界大使——一個什麼樣的笑話啊——掌握了一些所謂的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的極其重要的資料。德卡達試圖雇用查爾斯去得到這些材料。查爾斯徹底失敗了,而他的父親也知道了這些材料的價值。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威脅說要把材料送交英國秘密情報處,所以他不得不被消滅。他的兒子背叛了我們。當然,一旦他父親被殺,他愚蠢地試圖通過警告法馬古斯塔的土耳其賽普勒斯當局來獲得心理上的平衡。幾天前,當查爾斯來到希臘時,托德就盯上他了。他也被消滅了。我不能容忍背叛者。”

“那么,你一直沒搞到哈欽森的材料?”邦德問。

“我沒有這么說。十號,即安德森醫生,得知哈欽森在他的德克薩斯住處的電腦里貯存過他的材料。在吉布森被關進監獄之前,安德森醫生就在我的指示下滲透進‘供給者’的上層。我想讓我們的人對德克薩斯的那些紅脖子們盯上一隻眼也許會有用處。在過去的幾個月里,他們變得有些粗心大意——他們當中的幾個投遞員被捕,查爾斯的被捕也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你們的間諜,懷頓就抓過他們當中的一個。要是他還活著,那么,查爾斯第二次帶東西出來時,就會落入他的掌心。而‘供給者’與德卡達之間的聯繫也將隨之曝光。因此,懷頓必須死。他是第一個必須打擊的目標。”

“而你之所以要毀掉‘供給者’的實驗室,是因為當局已經注意到你了?”

“正是。聯邦調查局近在咫尺,把他們一舉摧毀易如反掌。我們再也不需要他們了。我們的八號是個傑出的生物化學家。我們自己也研製出了一種新玩意。現在還在試驗階段,但是不久就會弄停當。我要讓這種致命的病毒的症狀看上去就像普通感冒一樣。”

“我想,八號就是梅麗娜·帕帕斯,生物鏈有限公司的總裁。”

“你真聰明,邦德先生!”

“在洛杉磯和東京發生的病疫是同一種細菌嗎?”

羅曼努斯看著他,好像他是瘋子似的。“我對你所說的事一點兒也不清楚。”

邦德不敢確定,自己該不該相信他的話。“你究竟要想乾什麼,羅曼努斯?你他媽的到底在追求什麼?”

“眾神已經命令德卡達,要羞辱和鄙視土耳其人,並且向全世界宣布神聖的‘塔蒂卡’之權威。”

“你計畫怎么做?你準備進攻土耳其本土還是北賽普勒斯?”

“我已經對你說得太多了,邦德先生。那部分計畫仍是我們的秘密。讓我再說一句,我們從希臘軍隊中得到了一點幫助。他們當中一個高級軍官,一位準將,是德卡達的五號。”羅曼努斯喝完酒,放下玻璃杯。“我得走了,邦德先生。我在雅典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你將在‘普西芬尼’號上呆上一會兒。赫拉會看著你,並留意你是否一直呆得很舒服。”

“等一等,羅曼努斯,”邦德說,他要拖延時間。“你並沒有告訴我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的所有事情。你在德克薩斯以前就已經認識他了。我在蘇尼昂畢達哥拉斯學派的總部見過你和他在一起的照片。”

羅曼努斯聳聳肩。“我並沒有說我們以前不曾見過面。事實上,我們在一起工作過。還記得我說過的1981年使我脫離僱傭軍的那次大買賣嗎?我掌握了納粹在戰後藏在雅典的巨額黃金。這是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的父親秘藏著的。在我做僱傭兵的時候,我就成為阿爾弗雷德的業務夥伴,我們一起在全世界出售黃金。這就是他能夠支撐他的政治生涯的原因。然後,通過阿爾弗雷德的外交途徑,我們能夠徹底掩蓋我們的行動。我們倆都變得非常富有。”天啊,邦德想。哈欽森是個竊賊。“他是你們德卡達的成員嗎?”

“我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羅曼努斯說。“喔,順便說一句,我們終於在他的電腦里發現了哈欽森貯存的材料。我們手裡有一份他的材料的副本。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所有應當知道的東西,因此我們可以繼續我們接下來的三次攻擊了。你不能親自見識見識真是個遺憾。”

“你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羅曼努斯!”邦德大喊道。他轉向那女孩。“赫拉,你不可能真的相信這個男人所說的一切!他已經瘋了,你看不出來嗎?”

“他是莫那德,”赫拉說。“他的意志就是眾神的意志。”

邦德閉上了眼睛。她跟羅曼努斯一樣瘋。

“為什麼要那些數字?那些希臘神像?為什麼把屍體扔在聖殿附近?”

“這是眾神吩咐的。他們想要全世界明白,我們是為他們工作的。眾神通常總是從地面上經過,你知道。那些地方就是他們的居所。要是有的地點不便到達這些居所,我們被教導可以用一尊小雕像來替代他們。那些數字只是神聖的‘塔蒂卡’當中的一個。”

“你知道你的計畫不會如你所希望的那樣成為現實,羅曼努斯,”他說。“假如你進攻土耳其,他們就會譴責你們。”

“好啊!你並不像我想像的那么愚蠢。”羅曼努斯說。

“想在希臘和土耳其之間發動一場戰爭嗎?那會使整個巴爾幹地區淪為一片廢墟的。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會輕鬆制止這場戰爭。”

“如果這是我們的攻擊計畫的副產品,那我就無能為力了。希臘政府太膽小也太軟弱了,他們不敢發動一場對土耳其的戰爭。我不得不領導他們,並給他們指引一條道路。希臘人將會明白我就是一,而他們就會跟隨我到達勝利的頂點。我們有站在我們這一邊的眾神,而眾神永遠不死。”

羅曼努斯輕輕地在邦德身上捶了一拳。“再見,邦德先生。我希望你會痛苦地死去,這樣我的堂兄和可憐的安德森醫生的靈魂就會得到些許安慰。”

說完,他就走出了房間。邦德的一生曾遇見過一些想毀滅世界的瘋子。羅曼努斯則是他們當中的頂尖人物。只有在一個充滿瘋狂、偏見、恐怖和邪惡的世界裡,這樣的計畫才有可能存在;它不僅為人所信,而且為一大群人所執行。剩下的三次攻擊會是什麼?在德克薩斯州的鐵箱子裡發現的病毒,與梅麗娜·帕帕斯人為製造出來的病毒是同一種東西嗎?假如情況確實如此,那么,它肯定已經不在試驗狀態,已被用來實施大規模的屠殺了。羅曼努斯的袖子裡還藏著什麼隱而不顯的東西嗎?

邦德單獨與赫拉在一起。她拉過羅曼努斯剛才坐過的椅子,在邦德面前坐了下來。她雙手抱在胸前,背朝邦德坐著。接著,她把殘存的乳酪和廚房用刀移開。

“現在,讓我們看看,”她說。“我們在旅途中能做些什麼事來輕鬆一下?”

尼姬·瑪拉柯絲在格菲拉和莫那瓦西亞之;司的交通要衝附近等待著。邦德被帶上遊艇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鐘頭了。他們在那裡乾什麼?拷打他?殺了他?在這個鐘頭裡,她已經第三次想衝上船去了。但她知道,她不能這么做。邦德一到船上,她就通知了雅典的總部。一支小分隊已在路上,並且隨時有可能乘直升飛機到達。

突然,小船上有了動靜,康斯坦丁·羅曼努斯從跳板來到碼頭上。他鑽進一輛黑色的塞梅德斯,風馳電掣地開走了。“普西芬尼”號上的男人開始解纜繩。摩托發動起來,它立刻就要起航了。

尼姬沒有去追羅曼努斯,她選擇了跟船隻在一起。她跑回“美洲豹”,用邦德給她的備用鑰匙進了車。然後呼叫總部。

“普西芬尼”號從格菲拉開出,駛向米爾托翁海。

21.性命攸關

赫拉開始用那把刀子的尖鋒輕輕地在邦德的臉上來回滑動。她正慢悠悠地享受著,在邦德的皮膚上逗弄。只要稍微用一點力,刀子就會切進肌肉的外部組織。邦德一動不動地坐著。

她一句話也不說,像一個小姑娘看著洋娃娃一樣,似乎對邦德的臉入了迷。她用刀鋒搜尋著他的鼻子和鼻孔。她把它放在他的雙唇上,甚至放進了他的嘴巴,並在裡面轉動了兩下。她把刀子在他的眼睛和眉毛旁邊移動著,就這樣重複著迫害狂的舉動,似乎達一個小時了。

她把刀子按在邦德的右臉上,終於開口道:“你是怎么弄出傷疤來的,詹姆斯?我應該在另一邊也替你弄出對稱的一個來嗎?我確實喜歡事物有對稱之美。我一直在研究你的臉。我想我知道該如何來重新塑造這張臉。”

“希臘國家情報局攔截這艘船隻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我的同伴知道我在這兒,”他說。“如果我不向他們報告,他們肯定會上來的。”

“要是船上什麼地方也沒有你的影子,他們就會承認他們弄錯了,然後離開。我們這兒沒有什麼需要藏起來的。”

“這些東西裡面裝著什麼?”

“食物,還有給我們基地裝運的供給。”

“喔?你們的基地在哪兒?”

赫拉把刀鋒對準邦德的咽喉。“你問得太多了,詹姆斯。與其給你整形,我還不如於脆割斷你的聲帶呢。希臘政府認識康斯坦丁·羅曼努斯。他是個受尊敬的公民。他的船當局也認識。他們不敢攔截的。”

“你看不出他已經瘋了嗎,赫拉?”

她輕輕地迅速地在他脖子上劃了一刀。一道淺淺的血印子立刻就出現在邦德的脖子上。

“這次只是警告。下一次我會用力些。”

邦德什麼也沒說。他冷冷地瞪著她,看她有沒有膽量殺了他。鮮血從脖子滴到他的襯衫上。

“你看過那部美國銀行搶劫犯的電影嗎?”她問道。“你知道,有個場面,銀行搶劫犯們在折磨一個警察。那個警察坐在一張椅子裡,像你一樣被綁起來。銀行搶劫犯們把他的一隻耳朵割了下來。你看過那本電影嗎?”

“沒有”

“那真是血腥十足的暴力。那警察被好好地收拾了一頓。然後他的耳朵被割了下來。完全用寫實手法拍攝的。”

她用刀子在他的左耳旁打著圈。

“我還看過另一部電影,一個女人拿了一把碎冰刀把她的情人一刀一刀剁死在床上。她只是戳他,戳他,戳他,戳他……那真是血腥啊。你看過這部電影嗎?”

“我並不經常看電影。”

“還有一部電影,裡面有兩個瘋狂的殺手——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他們是一對情人——來到美國殺人。他們被抓住,關進了監獄。在監獄裡,他們製造了一次暴亂,人人都被刀切或槍殺了。這是我看過的最最血腥的電影。你看過這部電影嗎?”

“我敢打賭,你在約會時尋了不少樂子,赫拉。”邦德說。

尼龍繩緊緊地綁住了邦德的上臂和胸脯。他的前臂是自由的,而且他可以彎曲他的肘部。她抓起他的右手,把他舉了起來。

“你的手很漂亮,詹姆斯,”她說,用刀尖搜尋著他手上的靜脈。邦德突然想起了許多年以前,一個俄國殺手在他的右手背上刻了個俄文字母。皮膚後來脫換了,但還留著白白的印痕。“看這兒,”她說。“看上去好像在火上燒過。這不是你原來的皮膚,對嗎?”

邦德沒有回答她。她翻過他的手,讓掌心朝上。她瞪著眼睛仔細地觀看著。

“你有很粗壯的手紋,”她說。“中心線最有趣。這上面有幾個缺口。你的心已經碎過……一、二、三、四次?你已經結過一次婚。你的生命線……嗯……很強。你的手紋很奇怪。你在生活里不是一個很快活的人,詹姆斯。它看上去好像在說,什麼事都無法讓你滿足。我說得對嗎?為什麼呢?我得認為你想得到你的心靈所渴望的一切東西。那么,現在,做什麼都已經太晚了。你知道我們可以改變我們的掌心所告訴我們的命運……我們可以重新設計紋路……”

說到這兒,她惡毒地、迅速地用刀子在他的掌心裡刻劃出了一個三角形。邦德痛得差點叫出聲來,然而他咬緊牙關,咽了下去。他死死地握緊拳頭,不讓傷口繼續流血。

赫拉站起身來,踢掉了她的椅子。“我想現在該割下耳朵了。先割哪一隻?右邊的還是左邊的?我們割完耳朵後,再來割下嘴唇。然後我要割去你的上嘴唇。你再也不能親吻任何女孩子了,情哥。割鼻子挺麻煩,不過我想我們可以晚一點兒再動手。直到輪到你的雙眼,你都還活著。一次一隻。啪,啪。我們把舌頭留在最後。我先要把它切成兩片,然後我要整個兒把它割下來,扔到海里餵魚。我還沒有決定,在經過這些以後,我要不要再檢查檢查你身體上別的部位,不過我可能會的。這會是一次慢性的、痛苦的死亡,詹姆斯。真可惜,因為你很英俊。啊,你現在還是。不過,一會兒以後,你就不會太漂亮了。”

她抓住他的右耳,把刀刃擱在他的耳根上。邦德閉上雙眼,凝聚起意志力來抵抗即將到來的疼痛。

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抓起對講機,不耐煩地說道:“怎么回事?”她聽了一會兒,朝邦德看了看,皺了皺眉頭,然後說:“好吧,我們馬上就好。”

她扔掉對講機,開始割尼龍繩。“我們這裡好像要來一些客人。我要把你帶到甲板上,那樣他們就能看到你了。你別指望做任何事情。不要看他們。不要給他們任何信號。把你的雙手緊貼著身體。我會給你一點東西把手包起來。”

她在羅曼努斯的桌子上找到一塊手絹,用它揩掉他脖子上和胸前的血跡,然後把它纏在邦德的右手上。她繼續割繩子,直到把邦德從椅子上鬆了綁。

“走吧。慢慢往上走,別做蠢事。在四處走走,做出你正在悠閒自在地享受的樣子。整個時間裡我都會用一把手槍對準你。”

她撿起羅曼努斯遺留下的邦德的威懾PPK手槍。他注意到她的後腰裡還藏著一把P99。邦德站了起來,緊緊地把手帕纏在手上,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他們穿過木頭梯子來到甲板上。那裡有四個男人,穿著打濕的工作服,雙手抱在胸前輕鬆地站著。

一架直升機在遊艇上空盤鏇。這是一架沒有標誌的蓋策勒,邦德可以看到裡面有兩個人。他不知道飛行員會不會就是尼姬,它飛得太高,根本看不清。他朝大海四周看看,看到其他一些船隻正航行在附近的水域——一些帆船、一艘雙體船,還有一艘看上去像是遊輪。在遊艇的正前方大約兩英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島。

“我們在哪兒?”邦德問。

“靠近桑托里尼。躺在甲板椅上,”赫拉說。“裝出你在享受陽光的樣子。”他倆緊挨著躺在兩張躺椅上。邦德照著她的話,張開手腳躺著。他能做些什麼,給直升機一個暗號嗎?可以肯定他們是尼姬的人,正盯著這艘遊艇呢。

赫拉用希臘語對其中的一個男人說了幾句。他得到命令後,就戴上一隻水中呼吸器

赫拉轉向邦德說:“我們就裝出一副到這兒來享受和休閒的樣子。”

邦德向四周看看。他看不見任何有用的武器。門旁邊有一些救生衣,在他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卷繩子。不管尼姬的人是不是已經猜想到他需要幫助,他都得離開這艘船。

在那架蓋策勒直升機裡面,尼姬和一個希臘國家情報局的特工正在研究他們底下的海面上的情況。尼姬正駕駛著飛機。另一個人則用望遠鏡盯著那艘遊艇。

“怎么樣?”為了蓋過直升機的噪音,她不得不直著嗓門講話。

“我看見他了。他正在甲板上躺著。他跟那個紅頭髮女人在一起。在我看來,他一點麻煩也沒有。”

“你能肯定嗎?”

“甲板上還有三……四個人站著,不過他們看上去像是船員。看上去有人在遞飲料,還有一個正要潛水。”

“那么,我們就等等吧,”她說。“我真討厭打掉他的面具。詹姆斯是迫不得已的,我知道。他通過那個女人打進他們內部。”一陣嫉妒的痛苦鑽進她的心頭,因為她懷疑詹姆斯跟赫拉·伏洛波羅斯睡過覺。尼姬竭力控制著直升機,也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他是在工作,她安慰自己說。有時候,為了得到情報,一個間諜不得不做任何需要他們做的事情。

“我們到桑托里尼去,”她說。“我們去加加油,再來監視這艘船。”

“格菲拉的記錄上說,他們要去賽普勒斯。”

“真令人吃驚。”

尼姬擺脫掉感情問題,全神貫注地駕駛著直升機。它在空中又盤鏇了一分鐘,然後向島上飛去。

邦德滿眼失望地看著直升機向桑托里尼飛去,不過他已經形成了一個冒險的計畫,無論如何他都得試一試。

“好,起來,”赫拉說。“我們再下去。”

“但是天氣這么好,你折磨我的時候,我們不能一塊兒曬曬太陽嗎?”邦德問,他站了起來。

“閉嘴。”她站著,用威懾手槍對著他。“這把槍很滑稽,你幹嗎用它?”

“你幹嗎還在乎這個?”

她把他驅趕到樓梯口,催逼他進艙。他朝掛在艙壁上的繩子瞥了一眼。說時遲,那時快,邦德抓住這捆繩子,用盡全力向赫拉扔去,像扔鐵餅一樣擊中了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招使她大吃一驚,她鬆了一下手,威懾手槍就從她手裡飛了出去,它飛過甲板,向其中一個低層甲板滾去。亂射的子彈打中了那個戴水下呼吸器的傢伙,那傢伙一個踉蹌跌進了大海。邦德接著又用頭頂狠狠地撞擊赫拉的胸部,使她跌倒在甲板上。

“畜生!”她大叫道,立刻從甲板上爬了起來。另外三個人向邦德撲去。邦德擺出防衛的姿勢,與此同時,迫不及待地尋找脫身之法。那幾個男人沖向邦德,但邦德輕鬆地躲過了他們的襲擊,把他們打倒在地。赫拉越過跌倒在地的那幾個人,狠狠地在邦德的小腹部揍了一拳,但他抓住了她的腿,又把她摔倒在地。邦德撲到她身上,從她的背後奪過那把P99手槍,然後躍過她的身體逃跑。

“抓住他!”赫拉大叫道。衛兵們拔出手槍向他射擊,但子彈打飛了。他從上層甲板跳到右舷的走動甲板上。子彈呼嘯著從他身邊穿過。他把P99往褲袋裡一塞,作了個深呼吸,縱身躍入冰涼的大海。

“別讓他逃走!”赫拉尖叫道。她命令那三個人戴上水下呼吸器,潛水追趕。

邦德露出水面,吸了一口氣。他在遊艇30碼開外的地方。他發現自己離桑托里尼島大約有一英里半。他能游過去嗎?水面比他想像的還要風大浪急。這是對他的體力的一次考驗。

接著他看到了那艘遊輪。它大概在100米左右的地方。他開始朝它游去。

那三個人很快穿戴好氧氣瓶、腳蹼、面罩和魚叉槍。他們跳進大海,開始快速向邦德游去。邦德沒有朝後面看,但他知道有人在追趕他。他希望他們會來追他。海面確實很不平靜,因此他得設法奪取他們當中的一個呼吸器。接著,他想起剛才被流彈擊中的那個傢伙。邦德潛入水中,在深水處尋找那個人。一條翻泡泡的水流標出了他的位置,他在水下30米深的一塊礁石上。邦德屏住呼吸,抵抗著水壓,強迫自己向深水處潛入。他花了幾乎兩分鐘才夠到他。當他快要接近他時,他的肺部都快炸開了,而且他已經感到了耳內的疼痛——他抓住那個死人的呼吸器,把它塞進自己嘴裡。他吸了幾口氣,然後把呼吸器移至腦後,這時一枝魚叉從他頭頂穿過。

一號潛水手抓住了邦德,試圖打擊他。邦德狠狠地在他胸前揍了一拳,然後抓住他的手臂。他們在水底下扭作了一團,身體像水母一樣打著滾。邦德是個比他的對手出色得多的水手和戰士,他一拳打在他的手腕上,輕鬆地把他手中的匕首打掉了。邦德接住匕首,刺穿了對方的咽喉。鮮血立刻染紅了附近水域,邦德從死者身上取下腳蹼和面罩。邦德擁有多年的水下作戰經驗,因此可以應付裕如。另一枝魚叉向他飛來,邦德迅速把死者的屍體移過來阻擋。魚叉穿過了死者的身體。還沒等邦德反應過來,二號潛水手和三號就幾乎同時來到了他的頭頂。他們都帶著匕首。邦德在水中表演了一個後空翻,一腳踢中了其中一個。邦德仍穿著莫那瓦西亞買來的靴子,他踢破了二號潛水手面具上的玻璃。海水立刻使他睜不開眼睛,他暫時離開了這場小規模的格鬥。這給了邦德足夠的時間從潛水手一號的脖子上拔下匕首,然後向三號刺去。三號伸長帶匕首的手臂全速向邦德游來。邦德揮舞著他自己的匕首,在對手的肩膀上戳了一刀。但對手也在邦德的肋下劃了一刀。邦德甩掉靴子,戴上腳蹼,向另一個方向游去,卻發現二號潛水手已恢復了視力,正全速返回,妄想在背後襲擊他。

邦德從格鬥圈中逃出來,向那艘遊輪游去。遊輪幾乎就在他們頭頂了。那兩個傢伙仍緊追不捨。他冒險靠近遊輪的螺鏇槳,希望他們也能跟上來。水的阻力很大,他竭盡全力不使自已被吸進螺鏇槳。他抓住螺鏇槳上面的金屬罩,把半個身子露出水面。輪船正全速在海面上行駛。

邦德正在想他已經成功地逃脫了追擊,卻不料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踝。三號潛水手正吊在他下面,輪船把他們一起向前帶。邦德感到那傢伙的匕首正向他的腿肚子戳來。他拚命往下踹,端到了什麼硬邦邦的東西,可那傢伙就是不肯放手。邦德抓住一個金屬梯子的橫檔,把自己的身子沿著螺鏇槳的罩子往上拉。他那被割傷的掌心的疼痛使他叫出聲來。他終於來到了罩子上邊的一個地方。他的下半身和那個吊在他腳踝上的潛水手正在被螺鏇槳劃出的水流猛烈地衝擊著。吸力非常大。

攻擊者試圖抓住邦德的小腿往上移。邦德對他踢了一腳又一腳,直到他鬆開手。水流的壓力立刻把他卷進了螺鏇槳的葉子,藍色的海水變成了深紅色,那傢伙的屍體的碎片濺出了海面。

邦德爬到螺鏇槳上方,讓遊輪把他帶往桑托里尼。他終於可以喘口氣,休息一會兒了。玻璃面具被打破的那個二號潛水手早已不見了蹤影。邦德把匕首塞進褲腰裡,檢查自己的手和小腿。赫拉在他掌心割開的傷口正大量出血,疼得他直咬牙。肋下和腿上的傷口都是皮傷,不需要用線縫。他接著檢查威懾P99,發現子彈盒已經弄丟了。

桑托里尼一帶以其海底火山聞名於世。螺鏇槳的泡沫使他看不見這些景致。但他記得火山口十分美麗——白色的、黑色的、灰色的火山口與色彩斑斕的、閃閃發光的熔岩與浮石組成的地層交匯在一起。火山口事實上就是帶有巨大的洞孔的奇形怪狀的岩石,已經形成好幾個世紀了。

輪船開始慢下來,表明它即將靠岸。邦德隨著遊輪一路進了桑托里尼的主要港口法拉港。邦德正想從船上跳下去,然後游回岸上時,一支魚叉突然從他頭頂飛過。他向下一看,發現二號潛水手正拚命向他游來。邦德從螺鏇槳上方往下跳,然後向火山石游去。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樣,那潛水手又緊緊追來了。

邦德游進了一個漆黑的洞孔,躲在一塊突出的熔岩背後。他觀察著,等待著,隨時準備撲向那個衛兵,割斷他的喉嚨。突然在他面前出現了兩道小小的亮光。邦德的心猛地一下抽緊了。那根本不是燈光——而是兩隻眼睛!他正面對面地與一條海鰻相遇了。這條像蛇一樣的、一米半長的海鰻,有著閃光的皮膚,身上綴滿了大大的金黃色的斑點。這條海鰻有一張巨大的嘴,似乎長著數百枚鋒利的牙齒。邦德知道,被它咬一口可能會中毒,需要幾天時間才能癒合。一般情況下,海鰻不會攻擊潛水者,除非它們被打擾了。不過它們特別不喜歡在岩石上或在洞裡睡覺時受到人的威脅。

邦德慢慢地向後退,那海鰻還在盯著他。就在這時,從後面追來的潛水手手持匕首在他前面出現了。邦德迅速躲開致命的一擊,但被劃著名了肩膀。兩人在一起扭打了一會兒,邦德又來了一個後空翻,把對手蹬到了那條海鰻休息的岩石上。潛水手向那條海鰻跌去,那海鰻怒不可遏。它倏地張開大嘴咬住了潛水手的脖子,不讓他走。邦德滿懷恐懼地看著,因為這條海鰻咬那個潛水手的樣子,就像一條蛇在吞噬一隻老鼠。海水立刻變成血紅一片。邦德趕緊趁機從熔岩上溜走。

來到海面上後,邦德沿著遊輪的左舷向港口游去。他爬上岩石,甩掉腳蹼,感到筋疲力盡。接著他向岸上游去。遊輪上的幾個遊客看到了他,對他指指點點。一個穿著沾滿血跡的襯衣,頭戴呼吸器的男人剛剛露出水面!

邦德脫掉潛水裝置,光著腳向法拉斯卡拉大樓走去,在那裡迅速與當地警察取得了聯繫。

22.死神的秘密

赫拉·伏洛波羅斯命令手下掀起。普西芬尼"號上層甲板上的貨艙蓋,從裡面揭開一架新式的格羅恩兄弟之鷹HZX型自轉翼飛機。它只有22英尺長、9英尺半高,配備有艾利森250C20型渦輪發動機,能夠以時速140公里的巡航速度飛行600公里。它也可能垂直起飛,不需要跑道無政府主義的實質,指出它是一種以資產階級個人主義為基

赫拉戴上帽子,鑽進模樣像鴕鳥腦袋一般的小小的白色飛行器。她對甲板上的人豎起大拇指作了個手勢,發動了馬達。鷹輕輕地升上天空,向賽普勒斯方向飛去。

15分鐘之後,“普西芬尼”號被兩架國家情報局的直升機和兩艘海岸警衛隊的軍艦攔截了。船上的三個人負隅頑抗,寧死不屈。

“我很抱歉,詹姆斯,不過看上去你在遊艇上玩得挺自在的,”尼姬說。“要是我知道他們把槍對著你,我們可能要採取行動了。”

邦德正坐在一個鄉村警察局裡。在那裡,希臘國家情報局剛建立了臨時辦事處。他正在喝著熱咖啡,吃著一盤尼姬為他準備的煎雞蛋。醫生剛剛花了一個小時縫好了他的掌心。邦德暫時只能用左手。他脖子上和腿上的傷都是皮外傷。

“再說,”她說,“我相信你正在追求那女人,我對你有點兒厭煩。所以,我真高興你沒出什麼事。你就像一隻雄貓,有九條性命。”

邦德咧嘴一笑,不過並沒有打斷尼姬的話。

警官走進來,用希臘語對尼姬說了些什麼。

“我有個傳真,一會兒就回來。”她離開房間時對邦德說。

邦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接著喝了一口咖啡。他的感覺正在好轉。這么長時間缺少食物和睡眠,以及在遊艇上和大海里的經歷,已經在他身上產生作用了。尼姬關於赫拉的話也惹他發火。這就是邦德為什麼不喜歡搭檔,尤其是女搭檔的緣故。

尼姬回來了,在他桌對面的座位上坐下。

“羅曼努斯消失了,”她說。“這就是說,希臘的任何地方都找不著他的蹤影。他們一直在賽普勒斯監視著他。”

“他從格菲拉離開後,你們派人盯他了嗎?”

“沒有,救援隊來得太遲了。而我不得不盯著‘普西芬尼’號,因為你在那上面。我們已經通知雅典的每一個聯絡站,讓他們監視他的車,但沒有一個人見過它。他一定去了什麼別的地方,然後跳上了火車或是輪船……誰知道呢?”

“‘普西芬尼’現在在哪兒?”

“在離賽普勒斯大約500公里的地方。我們已派出力量去攔截它。你的紅頭髮朋友這會兒可能已經被捕了。讓我聽聽羅曼努斯對你說了些什麼。”

“他正在策劃三次大進攻,很可能是針對北賽普勒斯或是土耳其的。他說,他得到了希臘軍方的幫助——某個將軍是他一夥的。梅麗娜·帕帕斯已為他試驗出了一種新的病毒,我懷疑,它早已研製出來了。它可能就是我在德克薩斯發現的那種。如果情況確是如此,那么,他早已襲擊了洛杉磯和東京。他想要一舉打擊一大片人。北賽普勒斯或土耳其最近有沒有什麼大規模的集會?”

“該死,真的有。11月15日是所謂的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宣布獨立的日子。萊柯西亞將舉行遊行和集會。”

“那是明天。”

“正是。”

“我最好跟倫敦聯繫一下。可以用一下你的手機嗎?”

尼姬把手機給了他,然後離開了房間,讓邦德單獨跟他的上司通話。經過一系列的密碼和聯絡,比爾·特納出現在話機的另一頭。

“詹姆斯!很高興聽到你的聲音。”

“我要跟M通話,比爾。”

他把邦德的電話接了過去,不久他就聽到他的上司那有氣無力的聲音。

“是007嗎?”她問道。

“是的,夫人。我有一些新聞。我擔心是你不喜歡的。”

“說吧。”

“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的父親曾因在戰爭期間隱藏一批納粹的黃金而受到軍事法庭的審判。”

“這我知道。”

“阿爾弗雷德和康斯坦丁·羅曼努斯是在歐洲販賣這批黃金的合伙人。這就是阿爾弗雷德支撐他的政治生涯的資金來源。我擔心哈欽森大使捲入了此事,比我們知道的還要深。他可能是德卡達的成員。”

“你能肯定嗎,007?”M聽上去氣憤甚於驚訝,仿佛她想要邦德先證明這件事,然後她才會相信。

“這是羅曼努斯本人告訴我的。他們在80年代早期就已經認識了。”

電話線的另一頭出現了停頓。

“夫人,我明白這一訊息會使你產生什麼樣的感覺,不過我必須問你一些事。羅曼努斯說,哈欽森打算在次日告訴我們的信息,是關於德卡達的計畫的。我們能否掌握這一信息是至關重要的。我想,他們很快就會發動進攻,也許就在明天。請你再仔細地想一想。在你的記憶里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引導我們去掌握這一信息。”

M說:“他的住處被徹底地搜查過,不過我立刻再派一個小組去。讓我想想這件事。”

邦德把尼姬手機的號碼告訴了她。

“我三小時後給你回電。”她說。

現在是6點鐘,太陽不久就要下山了。

“好的。多保重,夫人。”

“你也一樣,007。”她掛上了電話。

邦德走出了房間,發現尼姬正在另一部電話機上講話。她很激動,用非常快的希臘語說著。她扔下話筒說:“她不在船上,詹姆斯。”

“什麼?”

“赫拉·伏洛波羅斯。她不在‘普西芬尼’號上。只有三個男人被殲滅在遊艇上。她根本不在船上。”

“船離開莫那瓦西亞以後沒在任何地方停靠嗎?”

“是的。”

“這不可能。除非她上了另一條船。”

“事情可能就是這樣。那么,現在怎么辦?”

“M三個小時後會打你的手機。”

尼姬點點頭。“我們有個房間,可以讓我們等待。”

她跟他做愛,仿佛此夜就是世界的末日。在渴望了他兩天之後,她變得極其貪婪。她徹底陶醉在他的愛撫之中。邦德認為尼姬表現出了對性愛的獨一無二的和最最徹底的情感反應。她不由自主地、不可遏止地發出歡快的呻吟聲,這聲音聽來是那么原始,那么令人興奮。

他們是在法拉波托大酒店一個部分由火山岩建成的房間裡。這家酒店建造在一個破火山口的邊緣,是這個港口城市最好的建築之一。假如他不需要尼姬剛剛向他提供的那種緊張感的緩解,邦德寧願點上一支煙,坐在陽台上,看看由色彩斑斕的火山岩、藍色屋頂的教堂和溫暖而充滿陽光的沙灘組成的典型的明信片一般的風光。這些風光使桑托里尼成為希臘最著名的名勝之一。

做愛緩解了他倆之間早先產生的緊張感。他們每人點了一支煙,躺在床上,看著頭頂上白色的天花板。他們可以聽到外面的海濤聲。

“詹姆斯,你喜歡我,對嗎?”她問道。

“當然了。為什麼問這個?”

“你顯得很遙遠,看上去好像在別的地方。”

“是嗎?”他反問道,但這卻是事實。他正在掛念M,還有她跟阿爾弗雷德·哈欽森之間的確切關係。邦德明白,當一個你愛的人背叛了你所堅持和信仰的一切,情形會是怎樣的。

“詹姆斯,聽著。我不會對你提出任何要求,”尼姬說。“你不必擔心我會試圖把這種關係保持到我們的任務結束以後。”

“我根本沒有考慮這件事。”

“我只是……”尼姬喘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的意思是,我注意到你的名聲,詹姆斯。你在每個港口都有一個女孩。這很好。我並不在乎成為這一港口的那個女孩。我只是認為,你應該在每個港口都只有一個女孩。”

邦德看著她,撫摸著她的下巴。“別犯傻了。你是這個港口惟一的女孩。”

“我不敢肯定我是否相信你,不過,不管怎么說,我們有我們必須一起完成的任務,首先就不該做這種事。我們為什麼還想繼續?”她感到很傷心。

“尼姬……”

“不,真的,這很好。只是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在我們最後一次做愛時……就是說,當你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時……在你離開希臘之前……告訴我。不要什麼也不說就離開。好嗎?”

“好的。”

她的嘴唇微微張開,離他的嘴唇很近。她吻他,用她的舌頭探索他的嘴唇。接著她說:“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呢。所以把煙扔掉,我們再來。”

“M要跟你講話,”比爾從電話的另一頭對他說。電話鈴驚醒了旅館房間裡的邦德和尼姬。邦德看了一下手錶。現在是8點10分。

當他接過話筒後,M說:“我們已經找到了,007,我想我們已經搞到了。”

“是嗎?”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憶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她說。“有一件事迫使我去查看那天晚上我帶在身邊的手提包。通常我不大用這隻包。你看,在他臨終前,他不停地說‘你的手……你的手……’,他正在拚命喘著氣,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曾以為他想要我抓住他的手。但他想說的卻是‘你的手提包……你的手提包。’啊,自從那天晚上的事情發生後,我就沒有碰過那隻手提包。我把它找出來,打開一看,發現了一封信。裡面是一些指示和一把巴克萊銀行的保險箱的鑰匙。指示指明了銀行的地址,並且授權於我,要是阿爾弗雷德出了什麼事,我就有權打開這隻保險箱。當他堅持想要替我拎包時,他一定設法把它塞進了我的手提包。他知道人行道上發生的事對他意味著什麼。他知道他就要死了。”

“繼續講吧。”

“我剛從銀行回來。保險箱裡有他寫給我的一張紙條、一張畫著一個三角形的白紙、一張作有記號的賽普勒斯地圖和一張軟碟。在磁碟上,我們發現了他跟北賽普勒斯共和國總統魯夫·鄧卡塔斯會面的詳盡記錄。他打算在獨立日訪問總統。”

“就是明天。”

“是的,11月15日。磁碟上還有一些唐齊麥特大街上的總統官邸將要舉行的儀式的計畫。明天上午他被邀請出席一次早餐招待會。上面還有一些更加麻煩的事。”

“什麼?”

“伊斯坦堡的防空圖。有一張巨大的愛琴海地圖,上面已經標出了主要城市的緯度和經度。地圖上還有一系列數字,比爾·特納確信它們是一次飛彈襲擊行動的目標。”

“那張便條上寫了些什麼?”

“它是私人性質的,不過我要你看看它。它把納粹黃金的來龍去脈交代得一清二楚。我將把它傳真給你。你看過後再給我回話。”

尼姬打開她的康柏攜帶型電腦,把它接通電源。她把它建立在可以接收傳真的狀態,不久數據就發過來,貯存在她的硬碟上。邦德開始閱讀哈欽森寫給M的信:

親愛的芭芭拉:

如果你在看這封信,那么我可能已經死了。我希望你會發現所有這些

材料對阻止德卡達的行動將會有所幫助。我相信,他們正在密謀於11月15

日刺殺北賽普勒斯共和國總統。他們還有某個計畫是針對伊斯坦堡的。

我採取了預防措施把這份材料的一個備份存入一家銀行的保險箱裡,

因為最近我發現我的電腦被人擺弄過了。_這個檔案可能已被複製過。所

以我就刪除了它。

你也許已經聽說過,我捲入了與康斯坦丁·羅曼努斯一起出售一筆巨

大的納粹遺留下來的黃金的計畫。這筆黃金是我父親在戰後隱藏起來的。

我很遺憾地告訴你這是事實。儘管我從出售黃金中成為一名富翁,羅曼努

斯卻騙去了我百分之五十的應得份額,而且我無法伸張這一權利。我無法

將此事公開化,因為這將毀滅我的政治生涯。公眾對我父親的懷疑已很危

險。這一醜聞將使我不堪忍受。

我試圖把這筆錢從他那裡奪回來,並且威脅要到政府那裡去告他是個

恐怖分子。當我得知我的兒子也卷進了德卡達時,我知道我已經到了必須

主動出擊的時候了。羅曼努斯把我兒子作為要挾我的手段。他認為如果查

爾斯籠罩在他的雙翼下,他就能阻止我把事情說出去。相反,我已決定把

所有的材料都交給你。

生活的真諦就是:我們都是凡人,我們都會犯錯誤。然而,死亡的真

諦卻不讓我們恰當地糾正這些錯誤。至此,想要清除我們靈魂深處陰暗而

又骯髒的秘密為時已晚了。我想要你知道,我非常愛你。一旦這一縈繞在

我心頭的事情過去了,我希望你能寬恕我,我還希望,我們在一起度過的

那些時間在你的記憶里仍是愉快而難忘的。

致以最誠摯的愛

 阿爾弗雷德

這男人畢竟還有幾分誠實,邦德想。

他研究了餘下部分的材料,認為北賽普勒斯共和國總統一定是接下來的三次攻擊行動中的首要目標。如果伊斯坦堡是另一次進攻的目標,那么第三次進攻的目標是什麼?對於伊斯坦堡,德卡達沒有明確的計畫將如何進攻,除了描出了巡航飛彈的協同作戰地圖。他們有巡航飛彈嗎?這就是與希臘軍方合作的結果?那么那些病毒派什麼用場呢?所有這些都有關聯嗎?

“尼姬,”邦德說。“通知你的人,調出最近幾個月里與該地區的任何一次軍火交易有關的資料。查一查飛彈,或與之相關的任何細節。”

他給M回電,對她說他已經看了所有材料。

“羅曼努斯說,他最後還是發現了哈欽森的所有材料。我相信他擁有一枚打算用來對付土耳其的飛彈。明天上午他們企圖謀殺北賽普勒斯總統。我們得派遣一支隊伍,儘快趕到那裡,”邦德說。

“我同意。”M說。

“我們得進入北部。這對我們的希臘朋友是棘手的。他們可能拒絕他們越過分界線。”

“真見鬼,讓他們相信,要是不阻止那群瘋子的話,他們的國家將化為灰燼。你還需要得到土耳其方面的協助。我會打電話給伊斯坦堡的T站,警告他們正處於攻擊之下,但進攻他們的不是希臘,也不是賽普勒斯共和國。”

“羅曼努斯承認他的人在製造病毒。那可能就是我們在德克薩斯發現的東西。現在病疫的情況怎樣?”

“請稍等一會,主管正在遞給我一些資料。”她停了一分鐘閱讀資料。“天哪。”

“什麼?”

“洛杉磯和東京的死亡人數還在上升。在過去的48小時裡,紐約和倫敦也發現了新病例。你認為這是他的病毒在作怪嗎?”

“根據他自己的說法,它還沒有被準備好投入使用呢!”

“那么,有人已經在使用了。所有感染的病人都已被隔離,凡是他們輸過血的診所也已被關閉。醫院對有相似症狀的病人正在加以密切的關注。”

“那么,我們得儘快找到他。如果明天確實有一次對北賽普勒斯總統的攻擊行動,那么,這可能就是我們挫敗他的惟一的機會了。我感到不可理解的是,他怎么接近總統呢。是阿爾弗雷德應邀出席明天的早餐會,不是嗎?”

“是的。他是總統為這一天的節日慶典所舉行的活動中被邀請的一員。當然,麥威利·鄧肯將作為他的臨時代辦。他現在已在尼科西亞的英國大使館。我會跟他聯繫,看看他能否以外交官的身份處理這一局勢。”

“那敢情好,”邦德說。“他的世界大使的工作幹得怎么樣?”

“喔,他只是抱怨說他適應不了世界各地的食物。他是個很挑食的人,我想。在一個像賽普勒斯那樣追求美食的地方,他就更不適應了。”

“這是為什麼?”

“你不知道嗎?鄧肯是個嚴格的素食主義者。”

邦德不禁渾身打了個冷顫。“我的天啊。夫人,麥威利·鄧肯正是德卡達成員。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從來就不是。哈欽森並不是因為知道得太多被殺。他之所以被殺,是因為這樣一來鄧肯就可以自由地替代他來完成明天的事件!他是個叛國者,他就是那個要刺殺總統的人!”

23.獨立日

麥威利·鄧肯神情緊張地往一支鍍金原子筆芯中灌注蓖麻毒液。

“你能肯定你會擺弄這個嗎?”赫拉不耐煩地問。

“別擔心,”他說。“你管好自己的事吧。”

太陽剛剛從萊柯西亞升起,他倆在萊柯西亞最好的飯店沙拉飯店的房間裡碰頭。

“遊行9點開始,”她說。“你9點半會見總統。他安排在10點發表演講。如果你準時的話,他將會在演講到一半的時候心臟病突然發作。記住把數字和雕像放在他們暫時不會發現的地方。然後離開。”

鄧肯摸了摸口袋,確信寫有“8”字的紙條和一尊阿波羅小雕像還在那兒。

“你的裝備怎么樣了?”他問。“是不是在這裡,一切都安頓好了?”

她點點頭。“這是一種老式的美國產M79毫米口徑榴彈炮發射器,是他們在越南時用過的。”她把它從床底下拉出來。這是一種低矮的、萊福式的、從後膛裝彈的武器,最遠射程大約為350碼。

“還有四個彈藥筒。”它們都放在一個金屬手提箱裡,裝在聚苯乙烯泡沫塑膠裡面,看上去像是超重的、又短又胖的子彈。“它們都裝著沙林毒氣。不管總統死還是沒死,我都會在10點零5分發射。注意:你千萬別跟他一起出來。要是你呼吸到了這種東西,你會死的。”她的其他裝置——防毒面具、防護衣、眼罩和手套——早已擺在床上。在床頭柜上擺著一罐紅色噴漆和一尊小小的赫耳墨斯雕像。

鄧肯看著赫拉準備著。他終於開口道:“我知道你想追求什麼,二號。”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還有十號和八號的計畫。”

“是什麼,鄧肯先生?”

“你們計畫消滅德卡達,然後成立你們自己的組織。你們正在策劃譁變。”

“我們幹嗎要那樣?”

“我不知道。我知道你和十號是……啊,你們之間的關係非常親密。八號的加入使它成了一個三角家庭。我說得對嗎?”

“要是說對了又怎么樣?”

“莫那德不會喜歡的。”

赫拉突然抓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掐他。他的眼睛鼓得大大的,拚命地喘著氣。在讓他感受了30秒鐘的疼痛以後,她說:“聽著,你這條蟲子。要是你膽敢向莫那德透露一個字,我就割下你的心肝,把它們塞進你嘴裡,你懂我的意思嗎?要是你足夠聰明的話,你就會保持沉默。當我們成立真正的德卡達的時候,也許會替你保留一個位置。我從12歲起就跟著莫那德。我想要獨立。這是我的命運。眾神也對我說過話。畢達哥拉斯本人也經歷過他的追隨者的譁變。這是命中注定要發生的。再說,莫那德已被誤導。我們都同意他要給土耳其一點教訓的目標,然而,除了這個,我們還有我們自己的目標。更大的目標。一旦這個‘塔蒂卡’已經完成,我們就要把它推向更遠的地方。我向你保證,我們留下來的東西不會是好果子,因此你最好還是選擇你的忠誠究竟站在哪一邊。”

她放開了他,然後繼續做她的事情。鄧肯一屁股坐在床上,喘著粗氣。他等待了幾分鐘才恢復鎮靜。接著,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他站了起來。

“我最好現在就走,”鄧肯說著,把那支鍍金原子筆插進他的夾克衫的表袋裡。他整了整領帶,然後說:“祝你好運,二號。”

“也祝你好運,三號。”

麥威利·鄧肯離開了房間,去赴他同眾神的約會。

現在是上午9點鐘。數百名土耳其賽普勒斯人已經聚集在萊科西亞的各條大街上,準備舉行遊行慶祝。共和國總統將在沙拉飯店附近的一個講台上向他們發表演講。在幾個街區以外,他正在舉行早餐招待會,歡迎各國貴賓的到來。沒有人去注意英國的直升機正盤鏇在這些街道上空。畢竟,英國飛機經常在天上飛來飛去的。

尼姬·瑪拉柯絲駕駛著威塞克斯直升機,從英國皇家空軍基地起飛,機上乘著四名希臘國家情報局的突擊隊員和邦德。

M已經秘密安排好了與希臘方面的所有聯繫。暫時,最好還是不讓賽普勒斯共和國和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知道正在發生的事。然而,土耳其政府卻已被告知眼下的局勢。

他們都穿著防護衣,戴著防毒面罩。四個突擊隊員都配備有AK47衝鋒鎗,組成了一個接受過高度訓練的、極其專業化的反恐怖小組。穿過綠線卻是他們從未想過要做的事情。

下面,在總統府,麥威利·鄧肯正在受到總統助手的迎候,並被帶進一幢豪華的白色建築。他被帶進了一個房間,這裡高朋滿座,貴賓雲集,各國大使以及從土耳其和國外來訪的客人濟濟一堂。桌子上到處都是果汁、麵包和汽水。魯夫·鄧卡塔斯總統在一扇俯瞰大街的落地長窗前被一群朋友和同學包圍著。節日的氣氛是具有感染性的。

“總統閣下,”助手說著把鄧肯領到他面前,“這是從英國來的世界大使。”

“哈欽森先生?”總統問。

“不,麥威利·鄧肯。我相信我的辦公室已經通告過你們——哈欽森不幸於一個星期前去世了。我是哈欽森先生的副手,暫時負責他的事務。”

“我很遺憾聽到哈欽森先生的事,”總統用英語說。“我們從未見過面,只是在電話里說過話。真是個好人。不過你同樣受歡迎,鄧肯先生。”

“謝謝。我在此謹代表英國政府,對改善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與賽普勒斯共和國之間的友好關係,表示由衷的關切。”

總統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啊,不過英國政府拒絕承認北賽普勒斯共和國是一個國家。對此,我們能做些什麼呢,鄧肯先生?”

鄧肯露出了一個已排練得很久的微笑,說:“親愛的總統先生,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不是嗎?”

他們都大笑起來。“能在貴府做客,不勝榮幸,”鄧肯說。“祝賀你。並祝節日愉快。”

“謝謝,”總統說著,又加入到他的大學同學當中去了。

麥威利·鄧肯走到桌前,端了一杯橙汁,然後摸了一下襯衣表袋,看看他的鍍金原子筆是否還在。作為一個預防措施,他還在腋下攜了一支史密斯一華生防身用38毫米口徑特製手槍。

“威塞克斯”越過涌動的人群,向包圍萊柯西亞城的維尼泰城牆西端飛去。邦德向下看,看到的是一個與綠線南部迎異的城市。萊柯西亞一點兒都不像已經現代化了的尼科西亞。眼底下的大樓好像是幾百年以前的建築。結果是,萊柯西亞與它的南方近鄰相比,反倒顯得更有特色。這裡有許多從中世紀及稍後的年代裡遺留下來的歷史紀念碑,包括許多哥德式和奧斯曼帝國時代的建築。

“你要我在什麼地方降落?”尼姬大聲說。

邦德指指一個清真寺。“那裡,那裡就可以。把它停在大院裡。”

他檢查了一下他攜帶著的AK47,接著摸了一下P99。他很幸運在阿克羅蒂里補充了它的彈盒和子彈。

“威塞克斯”降落在凱利·梅西特清真寺的大院裡。突擊隊員跳了下來,邦德跟在他們後面。他朝尼姬豎起大拇指做了個手勢,她隨即又將“威塞克斯”升向空中。

暫時還沒有發生什麼事。邦德和那幾個人都等待著,觀察著院子四周的動靜。

突然,清真寺的大門打開,20個土耳其士兵傾巢而出。他們都穿著綠色軍裝,沿著圍牆四周散開,一會兒工夫就把他們團團圍住。他們都單腿跪下,把他們的長槍瞄準眼前的五個人。一個上尉用土耳其語大叫著讓希臘突擊隊員放下武器投降。在這一觸即發的危急時刻,希臘人和土耳其人相互瞪著眼睛,一動不動。面對宿敵,雙方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

四個突擊隊員看看邦德。“出了什麼事?”其中一個問道。邦德掃了一眼土耳其士兵,沒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安靜點,小伙子們,”邦德平靜地說。“這一定是一個誤會……”

接著,兩個著便服的人從大門裡走了出來,對指揮士兵的上尉平靜地解釋著什麼。上尉點了點頭,然後對他的手下大叫了一聲。他們立刻放低了武器,感到一陣輕鬆。那兩個穿便衣的人於是朝邦德他們走來。有一個長著一臉絡腮鬍子和大大的棕色眼睛的傢伙,使邦德想起了一個從前認識的人。

“沒事了,”邦德對他的人說。“他在這裡。”

邦德走上前去,站在那個人面前,然後伸出手去。那個絡腮鬍子的人朝邦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後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他有力地握著邦德的手,說:“邦德先生,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鄧波。”邦德說。他與史蒂芬·鄧波——邦德的土耳其朋友大可·克里姆的兒子,已經有好多年沒見面了。多年前,他曾在東方快車上發現了被俄國的殺手紅格蘭特殺害的克里姆的屍體,對此邦德記憶猶新。後來,克里姆的兒子曾在這個案子中協助過邦德,那似乎已是十分遙遠的事了。現在,他長大了,長得跟他父親一模一樣。

“T站這些天怎么樣了?”邦德問。

“我們做了大量案頭工作,”鄧波說。“可是,當英國要求我們允許他們與希臘人一道對北賽普勒斯發動突擊行動時,我們都放下了手中的鉛筆,開始留神了。”

“鄧波,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我們得趕到總統府。”邦德說。

“我們會開道的。”鄧波說。他用土耳其語對他的士兵喊了一個命令,然後示意邦德跟著他們出了寺院大門。那四個希臘突擊隊員對著土耳其人苦笑了一下,但毫無怨言地跟在他們後面。

他們衝出大門,來到了泰齊麥特大街。大街上到處都是擁擠的人群。這25人以一個陣形衝進人群。人們紛紛避開,讓他們通向那幢優雅的白色建築。

北賽普勒斯共和國總統府的衛兵感到十分驚訝。鄧波和那個土耳其上尉走進警衛室,向他們出示了證件。邦德安排了一切,這樣,鄧波就不可能事先向他們警告他們的到來;因此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一點兒也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事。起先,衛兵們不能相信他們的保衛工作出了什麼差錯。然而鄧波的信譽最終還是使他們相信了。最後,總統府的警衛班長點了點頭,同意他們進入大門。

警衛帶路進入大樓。邦德看了看手錶、現在是9點30分。他們靜靜地踏著大理石台階來到二樓,然後被帶向總統的客廳。那裡,早餐招待會仍在進行中。

麥威利·鄧肯手裡捏著那支鍍金原子筆。總統正站在桌前倒一杯土耳其咖啡。鄧肯所要做的只是把原子筆的筆尖戳進總統的手臂或是大腿,然後摁一下尾部的按鈕釋放毒素。總統只會感受到一點輕微的壓力,像是被一根細小的針劃了一下。

“總統閣下,”鄧肯說著,把手中的筆對準目標的臀部。“英國大使館還等著我回復,因此我想感謝——”

門突然被撞開了。三個土耳其士兵和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的衛兵走進了房間,拉開槍栓。他們用土耳其語命令所有的人都“別動”。邦德推開人群,走進了大門。

驚慌失措的鄧肯撲向總統,抓住他的胸口。他手持原子筆對準他的脖子大叫道:“靠後!”他開始押著受驚的總統退向落地長窗,但是總統被絆了一下,向後跌倒了。鄧肯扔掉原子筆,伸手去掏他那支38毫米口徑特製手槍。

但他沒來得及掏出手槍,一顆子彈已射向他胸口。他向放食品的桌子倒去。桌上的碟子嘩啦一聲都滑到地板上。邦德放下威懾P99,把它塞進槍套里。他走向鄧肯,在他旁邊蹲下。那傢伙正冒著鮮血拚命喘氣。

史蒂芬·鄧波立即走到驚魂未定的總統身邊,用土耳其語跟他說了幾句話,然後扶他離開了屋子。其他北賽普勒斯的官員們開始輕鬆地吐了一口氣,然後安慰他們的客人們,一切都恢復正常了。

“好吧,鄧肯,”邦德說,“現在是你告訴我真相的機會了。赫拉在哪兒?第九次攻擊是什麼?”

鄧肯嘴裡冒著鮮血,直喘著氣。“—……將……成為……多……”

他尖叫了一聲,死了。邦德搜查了他的口袋,發現一張用紅墨水畫著“8”字的紙條和一尊石膏像。在他的另一隻口袋裡有一張萊柯西亞的地圖和一張沙拉飯店的便箋。地圖上的一個建築物標上了黃色箭頭。便箋上用鉛筆寫著:

“#號碼,17:00”。

邦德不能確定這是什麼意思,但他把紙條放進了口袋,然後又看著地圖。

“鄧波,這幢建築是什麼?”邦德問,把地圖指給他看。

“那是沙拉飯店。”

“集合你的人,趕快走!這裡的事已經了結了。”

沙拉飯店有八層樓高,從屋頂上可以看到萊柯西亞/尼科西亞的全貌。赫拉·伏洛波羅斯穿著她那數字殺手裝,早已裝配好M79榴彈炮,並且已在後膛里安上了裝有沙林毒氣的彈藥。炸彈將在空中爆炸,把化學物擴散開來,然後再由微風吹散。成百上千的人將會感染。赫拉需要做的只是朝四個方向發射那四枚榴彈,再從早已視察好的退路下到底樓,跑向她已經停在一個街區外的汽車,然後駛向城市的北端,她早已在那裡藏好了那架自轉翼飛機。沒有人會在熱鬧的歡慶場合去注意她的行動。土耳其賽普勒斯人正沉溺於狂歡之中,沒有任何事會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赫拉認為在獨立日這天進攻他們,真是天賜的良機。

10點鐘,她望了望飯店對面的廣場上臨時搭起的演講台。總統沒有出現。難道他這么快就死於鄧肯的注射?還是鄧肯的行動失敗了?

10點零5分,她再也不想繼續等待了。她又檢查了一遍榴彈炮發射器,然後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防毒面具,準備發射第一炮。

“住手,赫拉!”邦德的聲音從電梯通向屋頂的通道口傳來。他站在30英尺以外,手持P99瞄準她,看她敢不敢再移動一步。在他後面,是幾個土耳其士兵,都手持武器對準著她。他們都戴著防毒面具和防護眼罩。

“從發射器旁邊走開。”邦德的聲音透過面具過濾器,聽上去帶著金屬般的冷酷。

她的手指正在扳機上。“只要一發炮彈就足夠了,詹姆斯,”她說,“扣動扳機只需要稍微動一動手指。要是你開槍,我就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不由自主地扣動扳機。”

邦德知道她無論如何都會發射這一發炮彈的。要是他與她離得近一點,一顆從威懾P99射出的子彈也許會把她打得飛離武器。不過在眼下這個距離,他不能冒這個險。

沒有人敢動。他們都聽到一個低沉的震動聲向他們所在的方向逼近。某種他們看不見的東西正從地面上升起。起初,它聽上去像是割草機的聲音,接著它的聲音越來越大。邦德熟知這個聲音,知道他的搭檔馬上就會出現。它來得正是時候。

“威塞克斯”直升機突然升空,盤鏇在沙拉飯店的上空,它幾乎滑著頂梁越過。赫拉正匍匐在頂樑上。尼姬熟練地越過建築物,在赫拉來得及作出反應之前,就把她從發射器旁邊撞開了。她從屋頂上滾下,一直滾到屋檐邊緣。她從背後掏出一把水下發射槍,瞄準邦德。

“開火!”他命令道。士兵發射了一輪子彈。然而,沒等子彈射到她身上,那女人就鎮定地從背後倒下了大樓。

邦德跑到屋頂邊緣向下看。她早已無影無蹤了!接著他看見了那根繩子。它一頭勾住建築物的一個突出物,另一頭鑽進一扇開著的窗戶。邦德已經在莫那瓦西亞見識過她爬繩索的技術,因此斷定她已經溜走了。

突擊隊員直奔樓下,在飯店裡搜尋了半小時,然而,除了在一個房間裡發現一套保護衣和一個防毒面具外,連赫拉·伏洛波羅斯的影子都沒找著。邦德放棄了搜查,回到屋頂。

“威塞克斯”在飯店上空盤鏇。尼姬向邦德揮揮手,他對她做了個“OK”的手勢。接著他就小心翼翼地卸下四發榴彈,把它們重新放回到泡沫塑膠盒裡。

史蒂芬·鄧波走到邦德跟前說:“我們必須返回土耳其。這種事從未出現過。我們的政府還沒有這類事件的記錄。”

“我的政府也沒有。”

“謝謝你,邦德先生。你為土耳其、希臘和賽普勒斯做了件大好事。我父親是個很能容人的人。他跟每個人交朋友——吉卜賽人、保加利亞人、俄國人,甚至希臘人。他是用與我們絕大多數人截然不同的材料做成的。”

“你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鄧波,”邦德說。“我敢確信,要是他活著,他會竭盡全力在你們的人民和希臘人民之間維持和平的。”

鄧波跟希臘突擊隊員握手,接著目送著“威塞克斯”來回盤鏇。一架繩梯放到了飯店的屋頂上。邦德和四個突擊隊員爬了上去。邦德從飛機里向下看,向他的老朋友的兒子揮揮手,然後把身子靠上前,在尼姬的脖子上吻了一下。

24.幽靈城市

即使已到了11月中旬,賽普勒斯的阿克羅蒂里仍是陽光明媚,溫暖而又舒適。邦德和尼姬坐在飛機棚的一張可摺疊的桌子旁,正在研究從希臘國家情報局傳真過來的材料,包括已發現的有關鄧肯的資料。

“你認為這跟德卡達有關嗎?”尼姬問。她正在把用希臘文寫的材料口譯成英語說給邦德聽。

致:尼姬·瑪拉柯絲

來自:記錄

日期:1998年11月15日

根據你想得到在過去的幾個月里與軍火交易有關的任何材料的要求,

我們發現了如下信息:

案件443383:三個平民因私自攜帶武器被起訴。雅典。

案件250221:發現財物被盜(立體聲收音機、雷射唱片、電腦等等)。

雅典。

案件449932:準尉不明去向。可能已被謀殺(正在調查中)。希俄斯。

案件957732:四個平民和兩個尉官被發現犯有非法行為罪。克里特。

案件554212:尉官在一次交通事故中被一平民撞死。平民因醉酒駕車

而被捕。克里特。

“希俄斯在什麼地方?”邦德問。

“那是一個離土耳其很近的希臘島嶼。那地方恐怖活動並不猖獗。”

“那裡主要有些什麼?”

“大部分是軍營。還有橡膠樹。”

“這位準尉為什麼被謀殺?這在希臘軍隊中經常發生嗎?”

“根本沒有發生過。你想要更詳細的材料嗎?”

“請吧。”

尼姬開始用她的攜帶型電腦電子郵件系統傳送一個信息。與此同時,邦德一直在研究阿爾弗雷德·哈欽森電腦里的那張伊斯坦堡地圖。

“他們有一枚飛彈,這就是答案,”他說。“他們已經搜尋了與飛彈有關的任何信息了嗎?”

“這是個非常大的搜尋範圍,不是嗎?”

“請查一下吧。”邦德說。他感到天氣很熱,身體疲勞。有人給他們帶來了一些軟飲料,不過他選擇了喝礦泉水。

尼姬把要求傳送了出去,開始等待回音。一列字元出現在顯示屏上。

“有……233例與飛彈有關的材料,”她說。“你想看一眼嗎?”她把信息貯存了下來,斷開了國際網際網路。

邦德研究著顯示屏。希臘是依靠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才能取得核武器支持的國家。假如飛彈被用來裝載核武器,那么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就會被牽連進來。他尋找著所有與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有關的信息。有23條與之相關。

其中一條使他大吃一驚。1986年,一枚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潘辛飛彈在法國丟失。徹底的調查顯示,飛彈可能是在巴黎郊外的一次交通事故中丟失的。特別令人感興趣的是,指揮這次運輸的恰恰是一個希臘軍官,一個名叫德米特里·喬治亞哥的中尉。上面列著的問題是:不知道飛彈真的被裝上了運輸車,還是被錯誤地列在了賬冊上。

尼姬正在查看桌上的另外一些資料。她撿起邦德從鄧肯口袋裡發現的那張小紙條。

“這是什麼意思?‘第1700號’?”她問。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個密碼。”

“等一等,”她說。“我知道它是什麼了。這是國際救援會的一個地址。”

“什麼?”

“在國際網際網路上,人們可以建立一個國際救援會的網址,然後就可以在一個被稱作密室或網站的地方‘聊天’。要是你知道一個網站,或是創建者的姓名,你就可以加入他們的談話了。”

“我知道這個,只是從未用過。我知道使用國際救援會網站的好處就是,它不會被人跟蹤。”

“正是。除非你不知道這個網站的名稱,它非常安全。”

邦德看了一下手錶。現在是下午4點40分。“快5點了。你知道如何找出這個網址嗎?”

“行,這很容易。讓我們回到網上。我來做給你看。”

尼姬開始操作攜帶型電腦。她以自己的網上名字“女飛行員”開始訪問。一旦聯繫上以後,她開始處理國際救援會通訊的項目。然後她開始搜尋國際救援會網址的一覽表。果然不出所料,上面有一個地址是“#號碼”。

“現在,我們可以看看誰在裡面。”她用滑鼠在“#號碼”上點擊了一下。一張只列著一個名字的選單彈了出來,這就意味著只有一個人在使用這一網址。它正是“莫那德”。她再用滑鼠點擊“他是誰”圖像。顯示的信息是“monad@ppp.Chios.hol.gr”。

“莫那德,”邦德說,“那是羅曼努斯。”

“而且他在希俄斯上了網。你瞧?”

“他在希俄斯?”

“我敢打賭他在。”

“因此,鄧肯和赫拉可能在今天5點通過這個網站跟羅曼努斯聯絡,也許是匯報情況?”

“看上去是這樣。”

“跟羅曼努斯打聲招呼。”

“什麼?”

“跟他打個招呼。嚇嚇他。”

“他是這個網址的操作者,他有能力把我趕出去,只要他願意。”

“那么立刻跟他說點兒什麼。”

尼姬點擊了幾下滑鼠進入網站。她的螢幕名字“PilotGrl@spidernet.com.cy”出現在使用者的一覽表上。她開始打字,一邊“談話”一邊把下列信息下載在硬碟上:

女飛行員:你好。二號送我過來的。三號不在嗎?

莫那德:你是誰?

女飛行員:你不認識我。

莫那德:這是一個國際救援會的私人網站。請離開,否則我就把你趕

出去。

女飛行員:你正在等待麥威利·鄧肯的訊息,你的三號……?

女飛行員:我認為他不會來了。

羅曼努斯頓了好長時間才作了回答。

莫那德:你是誰?

女飛行員:只是個朋友。我認為鄧肯不會出現了。

莫那德:為什麼不?

女飛行員:我想他吃了子彈。真可惜。

莫那德:你肯定為邦德幹活。

女飛行員:什麼邦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想要……在電腦上做

愛嗎?

這時,“monad@ppp.chioshol.gr”從使用者一覽表中消失了。

“他溜了,”她說。“我們把他嚇跑了。”

“我們得去希俄斯。跟你的人再聯繫一下,看看他們已經發現了什麼。”

她傳送了另一個電子郵件,立刻收到了雅典的上司發來的一份急件。

“他們說,希俄斯的一個名叫桑布拉科的準尉沒有被殺死,他中了彈,而且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他住在島上的一家部隊醫院裡。”

“問問他們誰是那裡的指揮官。”

尼姬傳了過去。過一會兒,回答傳過來了。

“德米特里·喬治亞哥準將,”她念道。

“那就是了,”邦德說。“我們走吧。讓他們警告基地,我們馬上過去,不過對準將保守機密。”

她打出了要求,過了一會兒得到另一個回答。

“他們說準將正好請假外出。他們在吉亞拉等我們,那是希俄斯島上的軍事總部。等一下……有一個信息是給你的。好像是一個名叫萊特納的人?”

“我的朋友費里克斯。他在德克薩斯。讓我看看。”邦德看著螢幕,往下讀道:

疾病控制中心已經證實,你發現的病毒就是在洛杉磯和東京發現的病

毒。中央情報局和日本保密局的人也在追殺你的對手。希望你在他們之前

逮著他。

  ——費里克斯

邦德跳了起來,向賽普勒斯的英國武裝力量提出了另一個請求。

皇家空軍安排了邦德、尼姬和另外四位希臘突擊隊員乘坐一架傍晚6點30分從拉娜卡機場飛往雅典的奧林匹克航空公司的航班。在希臘政府的幫助下,飛機往希俄斯繞了一個彎,惹得機上的另外36位乘客非常不快。他們大約在晚上8點30分到達希俄斯。一個年輕的希臘軍官在機場大門口等著他們,然後把他們領到一輛停在停車場的海塞德斯吉普車。上。

他們駛向希俄斯的軍事總部。這是一個小規模、但裝備優良的基地,由一些地下武器庫和一些磚頭和石膏粉砌成的白色大樓組成。吉普車和卡車都停放在經過偽裝的帳篷里。正前方的一扇大門把所有非軍事人員隔離在外。

吉普車穿過了大門,邦德和尼姬被帶往一幢大樓。在那裡,一個高個子的軍官正等著他們。

他用英語說道:“你們好,我是加弗拉斯中校。喬治亞哥準將外出了,現在是我負責這兒的工作。”

尼姬向他出示了證件,說道:“這是英國秘密情報處的詹姆斯·邦德。我們有理由相信,一個恐怖分子藏在島上的某個地方,而且喬治亞哥準將與此事有牽連。我們今天必須發現恐怖分子的下落,這一點十分重要。”

“這是一個很高的命令,瑪拉柯絲小姐,而且是一個嚴重的指責。”

“將軍在哪兒?”

“他應該在西班牙。”

邦德打斷他們的談話說:“我們可以得到一輛吉普車和司機,然後在島上轉一圈嗎?”

“現在天已黑了,”加弗拉斯中校說。“你們最好等到明天。”

“沒有時間了,”邦德說。“那個人也許就在今夜行動。”

加弗拉斯皺了皺眉頭,又對尼姬的證件看了幾眼。

“我的命令來自國家情報局局長,先生。”她說。

“這個我懂。好吧,看看我能做些什麼。”

“還有一件事,”邦德說。“那個被槍擊的青年,他還處於昏迷狀態嗎?”

“事實上,桑布拉科準尉昨天恢復了意識。”

“我們可以看看他嗎?”

他又皺了皺眉頭。“讓我掛個電話。”

潘諾斯·桑布拉科準尉渾身插著各種輸液器躺在病床上。他看上去很虛弱,而且神志還不十分清醒。

“潘諾斯?”護士用希臘語說。“潘諾斯,這些人是從希臘國家情報局來的。他們想問你一些問題。”

邦德和尼姬向他打招呼。桑布拉科的眼睛眨了幾下。

“問他是否認識喬治亞哥準將。”邦德說。

尼姬問桑布拉科,他點點頭。

“誰向他開槍?為什麼?”

她又問了他。桑布拉科回答了問題,然後閉上眼睛。尼姬說:“他說是喬治亞哥準將開的槍,並把他遺棄在那兒讓他去死。他不知道為什麼。”

“飛彈怎么樣了?問問他有關飛彈的事。”

尼姬又問了他這幾個問題。那青年作了回答,他的聲音又輕微又緩慢。“他說北部的一個武器庫里藏著一枚潘辛飛彈。喬治亞哥準將告訴他,這是個秘密,而且,如果他想要他的軍事生涯一帆風順的話,他就得保守這個秘密。在他被槍擊的那個晚上,準將和另外兩個陌生人正準備把它帶到別的什麼地方。”

“問問他是否知道飛彈有沒有裝上彈頭?”

那青年朝邦德看了一眼,用英語說:“它沒有裝上彈頭。”

邦德說:“別擔心,潘諾斯,我們會抓住那個畜生的。”

他們謝過了他,離開了醫院。

“我敢打賭羅曼努斯已經為它裝上了新彈頭。”

“我們怎么找到他呢?”

“這個島嶼不算太大,是嗎?”

他們向卡耶斯進發。

軍事團體可能在哪種地方設帳篷?”邦德問。

“他們要想這么做,卻又不被別人注意到,這是不可能的。”加弗拉斯說。他親自駕駛著吉普車。

“這裡沒有被廢棄的村莊或是老式的建築物嗎?”

他搖搖頭。“島上有一些根本不起眼的小村莊。不過我懷疑像你們正在談論的那樣一種行動會在這個島上存在。”

“請相信我,它確實存在。”邦德說。

在卡耶斯他們一無所獲。因此吉普車繼續向前開,直到他們來到一個十字路口。前方是阿瓦哥尼瑪,右面是阿那瓦托斯。

“請稍等,”加弗拉斯說。“那就是阿那瓦托斯。沒有人居住在那兒。啊,只有很少幾個老人還住在懸崖下面的廢墟上。”

“那是什麼?”

“那是一個建在山上的古老的村莊。它早已成了一片廢墟,不過一些商人買下了那片空地,試圖把它變成一個能吸引遊客的地方。他們正慢慢地開發那片土地,想改變廢墟的面貌。”

“讓我們去看看。”

“還有好一段路。”

“羅曼努斯一定會把他的飛彈架得高高的。我想去看看那地方。”

漆黑的路面蜿蜒曲折地在低矮的山崗上延伸,直到他們來到一個村口,道路突然中斷了。居民們早已進入夢鄉,因為任何一幢屋子裡都見不到一絲亮光。月光在懸崖上灑下陰森森的冷光。奇形怪狀的廢墟在黑沉沉的山巒的襯托下顯得犬牙交錯、猙獰可怖,如同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時間裡的幽靈。

“你們是怎么到那山頂上去的?”邦德問。

“步行,”加弗拉斯說。“你得爬上前面那條小道,看見了嗎?它沿著廢墟向前延伸,最後到達山頂。注意留神。夜裡爬山很危險。山頂那頭是懸崖峭壁。一百多年前,那些寧死不屈的人們就是從那兒跳下去的。”

邦德想到了查爾斯·哈欽森,心想,不知道他是否也是從那裡被推下去的。

“我去了,”他說。他走到一隻箱子前,尼姬把他的東西都從飯店裡帶來了。他拿出布思羅德少校給他的夜視鏡,然後檢查了一下他的威懾P99手槍,看了一下子彈盒裡是否裝滿了子彈,又在口袋裡塞了兩盒子彈。

“我和你一起去。”尼姬說。

“我想我最好還是一個人去,”邦德說。“我只是作一次快速的偵查。給我半個小時。”

尼姬沒有吱聲。邦德從吉普車旁邊走開,向懸崖腳下的平地走去。突然,天空中出現一道閃光,吉普車的一旁發出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尼姬和加弗拉斯被摔出了幾英尺遠。

“尼姬!”邦德大叫著向她跑去。她被嚇得暈頭轉向,前額上受了重傷。

“出了什麼事?”她喃喃地說。

“有人發射了一顆反坦克炮彈,我想。”邦德說。“是從懸崖頂上發射的。”

她想站起來,可是她的腿被壓在了身子底下。“喔,上帝,”她喘著粗氣說。“我的腿。我扭了腿。中校怎么樣了?”

邦德摸了摸另一個身體。他一動不動,已經斷氣了。

“我們失去他了。我要請求支援,要是話機還管用的話。”

吉普車冒著煙,尾部被炸了一個大窟窿。邦德從汽車裡取出滅火器,撲滅了火焰,然後爬進車裡摸索那台摩托羅拉對講機。出人意料的是,他收到了基地的信號,他向他們作了匯報。他在汽車的後排發現了一張軍用毯子,拿起它跑到尼姬身邊,把它披在她身上。

“增援的人正在路上,”他說。“呆在這兒。我得上去看看能發現什麼。”

她點點頭。“別為我擔心,我會好好兒的。要是我只想著跟你做愛,那只會壞事兒的。”

他動情地用左手摸摸她的臉蛋。“我會回來的。”

他把她留在暗夜裡,獨自穿過那家早已打烊的希臘小餐館,來到了通往山頂的石階小道上。她是個強壯的姑娘,她會沒事兒的,他想。他不能停下來去幫助她——在羅曼努斯正準備襲擊土耳其的時候,這樣做是沒有理由的。既然羅曼努斯知道他們就在眼皮底下,他隨時都有可能發射飛彈。

夜晚的阿那瓦托斯是陰森可怕的。廢墟在月光下看上去就像被戰爭摧毀了的、白骨遍野的場面。這是一個充滿了幽靈般的形狀和影子的黑白兩色的世界。從他的眼角望出去,邦德不斷地在想,鬼神們好像一直在跟著他,追趕著他的每一個腳步。那些從懸崖上縱身向下跳的希臘人的鬼魂仿佛正在糾纏他、折磨他、催促他趕快往前走,因為他們希望,他也跟他們一樣,縱身躍下那致命的黑暗。

邦德戴上夜視鏡,情況就變得好多了。紅外線過濾器把月光微弱的光線變成了一種暖色調的綠色,使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腳下的道路。那些奇奇怪怪的形狀和影子還在他的身邊,它們並不因此變得不再可怕,但至少可以使他分辨出到達山頂的路,用不著摸索著上路了。這裡的景象使他想起了莫那瓦西亞。只不過它比英那瓦西亞的遺址更荒涼,更偏僻。狹窄而陰森可怕的小路上,滿是斷壁殘垣,破敗的建築的各個側面像張開了大口的墳墓,不時地向他迎面撲來,使膽小的人可能患上幽閉恐怖症。

爬上一段距離後,他向下望了望,注意到自己的高度。他可以看見他剛剛走過的小路彎彎曲曲地向下延伸,一直通到山腳下。他能夠大致估摸出那輛被炸翻身的吉普車的輪廓,還有兩個躺在旁邊的人影。

邦德繼續往上爬。到達半腰後,他掏出手槍,朝上面的景物瞭望。一個巨大的物體坐落在山頂上。上面沒有任何燈光的跡象,這是當然啦,但邦德猜想德卡達就藏在裡面。他轉到一個角落,迎面碰上了一個渾身穿黑衣的人。那個人一拳打在邦德的小腹部上,使他一個踉蹌向前衝去。接著,一隻穿靴子的腿掃到他臉上,邦德重重地跌到了地上。另一個拳頭又向他的肋骨襲來。

他被打得差點透不過氣來,正喘著粗氣時,他清清楚楚地聽到半自動手槍上槍栓的味呼聲。邦德狠命地打出他的右拳,擊中對方的下巴。他的手掌使足了力量橫掃那人的肋下,打斷了他的一根肋骨。那人大叫一聲跌倒在地。

邦德跳起身來,給對手嘗嘗他自己調製的藥物。他在他的肋部連掃了兩腿,在他的臉部橫掃了一腿。那傢伙躺在地上,一命嗚呼了。

邦德繼續向上爬,揉揉自己的腰,確信還沒有被打斷肋骨。

當他到達山頂時,邦德仔細地觀察了一下斷崖的情況。下面好像是一個長著樹木和布滿岩石的無底洞。接著,他小心翼翼地在巨大的建築物周圍來回移動,試圖聽到一點哪怕是最細微的聲音。

他幾乎繞著建築物轉了一圈,才發現在一棵樹底下,有一個通風口。它在一堵牆的底部,煙霧正從中往外冒。要是邦德不戴夜視鏡,那他永遠也別想發現這個通風口。這架夜視鏡能夠辨別極細微的光線,從這光線中能看到煙霧裊裊飄出洞外。

邦德蹲下腰去檢查洞口。把格柵整個兒撬下來很容易,但會發出很響的聲音。他試圖輕輕移動格柵一邊,但卻因為它已經生鏽而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邦德使用一些自然的潤滑劑來使格柵變得鬆弛一點——他在手指上吐了些唾沫,並把它們抹在框線上。它們變濕潤後,他又試了試。這一次,只發出了一點輕微的聲音,格柵就從牆上被拉了下來。

打開的通風口大得足夠邦德擠進去。他往裡一瞧,看見用石塊砌成的地面。裡面光線很暗,或許點的只是蠟燭的緣故。他側耳傾聽,想知道那裡是否有人。接著他輕輕地把腳伸進去,縮著身子穿過洞口。他肚子朝下往裡探,兩手抓著框框,然後往下跳,來到房間的地面上。

他到了一個神殿里,他想。房間的正前方有一個布道台,布道台前面圍著半圓形的墊子。地板的中間是空著的。出入這個房間只有一個通道,因此邦德輕輕地走到門帘跟前,仔細打探動靜。

邦德什麼也沒聽到,於是撩開門帘,朝裡面探望。這是一個通道,牆上點著火把。如果說“普西芬尼”號的裝飾是古老的話,那么,跟這裡一比,它就什麼也不是了。邦德感到自己好像確實來到了古希臘。

邦德移開夜視鏡,讓它們掛在脖子上。他用左手掏出手槍——他的右手仍然傷得不能有效地控制武器。他一次向前移動一步,觀察著,諦聽著。

他來到一扇關著的木門前,屏聲靜氣地聽著動靜。一片寂靜。

這是另一個又暗淡又空曠的石頭房間。正前方的牆上有一個由十個點組成的等邊三角形的圖案。每個點都由一個小小的紅色燈泡組成;除了最上面的三隻,其餘的燈泡都點亮了。

邦德走進房間,燈光突然在他四周亮起來。

八個手持烏齊衝鋒鎗的人從各個方向向邦德瞄準。康斯坦丁·羅曼努斯站在左邊的一條石頭台階的上方。

“歡迎來阿那瓦托斯,邦德先生。”羅曼努斯說。

25.死亡的面孔

邦德被解除武裝,並被領著穿過許多石頭走廊,來到一個黑乎乎、空蕩蕩的房間裡。羅曼努斯拉了一下開關,裝飾成火炬形的電燈照亮了整個房間。這是一個飛彈發射平台。那枚潘辛飛彈被安裝在一台M656運輸車上,彈頭瞄準著天花板。由兩扇巨大的窗蓋組成的天花板現在還合攏著。

除了羅曼努斯,邦德看到還有八個全副武裝的衛士,其中一個穿軍裝的,邦德猜想就是喬治亞哥準將。四個女人則穿著便服,其中一個就是赫拉·伏洛波羅斯。另一個是梅麗娜·帕帕斯,她手上拎著一隻鐵箱子,跟查爾斯·哈欽森從美國帶出來的那隻非常相似。

“你對我們的組織搞了不少的破壞,邦德先生,”羅曼努斯說。“如果立刻把你處死是便宜你了。在古希臘,罪犯通常要在公共場所被拷打折磨致死。他們被儘可能長久地留著一口氣,這樣他們的痛苦就可以延續很長時間。不幸的是,我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欣賞你的痛苦了。我從眾神那裡得到命令:我們必須放棄這裡的總部。我敢肯定,現在希臘軍隊和秘密情報局的人已經上路了。”

另一個衛兵走了進來,對喬治亞哥準將耳語了幾句。準將又用希臘語向羅曼努斯嘀咕了一番。

“啊,我們的交通工具剛剛到達,”羅曼努斯說。他轉向其中一個女人,對她下達了命令。她點點頭,然後離開了房間。

“邦德先生,這不是德卡達的末日。我們將在另一個地方量組我們的集團,並且繼續推進我們的目標。然而,我們也將結束這裡幾個月以前就已經開始的計畫。”

他指指飛彈說:“正如你所看到的,這是一枚潘辛飛彈。它從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丟失好久了。我們碰巧找到了它,並把它安裝好。俄國的黑手黨要價很高,不過我們還是做成了一筆好買賣。正如你可能已經猜到的那樣,它瞄準了伊斯坦堡。這是土耳其對他們在北賽普勒斯的所作所為必須承擔的小小的代價。”

“它將使整個歐洲、亞洲和中東陷入混亂之中!”邦德說。

羅曼努斯對他的衛士點點頭。他們抓住邦德,把他摁倒在一張桌子上。衛士們把他固定在一個地方,羅曼努斯開始撥弄控制板。金屬套子從桌上彈出,立刻套住了邦德的腳踝和手腕。現在,他已經被徹底固定住。

“你喜歡猜謎嗎,邦德先生?”羅曼努斯問。“我的數學學生們喜歡猜謎。啊,他們當中的有些人喜歡得不得了。我在他們的試卷中出謎面。我喜歡機會遊戲、填字遊戲、迷宮遊戲……然而,我最欣賞的還是數學遊戲。你的學習成績怎么樣,邦德先生?”

邦德只是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別對我說,”羅曼努斯說。“你被伊頓中學開除出來,從此就上了一家軍事院校。我敢打賭,數學不是你的強項。我說得對嗎?”

邦德閉上了眼睛。這傢伙說得一點不錯。儘管他對許多事情都很在行,但對數學卻不精通。

羅曼努斯走到飛彈跟前,指著發射台上的控制板說:

“我猜想,要是你能進入控制程式,你就有能力停止它的發射。一個像你這樣的專家可能早已排除過成百上乾的炸彈,但你肯定能阻止一枚潘辛飛彈的發射嗎?你看見這塊控制板嗎?裡面就是發射控制台,為了安全起見,外面罩上了一層薄薄的玻璃罩。你看,這些複雜的裝置裝著許多彈藥。”

他指著掛在天花板上的四個雞蛋形裝置。

“如果這個玻璃罩不是遵循一定的程式打開,它們立刻就會爆炸。你得先消除警報系統,然後進入控制裝置。”

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個筆記本,在上面寫了些什麼。他撕下一張紙頭,打開了發射控制板。他小心翼翼地把紙條放在裡面,然後關上了控制板。

羅曼努斯看了看手錶,在控制板上的時間按鈕上轉動了幾下,然後他指著一個按鈕說:

“當我撥上這個按鈕時,計時錶就開始運行。從那一刻起四分鐘後,你將被從桌子上解開。再過四分鐘,天花板上的門就會打開,接著飛彈就會自動發射。然而,我已經在一張紙頭上寫下了一個數學謎,現在已放在控制板裡面。這個謎的答案將會告訴你如何解除警報系統。一旦你完成了這個,你就有了時間——不管還剩下幾秒鐘——來阻止飛彈的發射。如果你能進入這個控制系統,你就可以獲得我的允諾和讚美,去阻止飛彈的發射。這是神的意志,不是我自己的。他們出於某些奇怪的理由很賞識你。他們已經對你顯示了憐憫,並且命令我給你這次小小的、然而卻是毫無希望的機會。這使我感到樂不可支。想想看,你能辦到嗎?順便說一句,我給你的數學謎,得花去我的學生15分鐘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來解開。這就是我充滿自信的原因:當五分鐘已過,你就會在這枚飛彈四周到處亂爬,像一隻猴子似的拚命抓自己的腦袋。”

喬治亞哥準將對羅曼努斯說了些什麼。

羅曼努斯點點頭,然後說:“九號的飛行技術好得足以帶我們從這兒離開。我們得走了。最後一件事。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從來都不是德卡達的成員。當然啦,是麥威利·鄧肯弄到了他的磁碟拷貝,並把它給了我們。阿爾弗雷德是個老傻瓜。他可以成為我的合伙人的。我們能一起發財,而且也許還能統治一兩個國家。相反,他選擇了暴露我們,背叛我們。要是他不那樣做的話,你或許就不會卷進來了。再見了,邦德先生。讓眾神……保佑你的靈魂。”

說完,他把手按在了計時器的按鈕上。

“等等!”這是赫拉的聲音。她把一支手槍對準羅曼努斯的腦袋。邦德認出那是一支他看見她用過的大宇手槍。五個全副武裝的衛士把他們的槍對準另外的士兵。梅麗娜·帕帕斯離開了喬治亞哥準將和別的人,站到了另一邊。

羅曼努斯感到很吃驚。“二號?”

“眾神也給了我指示,康斯坦丁。德卡達從你的領導中得到許多好處。你提供給我們錢、裝備、各種關係網以及一個使我們名震世界的計畫。但是,正如畢達哥拉斯本人也知道的那樣,某些追隨者擁有自己的計畫也是可能的。你的領導到此結束,康斯坦丁。你不再是莫那德。真正的德卡達從此誕生。”

“赫拉,你這個蠢貨,你在說些什麼?”

槍響了,打傷了他的肩膀。羅曼努斯倒在混凝土的地板上,緊緊地護住鮮血直流的手臂。

喬治亞哥準將撲向赫拉,但是一個衛兵轉向他,發射了一梭子AK47子彈。子彈把他的身體打得滿是窟窿。他跌倒在羅曼努斯身旁,奄奄一息。

德卡達的其他成員擠在牆角落裡。赫拉轉向他們說:“你們可以加入我的組織,如果你們願意的話;不然,你們就跟他一塊兒死在這裡。”

他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拚命地點點頭。

“那就上飛機吧。”他們只得服從命令,在兩個衛兵的護送下向門外跑去。梅麗娜·帕帕斯跟赫拉留了下來。

赫拉走到羅曼努斯跟前,俯看著他。她把槍對準他的右腿,又開了一槍。他大叫了一聲,痛苦地縮緊身子。

邦德無能為力地躺在桌子上,又驚訝又恐懼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赫拉在羅曼努斯跟前蹲下,輕輕地在他那滿頭大汗的腦袋上撫弄著。“我從前認識一個小姑娘,”她說,“她只有12歲。她的父母在賽普勒斯被土耳其人殺害了,那時她只有9歲。整整兩年時間她流落街頭,過著悲慘的生活。有一天,她遇到了一個男人。他比她大20歲,但是他長得非常英俊。他說話的方式十分神奇。他成了她的父親。他答應她他要拯救她,把她帶到他的國度,教會她如何生活。他也確實這樣做了……同時他也把她像一個囚犯一樣控制了十年。他教會了她許多東西,給她吃的,給她穿的,還照料她,這些都是真的。然而,他持續地強姦了她長達……十年……的時間,這也是真的!”赫拉咬牙切齒地說。

“赫拉,”羅曼努斯喘著氣道:“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

她站了起來,狠狠地在羅曼努斯臉上踢了幾腳。接著,又變得輕柔溫和地說:“我以為,我愛過你一兩次……你是我的折磨者,你是我的父親,你是我的兄長,我的情人,我的老師。我崇拜你!”

她又踢了他幾腳。

“我們分享著許多理想,”她繼續說道。“我暗自許諾,我要幫助你完成德卡達的第一個‘塔蒂卡’,因為我也跟你一樣憎恨土耳其人。然而,我更憎恨的是你使我墮落。現在,我要重新找回你從我身上奪走的生活。赫拉,眾神之後,總是一個充滿報復心的女人。我已經接過了德卡達,因為這就是我的命運。我把自己看得比你重要得多、也有利得多。是你教會了我,也是你使我成為今天的樣子,康斯坦丁。記住這一點!”

她的聲音開始因憤怒而顫抖。她把手槍對準他的胸口。

“你總是把我推向最佳——最佳攀登者、最佳格鬥手、最佳攻擊手、最佳殺手……最佳……情人……而且,無疑我也是一個很不錯的國小生。在經過了長時間的俘獲折磨以後,我很容易學會憎恨,學會謀殺。現在,我知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她頓了一會兒,喘了一口氣,眼淚開始從她的臉上往下淌。“你教會了我太多的生活知識,康斯坦丁,現在我來教你死亡的知識。”

說完,她把手槍對準他的腦袋開了一槍。羅曼努斯的腦殼開了花,鮮血和腦組織濺出了幾英尺遠。

經過了一個長長的、充滿緊張的寂靜後,邦德說:“我的天!赫拉,你比他還要瘋狂。”她轉過身,好奇地望著他,仿佛她早已忘了他還在這個房間裡。接著,赫拉愣愣地瞪著前方,為她剛才的所作所為感到茫然若失。梅麗娜伸出手來,碰碰她的手臂。赫拉轉向梅麗娜,兩個女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那隻金屬箱尷尬地在她手腕上晃蕩著。

“盒子裡裝著什麼,赫拉?生物鏈公司的病毒嗎?”邦德問。

停頓了一會兒後,赫拉從梅麗娜身邊走開。她重新獲得了鎮定,不過她還是一隻定時的情緒炸彈,隨時都會爆發。她回答道:“我們把它稱做德卡達病毒。這是一項由莫那德開始、我們將把它結束的計畫。梅麗娜對蓖麻毒在人體上的種種反應作過廣泛的研究,現在還沒有蓖麻毒的解藥。她成功地從蓖麻籽中研製出了一種化合物,其作用看起來就像病毒。這種微生物像一般細菌那樣生活和呼吸,人們一旦感染上它,任何與他接觸過的人也都會感染。人們很快就會一個接一個地死去——除非他們種過疫苗。而那也是梅麗娜發明的,我們自己都已種了疫苗。”

她指著梅麗娜的手提箱說:“裡面裝著德卡達病毒的一些樣本和所有我們想製造的更多病毒的資料。另外還有惟一的疫苗樣本及其配方。這就是我們不讓這隻手提箱離開梅麗娜手腕的原因。梅麗娜,你為什麼還不出去乘直升機呢?我一分鐘後就來。”

那鷹鉤鼻女人點了點頭,離開了房間。赫拉現在單獨與邦德在一起,旁邊躺著兩具屍體。

邦德看著她,說:“你已把這種病毒送到世界各地的診所,是嗎?藏在精液里的!”

“你永遠讓我感到驚訝,詹姆斯。你真是個聰明而又能幹的男人。是的,病毒就在這兒等待,它週遊四海,只等著被注射到某人的身體裡。它們只需要簡單地從精液中取出,然後注入血漿就可以了。世界主要的城市,比如紐約、倫敦、洛杉磯、東京等等,都遭到了病疫的襲擊。這真是不幸。”

“這是為什麼,赫拉?就因為你被當作一個孩子?就因為羅曼努斯扭曲了你的靈魂,把你變成了一個殺手?這些並不是要毀滅這個星球上的所有人類的理由!”

“這不可能發生,詹姆斯,”她充滿自信地說。“一旦病毒像野火一樣蔓延,我將向全世界宣布,生物鏈公司已經發現了消滅這種病毒的疫苗。然而,想得到這種疫苗的價錢嘛……那將是很高的。數百萬人的死亡只是這種病毒將給人類帶來什麼後果的一個簡單的例子而已。為了賣出一種產品,你得向全世界證明,整個世界都需要這種產品!”

“你想過沒有,全世界有那么多生物化學家,他們也在全力以赴研製疫苗?”

“那是當然啦,不過等到他們研製出來,恐怕為時已晚了,”赫拉說。“當我們在世界別的地方實施新一輪的‘塔蒂卡’計畫時,病毒將迅速地、爆炸性地蔓延開來。世界各國將沒有任何別的選擇,除了購買現成的疫苗——我們的疫苗。”

邦德搖了搖頭。“那么你只不過是另一個下賤的敲詐勒索者罷了。你也只是為了錢。我應該早一點明白這一點。”

“再見,詹姆斯,”她說。“我想我得讓你去跟羅曼努斯的小小的數學謎去打交道。他倒總是有無窮無盡的幽默感的。也許你可以阻止希臘和土耳其之間的一場戰爭。不過,這對我們來講已經缺乏意義,你知道嗎?”

說完,她撥上計時器,轉身就離開了。門砰的一下關上了,把邦德一個人關在裡面。

一架霍伊UH—1型直升機停在山頂上的一個平台上。平台事實上正是發射台的屋頂,它將在不到八分鐘時間內打開。赫拉出現在夜空里,走到了梅麗娜身邊,忠誠的衛兵和德卡達的其他成員圍著直升機站著。

在發射室里,汗水開始從邦德臉上大滴大滴地往下淌、。不管他如何使勁,也無法從禁銅他的鐐銬中解脫出來。他只得白白地等著還有三分鐘的到來。

該死的希臘軍隊在哪兒?他們到底需要多少時間才能趕到這兒?

邦德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他感到他的心仿佛要從胸膛里蹦出來了。他將發生什麼事?這就是他的末日嗎?這就是當你知道你將死去時的感覺嗎?他們說,當最後一刻到來時,你的一生會在眼前閃過。邦德以前曾面臨過死亡的威脅,不過在某種程度上他感覺到這一次才是動真格的。他被置於絕望的境地中。他已經下意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即不管他在剩下的幾分鐘裡如何努力,一切都將迅速地了結。

不!他對自己大叫道。不會是這樣的方式!他不會讓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他是不會放棄的。要是他必須死,那就死吧!在他的一生中,他已經見過無數次的死亡了,然而,他也見過更多的生命。他以前曾多次擊敗過面目猙獰的死神……為什麼這一次就該是結束了呢?

鐐銬突然鬆開了。他自由了。

邦德撲嚮導彈發射台,用力撬開控制板。由於用力過猛,把指甲部撬斷了。一把鉗子和一張紙從裡面掉了出來。在底下,邦德看到一個玻璃罩罩著另一塊控制板。裡面還有一個撥動開關,顯然就是所謂的“警報器”按鈕了。玻璃罩上方,是餌雷——不小心碰到它們的後果將是災難性的——它們有三根有色線,一根紅的,一根藍的和一恨白的。在他得以進入控制板以前,他得剪斷其中的一根或是幾根。邦德抓起紙頭往下看。它用英語寫道:

畢達哥拉斯以下列定理聞名於世:直角三角形的兩條直邊的平方之和

等於斜邊的平方。倒過來也一樣。如果一個三角形的兩條邊是A和B,第三

條邊是C,而且A平方加B平方等於C平方,那么這個三角形就是一個直角三

角形。因此,如果一個三角形的三條邊分別是3,4和5,那么它一定是一個

直角三角形,因為3平方加4平方等於5平方(9+16=25)。進一步說,如

果A平方加B平方不等於C平方,那么這個三角形就不是直角三角形。

假設三條邊長度分別是17、144和163,請問:它構成一個銳角、直角

還是鈍角三角形

如果你的答案是“銳角”,剪斷紅線。

如果你的答案是“直角”,剪斷藍線。

如果你的答案是“鈍角”,剪斷白線。

你有四分鐘時間可以考慮。祝你好運!

26.光有生命還不夠

時間已在嘀嗒聲中過去了45秒。

邦德恐懼地瞪著眼前的數學謎。在兩分鐘之內解答這道題目是不可能的!他竭力在記憶深處搜尋,試圖回憶起關於畢達哥拉斯定理他還知道些什麼。如果是直角三角形,那么兩條直邊的平方之和應該等於斜邊的平方。邦德可以口算出17的平方是289,但他沒有辦法在規定的時間裡口算出144和163的平方。

一定有什麼詭計在裡面。為什麼羅曼努斯不出個日常的題目來考考邦德呢,反正他沒有帶計算器?這一定是個邏輯上的謎團,而不是數學上的問題。他有時間把它想個透嗎?還是在生死問題上打賭,隨便剪斷哪根電線算了?他又怎么決定剪哪一根呢?難道他的整個生命就取決於拋硬幣嗎?

60秒過去了。他還剩下三分鐘可以阻止飛彈的發射。

等等!羅曼努斯所說的“假設”究竟是什麼?那是在雅典的賭場裡說的。他曾說,數學開始於假設,而且必須從那兒開始提供證據。這個謎的問題又是什麼?

假設三條邊長度分別是17,144和163,請問:它構成一個銳角、直角還是鈍角三角形?

問題中事實上並沒有說這是三角形的三條邊。這裡的問題是:由三條長度為17、144和163的邊能構成一個什麼樣的三角形。邦德曾以為這三條邊能構成一個三角形。而正確的答案應該是它根本不可能構成一個三角形!因為任何一個三角形的存在,必然需要兩邊之和大於第三邊。而在這個問題里,17+144=161,比163小!

邦德知道他不該剪斷任何一根電線。還剩下最後一分鐘,他一拳打碎玻璃罩,把拳頭伸進薄薄的玻璃罩底下。他的手指觸到了控制板。

還有45秒……

他撥下開關,計時器立刻停止了。控制板周圍所有的閃光燈都熄滅了。飛彈成了一堆毫無生機的機械。視屏上立刻顯示:起爆劑已與核活性區脫離。彈頭裡的常規炸藥仍有可能爆炸,然而關鍵性的事件已不可能發生了。

邦德深深地喘了一口氣,身子滑倒在地板上。羅曼努斯低估了他以不變應萬變的能力。他不無滑稽地想,這與其說是畢達哥拉斯式的行為,還不如說是笛卡爾式的,因為笛卡爾曾經說過“不作決定就是一個決定”。

他聽到下面的地板上爆發出一個巨大的聲響。它聽上去像是炸開了一扇門的聲音。邦德站起身來,向房間裡惟一的通道跑去。他可以聽到外面有奔跑的腳步聲和男人說希臘語的聲音。三個希臘士兵轉過角落,把M16萊福槍對準了他。

邦德舉起了雙手。“別開槍!”

“邦德先生?”其中一個中士問。

“是的。”

“讓我們走吧。我們來帶你出去。”

邦德跟著他們剛好出了這扇門,發射台的屋子就爆炸了。邦德和三個士兵被氣流摔出了好幾米遠。他們周圍的牆壁立刻成了一堆廢墟。

“走!走!走!”中士大叫道。

四個人一齊向前跳,然後不停地向前跑去。另一個炸彈也在他們不遠處爆炸了,不過這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德卡達的會議室。

“到地面哪一條道最近?”邦德問。“整個地下室都將爆炸。”

“這邊。”中尉說。他帶著他們離開會議室,穿過控制室,來到一條樓梯口。他們身後又響起了許多爆炸聲。當他們往上爬的時候,階梯已經在向下掉了。他們穿過一尊十英尺高的阿瑞斯神的雕像,進入一條已經在向下坍陷的通道。還沒來得及等他們穿過通道,整個地下室就爆炸了。牆壁、地板和天花板都裂了開來,在他們與通道的另一頭之間形成一道七英尺長的裂縫。

“現在怎么辦?”一個士兵問。

邦德朝身後的雕像看看,說:“幫我來推這東西!”他向它衝去,開始推動他。其他的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齊用力終於把它橫倒在了地板上。他們一起把它橫在裂縫上,使它成了一座橋。他們一個接一個地來到了另一頭。

當另一顆爆炸的炸彈的火焰向他們背後襲來時,他們已經來到了通向地面的秘密屋頂。他們滾出了迷宮,但仍能感受到熱浪襲來,仿佛整座山峰都在抖動。

外面有更多的士兵。一個中尉走到中士跟前,用希臘語很快地說著話。邦德聽懂了兩個詞“直升飛機”和“德卡達”。

中士轉向邦德說:“如果我們快點兒,還能追上他們。”

“那我們還等著乾什麼?”邦德反問道。

他們沖向一架停在赫拉剛才停過的平台上的UH—60型黑鷹直升機。他們一擠進飛機,它就直衝雲霄。

“黑鷹”是希臘軍隊從美國買來的許多機器之一。它裝配有一套額外貯存支援系統,包括可以攜帶和發射鬼火式反裝甲飛彈。如果他們能夠追上赫拉,那么他們的戰鬥能力將對他們十分有利。

他們升到空中後,邦德問中士道:“你們的特工尼姬·瑪拉柯絲怎么樣了?”

“她沒事,”他說。“她的腿沒有被炸斷,只不過是腳踝被扭得很厲害。她得在病床上呆一會兒。她可能需要看一下外科醫生。現在還很難說。”

“德卡達怎么樣?他們向什麼方向飛?他們有一個鐵箱子,得截獲它。”

“他們十分鐘以前向大陸方向飛去。我們已經通知所有的基地攔截他們。”

邦德朝機艙里打量了一番。飛機的一側有三枚盯人式飛彈和一架單人攜帶型發射器。他立刻擰鬆了其中一枚的螺絲,把它卸了下來。他意識到中士正不可思議地盯著他,因此問道:“我可以嗎?”

那中士聳聳肩膀,說:“你是我們的客人。”

一個訊息從無線電傳來,中士翻譯說:“我們的一架阿派克已經發現目標在三英里的前方。”

他們就在一分鐘之內!在黑暗裡,邦德只能看見從霍伊和AH—16型阿派克飛機上噴出的機關槍的火焰流。希臘的直升機在更高的海拔上,迫使赫拉的直升機只能全速飛行。

霍伊UH—1型直升機也是美國製造的,在越戰中被廣泛地加以使用。它那1400馬力的發動機是放在機艙里的,而不是填進機身里的,因此它有更多的空間可以攜帶士兵或貨物。它裝配有機關槍、飛彈和榴彈,能以時速125公里的速度飛行。

突然,從霍伊直升機上飛出了一顆明亮的呼嘯著的飛彈,並且擊中了阿派克,那架阿派克立刻化作了一團火球。赫拉顯然也有自己的飛彈。

“現在該輪到我們了,”中士說。他對著無線電下達了一個命令,叫後援力量趕快上來。

邦德把盯人發射器架在肩膀上,準備發射。“要是你能讓我進入合適的位置,我將用這個幹掉他們。”他得打下那架直升機,而又不能把它炸得粉碎。他希望那個鐵箱子不要被炸破。

霍伊爬了上來,然後放慢了速度,把自己控制在“黑鷹”上方。

“他們要向我們扔炸彈了!規避動作!”邦德大叫道。中士把命令翻譯成希臘語。飛行員趕緊將飛機下沉。與此同時一排炸彈從霍伊機身上傾瀉而出。

接著,霍伊機上的鏇轉槍架開始採取行動了。子彈雨點般地向他們的飛機灑下來。一個士兵被擊中了臉部。邦德對著飛機里的各個方向大喊,自己也被摔倒在機艙的艙壁上。

飛行員設法使直升機與赫拉並駕齊驅。邦德認為他能夠看見她坐在飛行員身旁,不過光線大暗,情況很難說。梅麗娜·帕帕斯看上去似乎在她背後,正在指揮著身後的男人。

希臘軍隊中的另一架阿派克從另一側進入了格鬥場,向敵機掃射出一連串子彈。霍伊機上下顛簸著,然後往下降落。邦德的飛行員企圖跟上它,但這只不過是調動希臘人的一個詭計罷了。一旦他們處於同一個水平上,霍伊機上又發射了一枚飛彈。

“規避行動!”中士大叫道。

“黑鷹”尷尬地打著彎,但它來不及完全躲開飛彈的襲擊。它擦著飛機的肚子飛過,把它的支撐架打掉了。直升機瘋狂地失去了控制。

“我們正在下降!”中士用英語大喊道。

邦德跨進打開著的門框,把盯人發射器瞄準赫拉的霍伊。他們正在快速地從目標跟前向下掉。

以上帝的名義,邦德想。他想要在他們自己的飛機粉身碎骨之前擊中赫拉,如果說這就是他最後要做的事。

“叫飛行員努力保持平衡,只需要片刻!”邦德對中士說。“然後抓住我的皮帶。”

飛機正在以可怕的速度墜落。沒有人能確定底下是陸地還是大海。

飛行員設法使飛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但它仍在繼續顛簸和下降。

“這就是最好的情況了,”中士對邦德說。

邦德點點頭,瞄準敵機。他伸直身子,在開著的門框裡略微向後仰,把希望寄托在中士身上。中士緊緊地拉著邦德的皮帶,不讓他掉下去。邦德直接瞄準霍伊的飛行員座艙——開火!盯人發射器發出一陣巨大的呼嘯聲和明亮的火光,把“黑鷹”的螺鏇槳照得通亮。

飛彈不偏不倚擊中敵機。當它被炸得比夏天的太陽還要明亮時,邦德眨了眨眼睛。他祈禱著那防火的金屬箱還可能被找到。

“霍伊”向下墜落了1萬英尺,一頭扎進了大海。另一個爆炸聲使它徹底消失,把機上的人都送進了又黑暗又潮濕的墳墓。

“歡迎來冥河,赫拉。”邦德自言自語地說。

“黑鷹”費了好大的勁才保持在空中。看來他們也得俯衝向海面。他們的惟一希望是飛行員能夠保持飛機的高度,那樣的話,當他們到達海面時,撞擊力不致太大,把飛機連同機上的人們都毀掉。他們當中的一個人開始分發救生衣。

“黑鷹”撞到海面時發出一陣巨大的聲響。機上的每個人都向各個方向摔去。不過飛機並沒有炸成碎片。海水開始往機艙里灌,有人大喊:“出去!每個人都出去!”

邦德跟著其他人出了機艙,來到冰冷、漆黑的水裡。他浮在海面上,看見他們都逃了出來,而飛機卻在迅速地下沉。其他一些碎片則仍漂浮在大海上燃燒著,給他們帶來了令人驚訝的光亮。一大片水域被照亮了。

救生衣使邦德漂浮在水面上,但他還能潛入水中,並游過正在下沉的“黑鷹”。他看到許多殘骸向海底沉落。有兩具屍體——兩個衛兵——卻已經在上浮了。邦德又來到水面上,吸了一口氣,然後繼續尋找梅麗娜·帕帕斯的屍體。他看到一個被炸得不像樣子的屍體正在下沉。邦德遊了過去,發現是另一個德卡達的女人。她身上的大部分皮膚都已經被燒掉了。

邦德脫掉了救生衣,把它綁在一根漂浮著的壓桿上,以減少自己的浮力。他又一次潛到殘骸底下,撥開金屬板,試著游進去。火焰很大,但他迫使自己什麼也不去想,只想著那隻鐵箱子。許許多多生命都寄托在這隻箱子上。

他鑽進燃燒著的機艙,發現了三具屍體,全都燒焦了,樣子可怕地佝僂著。那隻鐵箱子還掛在其中一個的手腕上。邦德吁了一口氣,用他的雙手抱住又熱又濕的身體,把她拖出海面,然後穿上救生衣,喘著氣。他把梅麗娜的屍體往自己肩膀上一放,開始離開那些漂浮著的物體。

他看見幾個希臘士兵游在他幾碼遠的地方。其中一個把一支火把舉到了空中,只是為了照亮整個水域。海潮來勢洶湧,邦德艱難地保持在水面上。他抓住一塊浮著的碎片,把自己懸在那上面,讓它慢慢地漂向其他人。

邦德正想要好好地喘口氣,卻被眼前突然出現的、在水中掙扎著的、黑色的、滿臉燒焦的傢伙嚇了一跳。赫拉,或者不妨說赫拉的殘留部分,就在邦德附近的水面上透出臉來。她看上去活像個來自地獄的魔鬼。她的紅頭髮已被燒得精光,只剩下皺巴巴血淋淋的皮肉。一隻還在臉上的眼睛膨脹著,而她的嘴巴卻齜牙咧嘴地大張著,早已僵死了。邦德感到一陣噁心,伸手去把屍體推開。不料,她卻突然活了過來。赫拉尖叫著,用雙手緊緊纏住他的脖子。邦德在驚慌中扔掉了梅麗娜的屍體。

邦德用拳頭狠狠地揍她,再用腳踢著這個血肉模糊的怪物。她掙扎著,想拼盡一切力量把他拖下水面。他用盡平生的力氣狠狠地揍打她的下巴,然後推開她的臉。她臉上的肌肉感覺黏乎乎、濕淋淋的。她又大聲尖叫起來,纏住他脖子的雙手開始鬆開了。邦德趕緊脫身,然後扭住她的手腕。一旦控制住她,邦德就在水下猛擊她的腦袋,然後把她摁在那裡。赫拉像一條海鰻一樣掙扎著,但是她身上的傷口開始敲響喪鐘了。她漸漸失去了抵抗,最後變得僵硬麻木了。邦德放開她,赫拉·伏洛波羅斯沉入了海底。

他於是又潛入水中尋找梅麗娜的屍體。她還沒有漂遠。他又抓住她的屍體,帶著她和那隻鐵箱,一起向前游去。

他們在水上漂流了15分鐘,直到另一架直升機來把他們救走。

第二天,幾具燒毀了的屍體從大海里打撈上來——三具女屍,至少有十具男屍。在希臘國家情報局、希臘軍隊和邦德共同簽署的最後檔案中,他們認為德卡達的成員已全部被殲滅。

那隻鐵箱真的未受損傷。希臘國家情報局拿走了這隻箱子,並成功地打開了它,卻沒有泄漏任何致命的毒素。它立刻被送往雅典的生化實驗室,這樣疫苗就可以迅速地被複製出來。24小時以後,數以百計的疫苗已被送往那些有病毒感染的城市。不過。至此紐約已有大約115人死於病疫,東京有212人,洛杉磯則有186人。雅典、倫敦和巴黎的死亡人數要少一些——每個城市大約不超過60人。如果沒有邦德,事情可能還會更糟。不出一個星期,病毒就將變得根本無法控制,成百上千的人將會死去。儘管誰也說不準,也許在某個時刻,雖然病毒尚未得到完全的控制,卻不妨礙當權者充滿自信地說,他們已經取得了長足的進展。病毒本身已被送往亞特蘭大的疾病控制中心進行研究,並予以銷毀。

兩天以後,詹姆斯·邦德和尼姬·瑪拉柯絲在雅典布列塔尼大飯店,躺在邦德的套間裡那張巨大的雙人床上。他們剛剛吃掉了一籃子水果,喝掉了兩瓶茴香烈酒。她的腿還扎著繃帶,不然她就是一絲不掛了。

邦德看了一下手錶說:“我得給M打個電話。”

他溜下床去,光著身子走到起居室。他撥了一個號碼,開始進行例行公事的通話程式。

“007嗎?”M聽上去很高興聽到他的聲音。

“是的,夫人。”

“你真準時。我剛收到你的報告。幹得漂亮。”

“謝謝你,夫人。”

“那個希臘特工傷得很厲害嗎?”

“還不算太壞,”邦德說。“她剛做了腳踝手術,幾個星期後就會沒事兒。”

“真高興聽到這訊息,”她說。“順便說一句,今天早晨我們都有點吃驚。”

“喔?”

“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以官方的名義向賽普勒斯共和國和希臘在阻止德卡達的行動中所作出的貢獻表示了感謝。這是個前所未有的姿態。”

“太妙了。”

“或許這將是導致雙邊關係走向和平與合作的開端。”

邦德對此有些疑慮,不過他還是說:“希望如此。”

接著,對方停頓了一下。她極其希望聽到有關阿爾弗雷德的訊息。

“夫人,你一定會很高興地得知,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從來就不是德卡達的成員,”邦德說。“他的確有一度跟羅曼努斯從事過非法的和不名譽的買賣,不過後來他重新恢復了理智。最後他想做一件好事。我希望這個訊息也許會給你帶來一些安慰。”

“謝謝你,詹姆斯,”她說。

她很少在一個公事電話中稱他為詹姆斯。邦德想,她開始變得像老邁爾斯爵士了。

“詹姆斯,”她說,“我想再一次對你說,我非常欣賞你在這個案子中的表現。”

“不必客氣,夫人。”

“不管怎么說,是你幫我渡過了難關。謝謝。”

邦德掛上了電話,回到臥室。他給他倆倒了兩杯新鮮橙子汁,然後把一個枕頭靠在牆上,自己坐在床上。他伸開雙腿,朝視窗望去。

一分鐘的寂靜後,尼姬問:“什麼事,詹姆斯?”

邦德聳聳肩,搖了搖頭,裝出一副笑臉。

她抓起他的手,說:“這可能不關我的事,可是我想我現在已經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喔?”

“你已經厭倦了。任務已經完成,而你並不盼望另一個任務到來之前的那種生活。我知道你的感覺,詹姆斯。這就像從對藥物的依賴性中擺脫出來。死亡的威脅懸在你頭頂,這正是使你保持旺盛生命的秘方。沒有了它,你就不幸福。我對你的忠告是:也試著享受生命。”

邦德把她摟進懷裡,吻她。然後他說道:“不過‘光有生命還不夠’。”

“什麼?”

“這是我們家族的座右銘。光有生命還不夠。”

她充滿溫柔地大笑起來。“這對你太合適了。”

“它的真相是:這是個咒語。”

“詹姆斯,你命中注定要以這種方式感受生活。你不像別的男人。你是人,不過你做了超人的事。所有的人都懂得生命的真諦,但是你卻懂得死亡的真諦!你多次面對面地對付死神。有人曾經說過,人不是神。我不敢十分肯定這是對的。與康斯坦丁·羅曼努斯不同,你是一個神。”

邦德大笑起來。

她也跟他一塊兒大笑。“不,真的!如果是在古希臘,男人們恐怕早已宣布你是一個神了。你可能會成為另一個伊阿宋或另一個阿伽門農,或者甚至是另一個亞歷山大大帝。你的雕像會遍布全國,還會被擺在博物館裡!”

邦德把她的臉埋在枕頭裡。他們嬉鬧著打鬥了幾分鐘,然後安靜下來。邦德知道,即使他已經擊敗了死神許多次,他終於還是覺得他是他的一個老朋友。沒有死神站在他面前,手持鐮刀並把呼吸噴在他的脖子上,生命就會成為一種可怕的累贅。

她輕輕地把他拉向她自己。他轉過身來,緊緊地貼著她,用雙腿裹住她的身子,並把自己的腰部緊緊地貼進她的大腿里。

“嗯……”她說著,把他的身體直接拉到自己身上。她搜尋著,抓住了他。“我還得補充說,你對生命的真諦的理解,同樣給人印象至深!”

邦德開始他們醒來以後的第三次交媾。“我以前從未告訴過你,你的確是個了不起的直升機飛行員,你知道嗎?”他說。

她頑皮地咧嘴一笑。“那只不過是懂得如何駕馭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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