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太宗

特起兵於蜀,承制,以雄為前將軍。 雄乃引還,遣其將張寶襲梓潼,陷之。 雄乃興學校,置史官,聽覽之暇,手不釋卷。


成太宗,又名成漢太宗,成武帝,李雄,字仲俊,特第三子也。母羅氏,夢雙虹自門升天,一虹中斷,既而生盪。後羅氏因汲水,忽然如寐,又夢大蛇繞其身,遂有孕,十四月而生雄。常言吾二子若有先亡,在者必大貴。盪竟前死。雄身長八尺三寸,美容貌。少以烈氣聞,每周鏇鄉里,識達之士皆器重之。有劉化者,道術士也,每謂人曰:「關、隴之士皆當南移,李氏子中惟仲俊有奇表,終為人主。」
特起兵於蜀,承制,以雄為前將軍。流死,雄自稱大都督、大將軍、益州牧,都於郫城。羅尚遣將攻雄,雄擊走之。李驤攻犍為,斷尚運道,尚軍大餒,攻之又急,遂留牙門羅特固守,尚委城夜遁。特開門內雄,遂克成都。於時雄軍飢甚,乃率眾就谷於郪,掘野芋而食之。蜀人流散,東下江陽,南入七郡。雄以西山范長生岩居穴處,求道養志,欲迎立為君而臣之。長生固辭。雄乃深自挹損,不敢稱制,事無巨細,皆決於李國、李離兄弟。國等事雄彌謹。
諸將固請雄即尊位,以永興元年僭稱成都王,赦其境內,建元為建興,除晉法,約法七章。以其叔父驤為太傅,兄始為太保,折衝李離為太尉,建威李云為司徙,翊軍李璜為司空,材官李國為太宰,其餘拜授各有差。追尊其曾祖武曰巴郡桓公,祖慕隴西襄王,父特成都景王,母羅氏曰王太后。范長生自西山乘素輿詣成都,雄迎之於門,執版延坐,拜丞相,尊曰范賢。長生勸雄稱尊號,雄於是僭即帝位,赦其境內,改年曰太武。追尊父特曰景帝,廟號始祖,母羅氏為太后。加范長生為天地太師,封西山侯,復其部曲不豫軍征,租稅一入其家。雄時建國草創,素無法式,諸將恃恩,各爭班位。其尚書令閻式上疏曰:「夫為國製法,勛尚仍舊。漢、晉故事,惟太尉、大司馬執兵,太傅、太保父兄之官,論道之職,司徙、司空掌五教九土之差。秦置丞相,總領萬機。漢武之末,越以大將軍統政。今國業初建,凡百末備,諸公大將班位有差,降而兢請施置,不與典故相應,宜立制度以為楷式。」雄從之。
遣李國、李雲等率眾二萬寇漢中,梁州刺史張殷奔於長安。國等陷南鄭,盡徙漢中人於蜀。
先是,南土頻歲飢疫,死者十萬計。南夷校尉李毅固守不降,雄誘建寧夷使討之。毅病卒,城陷,殺壯士三千餘人,送婦女千口於成都。
時李離據梓潼,其部將羅羕、張金苟等殺離及閻式,以梓潼歸於羅尚。尚遣其將向奮屯安漢之宜福以逼雄,雄率眾攻奮,不克。時李國鎮巴西,其帳下文碩又殺國,以巴西降尚。雄乃引還,遣其將張寶襲梓潼,陷之。會羅尚卒,巴郡亂,李驤攻涪,又陷之,執梓潼太守譙登,遂乘勝進軍討文碩,害之。雄大悅,赦其境內,改元曰玉衡。
雄母羅氏死,雄信巫覡者之言,多有忌諱,至欲不葬。其司空趙肅諫,雄乃從之。雄欲申三年之禮,群臣固諫,雄弗許。李驤謂司空上官惇曰:「今方難未弭,吾欲固諫,不聽主上終諒闇,君以為何如?」惇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故孔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但漢、魏以來,天下多難,宗廟至重,不可久曠,故釋衰絰,至哀而已。」驤曰:「任回方至,此人決於行事,且上常難達違言,待其至,當與俱請。」及回至,驤與回俱見雄。驤免冠流涕,固請公除。雄號泣不許。回跪而進曰:「今王業初建,凡百草創,一日無主,天下惶惶。昔武王素甲觀兵,晉襄墨絰從戎,豈所願哉?為天下屈己故也。願陛下割情從權,永隆天保。」遂強扶雄起,釋服親政。
是時南得漢嘉、涪陵,遠人繼至,雄於是下寬大之令,降附者皆假復除。虛己愛人,授用皆得其才,益州遂定。偽立其妻任氏為皇后。氐王楊難敵兄弟為劉曜所破,奔葭萌,遣子入質。隴西賊帥陳安又附之。
遣李驤征越巂,太守李釗降。驤進軍由小會攻寧州刺史王遜,遜使其將姚岳悉眾距戰。驤軍不利,又遇霖雨,驤引軍還,爭濟瀘水,士眾多死。釗到成都,雄待遇甚厚,朝遷儀式,喪紀之禮,皆決於釗。
楊難敵之奔葭萌也,雄安北李稚厚撫之,縱其兄弟還武都,難敵遂恃險多為不法,稚請討之。雄遣中領軍琀及將軍樂次、費他、李乾等由白水橋攻下辯,征東李壽督琀弟玝攻陰平。難敵遣軍距之,壽不得進,而琀、稚長驅至武街。難敵遣兵斷其歸道,四面攻之,獲琀、稚,死者數千人。琀、稚,雄兄盪之子也。雄深悼之,不食者數日,言則流涕,深自咎責焉。
其後將立盪子班為太子。雄有子十餘人,群臣鹹欲立雄所生。雄曰:「起兵之初,舉手捍頭,本不希帝王之業也。值天下喪亂,晉氏播盪,群情義舉,志濟塗炭,而諸君遂見推逼,處王公之上。本之基業,功由先帝。吾兄嫡統丕祚所歸,恢懿明睿,殆天報命,大事垂克,薨於戎戰。班姿性仁孝,好學夙成,必為名器。」李驤與司徒王達諫曰:「先王樹冢嫡者,所以防篡奪之萌,不可不慎。吳子舍其子而立其弟,所以有專諸之禍;宋宣不立與夷而立穆公,卒有宋督之變。猶子之言,豈若子也?深願陛下思之。」雄不從,竟立班,驤退而流涕曰:「亂自此始矣!」
張駿遣使遺雄書,勸去尊號,稱籓於晉。雄復書曰:「吾過為士大夫所推,然本無心於帝王也,進思為晉室元功之臣,退思共為守籓之將,掃除氛埃,以康帝宇。而晉室陵遲,德聲不振,引領東望,有年月矣。會獲來貺,情在暗室,有何已已。知欲遠遵楚、漢,尊崇義帝,《春秋》之義,於斯莫大。」駿重其言,使聘相繼。巴郡嘗告急,雲有東軍。雄曰:「吾嘗慮石勒跋扈,侵逼琅邪,以為耿耿。不圖乃能舉兵,使人欣然。」雄之雅譚,多如此類。
雄以中原喪亂,乃頻遣使朝貢,與晉穆帝分天下。張駿領秦、梁,先是,遣傅穎假道於蜀,通表京師,雄弗許。駿又遣治中從事張淳稱籓於蜀,托以假道。雄大悅,謂淳曰:「貴主英名蓋世,土險兵強,何不自稱帝一方?」淳曰:「寡君以乃祖世濟忠良,未能雪天下之恥,解眾人之倒懸,日昃忘食,枕戈待旦。以琅邪中興江東,故萬里翼戴,將成桓文之事,何言自取邪!」雄有慚色,曰:「我乃祖乃父亦是晉臣,往與六郡避難此地,為同盟所推,遂有今日。琅邪若能中興大晉於中夏,亦當率眾輔之。」淳還,通表京師,天子嘉之。
時李驤死,以其子壽為大將軍、西夷校尉,督征南費黑、征東任巳攻陷巴東,太守楊謙退保建平。壽別遣費黑寇建平,晉巴東監軍毌丘奧退保宜都。雄遣李壽攻朱提,以費黑、仰攀為前鋒,又遣鎮南任回征木落,分寧州之援。寧州刺史尹奉降,遂有南中之地。雄於是赦其境內,使班討平寧州夷,以班為撫軍。
鹹和八年,雄生瘍於頭,六日死,時年六十一,在位三十年。偽謚武帝,廟曰太宗,墓號安都陵。
雄性寬厚,簡刑約法,甚有名稱。氐苻成、隗文既降復叛,手傷雄母,及其來也,鹹釋其罪,厚加待納。由是夷夏安之,威震四土。時海內大亂,而蜀獨無事,故歸之者相尋。雄乃興學校,置史官,聽覽之暇,手不釋卷。其賦男丁歲谷三斛,女丁半之,戶調絹不過數丈,綿數兩。事少役稀,百姓富貴,閭門不閉,無相侵盜。然雄意在招致遠方,國用不足,故諸將每進金銀珍寶,多有以得官者。丞相楊褒諫曰:「陛下為天下主,當網羅四海,何有以官買金邪!」雄遜辭謝之。後雄嘗酒醉而推中書令,杖太官令,褒進曰:「天子穆穆,諸侯皇皇,安有天子而為酗也!」雄即舍之。雄無事小出,褒於後持矛馳馬過雄。雄怪問之,對曰:「夫統天下之重,如臣乘惡馬而持矛也,急之則慮自傷,緩之則懼其失,是以馬馳而不制也。」雄寤,即還。雄為國無威儀,官無祿秩,班序不別,君子小人服章不殊;行軍無號令,用兵無部隊,戰勝不相讓,敗不相救,攻城破邑動以虜獲為先。此其所以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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