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學法律
楊永江是個不幸的人,1960年出生於天津市東麗區麼六橋鄉大辛莊的他,3天后就因高燒雙目失明了。
幼時的楊永江在黑暗中為自己這悲愴的命運鳴不平,自記事起,就被父母帶著穿梭於天津市的各大醫院治眼,但最終,他沒能見到七彩的陽光。
楊永江8歲那年,父母把他送到了村裡的國小。不料,學校死活不收,說無法教一個看不見字的孩子學習。心酸的父親與學校校長大吵大鬧也無濟無事。
村裡的孩子們很少有人願和楊永江一起玩,無所事事的他只好一個坐在村里聽高音喇叭里的歌曲。孤獨的楊永江邊聽邊默默地記。不久,父母發現兒子的記性特別好,無論什麼歌曲或新聞,他聽上幾遍就能熟記於心。楊永江還善於模仿,每當聽會一段山東大鼓,他就要在人多的地方繪聲繪色地唱上一段,時間一長,村裡的老少爺們都知道楊永江是一個耳過不忘的人,並勸其父母把他再送到學校,不然就毀了孩子的前途。
1974年秋天,父母借錢把14歲的兒子送到了天津的一所盲校。
楊永江深知自己這學習機會來之不易,學習很刻苦,成績也不錯。誰料,一年後唐山發生了大地震,出於安全考慮,盲校解散了,楊永江又回到了家中。更大的不幸接踵而至。此後不到半年的時間內,父母相繼去世,留下楊永江與一位小他5歲的弟弟相依為命。
楊永江擦乾眼淚,把弟弟送到村國小,自己在校園門口擺了一個小攤,靠賣瓜子、零食維持生活。每天,楊永江早早起床摸索著做好飯,叫醒弟弟吃過,讓弟弟拉他來到學校門口。弟弟上學,他坐在小攤前賣東西。放學後,弟弟再拉住他回到家。那段日子裡,受助於鄉鄰的楊永江常常為自己今後的日子發愁,他覺得永遠擺小攤也不是個出路,他在尋找著能自食其力又回報社會的職業。
1978年春天是楊永江人生的一個轉折點,一天,他從廣播裡聽到一篇今後中國要加強社會主義法制建設的報導。楊永江敏銳地感覺到,學法律或許是自己人生的一個新起點。
當時,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正開辦法律知識講座,每天上午10時,下午4時播講半個小時的法律知識。楊永江放下正擺的小攤鋪,坐在村里大喇叭下,專心地聽起來。有時喇叭壞了,他就央求村裡有收音機的人借聽半個小時,白天聽兩遍,晚上怕忘了就躺在被窩裡給弟弟背上一遍。天陰下雨閒暇時,楊永江便找人多的地方向鄉親們講解學來的法律知識。
楊永江對法律的興趣,贏得了鄉親們的好評,這也驚動了村主任楊茂貴。看到楊永江對法律懷有一腔痴情,為了支持和幫助他,楊茂貴特意買了一部收音機送給人他。楊大叔的雪中送炭,讓楊永江感動得熱淚盈眶,從此,他懷抱收音機,收聽各地電台的法津節目,學習法律知識。
兩年後,楊永江已經不滿足於單憑聽廣播去獲取法律知識了。他想系統地學習法律知識。楊永江跑遍天津市的大小書店也沒有買到盲文版的法律讀本,萬般無奈,只好買來了非盲文版的書。
翻著兩本法律書,楊永江痛苦萬分,他看不見字,可怎樣學啊!思來想去,他找到好朋友於文龍幫忙。
為了使楊永江學得更快,於文龍不但自己義務幫他讀書,他常常帶著同學們一起給楊永江讀法律書籍。
隨著法律知識層面的不斷擴展,楊永江對專業知識的渴求與日俱增,從簡單的法律知識讀本,到專業的《憲法》、《民事訴訟法》、《刑事訴訟法》等,單靠找人幫助讀已不行了。楊永江希望能買來這些法律書籍的錄音帶。鄉廣播站女播音員毛國鳳得知後,主動找到楊永江,拿走了他的多本專業法律書,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幫他錄了音,並給他買了一台播放機。
回報社會
1984年夏天,為了幫助楊永江找一份工作,也為了普法,大辛莊村委會特意在村廣播站每周三開設了"民主與法治"專欄,讓楊永江當上了法律宣傳員。
而此時的楊永江也一直想幫人打一場官司,但卻沒有人敢相信他,找他代理案件。機會終於來了。1996年8月初,他打聽到本鄉一位農民正打一場宅基地糾紛官司,因無錢聘請律師準備變賣財產,就主動找到人家,說要免費為其代理。那位農民說對方請的是天津市一位知名大律師,有點不相信地問楊永江,你能辯過人家嗎?楊永江說試試看吧。
8月中旬,楊永江以一位農民的身份,第一次作為民事訴訟代理人幫助那位農民打贏了官司。法庭上,當楊永江博引旁證、信手拈來那些背得一字不差的法律條文時,法官震驚了,對方那位代表律師震驚了。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從事法律多年的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一個沒上過一天法律大學的盲人,竟然能像"法律活辭典"一樣,隨便翻出法律條文,就朗朗於口地說了出來。
打贏第一場官司的楊永江成了當地的法律名人,找他代表打官司的人多了起來。
楊永江知道自己不是律師,每接到一個案子,總要花正常律師十倍的努力做好前期的準備工作。深入調查,準確取證,有時他還要在外住上幾天。楊永江知道人們不是萬不得已是不會打官司的,所以他從不讓當事人破費,總是將外出的必要費用降到不能再少為止。
可能是自己自幼受人幫助的盲人,楊永江深知殘疾人生活的困難和艱辛,因此在受理案件中對殘疾人的案子總是給予特別的關注。
天津市新立鎮張貴莊村有個叫付全有的村民是聽力殘疾者,一天,他下地幹活途經某皮件公司時被該公司保全人員誤當作了小偷,被捆綁起來暴打一頓。蒙此不白之冤,付全有的親屬找到楊永江請求給予法律幫助。楊永江聞聽此事,二話不說就開始了調查取證。他不畏強權,掃清了種種干擾,經過八個月的艱苦努力,最終在市殘聯的支持下懲罰了打人者,為殘疾人討回了公道。付全有的家人為表示謝意,特意贈上一面錦旗,上書:為民請命的硬漢楊永江。
天津市河北區居民梁瑞泉的妻子有智力殘疾,生活中梁瑞泉既要照顧智殘的妻子又要拉扯年幼的兒子,日子過得特別困難。然而不幸再次降臨到這個家庭。1997年7月10日,梁瑞泉突然精神病發作,誤將鄰居砍傷,被當地派出所民警送往市裡的安康醫院。梁所在的廠方卻以效益不佳為由,拒絕給付梁在住院期間的一切醫療費用。而院方以費用無著落為由不讓其出院。2000年4月18日,楊永江聽到後,當即表示免費為梁瑞泉打這場官司。
為了解除梁瑞泉被醫院"軟禁"的危機,楊永江多次找市領導反映情況,闡述事實。兩個月後,梁瑞泉給楊永江經費。楊永江說:"我是一個盲人,離不開別人的幫助,也知道殘疾人需要幫助,所以我不會收一分錢。"
在幫助弱者的同時,楊永江還不畏強暴,敢於碰硬。
1994年春天,麼六橋鄉流方台村於家兩兄弟強行占用胡同,村幹部前去調解,於家兩兄弟非但不聽,還動手毆打了村幹部,使得該村政令不行。此案拖了很長時間,致使矛盾更加激化。楊永江知道真相後,當即表示要主持公道。他多方調查,並向上級領導反映,在當時天津主管政法市長宋平順和原東麗區委書記鄭樹陽及鄉村領導過問下,1994年5月9日,區政法委會同區法律等有關部門,終於把於家兄弟的違章建築拆除,維護了法律的尊嚴。事後,於家兩兄弟找到楊永江,說要修理他。楊永江不怕,斥責對方道:"如今是法制社會,你們兩個明眼法盲想欺負我一個講法的盲人,好不知羞恥!"對方被楊永江凜然正氣所震懾,灰溜溜地跑了。
2001年夏天,楊永江接到天津某公司業務員侵占獎金並毆打領導的案子後,那個業務員托人送給他1萬元現金,不讓他代理此案,說只要楊永江不作代理人,他在天津就輸不了官司。楊永江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當場拒絕。他開始四處奔走,往返於天津市公安局、檢察院和政法委之間,多次核對事實,反覆調查取證,終將侵占資金者馬玉才繩之以法。
楊永江從自身條件出發,一般只接民事案件,但為了主持公道,懲治邪惡,他對一些刑事案件也傾注了熱情。1999年9月,河東區一名年僅6歲的幼女被人殘忍地強姦了,罪犯卻逍遙法外。受害者的父母找上門來,跪請楊永江為其女兒雪洗恥辱,將惡人繩之以法。楊永江拄著拐杖與受害者的母親一起先後上訪市、區等十幾個部門,歷時近兩個月,終於引起有關領導的高度重視,令犯罪分子落入了法網。女孩的父母在感激之際,拿出2000元作為回報,但又一次被楊永江謝絕了。楊永江說,作為一個服務法律的人,伸張正義是我應盡的職責。
至今,楊永江共代理案件近百起,全部勝訴,為了調查取證,他踏遍了天津市所有的區縣,還曾到過北京、山東等地。
在辦案的同時,楊永江還不忘向民眾宣傳法律知識,走到哪裡就宣傳到哪裡,總是熱情耐心地解答民眾提出的法律問題,被人們親切地稱作"法律活辭典。"
盼望成家
在幫人打官司時,楊永江一直是以農民的身份代理案件訴訟的。他十分希望自己也能像其他人那樣,以律師的身份走上法庭。
經過多時的奔走呼籲,2000年4月份,天津市有關單位終於批准楊永江參加全國律師資格考試。
4月8日這天上午,楊永江兩手空空,早早地走進了特意為他一個人設定的考場。考試開始了,兩名監考老師在楊永江面前,一人念試題,一人錄音,兩天4張試卷,楊永江答題很順利,120分鐘的試卷,他60分鐘就答完試題。監考老師問他是否再核對一遍時,楊永江說我相信自己,不再核對了。
一個月後,考試結果公布,楊永江終於領到了他夢寐以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律師資格證書》。手捧著律師證書,楊永江笑了。他知道,他今後再代理案件訴訟,終於可以名正言順了。
去年3月30日上午,楊永江再次走進考場,參加全國統一司法考試。像那年一樣,他仍用口答的方式,兩天考試了4場。5月底,考試公布結果,楊永江再次通過考試,獲得全國統一司法工作者證書。
功成名就的楊永江依然很忙。每天,他聞雞起舞,洗漱完畢後,簡單吃上點東西,就開始收聽6點半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全國新聞聯播"、7點天津廣播電台的《天津新聞》。晚上不管正幹著什麼,楊永江都要停下來,收聽18時半的中國人民廣播電台的"全國新聞聯播",19點收音機調頻台廣播的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他說只有不斷的學習新知識,才能與時俱進,不被時代淘汰。
像鐘錶一樣的楊永江是一位永遠不會閒下來的人,平時接到代理案件時,他東奔西跑地忙著調查取證:沒有案件時,他就通過一部能報電話號碼的語音電話與外界聯繫,以此接手案子或是回答人們的法律諮詢。
由於長期幫人打官司很少收費,甚至自己倒貼路費,代理了近百場案件的楊永江仍然很窮,他和弟弟都沒有成家,同住村里幫他蓋的3間平房。
採訪時,楊永江說,如果他要像正常律師一樣收取代理訴訟費用,甚至像個別的律師坑宰當事人的話,他早成了富翁,但他不能,因為他要回報社會,答謝那些幫助過他的父老鄉親們。
由於用腦過度加之生活的壓力,如今42歲的楊永江過早地衰老了,頭髮已變得花白,看上去像年過半百的人。但楊永江說他付出的艱辛,換來了值得榮耀的成就:1987年、1988年,他連續兩年被評為“天津市普法先進個人”;1989年6月,被中宣部、法務部授予"全國普法先進個人"榮譽稱號;1990年被評為區級殘疾人自強先進個人;1993年被評為區級“二五”普法先進個人;同年年底,當選為東麗區麼六橋鄉第13屆人大代表;1996年,在天津市殘聯舉行的“自立自強”演講會上獲優秀獎;1997年,他被國家人事部、中宣部、解放軍總政治部及中國殘聯等部門授予第二屆全國殘疾人“自強模範”,同年5月13日,受到江澤民、朱鎔基、李瑞環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1996年6月8日,他光榮的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如今的楊永江成了名人,找他代理案件的人越來越多,但楊永江始終保持一顆平常心,不亢不卑,厚厚淳淳,用真誠、善良書寫著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