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又一章

曠野·又一章

玉蜀黍已成熟得象火燒般的日子: 在那剛收割過的苧麻的田地的旁邊, 一個農夫在烈日下 低下戴著草帽的頭, 伸手採摘著毛豆的嫩葉。 靜寂的天空下, 千萬種鳴蟲的 低微而又繁雜的大合唱啊, 奏出了自然的偉大的讚歌; 知了的不息聒噪

基本信息

篇名:曠野·又一章

體裁:現代詩

作者:艾青

創作時間:1940年7月8日

創作地點:四川

作品原文

玉蜀黍已成熟得象火燒般的日子:

在那剛收割過的苧麻的田地的旁邊,

一個農夫在烈日下

低下戴著草帽的頭,

伸手採摘著毛豆的嫩葉。

靜寂的天空下,

千萬種鳴蟲的

低微而又繁雜的大合唱啊,

奏出了自然的偉大的讚歌;

知了的不息聒噪

和斑鳩的渴求的呼喚,

從山坡的傾斜的下面

茂密的雜木里傳來……

昨天黃昏時還聽見過的

那窄長的峽谷里的流水聲,

此刻已停止了;

當我從陰暗的林間的草地走過時,

只聽見那短暫而急促的

啄木鳥用它的嘴

敲著古木的空洞的聲音。

陽光從樹木的空隙處射下來,

陽光從我們的手捫不到的高空射下來,

陽光投下了使人感激得抬不起頭來的炎熱,

陽光燃燒了一切的生命,

陽光交付一切生命以熱情;

啊,汗水已浸滿了我的背;

我走過那些用鬈須攀住竹籬的

豆類和瓜類的植物的長長的行列,

(我的心裡是多么羞澀而又驕傲啊)

我又走到山坡上了,

我抹去了額上的汗

停歇在一株山毛櫸的下面——

簡單而蠢笨

高大而沒有人歡喜的

山毛櫸是我的朋友,

我每天一定要來訪問,

我常在它的陰影下

無言地,長久地,

看著曠野:

曠野——廣大的,蠻野的……

為我所熟識

又為我所害怕的,

奔騰著土地、岩石與樹木的

兇惡的海啊……

不馴服的山巒,

象綠色的波濤一樣

橫蠻地起伏著;

黑色的岩石,

不可排解地糾纏在一起;

無數的道路,

好象是互不相通

卻又困難地扭結在一起;

那些村舍

卑微的,可憐的村舍,

各自孤立地星散著;

它們的窗戶,

好象互不理睬

卻又互相輕蔑地對看著;

那些山峰,

滿懷憤恨地對立著;

遠遠近近的野樹啊,

也象非洲土人的濃密的捲髮,

茸亂的鬈髮,

在可怕的沉默里,

在莫測的陰暗的深處,

蘊藏著千年的悒鬱。

而在下面,

在那深陷著的峽谷里,

無數的田畝毗連著,

那裡,人們象被山岩所圍困似的

宿命地生活著:

從童年到老死,

永無止息地彎曲著身體,

耕耘著堅硬的土地;

每天都流著辛勤的汗,

喘息在

貧窮與勞苦的重軛下……

為了叛逆命運的擺布,

我也曾離棄了衰敗了的鄉村,

如今又回來了。

何必隱瞞呢——

我始終是曠野的兒子。

看我寂寞地走過山坡,

緩慢地困苦地移著腳步,

多么象一頭疲乏的水牛啊;

在我松皮一樣陰鬱的身體裡,

流著對於生命的煩惱與固執的血液;

我常象月亮一樣,

寧靜地凝視著

曠野的遼闊與粗壯;

我也常象乞丐一樣,

在暮色迷濛時

謙卑地走過

那些險惡的山路;

我的胸中,微微發痛的胸中,

永遠的洶湧著

生命的不羈與狂熱的欲望啊!

而每天,

當我被難於抑止的憂鬱所苦惱時,

我就仰臥在山坡上,

從山毛櫸的陰影下

看著曠野的邊際——

無言地,長久地,

把我的火一樣的思想與情感

溶解在它的波動著的

岩石,陽光與霧的遠方……

作品賞析

1940年,艾青在湖南新寧寫下《曠野》一詩。同年7月,艾青在重慶寫下《曠野》(又一章)。同一題目,寫了兩首詩,在艾青的詩歌創作中,是獨一無二的現象。從(又一章)的標示中,可以推想這第二首《曠野》,與第一首《曠野》有著一定的連續性。這恐怕是詩人有意的提示,請讀者看《曠野》(又一章)時,別忘了第一首《曠野》(第一首《曠野》見本詞條的擴展閱讀或點擊“曠野”)。

這獨一無二的現象,很自然會引起讀者的疑問:為什麼寫了一首《曠野》,時隔不久,又要寫這“又一章”呢?這一疑問不無道理。但要說得清詩人又創作第二首的動機,恐怕只有詩人自己有發言權了。不過,從前後兩首《曠野》的情況看,詩人在寫了第一首《曠野》後,可能有言不盡意的遺憾,需要再寫一首。也可能是由於詩人的具體生活環境變化了,由新寧到了重慶,詩人心中有了新的感受,需要對曠野作進一步的審視。

不管如何,從兩首詩的實際情況看,兩首詩之間有著相通之處,但又有很大的不同。這不僅表現在情緒上,也表現在寫作手法上。

在情緒上,兩首詩的底蘊是基本相通的。那就是對曠野上的凋蔽景象,懷著深深的憂鬱。但在情緒上又有所不同。第一首的憂鬱更深重一些,而第二首,雖然這種憂鬱也很深重,但要明朗多了。“我的胸中,微微發痛的胸中,/永遠地洶湧著/生命的不羈與狂熱的欲望啊!/……/把我的火一樣的思想與情感,/溶解在它的波動著的/岩石,陽光與霧的遠方……”

如果說第一首寫得冷靜,那么,第二首的情緒就揮發著許多激憤,甚至有了一些火的熾烈。這可能是由於湖南新寧過於僻靜,離當時抗戰的氣氛遠一些。而重慶則不同了,其氣氛要比新寧那寧靜的鄉村濃得多了。因而,詩人對曠野的感受是有程度區別的。

在寫法上,兩首詩有相同之處,也有區別之處。相同的是,兩首詩都以具象的精細描繪見長,那細節描繪得準確而生動,真實地托出了當時曠野上的面貌。區別的地方在於:第一首,詩人是以冷靜的筆觸,差不多是“客觀”地描繪曠野上的景和人,“我”在詩中沒有出現,而是隱藏著的,只將“我”的情感滲透於描繪之中。只是在詩的最後,發出這樣的感慨:

“曠野啊——/你將永遠憂慮而容忍,/不平而又緘默么?”第二首,則不同了。詩人以“我”的身份,在詩中出現了,而且全詩都是以“我”為線來寫的。寫“我”的所見所聞,甚至“我”還進行了自白,直接地寫“我”的身世和經歷。

“……我始終是曠野的兒子。/看我寂寞地走過山坡,/緩慢地困苦地移著腳步,/多么像一頭疲乏的水牛啊;/在我松皮一樣陰鬱的身體裡,/流著對於生命的煩惱與固執的血液;/我常像月亮一樣,/寧靜地凝視著/曠野的遼闊與粗壯;/我也常像乞丐一樣,/在暮色迷濛時/謙卑地走過/那些險惡的山路;/我的胸中,微微發痛的胸中,/永遠地洶湧著/生命的不羈與狂熱的欲望啊!”

“我”成為曠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曠野的陰鬱,就是“我”的陰鬱,曠野的祈盼,就是“我”的祈盼。“我”始終是曠野的兒子。這是詩人發自肺腑的心聲。詩人與曠野血肉相連,與曠野同呼吸、共命運。

不管是第一首《曠野》,還是第二首《曠野》,也不管它們之間有什麼區別,它們都是詩人真情實感的流露。在這濃郁的真情實感中,滲透著詩人的愛國熱情,那一片赤子之心,毫無遮攔地傾注於詩行之間……

並不是只有慷慨激昂的號角式的詩行,才能表達愛國主義熱情。像《曠野》和《曠野》(又一章)這樣的詩篇,同樣能夠表達這種神聖的情感,而且更顯得真實、有血有肉,動人心弦。

作者簡介

艾青(1910—1996),中國現代著名詩人,原名蔣海澄、曾用過林壁等筆名。他出生於浙江金華鄉間一個地主家庭,但由一個貧苦婦女的乳汁養育長大,從幼年起心靈便濡染了農民的憂鬱。艾青青年時期主要興趣在繪畫,曾就學於杭州國立西湖藝術院,1929年赴法國留學,1932年回國後,在上海參加“中國左翼美術家聯盟”,同年7月被國民黨政府逮捕,監禁三年之久。1937年抗戰爆發後,艾青立刻投身於偉大的民族解放戰爭之國。他以自己的作品,悲憤地訴說著民族的苦難。四十年代初,艾青從國統區奔赴延安,在解放區的新天地里生活、創作,直至1945年抗戰勝利,詩人又積極投身解放戰爭;新中國成立初期,他又擔任了文藝界的一些行政領導工作。但無論是在炮火紛飛的日子,還是繁忙的行政事務中,詩人始終堅持創作不輟,甚至1957年被錯劃為“右派”,被下放的時日裡,他的詩心也仍然在躍動。1976年“四人幫”粉碎後,詩人冤案平反,再次煥發創作青春,寫作並發表了《魚化石》等優秀作品。1979年詩人自己編定《艾青詩選》,交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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