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樂亭記

豐樂亭記

《豐樂亭記》是北宋著名詩人歐陽修的作品,寫於慶曆六年(1046)。所謂“慶曆新政”,僅經過一年多時間,就在慶曆五年春宣告失敗,執政大臣杜衍、范仲淹等相繼被斥逐。歐陽修因上書為他們辯護,也被捏造罪名,貶於滁州。滁州五代時為爭戰之地,備受破壞,經過宋初近百年的休養生息,已初步恢復元氣。州西南琅琊山為遊覽勝地,歐陽修政事之暇,頗喜尋幽訪勝,闢地築亭。此文除記述建豐樂亭的經過及與滁人共游之樂外,還描繪了滁州從戰亂到和平的變遷,從而寄託了安定來之不易,應予珍惜的命意。

基本信息

原文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飲滁水而甘。問諸滁人,得於州南百步之遠。其上則豐山,聳然而特立;下則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顧而樂之。於是疏泉鑿石,闢地以為亭,而與滁人往游其間。
滁於五代干戈之際,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嘗以周師破李景兵十五萬於清流山下,生擒其皇甫暉、姚鳳於滁東門之外,遂以平滁。修嘗考其山川,按其圖記,升高以望清流之關,欲求暉、鳳就擒之所。而故老皆無在也,蓋天下之平久矣。
自唐失其政,海內分裂,豪傑並起而爭,所在為敵國者,何可勝數?及宋受天命,聖人出而四海一。向之憑恃險阻,鏟削消磨,百年之間,漠然徒見山高而水清。欲問其事,而遺老盡矣。今滁介江淮之間,舟車商賈。四方賓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見外事,而安於畎畝衣食,以樂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德,休養生息,涵煦於百年之深也!
修之來此,樂其地僻而事簡,又愛其俗之安閒。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間,乃日與滁人仰而望山,俯而聽泉;掇幽芳而蔭喬木,風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時之景,無不可愛。又幸其民樂其歲物之豐成,而喜與予游也,因為本其山川,道其風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豐年之樂者,幸生無事之時也。
夫宣上恩德以與民共樂,刺史之事也。遂書以名其亭焉。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豐樂亭:在今安徽滁縣城西豐山北,為歐陽修被貶滁州後建造的。蘇軾曾將《豐樂亭記》書刻於碑。《輿地紀勝》:“淮南路滁州:豐樂亭,在幽谷寺。慶曆中,太守歐陽修建。”清《一統志》:“安徽滁州豐樂亭在州西南琅琊山幽谷泉上。歐陽修建,自為記,蘇軾書,刻石。”
明年:第二年,即慶曆六年。
間諸滁人:向滁人打聽泉水的出處。諸,兼詞,之於。《與韓忠獻王書》:“山川窮絕,比乏水泉,昨夏天之初,偶得一泉於川城之西南豐山之谷中,水味甘冷,因愛其山勢回抱,構小亭於泉側。”又有《幽谷泉》詩。
聳然而特立:高峻挺拔地矗立著。聳然,高聳的樣子。特,突出。
窈然:深幽的樣子。
滃然:水勢盛大的樣子。
俯仰:這裡為環顧的意思。
五代:指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
干戈:古代兵器,此指戰爭。
“昔太祖”五句:公元956年,宋太祖趙匡胤仁後周大將,與南唐中主李李璟的部將皇甫暉、姚鳳會戰於滁州清流山下,南唐部隊敗於滁州城。隨後趙匡胤親手刺傷皇甫暉,生擒皇甫暉、姚鳳,奪下滁州城。《資治通鑑》後周紀三:“······太祖皇帝引兵出後,暉等大驚,走入滁州,欲斷橋自守。太祖皇帝躍馬兵麾涉水,直抵城下。······一手劍擊暉中腦,生擒之,井擒姚鳳,遂克滁州。”周,指五代時後周。李景,即李璟,南唐的中主。清流山,在今滁州城西南。
圖記:指地圖和文字記載。
清流之關:在滁州西北清流山上,是宋太祖大破南唐兵的地方。
“所在”二句:指到處都割據稱王,難以計算。勝,盡。
及:等到。
聖人出而四海一:指宋太祖趙匡胤統一天下。
“向之憑恃險阻”二句:如先前那些憑藉險阻稱霸的人,有的被誅殺,有的被征服。向,從前。
遺老:指經歷戰亂的老人。
舟車商賈:坐船乘車的商人。
畎:田地。
樂生送死:使生的快樂,禮葬送死。《孟子·離婁》:“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
涵煦:滋潤教化。
事簡:公務簡單。
掇幽芳而蔭喬木:春天採摘清香的花草,夏天在大樹蔭下休息。掇,拾取。蔭,蔭庇,乘涼。
“風霜”二句:秋天颳風下霜,冬天結冰下雪,經風霜冰雪後草木凋零,山岩裸露,更加清爽秀麗。刻露,清楚地顯露出來。
歲物:收成。
刺史:官名,宋人習慣上作為知州的別稱。歐陽修此時為滁州知州,根據習慣自稱為刺史
名:起名,命名。

白話譯文

我治理滁州以後的第二年夏天,才喝到滁州的泉水,覺得甘甜。向滁州人訊問泉水的所在地,就在距離滁州城南面一百步的近處。它的上面是豐山,高聳地矗立著;下面是深谷,幽暗地潛藏著;中間有一股清泉,水勢洶湧,向上湧出。我上下左右都 看過,很愛這裡的風景。由於這樣,我就叫人疏通泉水,鑿開石頭,拓出空地,造了一座亭子,就同滁州人在那裡遊玩。
滁州在五代混戰的時候,是個互相爭奪的地區。過去,太祖皇帝曾經率領後周兵在清流山下擊潰李景的十五萬軍隊,在滁州東門的外面活捉了他的大將皇甫暉、姚鳳,就此平定了滁州。我曾經考察過滁州地區的山水,查核過滁州地區的圖籍,登上高山來眺望清流關,想尋找皇甫暉、姚鳳被捉的地方。可是,當時的人都已經不在,因為天下太平的時間長久了。
自從唐朝敗壞了它的政局,全國四分五裂,英雄們全都起來爭奪天下,到處成為敵國的,哪能數得清呢?到了大宋朝接受天命,聖人一出現,全國就統一了。以前的憑靠險要的割劇都被削平消滅,在一百年之間,靜靜地只看到山高水清;要想問問那時的情形,可是留下來的老年人已經死光了。如今,滁州處在長江、江淮之間,是乘船坐車的商人和四面八方的旅遊者不到的地方,百姓活著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寶刀不老耕田各地和穿衣吃飯,歡樂地度過一生,死後被人送進墳墓。有誰曉得這是皇帝的功德,讓百姓休養生息,滋潤化育到一百年的長久呢!
賞析

我來到這裡,喜歡這地方僻靜,而且政事簡單,又喜愛它的風俗安寧閒適。在山谷之間找到這泉水以後,就經常同滁州人在這裡抬頭望豐山,低頭聽泉聲;春天採摘幽香的山花,大旱天託庇在喬木下乘涼,妻了秋冬兩季,經過風霜冰雪,山水更加清楚地顯露出明淨秀美,四季的景色沒有什麼不可愛的。雙慶幸這裡的百姓喜歡那年景的豐收,高興同我一起遊玩,因此我根據這裡的山水,稱道這裡的風俗的美好,使百姓知道能夠安享這豐收年景的歡樂的原因,是幸運地生活在太平無事的時代啊。
宣傳皇上的恩德來和百姓共同歡樂,這是州官的事情。因此,我寫下這篇文章,來給這座亭子命名。

創作背景

宋仁宗慶曆五年(1045年)八月,“慶曆新政”失敗,執政大臣杜衍、范仲淹等相繼被斥逐。歐陽修因上書為他們辯護,也被捏造罪名,由河北都轉運按察使降知滁州,十月到任。他在《滁州謝上表》中,猶憤憤不平地辯解:“謗讒始作,大喧群口而可驚;誣閣終明,幸賴聖君之在上。”究其根源,實乃“嘗列諫坦,論議多及於貴權”,因之“若臣身不翻,則攻者不休”一必欲措臣少安,莫若里之閒處,使其脫風波而遠去,避陷阱之危機。”當時的賺州,正是“舟車商賈四方賓客之所不至”的“閒處”,兼有山水之美,故歐陽修到郡後,亦為遠離風波而慶幸。遂場於政奉,破愁為樂,深深愛上這塊暫得安閒的樂土。他在寫給摯友梅堯臣的信中說:“某此愈久愈樂,不獨為學之外有山水琴酒之適而已。小邦為政期年,粗有所成,固知古人不忽小官有以也。”到滁的第二年,就初具政績,又遇上豐年,其喜悅心情可知。《豐樂亭記》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寫成的。

鑑賞

文學賞析

無論是記述還是描繪,全文都是圍繞“樂”而寫:建亭取名為“樂”,是思樂;與滁人共游為“樂”,是享樂。樂在亭中,樂在山川,樂在和平安定的歲月。
歐陽修的散文,語言簡潔,含義深遠。全篇不足500字,卻多角度、深層面地寫出了“豐樂亭”的“樂”意。
處地之“樂”——自然與創造。歐陽修能夠在滁州飲到甘甜的泉水,賞到優美的景致,都是大自然所賜,當然樂;看景致,僅在距滁州百步的地方,上有“聳然而特立”的“豐山”,下有“窈然而深藏”的“幽谷”,中有“滃然而仰出”的“清泉”,能不樂?樂是樂,但作者不想只得一時之樂,也不願獨享其樂,於是在自然賜“樂”的基礎上,又用人力去創造“樂”,去豐富“樂”——“疏泉鑿石,闢地以為亭,而與滁人往游其間”。真可謂是由“樂”而造亭,由亭而生“樂”,“樂”何其多,人“豐樂”,亭也就叫“豐樂亭”了。
處時之“樂” ——機遇與幸運。只有“樂”之地不能成就其“樂”,還必須處在“樂”之時。而作者和滁州百姓,正巧碰見了這“樂”時,這“樂”的機遇,能不感覺幸運嗎?作者寫處時之“樂”,是從四個方面來寫的。一是“樂”之久。滁州在五代時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沒有什麼安定可言,而宋太祖趙匡胤“嘗以周師”平定此地。到了作者所處的時代,再想去尋戰爭的遺蹟,也已經不可得,因為“故老皆無在也”,“天下之平久矣”,百姓“休養生息,涵煦於百年之深也”。二是“樂”之源。遠源是“唐失其政,海內分裂,豪傑並起而爭”,近源則是“宋受天命,聖人出而四海一”。說白了,這“樂”之源其實就是大宋皇帝,是他使得“向之憑恃險阻,鏟削消磨,百年之間,漠然徒見山高而水清”。三是“樂”之況。既然處於“樂”之地,“樂”之時,那百姓到底是怎么個“樂”法呢?看吧,“今滁介江淮之間,舟車商賈、四方賓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見外事,而安於畎畝衣食,以樂生送死”。用現代一點的詞語表達,就是“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生老病死,順其自然,一派田園風光”,於是作者“日與滁人仰而望山,俯而聽泉;掇幽芳而蔭喬木,風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時之景,無不可愛”,多么愜意呀!這是想當年陶淵明連做夢都想過的生活,現在讓宋朝的歐陽修和滁州百姓過上了,這種“樂”,局外人怎么能體會得到呢?四是“樂”之思。人常說:飲水思源。既然嘗到了“樂”的甜頭,那就一邊“樂”,一邊思——讓百姓“知上之功德”,“知所以安此豐年之樂者,幸生無事之時也”。而作者更沒有忘記“宣上恩德”是自己的職責。在“樂”的過程中,讓百姓思德報恩,懂得這“樂”來之不易,應當加倍珍惜,以擁護趙宋王朝。這也是本文的深層內涵。
處人之“樂”——井然與融洽。作者歐陽修時為滁州刺史,是朝廷命官,如果他只知道自己享“樂”,自己陶醉於山水之間,沉迷於美景之中,那就不是真正的“樂”。真正的“樂”在老百姓那裡,在於民風民俗民願民心,也就是孟子所說的“與民同樂”。歐陽修深知這一點,因此,他體察民情,關心百姓疾苦,將滁州治理得井然有序,與百姓相處和諧,關係融洽,於是他才得情致,“樂其地僻而事簡,又愛其俗之安閒”,“又幸其民樂其歲物之豐成,而喜與予游也”。百姓喜歡與自己游,那怎么能不“樂”個痛快,“樂”個天翻地覆呢?
這篇散文,融記敘、議論、抒情和描寫於一體,以“樂”開篇,以“樂”終結,“樂”貫串始終,景怡人,情動人,理啟人。他的《醉翁亭記》讓人跟著“醉”,他的《豐樂亭記》讓人跟著“樂”,真不愧為傳世的姊妹篇呀。當然,還必須認識到,這兩篇散文都間接地、含蓄地抒發了作者“樂”與“醉”之中的憤郁和不平

名家評價

黃震《黃氏日鈔》卷六十一:“《豐樂亭記》敘滁於五代被兵,而今無事,以歸德於上。”
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四十九:“太守之文。”
金聖歎《天下才子必讀書》卷十三:“記山水,卻純述聖宋功德;記功德,卻又純寫排徊山水。尋之不得其跡,曰:只是不把聖宋功德看得奇怪,不把排徊山水看得遊戲。此所謂心地浮厚,學問真到文字也。
儲欣《唐宋十大家全集錄·六一居士全集錄》卷五:“唐人喜言開元事,是亂而思治。此‘豐樂’二字,直以五代干戈之滁,形今日百年無事之滁,是治不忘亂也。一悲一幸,文情各極。”
林雲銘《古文析義》卷十四:“州南偶作一亭耳,有何關係?若徒記其山水之勝,及與民同樂話頭,又是《醉翁》舊套。此篇忽就滁州想出,原是用武之地。以為山川擾昔,幸而太平日久,民生無事,所以得遂其樂。非朝廷休養生息之恩,何以至此。迄今讀之,擾見異平景況,躍躍紙上。古人往往於小題目中,做出大文字,端非後人所能措手。若文之流動婉秀,雲委波屬,則歐公得意之筆也。”
吳楚材、吳調侯《古文觀止》卷十:“作記游文,卻歸到大宋功德休養生息所致,立言何等闊大。其俯仰今夕,惑慨系之,又增無數煙波。較之柳州諸記,是為過之。”
呂留良《古文精選·歐陽文》“若無中間感嘆一段,但鋪張豐樂之意,歌功頌德,成俗文矣。醉翁亦不過進熟就生耳。”

作者簡介

歐陽修歐陽修
歐陽修(1007-1072年),北宋文學家、史學家。字永叔,號醉翁,晚號六一居士。廬陵(今江西吉安)人。1030年(天聖八年)進士。累擢知制誥、翰林學士,歷樞密副使、參知政事。宋神宗朝,遷兵部尚書,以太子少師致仕。卒諡文忠。政治上曾支持過范仲淹等的革新主張,文學上主張明道、致用,對宋初以來靡麗、險怪的文風表示不滿,並積極培養後進,是北宋古文運動的領袖。散文說理暢達,抒情委婉,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詩風與其散文近似,語言流暢自然。其詞婉麗,承襲南唐餘風。曾與宋祁合修《新唐書》,並獨撰《新五代史》。又喜收集金石文字,編為《集古錄》,對宋代金石學頗有影響。有《歐陽文忠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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