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身主義宣言

第一,他們認為,人的固有的生殖方式是上帝賦予的,改變它就是褻瀆神靈,是要受懲罰的。 所以,愛的神奇力量、愛的奇蹟,這不過是人們的一種幻覺或幻想,即使這樣的奇蹟發生,也是以更大的代價換來的,從而是不人道的,或愚昧的。 第四,獨身主義將使人擺脫生理性的本能支配,使人成為精神的人,超越的人,從而獲得更多的心靈自由。

獨身主義宣言(Celibacy manifesto ;Declaration celibate)

解散家庭!
取消血緣繼承權!
解放愛情
多么義正辭嚴的聲音!
多么激動人心的吶喊!
這聲音來自中國,來自中國西部的一個小旮旯里的一個網際網路終端,然後,它將無可阻擋地向全世界擴展,成為人類身體和心靈解放的理性的福音;曾經只能在地下與角落像幽靈一樣遊蕩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獨身主義經歷了幾千年苦苦追索與等待,今天終於可以走向歷史舞台,向歷史證明它的權利、尊嚴和榮耀。
歷史上,家庭之外的尖銳猛烈的衝突和爭鬥反襯了家的可愛,掩飾了家的落後、蒙昧和不人道,人世間依然悄悄地演繹著家庭的苦難,種族主義的狂熱。直到今天,迷途返來的人們才開始亮出他們的旗號---獨身主義。
歡呼吧,那些在家庭重壓下艱於呼吸視聽的人們!
放歌吧,那些被愛情折磨得形銷骨立的人們!
開懷吧。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
走出蒙昧,掙脫束縛,更自主、更純粹、更自由,這就是獨身主義的新生活。
生存繁衍構成了人類的兩大主題,為了生存,人類積累起科學技術,建立和革新越來越公正、自由的社會制度,人類進入工業社會、法治、民主的社會;然而,人們還沒有把他們的關注的目光投向繁衍這另一個主題,這是人類至今還固守著落後的生殖方式、血緣關係及不人道的血緣繼承制的原因。
當社會走向民主、和平,人際關係趨向平等與合作,當社會邁向更社會化的大生產、大融合,作為社會的“細胞”――一種誤導性的說法――託庇、延續了人類的家,再也不能容納文明人類的新生命;人們萬年詠唱的愛情,也將在這個時代走向注定的休止。
同時,家庭,以其情感與習慣的、道德與制度的歷史悠遠的積澱,從生理到精神都還死死地抓著世人的良心,成為現代人掙不脫、不想掙的枷鎖和夢魘。
歷史的進步已經迫切地表現為這種新的革命:消滅家庭,不僅僅是搗毀家的外殼,還要徹底摧毀從家庭中衍生出的各種表面上美好、實質上邪惡的宗教和欺騙,使每個人由蒙昧走向自覺,由束縛走向解放。(當然,這裡使用“消滅”這類暴力色彩的詞語,僅僅是表達一種強烈的情感,家庭的消亡,取決於人理性的覺醒,取決於人主動的變革,取決於制度的改進和生理的技術改進,從而與歷史上的暴力革命毫無共同之點。)
現實生活中已有形形色色的獨身與禁慾,但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獨身主義產生,其中不乏虛偽與賣弄、蒙昧與邪氣,這必須與我們這裡提出的超越的、理性的獨身主義區別開來。
第一種,有這種人,他們出於濫交的需要而提出縱慾式的所謂獨身主義(以那些浪漫的所謂人文主義者、有錢有勢的二世主們為主),這種獨身僅僅是不要家庭的束縛,不要家庭的倫理約束,目的是獲得廣泛的、更充分的性自由性滿足,這當然不是真正的獨身主義,真正的獨身主義是為了超越性這種動物本能的束縛,達到自由的、精神的生命境界,獨身主義與享樂主義是沒共同點的。
當然,二十世紀西方社會掀起的性“革命”浪潮在客觀上使傳統家庭觀念和性道德(今天的不少年輕人已開始把性生活看著一種非道德――與道德無關――的娛樂活動,他們談性就像談某場球賽一樣無拘無束,他們過性生活就像搔癢一樣隨便)受到了巨大打擊。
第二種,由於貧困、生理缺陷而無奈地處於獨身之境地。因為貧困而娶不到老婆,因為性別模糊而不知道該娶或該嫁,因為心臟病而不敢性衝動,因為醜陋或處女膜受損而無臉嫁人,這一切的獨身,都是出於無奈或無知而不是出於自願。這是很令人同情的,他們比起自願的、基於信念而獨身的人來講,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悲哀,甚至引發對不公平命運的怨惡。那些想建立家庭而不得、想性生活而不能的人,很容易造成巨大的壓抑、煩惱和精神創傷,進而會產生變態心理、精神分裂以至犯罪行為。
當然,也不排除某種變態了的、具有某種缺陷的知識分子因此而產生獨身主義思想、提倡獨身的情況(可以用阿德勒的自卑情結來解釋),這就是說,他們為了掩飾自己的性無能、性缺陷而假惺惺地提倡獨身,就像尼采這樣對女人惡言相加的人,(由於他還沒有認識到性只是一種生理屬性,)未尚不是出於心理變態、出於酸葡萄效應,到女人那裡還要帶上皮鞭,這表明他這種人內心的怯懦和恐懼。
性,不過是一種生理機制,一種由DNA設定的獸性,人的理性的精神足以抵制性衝動的侵蝕;家庭,不過是一種生養後代的社會制度模式,我們完全可以用新的制度取而代之;愛情,不過是對性的迷信,理性之愛、人類友誼之愛、對人本身之愛,足以超越這狹隘、自私、本能的生理依戀。所以,獨身主義不是由於缺陷或變態,而是出於對生理的超越,出於進步的需要,出於精神的純粹和心靈的自由。
第三種,西方女權主義者的獨身。現代女性要求平等、尊嚴、解放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她們由於無視自己生理的客觀條件、長期的積習形成的心理、性格條件而追求男女絕對平等,是近乎狹隘、出於自私的獨身主義。在目前的條件下,為了人類的延續,女人就必須承擔生孩子的義務,這對婦女確有些不公平,本來就弱小,還要負擔一個嬰兒日益增長的體重和營養供應,並因此遭受就業歧視以至政治權利的不平等,在性活動中,婦女也處於被動,性道德方面也不公正地、單方面地把羞恥觀、貞操觀加在婦女身上,這就促使女權主義者走獨身道路。這就是說,她們並非不想性生活,並非不想有家庭,但因此失去了平等的人權,就只好取人權而犧牲享樂,結果,有的女權主義者禁不住性的誘惑而走向同性戀,胡羅卜成了男性的替代物。
第四種,由宗教教義引出的獨身行為,這是最接近理性的獨身主義的一種情況,由於宗教強調精神、強調信仰,從而把性生活這樣的生理本能行為看作是低賤的動物行為,甚至稱之為“原罪”,佛僧則直呼“罪過、罪過”(佛教理論家沒有意識到,禁慾在事實上使一些本來可以誕生的生命被謀殺在卵巢之中,從而犯下了殺生大過,當然,我們可以原諒,因為他們當時沒有現代生理學知識)。按照純粹的原旨教義,教會虔修人員都應該獨身,以教會為家,以上帝或佛是愛。佛教徒或可稱道;基督教則有些虛偽,那些受不了性衝擊的人就把基督構想為聖父、聖母、聖靈三位一體,這樣,無論男女老幼,都可以把基督作為柏拉圖式的戀愛對象,中世紀的傑羅姆就稱那些修女為上帝的新婦,顯然,他也會把自己想像為瑪利亞的情人了。
但是,即使用神聖的威嚴、天堂極樂的誘惑以及地獄的恐怖,禁慾主義的宗教信條也難以束縛人的慾念,廣泛流傳的綠鵝的故事就說明了這一點。據統計,僧侶、神職人員的壽命低於社會平均水平,這表明,禁慾使他們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只有少數所謂悟道之聖徒,才會從獨身之中感到解脫的快樂和超凡的自由。
獨身主義與宗教徒的獨身,相同之處乃在於出於精神信仰,保持精神對肉體慾念的超越,不同之處在於,獨身主義絕不壓制生理欲望,而是由於明白了生理欲望的發生機制,通過遺忘並最終謀求利用生物技術切除生理欲望的基因,宗教徒為了上帝和死後進天堂才依依不捨性的快樂,這多少體現了當時那些先知的蒙昧的一廂情願的空想,獨身主義則是由於發現這種生理快樂的非人性而斷然拒斥,是為了人的自由和出於人的自覺。
第五種,哲人的獨身。在人類思想發展史上,哲學家的一個較普遍的現象是對家庭情愛的漠視,從而有很多獨身的思想家:泰勒斯、德謨克利特、畢達哥拉斯、柏拉圖、普諾提諾、奧古斯丁、帕斯卡爾、笛卡爾、霍布斯、洛克、斯賓諾莎、休謨、萊布尼茨、康德、愛默生、叔本華、斯賓塞、維根斯坦......中國沒有獨身哲學家(莊子鼓盆而歌倒有些例外),則可能是中國哲學衰微的一個原因。
哲人獨身,有的出於對理性的虔誠,出於超越肉身的宗教信仰,有的則由於把大部分精力用於沉思而導致性衝動軟弱,也有的出於貧困,出於身體病弱缺乏吸引力。總而言之,他們的獨身表明人的理性的力量可以克服生理的影響,但不能表明他們是獨身主義者。由於他們所處的歷史時期,他們無法認識到獨身的社會意義,也認識不到獨身的人類可能(由基因工程――克隆和基因重組、試管培養而支撐這種可能)。
獨身主義首先起源於人的自覺,自覺到家庭生活實質上是生理本能的向社會延伸,是對人的精神的一種牢籠和異化,也由於現代科學技術的進展使我們看到變革生殖方式的光明前境。
家庭的產生和延續,是人類原始的生殖方式的必然。大概在原始人的群居生活的末期,由於人的個體意識的逐步形成,也產生了自私和自尊的觀念,他不希望別人分享他的情人,他要維護既得利益,於是家庭應運而生;人的生殖方式與動物沒有什麼兩樣,但人認識到雜交的優勢,為了避免人種的退化,那時也沒有基因鑑別能力,這就需要建立血緣倫理以規範人的生殖行為,建立嚴格的家庭制度也順理成章。
在私有制的社會,也只有通過家庭制度和血緣親情維繫人類的延續,這更加強化了家庭堡壘的穩固性,家庭承擔了新生命的經濟保障功能。如果沒有家庭,那些毫無生存能力的小孩子,只有去做雛妓、童工或上街乞討。家庭制度為人類繁衍提供了這樣一套模式,反過來它又成為一種桎梏,使所有的人別無選擇。
人從動物進化為人,有了語言、思想和工具系統,但人的生殖方式還沿用了動物的方式,一百萬年不曾動搖,這種落後的方式直到今天,直到人們認識到基因的秘密,才敲響了這種方式的歷史的喪鐘。
現在,就讓我們來揭開家庭所包含、所隱藏的種種神話、欺騙、自私和不幸。我們可以把家庭還原為“父母--兒女”“丈夫--妻子”兩個基本的結構。其它諸如祖母、外公、姨媽、侄兒、情婦之類則略而不論。
一、父母與兒女 這一結構包含了多種關係:(1)血緣關係;(2)經濟關係;(3)教育關係;(4)權力支配關係;(5)精神的同化、依附或支配關係(愛)。
血緣關係在人類蒙昧時代以及在蒙昧的人群中被看得很神聖,首先是因為血緣親屬間具有本能性的親和力,它是DNA設定的天然屬性,這種非理性的親和力一方面有利於血緣關係的牢固,另一方面不利於不同血緣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的平等,在人與人之間設定了血緣的鴻溝,同理性的人際關係原則也會發生衝突――在血緣親情與公共倫理之間會發生利益的分歧。在面臨這種衝突的時候,中國的孟子傾向於對血緣情感的維護,而朱熹主張大義滅親;其次,父母結為夫妻、生出兒女,這帶有很大的偶然性,仿佛有冥冥之中的天意、神恩;也由於人對人的生命得以產生的珍視、感激之情――父母是兒女的直接創生者(被神聖化的血緣關係在中國這樣的血緣社會中就成了父母支配後代的強大的、精神的藉口,在舊中國,因為這種關係,父母便可以對兒女生殺予奪,打死兒女是一件很合法合理的事情,那些令父母丟臉的兒女,父母就可以賜死;這種血緣關係也就演化為家庭等級關係,形成家庭制度內部的不人道性,近代以來,隨著個人自由主義原則的形成,家庭對人鉗制就日益削弱)。
但是,從生理學的成果來看,血緣關係只是一種自然的、生理的關係,是偶然的、非主體意志的生理機制的產物,是DNA結構下的一種本能行為,人的情感、意志不能決定精子、卵子的結合與發育,所謂愛的結晶,不過是文人在性慾的誘惑下的胡言亂語,因為強姦也會產生同樣的結晶。某些人在追求異性時可能付出了智慧、力量、金錢等等的代價,飽受了酸甜苦辣,但歸根到底,只是由於性的吸引、為了生理上的本能滿足,是在DNA驅使下的非理性行為。因此,人的生殖活動並沒有什麼神聖的成分。
生理學為血緣關係提供了一個冷冰凍的結論,當然,這並不妨礙人們在冷凍的事理上融入情感,賦予意義,這是因為每個人都要在現實世界或幻想世界尋找並建立某種精神的寄託,人的血緣性存在就提供了這樣一種選擇,但這是一種非理性的(也即非人的)選擇,把靈魂寄托在生理機制上,嚴格地說,這是人向生物墮落。我們需要明白,人性,在嚴格的意義上,是不包括人所依存的生物屬性的,人性首先就是對人的生物性的超越。把人的生物屬性當人性,表明DNA對人的控制力量的強大,從而人還難以抵抗和超越其生理性對人的規定和支配,這就是人的不自由的一種比政治的黑暗更久遠的決定因素。
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遲早將要到來的無性繁殖、體外繁殖、基因重組的技術,將會把生育變成一種直接的、透明度很高的物理的方式,這就會使父母的生殖行為所籠罩著的神聖光暈消失無影,而且,沒有了血緣關係,反而有了人與人之間無差別的親密友愛的可能,人在信念上建立的親密情感比之血緣情感要高尚得多,而且,正是血緣情感阻礙了人與人的平等友愛,產生諸如種族主義、裙帶關係、人情債、人情網。
基於血緣的教育關係,它形成和存在於人類的落後時代,那時沒有專業的社會化的學校教育。今天,學校教育已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親職教育,家庭所能承擔的一切有價值的教育義務和責任都可以由學校承擔,並且,學校教育能更理性、更公平、更有效率地承擔。相反,親職教育在現代社會中往往扮演不光彩的角色,它往往培養人的狹隘、自私(家庭觀念)以至愚昧的信仰(一些邪教得以流傳就是通過父母教育的功勞)。
雖不能說父母教育一無是處,那些本身有很好的教養的父母對兒女就有極良好的引導。但是,如果父母花費精力培養兒女,他們應有的作為自己本身的社會價值就相應減少了,這種顧此失彼不是一種互惠互利的行為,也不符合經濟學的原則。學校教育體現了社會分工的優越性,既極大地減輕了父母的負擔,也使後代的成長更理性、更公平,而且,還使父母、兒女各自獲得精神上的獨立自主,這是對人的一種解放。在教育模式上,人們根本不用擔心社會化教育會把人變成一個模子裡的機器人,社會教育的開放性、知識與環境的開放性、無限性將保障人的自主性和選擇自由。
家庭經濟關係就是父母為後代提供經濟來源,後代又為年邁的父母提供經濟保障。這種完整的互惠互利的經濟關係在傳統社會最為明顯,在農業社會,養兒防老是人們的一個重要人生投資。到了工商業社會,個人的經濟能力增強,那種相互的經濟關係演變為單向的經濟關係,即父母對後代成長負責,而後代對父母養老置之不理。這包含的意義是雙方經濟關係的削弱和由此帶來的不公平,使得父母失去了養育後代的利益驅動,所以,現代西方社會發展出家庭不育現象,從而導致其人口趨減。
家庭經濟關係是一種沒有效率的方式,它使社會的每個人都不得不承擔養育的工作,這與現代社會的專業化、分工化的特徵相比就極為原始與落後。
我們並不否認,在某些家庭中,孩子成了維繫夫妻關係的一種紐帶,這反過來也表明,對孩子的責任就很可能成了夫妻忍受彼此不和的痛苦的原因,這種要靠另外的東西來維持的夫妻關係不是太卑賤了嗎?在這種情況下,孩子不是成了它們維繫家庭的工具了嗎?沒有責任感的夫妻則會把兒女作為轉嫁怨恨的替罪羊,不和的家庭、殘缺、畸形的家庭就會給幼小的孩子產生巨大的傷害和心靈扭曲,家庭的不和、離異、父母性格上、道德上、知識上、能力上的不適於養育、教育孩子,這是客觀存在的,為了孩子的幸福,就應該變革這種有很大局限性的私人養育制度。
在現代文明社會,已有不少人為了事業或個人自由放棄家庭(包括家庭生活、情愛與責任),我們從其歷史性意義來講,他們並不是出於自私,而是為了更大的社會責任,為了精神上的自由。有的人認為,家裡養著一個小孩,生活就增添了樂趣,現代人不是還樂意養寵物嗎?這要分情況。對那些無所事事的人,如果把時間用於養育小孩子,當然是一件大好事;但對一個有事業心的人而言,他可能更樂意於把養寵物作為工作的協調,這不比養孩子那樣費心、費力,也不必有強烈的責任心,精神上、經濟上投入的成本低得多,這樣他就有更自由的生活。不排除有一些人就喜歡家庭生活,但少數人的癖好不應讓所有的人承受,這就需要多種生養後代的制度模式,給不同的人更合意的選擇機會。
家庭式的經濟關係還包含更嚴重的社會問題。由於家庭的不同,由於父母能力、觀念、經濟條件的差異,以及對後代感情的不同,這造成兒童之間的命運、前途的很大差異,這些差異直接帶來人與人的生而不平等,這種起點的不平等是由家庭制度特別是由血緣繼承制度所產生,是顯而易見的不人道(在這一點上,主張自然演化的自由秩序“原理”的哈耶克們就特別需要反思)。就目前的技術局限,我們不能改變人的生理上的參次不齊,這種生而不平等的生理的(從而影響到智力上)不平等是我們無可更改的,不屬於人為的責任,但是,血緣繼承制度造成的生而不平等則是由制度的落後造成的,正是血緣繼承制度延續了人與人的不平等,它是使私有製成為不人道的制度的根本原因。這一點尚未有多少人認識到:私有制對單個人而言是合理的,因為人的個人能力、人生目標和人生態度、性格、偶然機遇的不可避免的差異會使不同人有不同的成就,這樣,個人之間的經濟收入、政治地位、社會名聲就會有大大小小的差別,這種差別是合理的,值得肯定的,但這種個人之間的合理地形成的不平等通過血緣繼承制度由其血緣後代繼承,就造成人與人之間的生而不平等的不合理、不公正。所以,這種制度就應該被廢除、被取代。
為什麼兩百年前我們就認識到政治權利血緣繼承制度(世襲制)的不合理並徹底地消滅了它,而到今天也不曾懷疑過在家庭內部的血緣繼承的不合理呢?在馬克思同一時代的一個無政府主義派別(浦魯東派)就提出廢除血緣繼承制度的主張,但這一派別卻很快被擠出了鬥爭的歷史舞台。
一個顯而易見的原因是,在沿襲已久的私有制下,沒有血緣繼承制度,那些沒有生活能力的人類後代將無以維生;其次,家庭歷史悠久,家庭生活培養了人的家庭的、血緣的感情,以致於人們認為這種沿襲的情感是不可缺少的,其實,友誼比血緣親情更人性;家庭已成為習慣,根深蒂固,每個人都受惠於家庭,從而對之抱有深厚的感情(打個比方說,一個黑社會組織把小孩從他的父母那裡掠走,然後由它的機構養育,這些小孩也會對養育他的黑社會組織感激不已);而且,以前的人根本想不到人類還可以變革落後的生殖方式,還可以用社會模式代替家庭模式。當然,由於家庭內部產生的不人道遠不如社會大結構所產生的不人道那么嚴重、那么明顯,相形之下,家庭更顯出了體貼、關懷、溫馨的一面,家庭(及情愛)成為許多社會角逐中的失敗者、傷殘者退避、蟄伏的好地方。再次,家庭中產生的不人道是由弱小者、嬰幼兒承受,他們在幼少時遭遇的家庭命運會被看著是宿命,因為他別無選擇,當他們能感受到這種不人道時,已經長大成人,已經由人不道的承受者轉換為締造者,並且能在自己成為家長後從自己孩子身上得到補償,角色轉換,就很難反思這種制度的罪惡。
事實上,家庭正是私慾滋生的溫床,是私有制的頑固的堡壘,這也是傳統社會主義革命不明智的地方之一,即包括蘇聯、中國在內的所有自稱是公有制的國家,正頑固地保留了家庭這種私有制中最不人道的結構(它產生不人道的血緣繼承),而在所謂的資本主義社會,這種私有制不斷隨社會分工而瓦解。當年中國人嘲笑西方人家庭關係松馳、感情淡薄時,實際上是在為自己沉溺於血緣屬性的蒙昧落後而沾沾自喜。
當野蠻、落後的血緣繼承制度得到變革,也就在根本上消除了人類經濟關係的不公正,並使私有制度得以消除其不人道的屬性,團隊精神、人類主義的情感和信念就更容易取代種族主義的、血緣的、自私的觀念。
家庭中的經濟、教育關係通過制度改革而社會化,家庭中的血緣關係也可以通過變革生殖方式而消除或弱化,這樣,家庭中的權力支配關係更不能成立,人類後代的生、養、教都納入社會化大生產的“流水線”(這種說法可能讓某些人感到恐慌,我的本意是它有“流水線”一樣的效率,而非要人像工業產品一樣沒靈性、程式化)。這不僅解放了子孫後代,使他們獲得生而平等的人權,不會因為父母的貧困、愚昧、野蠻而繼承貧困愚昧和虐待,從而有經濟條件的平等、教育機會的平等、精神人格的平等,每個人都獲得獨立、公平、自由的成長;而且解放了天下父母,使他們有不被干擾和分散的獨立、完整的人生事業,擺脫了沉重的家庭養育的經濟負擔和精神枷鎖,把他們從生殖角色解放為真正的人。這也是人走向自由的必要步驟。
那些樂於親近小孩、熱愛孩子的人則可以到託兒所、幼稚園去盡情揮灑他(她)們的愛心。這也使小孩得到最好的照顧。
當孩子的養和育完全社會後,每一個孩子的成長都是每一個社會公民的後代的成長,從而,就能夠得到全社會的關心,很難出現被虐待、歧視、異化的現象,就像民主社會的總統很難做出大奸大惡一樣(我承認,在中國,也出現了在課堂上陸續強姦幾十個國小生的邪惡教師,參見《南方周末》,這是多種原因產生的,a中國的教育強調服從、聽從大人、老師的話,所以在受到侵犯的時候,她們不能、不敢反抗,b中國的個人權利無論在實際制度上還是文本上,都沒有得到很好的保護,學生沒有得到自我權利保護方面的教育,所以她們無法意識到自己的權利,c中國的教育模式培養的知識分子在精神上的壓抑很多,就很容易發生變態,d中國具有歷史悠久的官本位傳統,教師對學生的權力同樣沒有受到制約,這樣,他就可能為所欲為,一些中國人認為權力是單方面的對他人的支配權,所以當他有權的時候,他就可能做出損害他人的事情)。
當然,這種巨大的社會變革不是通過強制,而只能通過個人的自願,建立公共的養育機構與家庭養育並存的方式,通過新的制度模式的比較優勢吸引人們的參與,當一種比家庭養育更人道、更有效率的社會化方式成為現實,絕大多數家庭中人就會出於功利考慮而趨附新時尚。
父母與兒女間的感情、信念上的關係也不是我們的想像中、輿論渲染中的那么美好。
除了本能性的血緣親和力(到未來社會,科學技術還可能在所有人之間無差別地培植和強化這種親和力,從而達到人與人之間的無私的親與愛),兒女愛父母主要出於感恩圖報心理,父母生出了我們,父母為我們提供經濟保障,父母教會了我們說話與走路,父母為我們的成長付出了程度不一的心血和代價;也由於家庭關係形成的倫常、道德教育,兒女在成長中也會受到父母關於“愛”的倫理-道德教育的影響(在動物世界,父母不知道這種教育,從而使其後代一旦能獨立生存就遠走高飛,或者彼此成為生存的競爭者以至敵對,由兒女吃掉父母的故事在動物世界裡是經常性的發生,誰也不感到歉疚),這就是說,兒女的愛心,有一部分是父母(或者說血緣社會---它本來就為一個個父母所主宰)為了自己的利益給後代精神上設立的一種程式,改變程式(觀念),這種關係也就可以蕩然無存。在現代社會,由於經濟條件和工具條件(如醫療服務、養老機構、社會保障)使父母能夠獨善其身,從而使他們已不在乎那古老的出於自私的愛的教育,也就使血緣感情淡化、弱化。
只要認清了血緣關係的生理性本質,只要父母不再直接承擔(而由社會通過稅收形式建立社會保障機構)養育後代的職責,父母對後代就無恩可言。
血緣親情的可愛之處,《媽媽,再愛我一次》這類電影的震憾人的實質就在於不幸,在於貧困、愚昧和野蠻。父母以超出常人許多倍的辛勞來養育後代,實質上是一種贖罪----為血緣繼承制度贖取因為自己貧窮、不幸而帶給兒女貧窮和不幸的罪孽---是為血緣繼承制度贖罪!這些為後代成長犧牲自己的幸福的父母行為,與其說是無私與偉大,不如說是善良和不幸。
有個叫海倫的殘廢人,她的父母的愛心使她成了一個事業有成的人,但人們沒有看到另一面,既然一個殘疾人也能做出巨大成績,那么,一個正常人應該做出更大的成就,世人就忘了這種愛的代價:它犧牲了另一個健全的人的價值。在這裡,換一個醫生和教師,也同樣可以使這個海倫變成一個有作為的人,不是愛心,而是技術、技巧性照顧才改變了她。如果說只有血緣之情才會產生這樣的奇蹟,這實際上貶低了人所能具有的善良、正義的品質。正是家庭制度的存在,才產生了少數的感人的、難能可貴的親情故事,在它的背後則是更多的由家庭制度導致的別無選擇、無以逃避、無法反抗的不幸沉默。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這種血緣親情,不能不令人感動以至淚流滿面。家庭和血緣,它的苦難和溫情常常交織在一起。家庭里的這種血緣感情中最感人的地方就在於那些善良的父母同血緣繼承制度造成的罪惡進行苦苦的抗爭和由此付出的巨大的代價,相反,沒有那種罪惡,血緣感情就會十分平淡。越是不幸的家庭,其間越容易迸發感人的“愛”的火焰。從理性的角度來說,這不值得頌揚,而是應該同情。父母的恩重如山,是壓在其後代心上的沉重的包袱。
那些身纏萬貫的人,會驚訝於窮人對金錢的熱望和讚美,那些沒有家庭不幸的人,會難以體會血緣情深,但這對他們有什麼損失呢?他們才有了心靈的自由,所謂生命之輕,可以理解為生命的輕靈、超越,因為它輕,就可以飛揚起來。
父母對兒女的愛,首先是本能的驅動,就像其它動物一樣。他們會不自覺地把血緣關係神聖化、宗教化,把兒女看作自我的生命的延續,把生子育女看作是人生價值的體現。所以,在理智上、精神層面上,父母的愛是一種自愛,是把兒女當自己――理想化的自己――來愛,這種觀點早在穆勒、霍爾巴赫的倫理信念中就得到揭示(《西方倫理史》)。
父母對兒女近乎宗教般地虔愛,這實質上已變成一種異化的變態精神行為,它會產生雙重的罪惡,一方面是父母自我的喪失與泯滅,他們的整個身心為兒女而跳動,同那些忠於領袖、皇上的奴婢又有何異?他們因為這種由生理性血緣關係而喪失了作為人的尊嚴和價值;另一方面是對兒女的異化---父母化,父母在泯滅了其本身的同時,又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兒女,把兒女當做自我---理想化的自我---來塑造。
古往今來,越是無能的父母,其愛兒女的感情越深,就是因為他們缺少其“自我本身”的人生創造與價值,便傾心於建立這種“對象化的我本身(兒女)”的精神實現,更明白地說,父母發現自己太卑微、太無能,就把追求尊嚴和地位的信念寄托在“自己的”兒女身上。本身無能的父母總是會把兒女的成就當作自己的驕傲和自己的成功,同樣,兒女也可能會使他們得到痛徹肺腑的恥辱感和失敗感。面對失敗或墮落的兒女,父母會絕望地想:白養了這樣的兒女,這是前世造的孽!不時會看到報紙上報導老邁父母手刃墮落兒子的壯舉,但有誰去深味他們心中的悲痛絕望呢?
在理智層面上,父母對兒女的愛是出於對兒女經濟的、感情的、人生理想的投資,兒女就是投資的利息。在我們的家庭中,不少父母那種恨鐵不成鋼的強制兒女實現自己的某種善意要求的所謂愛心,包含了父母內在的私心,這種私心以愛為藉口,實施著對兒女人生獨立、自尊、自主權利的剝奪。包含了精神投資的這種愛,使人一生下來就背上了沉重的精神債務負擔,要用整個人生來償還。
兒女被作為父母自身理想的載體,從而不成其為獨立自由的人,長大後又以同樣的方式,剝奪下一代的人權以補償。父母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價值和尊嚴的賭注押在兒女身上,同樣有巨大的風險,兒女可能失敗,也可能不孝,高老頭的命運可見一斑。那些真正不憑籍兒女來證實自己的人,恰恰是因為他們找到了血緣後代以外的人生價值。那些自己缺乏進取心或自己無法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的人、社會角逐中的失敗者,他們才醉心於培養子孫後代,希望通過後代的成就來自我補償。這是一種無奈的人生,也是一種可悲的人生,同時,他們又不願意背著這種恥辱的十字架苦度人生,而是要把自己的行為看得很高尚――即使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也會把自己的行為訴諸高尚的動機。所以這種人又必須愚昧地或自欺欺人地活著。
當然,在等級森嚴、邪惡叢生的歷史時期,人們這樣做也有其時代的無奈和意義,善良者、弱小者、在社會中受奴役受侮辱而無以反抗者、被天災人禍逼得看不到希望者,血緣親情就成為他們的一種救命稻草。從另一方面看,有血緣情愛比那些為個人私慾連本能之情也不要者是要好得多。
母愛是無私的,很多人就這樣訴說或吶喊。但是,一切存在都是有條件和原因的,母愛的緣固無非是:血緣及由此產生的親情和親近感,兒女直接從母親身體裡孕育出來,人情尚可以愛屋及鳥,何況親生子女,正是由於子女與母親的這種生理關係自然生髮出來的親近關係,表明母愛是自私的,這種自私的母愛來自於DNA設定的本能而非來自於人的理智設定,所以它就顯得沒有原因,只不過其原因隱藏在本能中。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傳統社會裡,婦女社會地位低下,她們被囿於家庭,因而婦女的人生社會理想往往只能通過培養後代來虛幻地自我滿足。在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里的那一群婦女,他們渴望掛那老朽的燈籠,不僅僅是因為性饑渴,而是為了通過生孩子來獲得在家庭中的地位,是為了實現她們這一卑微的人生理想的唯一出路;《紅樓夢》中的尤二姐之所以自殺,是因為她失去了兒子,也因此失去了她在賈府中應有的地位,有這么重要的兒子,誰能不愛,誰敢不愛?所以,母親對兒子那強烈的、近乎無私的愛,包含的是婦女別無選擇的無奈、無法自我實現的悲哀與心酸,是不公正、不人道的產物,只能引發我們無邊的同情而不可以愚蠢地讚美。
世上本無無私的愛,宗教徒愛上帝是為了上帝的保佑,革命者為了正義不惜殺身成仁是出於忠實於他的正義信念——一種精神上的自我皈依,包括雷鋒精神,布魯諾的殉道,為了自由不惜從視窗跳下去的打工妹,一切肉體上、經濟上的“自我犧牲”,實質上都是為了自己精神上的目的,即一種自私。愛即自私!那些不近人情的自私,是最真摯最強烈的愛的反映:愛他自己的生命、金錢、權勢或信念。可見愛這個概念是人們對於其私心的一種粉飾。當然,我們社會是熱情讚美那種超越了個體性利益欲的私心,讚美那種為了其榮譽、社會聲望、社會正義的信念而犧牲肉體或金錢的行為,因為這類行為對大家有好處,可見,人們對善的呼喚與讚美,也不過是出於私心,是為了鼓勵別人付出而恭維:無私、高尚!所以,血緣情愛也必定是自私的,我們是否該弘揚它,要看它是否具有積極的個人的和社會的意義:它能使人實現精神對肉體的超越嗎?它能帶來個人的心靈的更加自由嗎?它能帶來非血緣關係的人的親密友好嗎?它能消除罪惡的種族主義嗎?它能消除帶給人“生而不平等”的血緣繼承制度嗎?它能促使人把最旺盛的精力和熱情投入到推進個人、人類、為整個人類謀福利的事業之中嗎?
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愛的精神性關係建立在生物本能和家庭這種制度之上,當人類的生殖方式和人類後代的養育方式發生改變,這種精神性關係也就蕩然無存。所以它不是神聖的,也不是永恆的,也不是人類不可或缺的,因為,人具有超越血緣屬性的愛――愛自己本身,愛人類,愛其他的人。我們因為生存於家庭,也就產生了家庭的、血緣的親愛關係,當我們生存於新的社會組織時,同樣會產生全新的情感親和和精神認同。
二、丈夫和妻子 夫妻之間有這樣幾種關係:(1).生育合作;(2).性合作;(3).經濟關係(乃至支配關係);(4).精神依戀。
生育合作關係是傳統家庭里夫妻間最基本、最重要的關係,這對人類的延續而言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是,由於它的歷史悠久,就產生了這樣一種思維定勢,以為男女結合生育後代是天經地義、亘古不變,這只是一種蒙昧的看法。通過異性之間的性交繁衍後代的方法是自然演化賜予人類的,但隨著人類的進步,舊有的方法就變得落後。
在傳統的、動物式的生殖方式下,男女分工不同,使男女的社會關係發生戲劇性的變化。最初,婦女因生殖功能而處於支配地位,這就是母系氏族時代,女性的優越把她們固著於家庭內部,養尊處優,從事神聖而偉大的生育工作,男人反而逐步獲得支配家庭的經濟能力和權利,雙方的地位便發生逆轉,婦女淪為做家務的奴僕、生兒育女的工具、男人的附庸,並被排斥在社會生活之外。現代社會的開放使婦女走入社會生活,獲得更多的人生權力和更廣闊的生活空間,也產生了女性的自覺――女權主義。由於生理的分工,男女無法平等,只有改變落後的生殖方式,才有男女的完全平等,才能徹底解放婦女,並使所有的人擺脫生殖角色---DNA的規定。
舊有的生殖方式是低效率的,它使每個人都要承擔生育後代的重負,可見,革新生殖方式也有經濟上的意義,它使人有更多更充分的人生自由。最終,人類生產後代的方式,將根據人類的需要,以高品質、技術化的方式主動地合成,人認識了DNA的全部秘密之後,就可以自主地推動生理結構的進化和最佳化,甚至取代DNA的自然設計,把全部生命都納入人的意識的牢牢掌握之中,也就可以使人完全超越生理,成為純粹的人的存在、精神的存在。
令人遺憾的是,至今還有那么多打著尊重人權的旗號的蒙昧主義者,他們反對生殖方式的變革。
第一,他們認為,人的固有的生殖方式是上帝賦予的,改變它就是褻瀆神靈,是要受懲罰的。顯然,這是宗教人士的觀點。實質上,人主動地變革生殖方式的確是對神的權力和威信的極大損害,從而也就間接地打碎了教士、神父賴以維生的飯碗(那時肯定不需要他們去做洗禮主持了),好在宗教已經沒落,它們已無力用暴力去維護其私利和蒙昧的信條,他們已是今天的真正異端,當然,我們應寬容他們,但不能讓他們的蒙昧思想蒙蔽進步的信念。
反過來,那些信仰傳統宗教的人為什麼又不可以認為人類的新的生殖方式正是上帝暗中默許的呢?――如果不是他的默許,人類又怎么能夠掌握這種變革的能力?所以,信教的科學家們完全可以一邊開發人類的新的生殖方式,一邊說:感謝主,賜予我們人類新的生殖方式。新的生殖方式的變革大概會為佛教信徒所歡迎,因為,人類開始了創造生命而不是殺生。
第二,人工化的生殖方式使生命的神秘性消失迨盡。但我們應指出,這種消失是一件好事,所謂神秘性,就是指人不能控制生命本身,從而是把人的命運交給不可知的外部力量,這恰恰是人的屈辱,當我們有能力按照人本身的意圖進行合目的地塑造、合成後代時,我們豈能安於被支配的自然方式?
當我們揭示了生命的秘密,我們就能夠趨利避害,提早改進和預防,從而使生命更完美更健康,我們難道不是經常聽到人們抱怨他們的不美麗、不強壯、不聰明,以及為意想不到的疾病和死亡而黯然神傷嗎?有人擔心會出現遺棄殘疾孩童這類不人道事情,但是,一個不人道的人遺棄他的孩子早已是古之有之,相反,如果基因工程最終能夠從基因上就克服殘疾和缺陷,這不就消除了不人道的可能了嗎?
第三,他們認為,新的生殖方式是對新的生命個體的意志和尊嚴的剝奪。但是,按傳統的方式就是對新的生命的意志與尊嚴的維護嗎?一方面,人的意志、靈魂,是由後天教育形成的,它注定要打上前人的烙印,所以,人們主動地設計人,是對新生命的人的賦予與塑造,而不是進行剝奪,否則,把新生兒置之荒野,那才是對他的不人道。
另一方面,新的生殖方式意味著生殖技術(傳統方式則是一種落後的技術)的改進,將會消除一些先天疾病,消除生理性智力結構的缺陷,將會使人變得更完美,更強大,更有生命力。這不是對人的極大的尊重嗎?
新的生殖革命是技術上的改進,它遵循人道的原則,也遵循科學理性原則,遵循技術上的循序漸進,所以並不會危及人類。傳統的生殖方式則是把新生命的命運置於偶然的、大自然的力量的支配之下,使人處於蒙昧、被支配狀態。
第四,他們認為,新的生殖方式將會帶來倫理角色的錯位,將會混亂傳統的血緣關係。這一點擔心完全是出於傳統的倫理觀念,而倫理不是亘古不易的律令,它隨著人際關係的變化而變化。新的生殖方式將使血緣關係不再成為一種社會關係,從而使人更平等,也會使人不再依戀於血緣情感,達到對動物屬性的超越,也就更具有人性。現代社會裡家庭中人不也勾心鬥角,陌生的人不也可以建立同事上、信念上的親密友誼嗎?
第五,那些本來就已頹廢不堪的文人會說,沒有了血緣關係,沒有了家庭的不幸與苦難,沒有了性愛的巨大魅力,藝術將何以生存?我的意見是,如果藝術是與苦難、罪孽、屈辱等相伴而生,那么,就讓這種藝術與那些給人類帶來不幸與痛苦的事物一道消亡吧。
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性合作,同樣是由DNA設定的生理程式。但是,人,作為有意識的生命,它不情願那令他們魂不守舍的性活動同野生動物們沒有兩樣,於是乎,他們發明了美妙的辭句來紋飾這種相同性,這個詞就是“愛情”。
愛情,這種專用於男女之間的情感、心理衝動,被認為是美妙的、聖潔的、崇高的人類感情。但是,人們卻不知道或不想承認那是人的生理本能借人類的口在進行“自我”標傍,那些歌詠愛情的詩人,推崇愛情的哲人,那些或清純或放蕩的流行“情”歌星們,都自覺或不自覺地成了生理本能的代言人,一種由本能異化的蒙昧存在!蒙昧的人們在性慾支配下翩翩起舞,引吭高歌,纏綿淒吟,殉情而死,獨身主義者對他們只有深深的同情。
所謂的愛情就是一種以性衝動為基礎的情感或欲望,如今時髦起來的那種摒棄傳統的經濟、生殖功利的所謂純情,完全是由性衝動、性吸引而產生的生理本能,廊橋遺夢、紅高梁地野合之類的愛情故事,流溢的也不過是性的衝動,而欣賞者會情不自禁地說:多美啊,這也不過是它感染了旁觀者的生理欲望而已。
每個人都體驗過,一個人到了十歲左右就會萌發對異性的一種戀的心理,渴望同某個異性親近,博異性喜歡,眼光被對方吸引彎曲,心中砰砰直跳,編織種種親近異性的夢想。這卻是性慾蠢蠢欲動而作用於意識的反應,這正是DNA的居心,它讓人產生了種種想象,喚起所有理性的智慧和力量,就是企圖人們用這些先進的手段來實現DNA的複製,是通過較隱蔽的方式提醒年青人該從事繁衍的工作了,這比起野生動物是要高明一點,但終究只是在形式上有更多的花招。
性衝動作為一種生理機制,在最初發作之時,並不明確地指向最後目標,而是滲透進人的意識層面,從而在人的心理-精神上產生強烈的渴求,渴求與異性結合,心中不盡的孤獨、寂寞、以致心蕩神搖,躁動不安,莫名其妙,這與動物的生理反應沒有實質性的區別,據報導,有一頭配種的公豬在發情期因沒有被主人安排上班而怒火中燒,將它的主人咬成重傷,不治身亡,印度的大象發情期到來時,更是暴跳如雷,主人必須把它四肢鎖固到柱上以避其禍。而貓的叫春,蟬的鳴夏,更讓人不勝其擾,可見動物性衝動的力量並不遜於人類。只是由於人類長期穩定的、經常性的夫妻生活使人的性衝動周期越來越短,任何畜牲都不可以比擬(動物往往一年數次,而人,六個小時就構成一個周期)。
囊中羞澀的酒鬼路過芳香四溢的酒肆時的感受同性饑渴的感受有著相似之處,只不過前者是條件反射,後者是非條件的先天反射。正是由於性衝動不是出於理智,無以言狀,人們不自覺中便把這種神秘的體驗神聖化。性衝動爆發時,產生強烈的生理反應,又作用於人的意識,於是乎,春心勃動的王洛賓們便深情地歌唱“我願是一隻小鳥,跟在她身旁”,或者像詩人那樣“願意化作冰涼的雪花/在她的肌膚上溶化、溶化”。這實際上是他們內在的性慾向大腦傳達了信息,又由意識詩化地傳達出來,這正是DNA機制的陰險之處,也是人的不自覺之處。動物世界裡也不乏千奇百怪的求愛樂曲:夜鶯的婉囀,蟬的刺耳,蟋蟀的尖銳,孔雀的羽毛絕不遜色於任何懷春少女的美麗衣裙,有一種鯊魚為了那剎那的快樂而甘願葬身女鯊之腹,如果人的種種痴情眷戀可以稱著愛情,實在不明白這種愛情比動物的性衝動高明到何處。
性慾使人神魂顛倒,並編織種種理由和言辭來認可它,讚美它,人類偉大的靈魂在性衝動支使下翩然起舞,可憐而愚蠢。高雅到宏篇巨製、氣吞環宇的詩篇,低俗到寶貝心肝,男人的種種讚美、誇耀,無盡的殷勤,最終無非是達到占有女人的肉體,把神聖、天使的女人變成其生理需要的工具,女人們往往發現在嫁給男人之後再也聽不到以前的甜言蜜語。這並不是表明男人就有虛偽和欺騙的本色,而是DNA的虛偽,人本身受到生理本能的矇騙和左右,他們種種可笑的表演,其實是身不由己、情不自禁;女人也好不到哪裡,她們會用最溫柔的聲音,最入微的體貼,最坦誠的崇拜來勾引男人,然後你會發現她可能變成了兇猛的老虎,連蘇格拉底這樣不怕死的人都被女人逼到無地自容。
一切種種美好的幻想、聖潔脫俗的光暈,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編成的花環,都在新婚之夜蕩然無存,露出DNA的本來面目。於是,過來人感慨無限地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那些尚不死心的人便又節外生枝,廊橋續夢,夢裡不知欲纏身。
用科學的術語來講,當生命體發育成熟,生理機體就會本能地釋放一種生物電流,這種電流進入大腦,就產生控制力,這種電流就是性慾,它刺激相應的生理器官,其生理反應就是性渴求、性衝動,性慾在人腦控制中樞形成一個電磁場,從而周期性地主宰人的活動,並使性活動帶來性快感。
食慾和性慾都是人類的兩大生理需求,相比之下,食慾更經常起作用,也更為重要,但人們卻重視性慾勝過食慾,這一是因為食慾產生的渴望和快感沒有性慾強烈,二是因為性慾的滿足依靠異性合作,不能隨心所欲地亂來,需要一些媒介、催化因素,有物以稀為貴的含義,三是因為性對象是人,而食對象是人工產品,因此,性因為其對象而加重了份量。在性活動中,人與人之間往往伴隨著理性的交流、合作的友情,人的尊嚴也滲透其中,這就使性這種低級的東西染上了人性的高貴的色彩,反過來,人的精神世界這一高貴的存在因此染上了性的低級趣味。
雖然弗洛伊德很片面地把性說成是人心靈的決定力量(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但他確實看到了性慾對人所具有的巨大作用力。如果你不是忙得沒有閒暇,不是成功的禁慾主義者,那么,一旦你有了空閒,性慾就會像潮水一樣時時拍擊你的心扉,滲透你的心靈,令你想入非非、欲罷不能。
人們會說,這有什麼不好呢?當性慾降臨,我們就去戀愛,去過性生活,順其自然,從而獲得人生的樂趣甚至人生的意義。
第一,性慾降臨並不像朋友的不期而遇那樣令人高興,性慾帶來的是失落感、孤獨感,是無盡的煩惱,為了消除性饑渴的煩惱,就會產生新的煩惱,比如可能誘發強姦犯罪,可能使自己原來的工作熱情消減,使人陷入溫柔的陷阱,有的人為討好異性而不惜貪污枉法,有的人因為性饑渴得不到滿足而傷害他人或割脈自殺,或陷入精神分裂,美國總統柯林頓的遭遇則已家喻戶曉。
第二,在我們沒有性慾的時候,我們能夠做到心理健康、精力充沛、信心十足,我們在自己的理想事業上愉快地工作生活。而性慾來臨,就會干擾正常的生活。性慾不是出於理智,而是出於生理,從而是生理對人精神的干擾,正如我們不期而遇的白血病、癌擴散一樣是對人的一種侵犯。對有事業的人而言,性慾是一種嚴重的騷擾,它分散人的精力,延遲人們的成功。科學研究早已證明,陷入愛情的人的理智會因此受到損害。
第三,性慾帶來的快感只有生理上的意義,而沒有人的意義,一個追求金錢榮譽的人,他的這種快樂還可以造福於他人,從嚴格意義上說,純粹的生理快感滿足並不是人的行為而僅僅是畜牲行為。蒙昧的文學藝術則總是把性的意義神化。
一個人達到了性高潮,這會給他什麼益處呢?僅會給他帶來生理的滿足和疲憊不堪以及對下一次性高潮的渴望,這樣的生命形態絲毫不具有作為人的價值和意義:不體現人的創造,不體現對社會歷史的推進。所以,性滿足是快樂的,但快樂而蒙昧。蒙昧的人們為了這種生理的程式支配而喪失人的精神的自主、人的創造的價值和尊嚴。
沒有了性,人類就將變得空虛了嗎?沒有了性吸引,人與人之間就沒有親密的感情了嗎?沒有了性生活,人的生活就沒有了樂趣、沒有了意義了嗎?顯然,性在人類的作為人的生活、理性的生存、追求自由的努力中是沒有價值的、多餘的。在歷史上,性只是DNA為了生命繁衍而設立的一種自發程式,今天,人已經意識到繁衍的必要,性就已是多此一舉,甚至,它以快樂為誘餌,使人喪失作為人的追求,是一種惡。它作為一種生理的力量,不依人的意志為轉移,是DNA給人設定的難以反抗的暴君,需要強大的精神力量才能抗拒和超越。
即使把性生活作為人生的一種娛樂與工作辛勞的一種調劑,也可能是一種極不划算的不經濟行為。比起欣賞音樂、看球賽、閒聊、散步,性生活的成本都要高出很多。
所謂的愛情不僅僅是性衝動,而且包含了人們在性合作中的友誼以及精神的寄託與依戀。
首先,有所謂關於“愛”的力量的神話。有的人可以找得到一些個別的和偶然的事例來吹捧這種神話。比如愛情可以使頹廢的失意者重新振作起來,愛情可以使浪子回頭,使邪惡變得馴良,使愚昧變得聰明,使庸才變得大有作為。
一方面,這樣的事例是極少的,而相反的例子,愛情消磨人進取的意志,使聰明人變得平庸,使具有奉獻精神的人自私自利,使情慾戰勝理智和法律正義,卻是比比皆是。
另一方面,我們不否認愛情可以在某種條件下具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比如,愛情可以使人振作,但是,導致這種人振作的原因,卻是這樣一種心理法則,即:當人遭到失敗,他就可能陷入痛苦、消沉之中,人怎樣擺脫這種狀態呢?根據心理學家費斯廷格的理論(費斯廷格,《認知心理學》),有三種方法,第一種是不相信自己已經失敗,從而勇敢地重新面對生活,繼續努力,這時,外在的鼓勵會增加人的信心和勇氣;第二種,接受失敗的事實,僅把失敗當作一種天意;第三種,轉移目標,從而忘記失敗的痛苦。當一個失意者被性愛吸引時,他就可以獲得暫時的逃避,從而擺脫失敗的痛苦的陰影,又可以在形成堅強的信心時重新開始奮鬥。這種使人振作的情況表明用其他方式也可以達到同樣的目的,比如朋友的幫助、心理醫生的幫助,自我的心理調節、以及旅遊、暴食都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性愛的幫助則可能產生一些負作用,比如一個失意者常會心情煩躁,可能會把失意的痛苦甚至怒火轉嫁到愛人頭上,從而使對方飽受痛苦折磨;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的振作肯定要花很多精力、心血,這就使這個人為了“愛”而犧牲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如果讓心理醫生來從事這份工作就不存在這種犧牲,因為這是他的事業)。同樣,用愛來改造罪犯、用愛來喚醒道德良知,也是風險、成本巨大的行為,如果有誰不信,他/她可以去嘗試用性愛去改良那些吸毒的人、殺人惡棍。
當一個人所愛的人突然身染沉疴或走入邪惡之途,這個人可能會出於以前的友誼以及由性關係產生的巨大的依戀慣性而努力去幫助愛人。對這種行為,可以區別對待。第一,自己是否有這個能力幫助,否則幫助不成功,會把自己的一切都搭進去成為愛的犧牲品、愛的殉葬者;第二,成本考慮,自己為此而犧牲將有什麼樣的積極價值,如果愛因斯坦的妻子突然變成植物人,他為了她而放棄發現相對論,你能說他這樣做合理嗎?第三,如果自己付出並不會給自己帶來太大的損失而能幫助愛人,當然就應該去提供幫助,這個原則適用於普通的人際關係而不僅僅是愛人之間。
關鍵是,這種愛情在人的價值天平上應該具有多大的分量。在理性的視野中,愛情是一種迷信,是一種此岸性的宗教變種――具有宗教的超越性幻覺和世俗的享樂意義。所以愛情在理性的人生天平上是沒有分量的,最多,它只是現實中人不得不接受的的一種生理性存在內容。殉情,為愛犧牲,為愛痴狂,都是蒙昧的行為。
所以,愛的神奇力量、愛的奇蹟,這不過是人們的一種幻覺或幻想,即使這樣的奇蹟發生,也是以更大的代價換來的,從而是不人道的,或愚昧的。
其次,相愛的人,會由於理性的作用,使性愛的情愫里包含著社會性的、理想的人生需要,他們常常把所愛看作是自我的理想化身,是自我的證實,是“對象化的自我本身”。加上性慾的巨大粘合力,使得兩性雙方在精神上把對方認同為自我或自我的一部分,從而使愛人之間感受到一種親密無間、合而為一,可以為對方犧牲自己的一切(正因為這樣,就有女演員為男朋友而偷稅,有銀行女職員為之而貪污巨額公款),戀人們也把這視為愛的至境。弗洛姆在這方面的論述很多(弗洛姆,《愛的藝術》),可是他把人的精神皈依奠基於人的生理功能上,不能不說是一種蒙昧。
第一,這樣的愛的關係極難建立,它要求兩個人有共同的人生信念,在個性上相互協調,有極高的道德修養(尊重、奉獻)。而且,這種性愛的至境並不是只有在男女之愛中才會產生。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愛、葛朗台對金錢的熱愛、宗教徒對上帝的虔誠,那些具有共同信仰的革命者之間的友誼,都可以達到“忘我”的境界。但是,依靠性慾達到的人與人精神融合與因為信念達到精神的融合相比,到底哪一種真正算得上純潔、高尚和無私呢?而且,不少家庭里的親密感情來自於共同的生活空間、共同的生活目標與方式、共同的利益關係的認同心理,這形成的實質是友誼而不是愛情。人們所稱道的愛情,實質上是揉和了友誼、信念的性渴望、性依戀,友誼是純潔的、信念是人性的,愛情以性慾為基礎,本質上屬於生物屬性,並非人們傳頌的那樣純粹與高尚。
第二,同一切愛一樣,男女之愛也是自私的,在生理上,是為了性本能的得以持續實現,在精神上,愛的一方把另一方當做自我的理想化(對象化自我)或自我實現的一種工具。愛的持久就必須有條件,經濟能力、性格協調、道德水平成為對雙方的必要約束,這種約束就可能帶來雙方的或單方的某些人生自由的喪失,甚至人格的某種程度的扭曲。
第三,愛人之間的“自我犧牲”,就恰恰證明了這種愛的不人道。自我犧牲意味著一定程度的自我扭曲與損失,如果受惠的一方能夠坦然接受這“愛的奉獻、愛的犧牲”的話,就更深刻地顯示了這種“愛情主義”的不人道。正如輿論總是稱頌捨己救人的犧牲者,而不是施以同情的淚水,因為施惠者偉大,而受惠者不見得偉大,愚蠢的道德觀念卻一直在為偉大者的毀滅而大唱讚歌,它是鼓勵那些具有正義、富於自我犧牲精神的好人走上舍己愛(救)人、舍己助人的泯滅之路,當然,我們並不反對救助,但這種救助不應以犧牲某些人(特別是正直、善良的人)為代價,我們要評價這種代價值不值。既然愛情被稱為是無私的,就不應該有愛的犧牲與奉獻,我不希望、不接受我的所愛為我犧牲,因為我愛她,反過來她也理當不希望、不接受我對她作出犧牲,所以,至愛應該是沒有犧牲與奉獻,是公平的互惠互利!
男女之間只要存在著不平等的奉獻與犧牲,這種愛就是不人道的或畸形的。但是,這卻構成了愛情的高尚與偉大!人們熱衷於讚頌為愛犧牲的無私與偉大,為什麼不同樣抨擊那些為愛獲得(受惠)的自私與渺小呢?為什麼不讓那些無私與偉大者減少或沒有犧牲來表示我們的崇敬呢?
愛情因為犧牲而得到凸顯,也因為犧牲而喪失了作為道德公正的價值。
那些稱讚女人愛心博大的人恬不知恥地宣言:男人是女人的生命全部。這個原則實質上是女人在男權社會裡不幸的活寫真:女人不僅完全泯滅了自己,而且致力於、醉心於這種自我泯滅――一種雙重的不幸。當一個人完全為另一個人而活著時,她自己就只是個影子或一種工具與玩偶;當一個人心中只想著別人時,正因為她自己太渺小、太無能,因為她沒有自我,否則就簡單地因為性衝動――人變成生理性存在,或因為那種使人甘於泯滅的愛情主義。
從人的性生理、心理上看,人並沒有從一而終的必然。相反,人都好色,如果沒有倫理、法律、道德這些約束,人見了異性都會產生生理反應,所以婚外戀情合乎人之常情和人的生理原理。白頭諧老式的愛情教條就是某些人的一廂情願和不合情理的規定,這種愛情的成功常是以人受到壓抑、扭曲為代價的。
為什麼也有那種海枯石爛般的執著,有為愛情放棄金錢權力的人?這是因為這類人對性愛賦予了宗教性的含義,愛情在這類人那裡具有最高的價值。在這種情況下,愛情是不是就很“高尚”了呢?準確地說,愛情在這種人,也只有這種人的心目中,具有至高無上的價值,這種屬於他們的價值和地位並不超越他們本身而成為普遍的價值,在理性的尺度審查下,我們就可以對愛情說不。
在那些和諧美滿的家庭里,愛也絕不是公平的和人道的。男人的愛常常是把女人看作是自我的一種證實,是錦上添花,男人只是在為了得到女人才說可以為對方赴湯蹈火;女人的愛更多地把愛人看作是對象化的“我本身”,把自我的人生理想和價值都託附到了對象之上,從而會表現出最無私的“奉獻”。這實際上源於傳統社會裡女人與男人的不平等,女人被排斥在社會生活之外,她們就只好通過自己服務於男人的方式間接參與社會生活。“女人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這種冠冕堂皇掩飾了婦女被迫以自己淪為男人奴僕的方式向男人換取精神上的人的實現、一種自欺欺人的虛幻滿足的真相。為什麼有一些女人會死心踏地地愛上一個人呢?除了性慾的慣性作用,還有就是貞潔緣故,在世俗觀念里,處女膜破壞之後的女人就已經失去童貞,這樣,改嫁的女人就會背上恥辱的枷鎖,雖然祥林嫂的悲劇不再重演,但在女人心中,祥林嫂式的觀念未嘗沒有。另外,無能的女人為了經濟上的保障,對新的生活的風險的畏懼也使她固守家庭。
在家庭里,夫妻之間只要存在著經濟上的不平等、社會地位與個人能力的不平等,就往往會產生精神、人格的不平等。這些不平等可以由一種和諧的假面紗掩飾起來,但只是畸形的和諧,而且為了和諧必須畸形,比如,一個性無能的男人就必須容許女人出去找威猛的野男人,莊之蝶的老婆不想與他離婚就得容許他拈花惹草,而一個沒錢的男人在家中就只好聽憑河東獅吼。這種經濟、肉體、精神的互補式的愛情,它產生於人與人的不平等,顯示了家庭脈脈溫情掩飾下的人性的泯滅:自己沒有社會角逐的機會或能力,就只好在精神上把愛人的成就當成自己的成就;自己沒有創造能力,就只有依靠自己的肉體,自己的低級服務來向異性換取自己的人生理想的虛幻滿足。在今天,同樣有卑微的男人走入廚房,無奈地沉淪在傾斜的愛情里,苟且偷生。
如果男人與女人在家庭中經濟平等、精神人格平等,也就不存在誰服務誰、誰依賴誰的問題,各自有獨立的精神世界、獨立的屬於自己的人生價值。這樣,夫妻之間就只是生育合作與性合作的夥伴。生育合作只存在於落後的生殖方式之中,在未來社會,新的生殖方式取代了夫妻生育,這時,夫妻就只是純性友,與酒友、棋友幾可同日而語,夫妻關係就只是性合作關係,是以一種友誼取代了昔日榮光的“愛情”。
在新的歷史條件下,什麼貞操、什麼亂倫、什麼海誓山盟,都成了可笑的、過時的道德枷鎖,出於人們的個性化、自由化的追求品味,人類不再用法律和道德來約束(僅用醫學的、生理的原理來規範縱慾、防止性病傳播)兩個人的性行為,就像法律不限制人們抽什麼牌子的香菸一樣,也不會限制人們對性夥伴的選擇與變更的自由。賣淫可能成為一種時髦藝術,在重大的人類節日做開幕式壓軸表演。這樣,肯定有專業和業餘的妓和伎,往日被禁的黃色書刊、音像也將堂而皇之地執娛樂界牛耳,像《金瓶梅》、《廢都》里被刪去的內容,則成為埋藏久遠的陳壇佳釀、燦爛的藝術瑰寶,它們的作者,則被尊為性藝術之父,“光榮而崇高”。
到這時候,人類千百年依存的家庭便徹底瓦解,人類後代在實驗室里產生,水晶玻璃管里發育,在學校里被塑造成人,平等地進入社會,自由地生存發展。
獨身主義,正是從人對公平和自由的渴求,對家庭必然滅亡的歷史趨勢的深刻認識基礎上,必然地產生。把獨身主義視作滅絕人種的禍根,是因為對科技發展足以變革落後的生殖方式的偉大前景的無知;那些頑固地認為獨身主義是性變態、性缺陷、性嫉妒的產物的人,本身不過在炫耀其性優越的淺薄與低俗;那些認為沒有了性、沒有了性愛,人生就失去了意義的人,其本身不過是寄生性本能上、缺失了人的自主和精神自由的可憐蟲;那些認為沒有了家庭、沒有了家庭關愛的孩童的命運一定悲慘的看法,不過是看不到人類集體之親愛、技術之力量的鼠目寸光。
獨身主義揭示了家庭隱藏的罪惡和它的必然滅亡,但並不倡導走出家庭的性泛濫。在中國,先富起來的人越來越多,新興的性活動已成燎原之勢。有錢有權的人可以包二奶包三奶,那些覺悟了的性打工妹也會傍二爺、傍三爺,她們使生理資源得到充分開發與利用,這就產生了一種交叉的、網路的性產業,實際上就是“有中國特色的”的性網際網路,這個網際網路在市場體制之下自發地產生,不需要任何成本,比起比爾×蓋茨的網際網路不知要高明多少。現在這種網路通過諸如金蘋果娛樂場、導遊公司這樣一些中介日益滲透到大學、中學,為二十一世紀的中國構造了一個鮮明的“中國特色”。然而,這一切都與獨身主義無關。
獨身主義認為,性,本身是一種生理機制,它本來的功能是推動繁衍,當生殖方式得到改進而不需要性慾助產生時,性慾就可有可無,如果不去強化它,它就會像猿人的尾巴一樣自然退化直到消失。考慮到性慾是一種本能力量來規範、引導人的行為,從而導致人被誘入生理態,人的精神被本能所異化,出於人的自覺,為了人的超越的精神需要,獨身主義主張在新的生殖方式成熟的時期將性結構從基因中切除(當然,為了使某些百無聊賴者不會因此感到遺憾,可以保留性基因而只是給它加上一個可以由人自己的意志自主控制的程式開關,這樣失戀者就可以通過關閉它而消除痛苦、社會角逐中的失意者可以打開性的開關而忘掉煩惱)。
人的進化歷史,實際上就是不斷超越束縛的歷史,超越地域的束縛,超越環境條件的束縛,超越蒙昧、超越野蠻,最終是完全超越生理,從而人走向自由。
在現實的今天,我們還不得不通過性交、子宮孕育、家庭養育的方式生產後代,我們也還不能切除性慾。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獨身主義有什麼作為呢?
第一,獨身主義者將不迴避承擔作為人的現實責任,包括生育、養育和教育後代的責任。獨身主義者不是看破紅塵、逃離社會的遁世者,不是不負責任無所事事的犬儒主義者,相反,獨身主義者有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強調人的平等的社會性,強調人對歷史的責任。所以,為了人類的延續和更好的延續,獨身主義者絕不逃避生產後代的責任。
第二,獨身主義者強烈地要求改進生育方式和養育方式。即主張推動克隆、基因重組、試管嬰兒、體外孕育的新的生殖方式,以及建立社會化的公平的養育制度,從而取代家庭養育制度。這有助於科技進步和社會改良。
第三,獨身主義有助於人本身生產的社會化、分工化,從而更有效率、更公平和更理性。
第四,獨身主義將使人擺脫生理性的本能支配,使人成為精神的人,超越的人,從而獲得更多的心靈自由。
第五,獨身主義將使更多的人關注隱藏在家庭內的苦難和不人道,從而尋找革新的途徑。
第六,獨身主義可以使家庭中人以超然心態來看待家庭關係,從而可避免許多的紛爭和傷痛。
獨身主義的最終意義在於破除人們對家庭、對愛的迷信。給人類指出獲得自由的全新途徑:建立公平的社會化的教養後代的專業化機構,從而取消血緣繼承制度,從根本上消除私有制的不人道和本能性的自私觀念;同時推動無性繁殖、體外培育的新技術的發展,徹底變革生殖方式,徹底解放婦女,獨身主義的理想將解放夫妻、父母、兒女及“悲慘”賣淫的妓女,把所有的人從生殖狀態、生殖功能、生殖功利里解放出來。
弗洛姆曾說愛使兩個人變成一個人;現在,獨身主義的使命就在於使被“愛”變成半個的、殘缺不全的人成為獨立、完整的自由存在。所以,獨身主義必將推動人類的全面解放,簡直算得上這個混亂不堪、是非顛倒的人世間的救世福音。
我們也不妨來它個口號:
全世界獨身主義者,聯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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