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芳

■談到他的型號、試驗、隊伍,他神采飛揚,言談舉止間率真性情總是不經意地流露,讓你不知不覺就被感染。
■從他身上,你能感覺到故鄉上海賦予他的浪漫氣質,也會感受到作為一個航天老專家的真摯愛國情懷和孜孜以求、嚴謹務實的作風。

中西兼學

少年啟心智
20世紀30年代的上海是當時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典型代表。1934年,沈忠芳出生於上海的一個小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一家英資造船廠的職員,母親在紗廠做工。1937年8月13日,上海爆發了淞滬抗戰,一家人舍家逃難,度過了輾轉流離的兩年。1939年回來,家已經成了一片廢墟。開明的父親把家人安頓好後,就把不滿6歲的沈忠芳送到了上海啟明國小讀書。兩年之後,他隨家搬遷,轉學到一家私塾。在先生抑揚頓挫的朗誦聲里,沈忠芳開始了他的教育啟蒙。孩提時代的他十分聰穎,很多詩篇可以過目成誦,但他也像其他男孩一樣,很淘氣。有一次先生在課堂上竟然昏昏沉沉地睡著了,沈忠芳馬上帶領小夥伴拿筆墨給先生畫了個熊貓眼。
之後,他在上海包斯高中學度過了中學時代,接受了6年教會學校的教育。他學得很輕鬆,每次考試總能名列前茅。數理化成績突出,語文、英文成績也很出色,唯獨對《聖經》之類的課程不感興趣。學校規定學生信教便可減免學費,但沈忠芳的信仰不在這方面,他不願因為優惠的政策而改變內心。
優秀的傳統文化、豐富的自然科學知識——中西合璧式的教育構建了他的知識結構,也塑造了他獨立的個性。
戰機轟鳴
喚起愛國情
一邊是租界裡的燈紅酒綠,一邊是百姓流離失所的逃亡生活,帝國主義的橫行與中國人水深火熱的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在少年沈忠芳的心底打下了深深的烙印。1950年5月27日上海解放。國民黨撤到台灣之前,對上海進行了“二六"大轟炸,當時規模很大的楊浦發電廠也被炸得面目全非。飛機在頭頂嗡嗡盤鏇,當整個上海籠罩在惶恐不安中時,蘇聯協助保衛上海的戰機畫著優美的弧線滑過上空,將國民黨的飛機打得落荒而逃,這一幕給沈忠芳留下了深刻印象。1953年高中畢業時,他看到報考目錄上有北京航空學院,戰機嗡嗡聲又在他腦海里作響,他毫不猶豫地填上了這個志願。
1953年10月,沈忠芳進入北京航空學院讀書。那時的北航剛成立,一切都在建設中,只有兩個系四個專業。沈忠芳選擇了飛機設計專業,他夢想著有一天自己親手設計的飛機也能像蘇聯戰機那樣神氣地戰鬥。當時學校有從蘇聯引進的比較成熟的教材和一批從西方留學歸來的名師。嚴謹的學風、濃厚的學術氛圍,使沈忠芳在專業上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他基礎紮實,每門課程都能拿到4分以上,解析幾何更是次次5分。在每學期高達十幾門課程的重壓下,他踢足球、游泳,各種活動一點都不耽誤,日子過得豐富充實。四年級時,學校成立了火箭飛彈專業,這個專業如同一個磁場對沈忠芳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經過了政治背景、學習成績的層層選拔,沈忠芳順利轉入這個專業,這對他後來堅定地踏上航天征程產生了重要作用。
艱難歲月
越乾越熱愛
1958年10月,沈忠芳大學畢業被分配到當時的國防部第五研究院二分院二中隊工作。二院剛剛建立,一窮二白,處於“邊建邊乾”的階段。艱苦的條件沒有削減他的熱情,用他的話說:“越乾越熱愛”。他開始感覺到學校所學的東西是遠遠不夠的。白天工作,晚上就捧起厚厚的書本如饑似渴地補充知識。他貢獻出了聰明才智,工作也回報他以豐碩成果。第一代防空飛彈研製中,他作為主要技術負責人之一,在技術上取得重要突破,成果被後續的型號廣泛套用。在中低空防空飛彈的早期研製中,他又最先倡導採用新體制,開闢了制導新途徑。
1966年,“文革”來了,正常的科研生產秩序被打亂。時任研究室主任的沈忠芳也難逃此劫,被戴上“資產階級小權威”、“修正主義苗子”等一大串帽子,被戴高帽遊街。挨完批鬥,他照樣撲在工作上,滿心想的都是他的型號,怎樣利用一切可能將工作向前推進。1970年到1979年近十年間,在他的帶領下,他所負責的型號在很多方面取得重要成果,並經4次飛行試驗考核驗證。其中3項成果榮獲1979年的全國科學大會獎。
科學的春天打破了桎梏,也放開了他的手腳。在當代新型號研製中,他擔任總指揮,3年突破多項關鍵技術,取得重大成果。

五個首次

創造新神話
在單位里,沈忠芳那股敢闖敢幹的勁頭是出了名的。正因如此,他才能破除阻力不斷前行。1986年,他開始擔任某型號總指揮。經過充分論證,他帶領一班人提出新的方案,這是從來沒有過先例的。方案遭到一些人的反對,有人說:“從來沒見過這種路子,出了問題你們擔得起嗎!”沈忠芳沒有退縮,他堅信研究方向是正確的,他們多方蒐集資料來論證方案的可行性。在一篇資料中他們發現,這一思路與美國同行的研製思路竟不謀而合,美國在這一領域的技術先進性是公認的。沈忠芳想:有戲!他沒有放過這一有力證據,又對可行性報告進行了充分的補充、完善,最終通過了評審。隊伍組建了起來,又開始為經費發愁。他們向院裡借了200萬,又向當時的航天部借了250萬,開始了研製工作。隊伍內部思想不統一,再加上技術難度和經費不足,幾乎使研製工作停頓。1989年第一次試驗沒有成功,更是雪上加霜,一度使他們的研製工作進行不下去。很多人勸他別冒這個險了,否則連借來的經費都還不上。
“我當時信心很足,我們的方案是經過科學論證的,找準了方向,就一定要堅持。"提及當時的情景,沈總的語氣仍是那么堅定。
沈忠芳頂著巨大的壓力,總結經驗教訓,調整工作思路,組織人員對試驗數據進行深入分析,花費大量的時間與心血改進、最佳化設計。科學是最好的引路明燈。1990年的一天,他們進行了該型號的一個標誌性試驗,飛彈沿著既定軌跡精確擊中目標,爆出的美麗火花,讓沈忠芳和他的隊員們心花怒放。沈忠芳帶領他的隊伍過五關斬六將,越打越漂亮。成功折服了眾人,也告慰了走過數個春夏秋冬,為此付出艱辛的同事們。
在該型號鑑定報告中,專家鑑定組連用5個“首次"高度評價了該型號的先進性和獨創性。用戶也在意見書中寫道:“該型號自研製到全部交付完畢,這樣大批量的產品,僅用了5年的時間。速度之快,解決關鍵問題之多,在國內型號的研製中實屬罕見。”
沈忠芳用實際行動贏得了肯定、敬佩與讚嘆,也贏得了國家授予的榮譽。1995年,該型號產品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經過繼續的改進、發展,2002年,該型號換代產品獲國防科工委科技進步一等獎,繼而又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關鍵時分

一語定乾坤
沈總的堅決果斷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這堅決正是他冷靜分析的結果,這果斷也源於他作為型號總指揮的高度責任感。交談中,沈總還談到他記憶深刻的一次發射。這是一次演示給用戶看的試驗,成敗關係重大。飛彈待發的那一刻,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隨著巨大的一聲轟鳴,飛彈升空了,緊接著,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一幕:飛彈沒有按設計的彈道向前飛行,反而垂直爬升向回飛,接著爆炸自毀了。在場的人都驚呆了,經驗豐富的沈總當時也愣住了,他也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現象。第二發打還是不打,刻不容緩!沈總沒有猶豫,立即命令作好第二發彈發射準備。很快,第一發失利原因也初步分析出來。當時契約已經簽訂,大家都捏了一把汗,如果第二發不成功,丟面子不說,錢也賠不起啊。沈總顯得異常冷靜:“第一發是裝訂錯了,才按照錯誤的軌道運行,這恰恰說明我們的彈沒問題。”他果斷地一揮手:“接著打!”飛彈噴著鮮紅的尾焰升騰起來了,在場的人員一分一秒地數著時間——“成了!”雷鳴般的掌聲與歡呼聲將他包圍。
“您當時真的不怕嗎?”筆者問道。
“我非常有信心,再說,大不了摘了我的烏紗帽唄。”
放眼長遠
型號“鋼琴家”
從副所長、總師到副院長、總指揮,沈總有著多個型號工作所積累的豐富經驗和深厚的技術功底,深得管理之道。他正如一個鋼琴演奏家用嫻熟的手法去敲擊每個琴鍵,奏出美妙和諧的樂曲。沈總在型號隊伍的管理中不僅致力於在技術方面保持先進性,更注重營造型號隊伍里一種內在的文化,以保持源源不斷的活力。在他的帶領下,型號隊伍中引進項目管理模式,建立了健全的規章制度和嚴格的程式,形成並積累了獨特的型號文化。“以法治研,以德治研;有法成方圓,有德眾望歸”的管理理念,項目開發研製工作的四個原則、四個精神、四個工作作風,無不體現了“文化”的力量。“任務明確不糊塗,責任落實不推諉,管理到位不越位,加強調度不包辦,協調及時不拖拉,信息反饋不截流,狠抓質量不放鬆,嚴格驗收不講情,監督考核不馬虎,獎懲落實不食言。”這朗朗上口的“十不”原則出自沈總之手,而每個型號隊伍成員也爛熟於心,付諸實踐。
說起沈總對於型號發展的高瞻遠矚,副總指揮許晨很有感觸。沈總從不安於現狀,尤為可貴的是,當型號在順境中蒸蒸日上的時候,他就開始居安思危、放眼長遠,冷靜地提出了長遠的規劃和科學的發展布局,預測和發掘市場潛力。這樣,型號才形成了今天幾代產品良性互存、研製生產並進的合理格局。
沈總非常欣賞惠普公司執行長卡莉·費奧瑞納的一句話:一個領導能夠帶來的最大品質就是有願望、有能力釋放別人的潛力,幫助其他人實現他們認為實現不了的東西,幫助別人看到自身的潛力。因此他總是能用人所長、避其所短,創造一切機會給技術人員進修、提高,大力推舉年輕人到重要的崗位上磨練。職稱待遇、衣食住行,對於個人的合理要求,他都儘可能幫助解決,讓每個人的價值得到充分體現。沈總的“德”與“能”是凝聚型號隊伍的重要力量。
在型號的發展中他總是眼睛向前,時刻關注著國際先進技術的前沿,不斷尋求突破,堅持基本型、模組化、系列化發展的路子;在研製中,他又能時時防止急躁冒進,提倡把可靠性放在首位,堅持採用成熟技術,採用先進技術或技術改進時,必須經過充分的地面試驗驗證等原則,保證研製的成功率。在科學的道路上,他不但是一位專家,也是一位哲人,能恰如其分地把握好這個“度”。

流年似水

恬淡度餘暇
每天忙於工作,他的閒暇很少。一有空閒,他喜歡靜靜地讀書,歷史書、詩詞、傳記、武俠小說都愛看。他拿出一個本子,那上面工工整整地抄錄著許多他喜歡的詩詞,還有他自己即興作的詩。受父親影響,他喜歡看看有關佛學的書籍。他說,佛教的教義中有很多富有哲理的東西。他在榮譽與地位面前的那份淡泊與超然,大概與之很有淵源。
“為祖國健康工作50年”,這是當年北航大力提倡的一句口號。已到古稀之年的沈忠芳,到2008年,就在他鍾愛的航天事業中整整工作50年了。他說:“實現這個目標應該是沒問題的。”
沈忠芳,研究員,航天科工集團公司第二研究院某型號總指揮。1934年出生於上海,1958年畢業於北京航空學院,同年到國防部五院二分院工作,歷任技術員、研究室主任、26所副所長、四部副主任、二院科技委副主任、二院副院長及型號總師、總指揮等職務。
他是長期工作在研製一線的飛彈技術專家,主持過多個型號的研究工作。作為總指揮,他帶領科研人員突破了多項關鍵技術,取得多項重要成果。他的研究成果曾獲全國科學大會獎,某技術成果獲航天部科技進步一等獎和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經改進後的系列產品又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他本人多次獲得航天獎、中國航天基金獎,被評為航天部有突出貢獻的專家,還被授予全國勞動模範稱號。他還兼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顧問教授和哈爾濱工業大學兼職教授等職。
周總理派專機
沈忠芳因某次試驗工作受到周總理的親切接見,當時他就坐在總理身邊向總理匯報,一點都不拘束。時間緊急,他第二天清晨就要返回千里之外的試驗基地,如何回去呢?同行的人都推舉“膽大”的沈忠芳向總理尋求幫助。沈忠芳向錢學森報告了情況,由錢老向總理提出能否派一架專機,總理一口就答應了。總理的親切關懷和對試驗的重視令他至今難忘。
沈忠芳雖一直患有高血壓,但平時不太在意自己的身體。有一次會議上情緒激動,加之連日為工作的事忙碌操心,導致他小腦出血。後來經過治療恢復得很好,對醫生的勸告他不再當作“耳旁風”了,不僅戒掉了菸酒,還定期去檢查身體。沈總笑稱這是“生病得來的好處。”

生氣不值

“文革”中,沈忠芳成為被“打倒"的對象,戴高帽,被拉去遊街。對於這種折磨,有的人頹然消沉,有的人絕望。夫人擔心他承受不了,有一次批鬥完,晚飯特意做了好吃的“犒勞”他,可一看他一臉輕鬆,還掛著笑容呢。“我問心無愧,對得起國家,對得起自己,才不會生氣。生氣簡直是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瞧,夫人的擔心反倒多餘了!

相關詞條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