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歌冬景

大雪粉白光華,像飛舞的梨花,遮住了郊野三三兩兩的農家。 “雪粉華,舞梨花。 “噪”,說明烏鴉之多。

[雙調]大德歌·冬
關漢卿
雪粉華,舞梨花,再不見煙村四五家。密灑堪圖畫,看疏林噪晚鴉。黃蘆掩映清江下,斜攬著釣魚搓。

注釋

⑴華:光彩、光輝。
⑵黃蘆:枯黃的蘆葦。
:小船。

譯文

大雪粉白光華,像飛舞的梨花,遮住了郊野三三兩兩的農家。雪花密密層層的漂灑堪描堪畫。看那稀疏的樹林上鳴叫著晚歸的寒鴉。一條釣魚的小船正斜攬在枯黃蘆葦掩映的清江下。

作者

關漢卿,元代雜劇作家。號已齋(一作一齋)、己齋叟。大都(今河北安國)人。大約生於公元1220年前後(金代末年),卒於公元1300年前後(元成宗大德初年)。與馬致遠白樸鄭光祖並稱為“元曲四大家”,關漢卿居首,是中國古代戲曲創作的代表人物。賈仲明《錄鬼簿》弔詞稱他為“驅梨園領袖,總編修師首,捻雜劇班頭”。據各種文獻資料記載,關漢卿編有雜劇67部,現存18部。個別作品是否出自關漢卿手筆,學術界尚有分歧。其中《竇娥冤》、《救風塵》、《望江亭》、《拜月亭》、《魯齋郎》、《單刀會》、《調風月》等,是他的代表作。關漢卿也是著名散曲作家,今存套曲14、小令35(一說57),內容主要包括三個方面:描繪都市繁華與藝人生活,羈旅行役與離愁別緒,以及自抒抱負的述志遣興。

賞析

十三世紀的中國戲曲舞台戲曲作家,堪與西方的莎士比亞相媲美,當推關漢卿。他有六十多本雜劇,散曲據隋樹森等編校的《全元散曲》收有七十篇,其中小令五十七篇,套曲兩篇。鄭振鐸論及散曲時稱:“散曲的歷史開場,仍當以大詩人關漢卿為第一。以他的作風,無論在小令或套數里所表現的都是深刻細膩,淺而不俗,深而不晦的,正是雅俗共賞的最好作品。”正基於此,周德清在《中原音韻序》中推他為元曲四大家之首。他的小令《冬景》是件描繪景物的最好作品,其中可感觸戲曲大家智慧的光芒。
大德歌是他在元成宗年間創作的新曲調,此調句式為三三五,五五,七五,凡七句七韻,曲題《冬景》是王季思等編輯《元散曲選注》時加上的,這樣文眼更加明曉。
“雪粉華,舞梨花。”大雪像白色的花海,像繽紛的梨花。古人常用梨花喻雪花,如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李漁《閒情偶寄》:“花花耐觀,雪為天上之雪,此是人間雪”。作者飽蘸著熱愛之情,寫出了雪花的形狀和神態。著一“舞”字,說明北風吹緊。作者仰視天空,雪花紛飛,瀰漫天際,為下文寫具體的景物留下了廣闊的空間。
“再不見煙村四五家。”北風吹掃,揚起雪粉,煙霧籠罩,仍依稀可辨那擁有四五戶人家的村莊。此言久久平視之景。“四五家”,作者沒有確指,說明煙霧之大,難以辨認清楚,聯繫下句這是傍晚黃昏時的景色。在此,作者既寫出了冬天的特色,又寫出了傍晚的特點。
“密灑堪圖畫。”“堪”,值得。雪花稠密地飄灑下來,是值得描形寫畫的。此句總結以上二句,遠望煙村雪景,銀裝素裹。下面三句寫近景。
“看疏林噪晚鴉。”看,那傍晚歸巢的烏鴉,在稀疏的樹林中正噪鬧著,是準備棲息。著一“看”字引起下文。疏林,稀疏的樹林,葉落樹疏,冬之景也。“噪”,說明烏鴉之多。烏鴉的叫聲,引起作者的注意,引起作者無限情思。正因為疏林,所以看得清楚烏鴉。作者在此用景取色是高明的:在白色的底子上只有疏林,再“著”上黑色的烏鴉,使得景物更醒目,更引人注意。黑色為冷色,而烏鴉的叫聲很悽慘,顯得荒涼,這樣就給整個畫面帶來荒涼之感。
“黃蘆掩映清江下。”“清江”,泛指而非實指,言江水之清。黃色的蘆花倒映在水裡,形成一條黃橙色的彩帶,給這荒涼環境帶來了幾分溫馨和一絲快意。黃色為暖色。北風的吹拂,江岸邊的黃蘆在清江白景映襯下,更顯得光彩奪目,搖曳多姿。
“斜纜著釣魚艖。”那岸邊泊著一葉釣魚舟,獨覽著一清江之景。作者勾畫出了“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清遠意境。船泊在岸邊,說明天氣太晚,漁夫已歸家,這樣使環境更顯得寧靜。作者攝景“釣魚艖”,描繪出了人活動的足跡,給荒涼寧靜的環境增加了生機和魅力,同時給人以期待和希望:雪過天霽,照樣下江捕魚,表達了作者對安閒穩定的生活的嚮往和讚美之情。
這首小令,作者通過對“冬景”的描繪,曲折地表現了元朝文人儒士無限的歷世感嘆和興亡之感。大雪紛飛,是冬季的天氣特徵,冬是一年之末,雪是雨的回歸。作者雖將雪喻作“粉華”、“梨花”,而這是以樂景寫哀情,飽含著作者的無限辛酸。取景“噪晚鴉”和“釣魚艖”,這種酸楚不覺溢於言表。自然界裡的烏鴉飄泊了一天,正在聚集歸巢,準備度過安寧之夜。而作為人——漁夫,也歸家了,唯獨作者身在大雪紛飛的茫茫原野中默默地領受這一切,無限淒涼,無限感慨。這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無病呻吟,而是有其深厚的生活基礎和思想積累的。元朝統一中原以後,推行的是與宋代絕然相反的重武輕文政策,讀書人處於“八娼九儒十丐”的地位。科舉中斷了達八十年之久,斷絕了讀書人的仕途,這無疑把讀書人推到生活的絕境。為了生存,有些文人不得不遠遊謀生,過著漂泊的生活。正如作者在【南呂·一枝花】《不伏老》自稱為“浪子風流”、“浪子班頭”,就是對這種生活的總結。長年漂泊在外,生活毫無安寧,自然嚮往著閒適恬靜的生活,看到歸巢的“晚鴉”和漁夫歸去留下的“釣魚艖”,自然而然想到自己它(他)們有歸,為何自己無歸?這種詰問是對元政府野蠻種族歧視政策的控訴,同時也為一代文人發出帶著血淚淒涼的感嘆。作者這種造語取境正如貫么石在《陽春白雪序》中所說:“適如少美恰懷,使人不忍對殢”。
這首小令通過對傍晚郊野景物的描繪,勾畫出了飽含著作者無限感慨之情的冬景,曲折地表達了作者嚮往安寧閒適穩定生活的感情。小令前四句寫大雪漫天飛舞的迷離景色,說明野外的撲朔迷離,依稀難辨,遠景的襯托,同時透視出作者讚嘆之情,境界開闊,層次分明。後三句,精心攝取幾個近景:“晚鴉”、“黃蘆”、“釣魚艖”一目了然,同時層次清楚:岸上、岸邊、水中,三層由高及低,層次清晰,形色鮮明。前四句朦朧,後三句明晰,把朦朧的遠景和明晰的近景緊密配合,使得整個畫面的空間層次鮮明,而近景中又分三層,富有空間層次感和畫面的立體感;白中有寒鴉,一分荒涼;黃蘆掩映,色彩富有質量感,給人溫馨;魚舟斜纜,安詳靜謐,給人以想像。整個畫面給人種寒而不冽、淡而有味之感,正是件雅俗共賞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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