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語重疊

詞語重疊是一種使某語言形式重複出現的語言手段,基本方式是一個詞重疊構成一個超詞,這種語言手段在當今寫作中被廣泛運用。

1.詞語重疊與“量”範疇
1.1詞語重疊
重疊是使某語言形式重複出現的語言手段,是漢藏語系、南島語系(又稱“馬來—玻利尼西亞語系”)
、南亞語系等亞太地區語言中常見的現象。重疊之前的形式稱為“基式”、重疊之後的形式稱為“重疊式”
。由基式到重疊式的生成過程、重疊式的語言表現和重疊的作用等異常紛繁複雜,但從語言的不同層面看,
大約可分為非詞重疊、詞語重疊、語句重複三類。
a)非詞重疊:非詞重疊的基式為一個音節(如“猩、 乎”)或一個語素(如“哥、媽”),重疊後構
成一個詞(“猩猩、哥哥、媽媽”)或一個構詞成分(“乎乎”)。顯然非詞重疊是構詞法層面的重疊。
b)詞語重疊:詞語重疊的基式為一個詞或一個短語, 重疊後構成一個超詞成分,如:
家——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通紅——通紅通紅(的)
一口——(飯要)一口一口(地吃)
“家、通紅”都是詞,“一口”是數量短語,它們的重疊式都不是一個詞,而是超詞。由此可見,詞語
重疊不是構詞手段,而是屬於構形法和句法層面的語法手段
c)語句重複:語句重複的基式是一個詞、一個短語、一個句子、乃至一個句群,重疊之後構成一個短語
、一個句子、一個句群、甚或語篇,屬於句法和超句法層面的重疊。語句重複的特徵之一是重疊式中間可以
有停頓,如:
你做什麼呀?放下!放下!
走哇走哇,一直走了三天三夜。
“放下!放下!”中間用“!”標明停頓;“走哇走哇”也可以說成“走哇,走哇”,中間可以有停頓
。因此,從本質上說,語句重複與前兩種、特別是詞語重疊的最大差別,不在於基式和重疊式所代表的語言
單位的大小,而在於這種停頓所包含的許多語法性質的不同。
本文主要在國語的範圍內討論詞語重疊現象。考慮到關於重疊形式的研究已有不少,本文把討論的重
點放在重疊的表義功能上。
1.2重疊意義的確定
確定重疊意義的基本方法,是比較基式和重疊式的表義差異,這種意義差異就被認作是重疊的意義。因
此,基式和重疊式的確定都相當重要。在確定基式和重疊式上必須注意:
a)詞語重疊的基式必須是一個詞或短語。 如“紅通通”的基式是“通紅”而不是“紅通”,因為“通
紅”成詞而“紅通”不成詞。所以“紅通通”是B A A式重疊而不是A B B式重疊。
b)注意多義基式和同形重疊式。當基式不只一種意義或用法時,重疊只可能在一種意義或用法上進行。
如“精神”是多義詞,分屬名詞和形容詞;“精精神神”是在形容詞的意義和用法上的重疊。再如“上上下
下”是同形重疊式,一是雙音節方位詞“上下”的A A B B式重疊,重疊式含有“所有、每一”(“上上下下
都是一條心”);一是動詞“上”和“下”分別重疊以後再並立合用到一起,表示多次反覆(“他上上下下
跑了好幾趟”)等。
c)沒有基式就沒有重疊式。 如“熱騰騰”從表面形式看與“紅通通”相似,但是“熱騰”、“騰熱”
都不成詞,因此,“熱騰騰”不是詞語重疊式,不在本文討論之列。
d)共時性觀念。 本文不把基式和重疊式看作語言發生學上的歷時性概念,而是看作語言共時系統中的
兩種相關的現象。比如“噴香”,即使是在語言發展史上後於“香噴噴”產生,仍把它看作是“香噴噴”的
基式。
不同的語言手段可能與重疊同時或先後發生作用,因此有必要甄別哪些意義是重疊造成的,哪些是其他
語法手段造成的。比如:
短短兒的眉毛黃黃兒的臉
短眉毛黃臉
“短短兒、黃黃兒”同“短、黃”比較,有程度減弱、情感親昵等差異。不能把這兩種差異都看作是由
重疊造成的。“短短兒、黃黃兒”是先重疊後兒化,因為有
短短的幾個月人就變了個樣。
臉黃黃的,難看死了。等只重疊不兒化的現象存在,而沒有作形容詞用的“短兒、黃兒”等形式存在,
可見,重疊的作用只是減弱程度,親昵是由兒化造成的。
重疊的語法意義是有層次的,本文試圖把不同層次的語法意義梳理成由基本意義引申發展而形成的系統
,並希望這一系統對漢語方言和其他語言也有一定的解釋力。這一目標決定了在確定基本意義、引申意義和
引申方式時,不僅要有系統的觀念,而且也要有類型學的觀念,即不僅要有國語的根據,同時也要有方言
和其他語言的旁證,雖然文章中並不一定要處處把旁證材料都列舉出來。本文重在考察重疊的語法意義,但
是,也兼顧到對於確定基本意義、引申意義和引申方式有幫助的語用意義。
1.3“量”範疇
“量”是一種重要的認知範疇,這種認知範疇用語言形式表達出來就形成語言的範疇。表達量範疇的語
言手段很多,詞語重疊就是這諸多手段中的一種。所有的詞語重疊都與量的變化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因此
可以說,詞語重疊是一種表達量變化的語法手段,“調量”是詞語重疊的最基本的語法意義。
不同詞語的重疊、詞語的不同重疊方式、重疊式出現的不同的句法位置,都會帶來表量的各種差異和由
此而生的其他方面的差異。這些差異可以歸結為四個方面:
a)次範疇不同。量的次範疇可以分為四種:物量、數量、度量、動量。
b)量變維度不同。量變維度有兩種:加大、減小。
c)引申的語法意義不同。
d)附加的情感色彩不同。
下面分別討論四種次範疇的具體情況,並注意量變維度和引申意義,必要或方便時也兼顧情感色彩。
2.物量
具體事物都具有空間性。空間性是指事物的長、寬、高及由此形成的面和體等。空間性具有一定的量,
這種量稱為物量。物量的變化從理論上講有加大(空間的拓展)和減小(空間的收縮)兩個維度,但是由詞
語重疊所表達的物量變化沒有加大的〔1〕,只有減小的。如:
(A)紙條兒——紙條兒條兒
(手裡攥了一把紙條兒條兒)〔2〕
煙末兒——煙末兒末兒
(漏下來的都是些煙末兒末兒)
水泡兒——水泡兒泡兒
(河裡冒出很多水泡兒泡兒)
圓圈兒——圓圈兒圈兒
(紙上畫滿了圓圈兒圈兒)
(B)洞兒——洞兒洞兒
(小洞兒洞兒里掏出個大螃蟹)
面兒——面兒面兒
(石頭都碾成了細面兒面兒)
(A)類的基式是雙音節兒化名詞,採用A B B方式重疊後一兒化音節;(B)類的基式是單音節兒化名詞
,採取A A式重疊。在實際話語中,重疊式前常帶有形容詞修飾語。兩類基式的意義都表示細小的事物,其重
疊式的意義比基式更顯細小。在西北和西南方言中,這種重疊相當普遍,並具有極強的構詞和構形功能;徐
州話甚至還可以有“邊兒邊兒邊兒、頭兒頭兒頭兒”的A A A式重疊;但國語中卻相當有限, 這大約是普
通話中有較為發達的“子”尾,在形式上限制了這種重疊的運用。
3.數量
事物、處所、時間、行為等,都可以以一定的單位進行多少的計量,這種量可稱為“數量”。物量表達
的是物體自身的大小,數量表達的是物體等的多少,二者是不同的“量”。詞語重疊表達的數量變化,基本
上是向加大的維度變化〔3〕,有“多數”、 “所有”(包括“每一”)、“定量反覆”、“逐一”等次數
量範疇。
3.1多數
“多數”是詞語重疊數量變化的核心語法意義,量詞、數量結構、個別數詞、代詞等重疊都可以表示多
數。表多數的量詞重疊式一般用作描述性謂語和定語。能這樣用的量詞是一部分單音節的自然量詞,包括借
用的名量詞。度量衡量詞、多音節量詞無此用法。例如:
白雲朵朵,鑼鼓聲聲。
陣陣春風拂面,縷縷清香撲鼻。
數量結構常用A B B式重疊,也可用A B A B式重疊。數詞限於“一”,量詞的範圍比上述量詞單獨重疊
時稍寬。這種類型的重疊式常作定語和狀語,但有時也可作謂語。例如:
一枝枝怒放的梅花,爭艷鬥麗。
草葉上掛著一珠珠鮮紅的血。
臉上被荊棘劃破,一道道的滲出血來。
三葉樹環繞山丘,一行行,一層層,鬱鬱蔥蔥。
算你們運氣,人家也當兵,一茬一茬的復員了,都沒有趕上打仗,偏偏讓你們這一茬的趕上了。
電話線被坦克軋得一節一節的。
“數量名”結構也可重疊表多數,例如:
他只管一封信一封信地往外寄,不管人家看不看,回不回。
數量結構的A B A B式重疊和“數量名”結構的重疊,其間常可加進“又、接、連”等詞語。能重疊表多
數的數詞不多,常見的是由兩個位數詞構成的合成詞“千萬”、“萬千”的重疊,如“千千萬萬、千千萬、
萬萬千千、萬萬千”等。〔4〕
“誰、什麼、哪裡、哪兒、怎么”等;“這么、這么著、某、某人、如此、等”等代詞重疊可以表示虛
指的多數,這與藏緬語族的一些語言(如藏語、傈僳語、載瓦語、景頗語等)用疑問代詞重疊表示“複數”
是同樣的現象。一般是重疊兩次,但也可見到重疊三次的,重疊三次所表示的數量並不比重疊兩次的更多。
例如:
他們一見面,就是談論誰誰買了什麼什麼,誰誰又怎么怎么了。
談起國小的同學,某人某人現在搞什麼工作……
誰誰誰去北邊那條路,誰誰誰去南邊那條路,誰誰誰去鎮南堡,誰誰誰朝東北方向追。
3.2“所有”和“每一”
“多數”是一種模糊量,當對多數引進新的計量觀念時,就會由此衍生出一些新的語法意義。一是把多
數推向極限引申出“所有的”周遍意義,一是引入“批量”的觀念而引申出“定量反覆”的語法意義。先說
極限引申。
詞語重疊可以由表“多數”衍生出表“所有的”周遍意義。單音節的具體名詞、時間詞、量詞等,都有
此種重疊式〔5〕。 重疊式一般是作主語、定語和狀語,作定語和狀語時一般不能加“的”或“地”,一般
不單獨作賓語〔6〕。例如:
人人都是英雄漢。
篇篇文章都充滿了激情。
這種事總不能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如果是多音節詞,只選用其中的一個語素進行重疊,如“學校
、商店”只能重疊為“校校、店店”。
單音節方位詞不能重疊,用對舉方式構成的雙音節方位詞可有A A B B式重疊,如“里里外外、前前後後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等。這種重疊同“家家戶戶、村村戶戶、秒秒分分、歲歲年年”等不同,“家戶、
村戶、秒分、歲年”都不成詞,可見它們是A A重疊式的合用, 〔7〕其功能與A A式大體相當。
“所有”和“每一”是對周遍意義的兩種不同角度的表述,前者的著眼點在總體上,後者的著眼點在個
體上。漢藏語系的許多語言,凡有此種重疊式的都往往表示“所有”和“每一”兩種意義,是具有較大普遍
性的。
3.3“定量反覆”和“逐一”
“定量反覆”是由“多數”加入“批量”觀念後衍生出的一個次數量範疇。數量結構的A B A B式重疊和
數量名結構的重疊,都可以表達這種語法意義。例如:
飯不能兩口兩口地吃,要一口一口地吃。
時間很緊,得三輛車三輛車地並排往前開。
當數詞是“一”時,常可由“定量反覆”引申出“逐一”的意義,數量結構也可採用A B B式重疊。例如

一節(車廂)一節(車廂)地搜過來,看他往哪兒躲。
車廂一節節地搜過來,看他往哪兒躲。
單一個數詞“一”重疊,也可表達“逐一”的意思:
他把事情一一交待清楚了才離開。
表達“定量反覆”和“逐一”的詞語重疊式,多作狀語,並常帶“地”字。
4.動量
動量〔8〕,是指動作行為的力度、涉及的範圍、活動的幅度、 反覆的次數和持續的時長等。動詞是句
子組織的中心,句子中所出現的成分幾乎都可能與動量發生直接或間接的關係。因此,物量、數量和下面要
討論的度量的變化,都可能與動量有關。這裡主要討論動詞重疊對動量的影響。
能重疊的動詞主要是可控性動詞。單音節動詞有A A、A一A、A了A、A了一A等重疊式。一般的雙音節動詞
有A B A B、A B了A B等重疊式,“理髮、游泳、鞠躬、睡覺、散步”等用A A B式重疊。〔9〕動詞重疊最常
見的作用是“減小動量”,即賦予基式所代表的動作行為以反覆次數少(次少)、持續時間短(時短)的意
義,但也有“加大動量”的現象。
4.1次少時短
一般說來,持續性動詞的重疊,多表示持續的時間短,非持續性的動詞具有可反覆性,重疊多表示反覆
的次數少。〔10〕但是,動詞的持續性與否不是一刀兩斷的。許多動詞在不同的角度看或在不同的語境下,
或是持續性的,或是可反覆性的;如“聞”,在“聞了一會兒”中是持續性的,或是強調它的可持續性的一
面;在“聞了一次、聞過幾回”中,是反覆性的,或是強調它的可反覆性的一面。有些動詞是持續性的還是
可反覆性的,其特徵並不明顯,可以說是兼而有之,如“動員、理髮”等。因此,許多動詞重疊式可以兼表
次少時短,或不能清楚地分出是表次少還是表時短。例如:
她湊近玫瑰花聞了聞,香,真香。“聞了聞”既表示聞的次數少(至少一次),也表示聞的時間短,難
以分清或根本不需要分清是表示次少,還是表示時短。
動詞加“著”常表示動作正在進行,它的重疊式不僅表示動作正在進行,而且還意味著一個新的事件出
現。例如:
說著說著,他就來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扯著扯著,就把衣服給扯破了。這是減小動量在進行體中的一種表現。而且持續性和非持續性的動詞都
有此種用法,因為持續的時間短,必然是持續,反覆的次數少,必然在反覆。持續和反覆都可能與進行體發
生關聯。屬於南島語系的台灣高山族布嫩語、百宛語等,可用重疊動詞詞根的方式表示進行體,可見從語言
類型學上看,動詞重疊本身就可能與“進行體”有關聯,只不過它在國語中還沒有發展為一個語法範疇
4.2輕微和嘗試
表示次少時短,並不必然地伴隨著動作的力度小、幅度小,例如:
陶坷莊嚴地向母親點點頭。“莊嚴”這一修飾語說明“點頭”的力度和幅度不會小。但是,表示次少時
短的動詞重疊式,在大部分情況下確實包含著動作的力度和幅度的減小,從而使這些重疊式具有“輕微”“
不經意”等意味和使語氣緩和、委婉的作用,並成為祈使句的一種重要的禮貌表達式。例如:
進屋避避雨吧!
請您給咱看看,指點指點。
當人們表意的側重點轉移到這些伴隨性的意義、色彩上時,次少時短的意義就會退居到次要的地位或者
完全被忽視,於是便可能引申出新的語法範疇。“嘗試”就是從中引申出的一個語法範疇〔11〕。動詞重疊
一般表示命令、請求,或者希望進行的嘗試,其後可加“看、看看、試試”等。例如:
不信,你病病看?要不了三天你也得瘦一圈。
你踩踩試試,破不了,結實著呢。能這樣用的動詞範圍較大,一些非可控動詞(如“病、咳嗽、夢、醒
”等)也可重疊表嘗試。重疊式嵌“了”,可在一定語境中表示剛進行過的嘗試。例如:
他踩了踩,沒破,還算結實。
我試著張了張嘴,果真張不開。
此外,一些跟心理感受有關的雙音節動詞或形容詞的A B A B式重疊(如“高興高興、歡喜歡喜、喜歡喜
歡、快樂快樂、舒服舒服、新鮮新鮮、幸福幸福、溫暖溫暖”等),當帶有“使動”意味時,常表示讓他人
或自己有某種體驗或經歷,例如:
只是覺得在知青戶太悶人了,想換個環境,新鮮新鮮。
難道我們相互溫暖一下,或者說是讓我來溫暖溫暖你,一切就會好起來的嗎?這種重疊意義雖然與上面
所言的“嘗試”有所不同,但也可歸入廣義的嘗試範疇。
4.3多量
動詞重疊也有“加大動量”的情況。兩個意義相近、相反的單音節動詞重疊合用,表示動量繁多,如“
吵吵鬧鬧、拉拉扯扯、摟摟抱抱、吃吃喝喝、說說笑笑、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出出進進”等。
兩個動詞重疊式的先後位置,理論上是不固定的,但有一些在習慣上是有序的,如“吃吃喝喝、說說笑
笑、來來回回”等一般都不倒過來說。這常使人們把這種重疊合用式當做一個整體看待,生髮出一種整體的
抽象或比況的意義,某些動詞的意義也逐漸非實指化。
動詞或簡短的動賓結構重疊三次以上,表示反覆的次數多,並有厭煩之意。例如:
結婚結婚結婚,一張口就是結婚,煩死了。
吵吵吵吵,一天到晚就知道吵,叫人耳根清淨一會兒不行嗎?這是典型的口語格式,在許多方言中也都
可見到。
4.4慣常
動量加大並不必然地伴隨著動作的力度和幅度都加大。只表示反覆次數多但不表示動作的力度和幅度加
大,並附帶有“輕微”或“不經意”意味的動詞重疊,可以表示經常性、習慣性或悠閒性的動作行為。這種
語法意義可以稱為“慣常”。例如:
人老了,養養鳥,種種花,下下棋,聊聊天,管那么多閒事乾什麼。
清晨起來,到處走走,打打拳,踢踢腿,一天都舒服。大約是受“養養鳥、種種花”之類重疊方式的影
響,一些動賓式的雙音節動詞多依A A B方式進行重疊,如“上上課、唱唱歌、跑跑步”等。
5.度量
形容詞和一些副詞,用來表示事物和動作行為等的各種各樣的性狀。性狀各異,有色度、深度、長度、
亮度、硬度、速度……,但都具有一定的程度性。度量就是指這些各種各樣的程度的高低。刻畫度量有多種
語言手段,但無疑重疊是其重要的手段之一。表達度量的重疊以形容詞重疊為主。因此,下文主要討論形容
詞重疊,其他詞類的重疊隨文說明。
形容詞常分三大類:非謂形容詞(或稱“區別詞”),性質形容詞和狀態形容詞。非謂形容詞不能重疊
。單音節性質形容詞多數能重疊,重疊方式為A A〔12〕;重疊式也可合用為A(,1)A(,1)A(,2)A(,2),如
“瘦瘦小小、胖胖大大、高高大大、高高低低、紅紅綠綠”等。一些單音節副詞也可A A重疊,如“最最、白
白、狠狠”等。雙音節性質形容詞約有1/6可以重疊〔13〕,主要重疊方式為A A B B;一些消極意義的形容
詞可有A X A B式重疊,且含貶義,如“馬里馬虎、土裡土氣、糊裡糊塗”等,個別形容詞還可有A B B式重
疊〔14〕,如“乾淨淨、硬棒棒、暖和和”等。
在狀態形容詞中,後加疊音語綴或無意義音綴的不能重疊,如“水汪汪、臭哄哄、黑咕隆冬、酸不啦唧
”等;其他常用A B A B的方式重疊,如“雪白雪白、碧綠碧綠、筆挺筆挺、通紅通紅、噴香噴香、鋥亮鋥亮
”等〔15〕;個別可有B A A重疊式〔16〕,如“噴香→香噴噴、 閃亮→亮閃閃、冰涼→涼冰冰、嶄新→新
嶄嶄”等。
5.1程度加強
度量的重疊形式雖然複雜多變,但表達的意義卻比較單純,一般都是表程度加強。雙音節重疊式都加強
程度,例如:
一對細長細長的眼睛,那么明亮,臉上煥發出青春的光彩。
肖群秀摸她臉,滾燙滾燙,……
當孩子的時候,衣服總是整整齊齊的。
歡歡喜喜退出了掩蔽部。
暖和和地睡一覺。
副詞“非常”和許多帶程度副詞的形容詞短語也可這樣重疊表程度加強,如“非常非常(聰明)、最大
最大、很高很高、頂紅頂紅”等。兩個意義相反的形容詞重疊合用表示複雜多樣,這也是程度加強的一種表
現。例如:
數過了傷口,大大小小掛花四十四處。
路面高高低低,崎嶇難走。
入夜,紅紅綠綠的彩燈,編織著城市的夢。
單音節形容詞和副詞,重疊後作狀語或補語,一般表程度加強。例如:
高高地坐在一輛彈藥車上。
他悄悄過去,冷不防卡住了那個報話兵的脖子。
三令五申講了,偏偏還要違反,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
斷頭處燎得黑黑的。
把鋼盔壓得低低的。
此外,單音節擬聲詞可用A A式重疊,如“啪啪、叮叮、嘀嘀”等。有時還可有A A A式重疊,例如:
接著格格格地笑起來,……
雙音節擬聲詞有A A B B和A B A B兩種重疊方式,如“叮叮噹噹/ 叮噹叮噹、咕咕嚕嚕/咕嚕咕嚕、劈劈
啪啪/劈啪劈啪”等。擬聲詞重疊有使所擬聲音加長、多變的作用,意義與上述的形容詞重疊大體相似,也可
歸入形容詞重疊這一類中。
5.2程度減弱
單音節形容詞,有不少並不是因調量的需要而重疊的,而是句法上要求重疊。例如:
遠遠向將軍伸出一支幹瘦的小手。
一頭青絲在短短几天之內,以至是一夜之間化為霜雪。
她們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有,這就難了。以上句子中的形容詞不重疊,句子就不成立或不順暢。在此種
情況下,重疊式也可能兼表程度加強,也可能不明顯地表示程度加強。雖然“遠遠、短短、空空”都可能表
示較大的度量,但在程度上與其基式“遠、短、空”有多大的不同,並不是很容易說清楚的,最大的差異主
要是“生動”與否。這種現象為重疊表示程度減弱提供了重要的中介。朱德熙(1956)指出,性質形容詞重
疊式用作定語和謂語,“不但沒有加重、強調的意味,反而表示一種輕微的程度。”這些被稱為“形容詞生
動形式”的重疊式作定語和謂語是描寫性的,從而加強了本有的“生動性”。
6.總結
詞語重疊的主要表義功能是“調量”,使基式所表達的物量、數量、動量、度量向加大或減小兩個維度
上發生變化。
詞語重疊對物量的調整非常有限,只能讓它向減小的維度變化,表達空間縮小的意義。對於數量,詞語
重疊只能讓它向加大的維度變化,核心語義是表“多數”,並由“多數”加入定量觀念而引申出“所有”(
包括“每一”)、“定量反覆”和“逐一”等次範疇。對於動量,詞語重疊可讓它向減小和加大兩個相反的
維度發生變化。減小動量的基本語義是表示“次少時短”(動作反覆的次數少、持續的時間短)。由次少時
短派生出“輕微”、“不經意”的語用含義,並由此進一步引申出“嘗試”語法範疇。加大動量的基本語義
是表“多量”,並由多量與“輕微、不經意”結合引申出“慣常”的語法意義。對於度量,詞語重疊主要是
讓它向加大的維度變化,表達“程度加深”。由於句法等多種因素的作用,在特殊情況下詞語重疊也可使度
量向減小的維度變化,具有“減弱程度”的功能。
詞語重疊的表義體系可以簡略圖示如下:*
減小
┌─物量───空間縮小
│ 加大 定量┌─所有(每一)
├─數量───多數──┤
│ └─定量反覆──逐一
調理─┤
│ 加大 輕微
│ ┌───多量───────慣常
├─動量─┤
│ │減小 輕微
│ └───次少時短─────嘗試
│ 加大
│ ┌───程度加深
└─度量─┤
└─────程度減弱
句法需求
附註
〔1〕用詞語重疊表示物量加大變化的現象, 在全世界語言中也很罕見。原因大約是語言中有大量的表
示物量變化的手段,如數量詞語的修飾描述、形容詞及其重疊式的修飾描述等。因此,下文要談到的用詞語
重疊表示物量減小變化的現象雖然存在,但也相當不發達。
〔2〕凡用例標出“兒”的是必須兒化的,其他情況一般不標出。
〔3〕“一點兒點兒”也許是個向縮小的維度變化的特例。
〔4〕參見盧卓群(1979)。“三三兩兩”因“三兩”不成詞, 不屬此類。
〔5〕在河南泌陽話中,不僅有A A式重疊,還有A A A式重疊,而且重疊式中的每個音節都可兒化。A A
A比A A多點強調意味,因為A A 已表“所有的”,不可能再增加數量。徐州等方言也有A A A式重疊。
〔6〕漢語的主語位置一般是有定的,賓語位置一般是無定的。 周遍意義屬於有定範疇,因此作主語最
為順當。“把”的賓語可以是有定的,“你總不能把篇篇都讀到”也成話,但不如“你總不能篇篇都讀到”
來得自然。至於“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說法,只是特例。
〔7〕這種形式應記為A(,1)A(,1)A(,2)A(,2)。但是,這種形式與A AB B式的分野也不是絕對的。在
語言的發展演變中,“日夜、分秒、村寨、時刻”等,已經成了詞或逐漸詞化,“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村
村寨寨、時時刻刻”也便可以視為A B A B式重疊。
〔8〕朱德熙(1982:66—67 )把動作反覆次數的多少稱為“動量”,把動作延續的時間長短稱為“時
量”。本文“動量”的含義與之不同。
〔9〕動詞的這些重疊式, 在動量的表達和其他語法功能上都有種種差異。蕭國政李汛(1988)就曾
討論過動詞V—V式重疊與VV式重疊的不同。因篇幅所限,本文對這些差異不作深究。
〔10〕劉月華(1983)指出:“如果動詞表示的是持續性動作,重疊後表示動作持續的時間短。……如
果動詞表示非持續性的、但可以反覆進行的動作,重疊後表示動作進行的次數少。”
〔11〕壯語、布依語、畲語、拉珈語等語言,都有動詞重疊表嘗試的現象,不獨漢語一種語言所有。此
外,黎語動詞重疊表示“不經意”,跟嘗試也相當接近。
〔12〕徐州方言可有A A A式重疊。廈門方言可有A A A A A式重疊。
〔13〕見李大忠(1984)。形容詞能否重疊的規律尚不明晰,大約與四個因素有較密切的關係:音節數
目、意義類屬、內部結構、語體色彩。
〔14〕在中原官話等方言中,A B B式相當發達,如“整齊齊、 結實實、四方方、現成成、囫圇圇”等
。李宇明(1995a )曾對河南泌陽話中的這種重疊式進行了論述。
〔15〕有些雙音節性質形容詞也可A B A B重疊,重疊之後所表意義類似於動詞重疊的“嘗試”義,如“
漂亮漂亮、辛苦辛苦、痛快痛快”等,可看作形容詞的動詞化的一種表現。李宇明(1995b)已專文討論。
〔16〕吳方言浦田話等方言中,還有大量的A A B式重疊, 如“血血紅、碧碧綠、筆筆直”等。在浦田
話中,雙音節的性質形容詞甚至也可較自由地A A B式重疊,如“認認真、大大方、普普通、狡狡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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