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樹郭槖駝傳

種樹郭槖駝傳,篇兼具寓言和政論色彩的傳記文。文章通過對郭橐駝種樹之道的記敘,說明“順木之天,以致其性”是“養樹”的法則,並由此推論出“養人”的道理。

題解

本文是一篇兼具寓言和政論色彩的傳記文。文章通過對郭橐駝種樹之道的記敘,說明“順木之天,以致其性”是“養樹”的法則,並由此推論出“養人”的道理,指出為官治民不能“好煩其令”,指摘中唐吏治的擾民、傷民,反映出作者同情人民的思想和改革弊政的願望。這種借傳立說,因事出論的寫法,別開生面。文章先以種植的當與不當作對比,繼以管理的善與不善作對比,最後以吏治與種樹相映照,在反覆比照中導出題旨,闡明事理。文中描寫郭橐駝的體貌特徵,寥寥幾筆,形象而生動;記述郭橐駝的答話,莊諧雜出,語精而意豐。全文以記言為主,帶記言中穿插描寫,錯落有致,引人入勝。

原文

郭橐駝[1],不知始何名。病僂集資[2],隆然伏行[3],有類橐駝者,故鄉人號之“駝”。駝聞之曰:“甚善,名我固當。”因舍其名,亦自謂“橐駝”雲。其鄉曰豐樂鄉,在長安西。駝業種樹,凡長安豪富人為觀游及賣果者[4],皆爭迎取養,視駝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且碩茂、早實以蕃[5]。他植者雖窺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問之,對曰:“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孳也[6],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密。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蒔也若子[7],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8],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殷,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搖其本以觀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哉!”
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9],可乎?”駝曰:“我知種樹而已,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人者好煩其令[10],若甚憐焉[11],而卒以禍。旦暮吏來呼曰:‘官命促爾耕,勖爾植[12],督爾獲;早繅而緒[13],早織而縷[14];字而幼孩[15],遂而雞豚[16]。’鳴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綴饔飧以勞吏者[17],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18]。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
問者嘻曰:“不亦善夫!吾問養樹,得養人術。”
傳其事以為官戒也。

注釋

[1]橐(tuó駝)駝:駱駝。[2]僂(lǚ呂):脊背彎曲,駝背。[3]隆然:高高突起的樣子。[4]為觀游:修建觀賞遊覽的園林。[5]蕃:繁多。[6]孳(zī滋):生長得快。[7]蒔(shì事):移栽。[8]土易:換了新土。[9]官理:為官治民。唐人避高宗名諱,改“治”為“理”。[10]長(zhǎng掌)人者:指治理人民的官長。[11]憐:愛。[12]勖(xù序):勉勵。[13]繅(sāo騷):煮繭抽絲。而:通“爾”,你。[14]縷:線,這裡指紡線織布。[15]字:養育。[16]遂:長,餵大。豚(tún屯):小豬。[17]飧(sūn孫):晚飯。饔(yōng雍):早飯。[18]病:困苦。

譯文

郭橐駝,不知道原先叫什麼。由於得了佝僂病,後背高高隆起,俯伏著走路,好象駱駝的樣子,所以鄉里人稱呼他“橐駝”。橐駝聽到這個外號,說:“好得很,用它來稱呼我確實很恰當。”於是捨棄他的原名,也自稱“橐駱”了。他的家鄉叫豐樂鄉,在長安城的西郊。橐駱以種樹為職業,凡是長安城的豪紳人家修建觀賞遊覽的園林,以及賣水果的商人,都爭相迎請雇用他。看橐駱所種植的樹木,或者移栽的樹木,沒有不成活的,而且高大茂盛,果實結得又早又多。其他種樹的人雖然偷偷地察看仿效,都不能趕上他。
有人問他原因,他回答說:“我郭橐駝並不能使樹木活得長久而且生長得快,只不過能夠順應樹木自然生長的規律,使它按照自己的習性成長罷了。一般說來,種植樹木的習性要求是:樹根要舒展,培土要均勻,移栽樹木要保留根部的舊土,搗土要細密。這樣做了以後,不要再去動它,也不要再為它擔心,離開後就不必再去看顧它了。樹木移栽的時候要象培育子女一樣精心細緻,栽好後置於一旁要象把它丟棄一樣,那么樹木的生長規律就可以不受破壞,而能按照它的本性自然生長了。所以我只是不妨害它生長罷了,並沒有使它長得高大茂盛的特殊本領;我只是不抑制、減少它的結果罷了,並沒有使它果實結得又早又多的特殊本領。其他種樹的人卻不是這樣,樹根拳曲不能伸展,又換了新土,培土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如果有與此相反的人,卻又對樹木愛得過於深厚,擔心得過了頭,早晨看看,晚上摸摸,已經離開了,還要回頭看顧。更嚴重的,還用手指抓破樹皮來檢驗樹的死活,搖動樹根來察看栽得是松是實,這樣,樹木的本性就一天天喪失了。雖然說是愛護樹,實際上卻害了樹;雖然說是憂慮樹,實際上卻是仇恨樹。所以都不如我啊,我又有什麼本領呢?”
問的人說:“把你種樹的道理,轉用到為官治民上,可以嗎?”橐駝說:“我只知道種樹罷了,為官治民,不是我的職業啊。然而我住在鄉里,看到那些官吏喜歡不斷地發布各種命令,好象很愛惜百姓,但最後反造成了災禍。每天早晚,差吏來到村中喊叫:‘官長命令催促你們耕田,勉勵你們播種,督促你們收割。早點繅好你們的絲,早點紡好你們的線。撫育好你們幼小的子女,餵養大你們的雞豬。’一會兒擊鼓讓人們聚集在一起,一會兒敲木梆把大家召來。我們小百姓顧不上吃晚飯、早飯來應酬慰勞差吏,尚且都沒有空暇,又靠什麼來使我們人口興旺,生活安定呢?所以都非常困苦而且疲乏。象這樣,那就與我們行業的人大概也有相似之處吧?”
問的人頗有感慨地說道:“這不是說得很好嗎?我問養樹,卻得到了養民的辦法。”我記下這件事,把它作為官吏的戒鑒

賞析

1.作者先說橐駝種樹為他帶來的“際遇”——“爭迎取養”,再說他身手不凡。說歡迎他的人,舉了兩種有代表性的。一是搞觀賞遊玩的(精神方面),一是種樹賣果的(物質方面)。這兩種需求所種之樹是大不相同的,因而暗示出橐駝技術的全面。說他技藝高超,點出了兩個方面。一是他種的樹不怕“移徏”,有“樹挪活”的神奇;二是他種的樹具有全優的品質,枝繁葉茂,早熟多果。最後用“他植者雖窺伺效慕,莫能如也”點染一筆,更增加了玄妙氣氛。 2.郭橐駝總結的種樹方法是:“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如故,其築欲密。其蒔也若子。”他認為種完後應該採取的態度是“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置也若棄。”郭橐駝正是順著樹木的自然性格栽種,從而保護了它的生機,因而收到“天者全而其性得”的理想效果。正如他對自己的評價一樣,“吾不害其長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 3.其他種樹的人違背樹木的本性,種樹時“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因此遭致“木之性日以離”的惡果。 4.“問者”問“養樹”後,提出了“以子之道,移之官理”的建議。即建議把種樹管樹之理引申到吏治上去。 5.文章先簡要地用幾句加以概括:“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接著用鋪陳的手法,把“吏治不善”的種種表現加以集中,加以典型化,且有言有行,刻畫細緻入微,入木三分。如寫官吏們大聲吆喝,驅使人民勞作,一連用了兩個“爾”,五個“而”和七個動詞,把俗吏來鄉,雞犬不寧的景象描繪得淋漓盡致。 6.本文運用了對比和映襯的寫法。對比可以突出事物的特點,顯現事物的差別,加強說理的力度,甚至收到不言自明的功效。本文中的對比,有敘事性的,如兩種種樹方法的對比;有論述性的,如郭橐駝對自己種樹方法的歸納和對“他植者”的批評。映襯就是互相照應的寫法,通過上下文內容或語意的遙相呼應,來強化表達效果。本文先談“養樹”,後論“養人”,這本身就是運用了映襯的寫法。這樣寫,有關樹和人的話題合而為一,互相補充,增強了文章的氣勢。在語意上相互映襯的例子,如郭橐駝談“養樹”一段,開頭說“橐非能使木壽且孳也”,最後則以“吾又何能為哉”回應,在自謙之中,起到了強化觀點的作用;論“養人”一段的首尾也是這樣呼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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