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成之

吳成之的畫,鱗毛花卉,無一不能。 吳成之直到晚年,還常常談起與金尤史的交誼,對他的學識、人品、才幹讚嘆不已。 金尤史與吳成之的情誼,是國難當頭時,中韓兩國人民友好交往的見證。

吳成之簡介

吳成之(1882-1962),字國楨,號茫溪老農,四川樂至縣人。畫法專攻花鳥,輔以照相,捏人像,青年時即在成渝一線創下名聲。後來到鹽商富集之地五通橋,一住就是20多年,栽花種菜,養鳥餵雞,以茫溪老人自號,潛心於詩書畫事禪理的孜孜追求。 幼讀詩書,記憶超人的吳成之,有著行走洪湖的閱歷,有捏泥人、照相的技術,在藝術上已擁有了先天的雄厚基礎,加以對古人、當代人的技藝、思想善汲能融,廣取博收,逐漸開成了自己的書畫風格。他善與各方人士交流交往,舉凡文人雅士、書畫名流、井灶商販、社會賢達,皆能和善相處。有著直接從民間,從底層,從大眾而來的豐厚滋養,吳成之走上一條從古人,從現實中攫取精粹、著力創新、融會貫通、自成一家的求藝之道,蔚然已成大家風範。 抗戰時期,文化藝術精英紛紛南遷,不少才華橫溢的書畫家來川後,都會慕“小西湖”之名前往五通橋,寫生、辦畫展、結交當地的文朋畫友。與吳成之交往的有“嶺南三傑”梁鼎銘,梁中銘、梁幼銘,還有張聿修、關山月、齊白石、徐悲鴻、豐子愷、華君武、方成、吳一峰等,無一不是中國藝術界熠熠生輝的明星。 吳成之的畫,鱗毛花卉,無一不能。最為人稱道的是他畫的蘆雁和雄雞,人稱“吳雞公”。其畫兼工帶寫,將書法用筆貫穿於繪畫中。其文學詩詞的品味在畫幅中的體現,最能反映他不凡的高明和深邃。吳成之的畫作,都有隨機創作的詩詞對聯詩賦,這份功力才情,為書畫界人士深為傾服,正是“畫中有詩詩中畫,人如其畫畫如人”的寫照。真正做到了外師造化、內重獨創、筆墨傳神、情趣可人。 五通橋的書畫家,多受到吳成之潛移默化的薰陶----李瓊久、楊天開、楊永福、張志成、羅伯衡、袁茂林陳玉書……都從同程度受其流風所惠,有所啟迪。 吳成之的畫藝,至今潤澤、影響著五通橋、樂山、乃至四川的畫風,影響著後人對藝術生息不休的探索

瓊久與畫家吳成之

古光烈
上世紀三十年代末,在五通橋竹根灘的老菜市,一個中等身材著長衫的青年,穿過一片柑橘林,走進一座三合水的瓦房,見到室內的老少他都熱情地招呼,顯然他已是這裡的常客。當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走出來時,他喊“吳老師”,見到老者的兒子,他親熱地喊,吳大哥,吳二哥……他儼然以晚輩自居,這個穿長衫的年輕人就是李瓊久。而他嘴中的吳老師便是當時著名的畫家吳成之。
那么,李瓊久是怎樣結識吳成之並與之交往的呢?
吳成之字國楨,號茫溪老農,樂至縣人。1914年前後,定居在五通橋竹根灘。由於擅長國畫、泥塑人像、照相等技藝,很受富家顯貴的追捧,常被邀請到商號或府中為這些人揮灑丹青或塑像傳神,並經常在這些人的家中住上一月兩月。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吳成之已是川南一帶有名的畫家。
吳成之,性格開朗,與人相處友善。商賈中喜歡書畫者,自然就成了朋友,有的甚至交情甚厚,有事無事都要請他去家中住上一段時間。牛華溪的鹽灶大戶正泰灶、大豐灶就經常邀請他去耍,當然少不了品茗唱和,書畫怡情。
李瓊久是五通橋蔡金人,上世紀三十年代初,於成都東方美專畢業後,曾在樂山草堂寺國小教書,後來又應聘在牛華文昌宮國小(即犍樂鹽場聯立國小,後改名震華國小)。那時李瓊久正在自學國畫,他曾反覆臨摹《故宮周刊》上刊載的畫作,但是那年頭的印刷品幾乎都是單色,印刷質量差,圖像模糊,很難看出筆墨韻味。臨摹了幾年,收效不大,李瓊久渴望有所突破,盼望能有高人賜教,使自己的畫藝突飛猛進,成為一個能以書畫名世的職業畫家。李瓊久一面更加勤奮地學習,研習書法,學習古今人的畫藝,還利用教學之餘常到幾個裝裱鋪去轉悠,觀看那裡懸掛的書畫作品,揣摩別人技法的優長。其間他最愛去“華翰”裝裱鋪坐耍,裝裱鋪老闆杜仰之有學養、喜愛書畫,自己就是當地有名的書家,李瓊久常去那裡與他談書說藝。有一天聽說畫家吳成之就在鹽灶商李從周家作客,李瓊久很是興奮,他想起常在裝裱鋪看到吳成之的作品。畫蘆雁,空靈簡淡、意境幽遠。畫雞,筆墨豐富、勃勃而有生氣。畫猴姿態各異,畫八哥靈動自然……
他早就仰慕吳成之的畫名,中國有個傳統觀念“有病尋名醫,學藝找名師”,李瓊久深知這個道理。他決定毛遂自薦,登門拜訪吳成之。
正泰灶老闆李從周,其父輩與吳成之交好,少年時代就成了吳成之的入室弟子。雖已近而立之年,在經營管理家業的閒暇,仍然喜歡畫幾筆,並常向吳老師討教。這天在家中接待了登門來訪的李瓊久。吳成之聽了李瓊久的一番談吐,了解到他學畫的情況,覺得他好學,又知書懂禮,算是一個可造之材。因此,對他拜師的要求,並未拒絕。
吳成之作畫時,李瓊久常站在畫案旁靜觀默察、目識心記,反覆揣摩,漸漸看出了筆墨產生豐富變化的門道,悟出了活用筆墨與造型相結合的道理。過去在探索學習過程中遇到的困惑,都在觀看吳成之作畫或與其交談切磋的過程中找到了答案,感到大受啟發,心胸豁然開朗。當吳成之畫畢,並賦詩題款時,使得李瓊久由衷的佩服,感嘆:“吳老師畫好,字也好,修養全面。”
李瓊久首先從花鳥畫的構圖上尋求突破,進而山水畫,再後來在毛筆構造上做文章……種種嘗試與實踐都是在衝破傳統,不斷創新。直至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李瓊久的畫已使人耳目一新,不同於常人,赴京作畫時,引起震動,從此成為嘉州畫派創始人,以一座高峰的形態聳立於嘉州畫壇。

畫家梁鼎銘與吳成之逸事

古光烈
1944年,風光絢麗,民風淳厚的蜀南五通橋,吸引了三位畫家在此駐足停留。他們是梁鼎銘、梁中銘、梁又銘。三兄弟分別以擅長畫馬、牛、羊著稱於世。他們在五通橋舉辦畫展,引起了業內外人士的關注。其時梁又銘畫羊,使當時的年輕畫家李道熙先生深受啟發,受益匪淺,以至幾十年後成為蜀中畫羊的名家。梁氏兄弟在五通橋期間結識了本地的畫家吳成之,與其交往甚密,其中梁鼎銘與吳成之最為投緣。
梁鼎銘當年四十六、七歲,身材瘦高、膚黑、而眉弓略凸,帶有祖籍廣東的血統特徵。但他出生於江蘇南京(有說上海),自幼喜愛繪畫。初學西畫,後改學中國畫。他擅長畫歷史畫,並能畫山水,尤其畫馬名動江南,與其弟號稱藝壇三傑。由於他曾有黃埔軍校的工作經歷,又長於大型軍事題材繪畫的創作,因而深受蔣介石先生的器重和賞識。時任國民政府“戰藝室”主任,在民國時期也算是身份顯赫的畫家。
梁鼎銘在五通橋期間,住在竹根灘郵電所附近(現新生街中段),他們兄弟三人常到涌斯江畔的“話桑麻”茶樓去喝茶,這個茶樓多是文人雅士、社會賢達品茗的地方,他們來到這裡既可與各方人士交流信息,了解當地的鄉風民情,又可欣賞茫溪河、涌斯江的水光山色。舉杯臨風,真可是舒心悅目,其樂何極。
梁氏兄弟與住在老菜市附近的袁子鑒,袁輔成、袁俊徳兄弟交好,並為他們畫過畫。其中兩幅分別為袁子鑒及其母畫的水墨畫像尤為動人,使收藏過此畫的劉韻文先生至今讚嘆不已,可惜這兩幅畫毀於“文革”。梁中銘就住在袁俊徳家,至今已73歲的袁幼明先生,還清晰地講述出當年梁中銘為他畫猴的情景。
梁氏兄弟還常到竹根灘柑子園拜訪主人吳成之。
吳成之(又名吳慎之)字國楨,擅長泥塑人像和國畫,四川樂至縣人,上世紀二十年代以前來五通、樂山。其技藝受到豪門顯貴的欣賞,特別是那些富有的鹽商,家裡的裝飾,社會的應酬,對書畫的需求量很大。有的則希望把自己的相貌體態昭示子孫,能有一尊塑像傳之後世。因此吳成之塑像、繪畫應接不暇,尤以畫雞為人稱道,其畫名日顯。於是1920年,在竹根灘的老菜市後面(現在涌江賓館背後)購一套三合水的瓦房定居下來。並在房前屋後栽有一百多棵柑橘樹(柑子園由此得名),也種菜、養雞、養鳥、餵魚、種花草,一心想過陶淵明式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潔身自好,悠閒散漫的生活。所以把自己的居所取名“種菊軒”,自號“茫溪老農”。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交通困難,信息閉塞,他以其逼真的塑像,雅俗共賞的畫風為人稱道,全靠口碑相傳,使其畫名遠播。相隔數百里之外的宜賓、自貢,也有達官富賈聞其名而派專人來五通橋,接他去揮灑丹青、塑像傳神。李道熙先生曾評說,“過去吳成之是川南一帶有名的畫家”。吳性格開朗,喜好交友,與社會各界相處融洽。不少畫家到柑子園造訪,他都熱情接待。梁氏兄弟來訪,他們情趣相投,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在五通橋相處最久。
梁鼎銘非常看重吳成之的技藝,認為他的雕塑經過彩繪和穿衣戴帽,其形象的膚色、眼睛、鬚髮、指甲和衣裝酷似真人。造型準確,栩栩如生,有別於其它的民間泥塑。而吳的繪畫重筆墨韻味,也不輕色彩,畫面氣韻有海派遺風。特別是能把詩,書,畫熔於一爐,為梁氏兄弟所讚賞。梁曾對人說:“我走過很多地方,像吳老先生這樣的畫藝還不多見……”他們兄弟三人都勸吳多到五通橋以外的地方去走走(意即辦個展,宣傳自己)。而且一心想幫助他去南洋辦畫展,並說包他以銀元點雞(即畫價按雞的頭數付款)……
有一次他們在柑子園喝茶聊天,切磋畫藝。談中國繪畫的源流與傳承,論今人繪畫的變革與得失,說詩情與畫意的巧妙結合,興之所至又潑墨揮毫。吳成之當即畫了一幅雙飛的蘆雁,再補上幾筆蘆葦與水波。並題詩一首:“南飛侶雁日西斜,每遇江湖便作家。清白一生無所好,唯依淺水愛蘆花。”此詩把蘆雁這種候鳥的生活習性,遷徒的時間、環境體現得非常充分,並寄託了畫家一生熱愛國畫藝術,清白自守,獨善其身的精神情懷。詩情畫意相得益彰,觀後能品出無限意味。梁氏兄弟非常讚賞,吳成之見狀即題款相贈。梁鼎銘也濡墨揮毫用大寫意筆法畫出三匹奔馬,墨色淋漓,有虛有實,變化豐富,氣勢奪人,他以此畫回贈吳成之。梁鼎銘從不輕易送畫。他認為繪畫是智慧和心血的結晶,是高級的精神產品,應精益求精。作品流入社會過多有可能對自身及畫藝的發展,產生負面的影響。他客居五通橋一年,而留在五通橋的畫卻極為罕見,臨場揮毫贈畫也是很少有。
梁鼎銘聰穎好學,見多識廣,有豐富的思想和深湛的修養、並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鑽研精神,因此鑄就他在繪畫方面取得成功。他懂得“師造化”的重要,很重視實踐,重視寫生。他善於從生活中發現美,感知美,在大自然中去獲得創作靈感,迸發創作的激情。所以他以“造化”為師,一生畫過大量的速寫,積累了豐富的創作資料。有了“師造化”才能“中得心源”,融進自己的修養、智慧、情感,把自然物象概括、提煉、升華,做到成竹在胸,創造出無比豐富的藝術形象。所以他無論油畫、國畫、還是畫人物、畫風景、畫虎畫馬、皆能得心應手,揮灑自如。梁氏兄弟在五通橋期間曾登臨菩提山、朝峨寺,以觀賞橋灘風光。從青龍咀到瓦窯沱,從黃桷井到老橋,從朝峨洞到楊柳灣都留下了梁氏兄弟寫生的足跡。
如果說梁鼎銘登山遠眺是對美的巨觀感受,那么坐船水上漫遊則是為了對美的細細品嘗和微觀探求。梁鼎銘最喜歡包船游江,每當春風送暖,天朗氣清的日子,梁氏兄弟總愛包一條小篷船,擺上茶座,邀約吳成之一起蕩舟茫溪河、涌斯江,邊聊天、邊欣賞山光水色。其時茫溪河碧波蕩漾,榕樹參天,吊腳樓參差有趣,長橋臥波,舟楫爭流,雲影水光交相輝映。碼頭上搬運、挑水、洗衣服的人影晃動……岸上有景,水中有影,好一幅動人的風情畫。船在水中行,人在畫中游。樂得梁氏兄弟讚嘆不已。趕緊打開畫夾,把美景一一收入畫中,船在水中且行且停。從涌斯江到茫溪河,從下堰埂游至上堰埂,船移景換,美景難收。不覺華燈初上還意猶未盡。大家又相約改日再游,並要準備好鍋灶、柴火,在船上弄吃的,以便早出晚歸,以盡遊興。若是炎熱的黃昏,梁氏兄弟也要邀約吳成之等游江以消暑納涼。同時欣賞夕陽映照的茫溪河、涌斯江也別有情趣。偶遇皓月臨空夜色迷人,更使他們感嘆沉醉,常常樂而忘歸。梁鼎銘多次感嘆道:“五通風光不亞於秦淮河!”這既是對五通橋的由衷讚美,也是梁觸景生情懷念故鄉山河的情感流露。
梁氏兄弟在船上畫了不少速寫。有高聳的天車井架、煙霧迷離的鹽灶房,有虬根盤曲的榕樹,灰瓦白牆的吊腳樓,也有碼頭停靠的大小船隻,還有挑水、洗衣的男女……。兄弟之間也相互畫,吳成之在船上並不寫生,有一次梁鼎銘說:“成之兄,我為你畫張像吧”於是吳成之作抬頭遠眺狀,梁正兒八經為吳寫真傳神。一幅速寫素描畫得形神兼備。吳成之看了非常滿意,梁即簽名贈與他,以留作紀念。
抗戰勝利的訊息傳來,人們奔走相告,無不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嚮往和平安寧的生活。那些流亡來川的人士更是歡欣鼓舞,準備重歸故里。梁鼎銘行前到柑子園耍了幾天,他來橋一年與吳成之過從甚密,彼此無話不談。共同切磋畫藝,一起品詩論畫,一道去友人家作客,一同揮灑丹青,可以說與吳結下了深厚的情誼。而今分手在即,彼此都有“相見時難別亦難”之感,他把自己積鬱在心裡的想法再次向吳提了出來。他認為吳成之是個很有潛質的畫家,希望吳成之能跟他一道去南京或上海,他認為五通橋太小,只有到那些經濟文化發達的地方,吳成之的畫藝才可以大有作為,才有繼續發展、擴大影響的空間。如果一輩子不走出去,就會有被埋沒之憾,感到為吳惋惜。於是他說:“成之兄,你要到外面去走走,你的畫再好,只在這小地方香,就像幽谷芝蘭,只香一個角,只有走出去,你才能香遍天下……”並說如能去上海,可先去參與辦《良友》畫報的工作,乾一段時間看情況……。梁鼎銘的肺腑之言使吳非常感動。他知道在三十年代上海的《良友》畫報非常有名,在華東幾省都很有影響,乃至全國都知名。梁鼎銘要他去《良友》工作,實際上是為他提供一個展示畫藝的平台,以求下一步的發展。吳成之也知道憑著梁的社會地位和名氣,他完全可以把自己安排得很好,只需放心地跟梁去上海以顯身手。但吳成之或許非常想過他那種與世無爭、閒適的、陶淵明式的田園生活,並且憑自己在地方上享有的畫名,完全可以衣食無憂,從而安於現狀,不想再到那些大都市去介入現實生活中的名利揚。所以他婉謝了梁的一片摯誠。
從梁鼎銘力勸吳成之去上海一事,可看出他們之間的情誼也非同尋常。
吳成之在柑子園專門備了兩桌酒席為梁氏兄弟及其他將離去的朋友餞行。梁帶著對友人的眷戀和開拓未來事業的憧憬離開了五通橋。行前他們相信,大家還後會有期。
幾年之後政局劇變,梁氏兄弟去了台灣,從此山重水複,海天相隔,音信杳無。
吳成之也搬出了柑子園,再也不能以畫營生,最終沒有離開他蟄居了數十年的五通橋。在晚年,他還常對家人念及與梁鼎銘的交誼。
梁鼎銘於1959年3月,在台灣台北市辭世,享年61歲。
吳成之1962年5月在五通橋去世,時年79歲。生前一直是市政協委員。
柑子園一別竟成了梁、吳二人的永訣。

韓國臨時政府副主席曾客居五通橋

蜀南五通橋素以製鹽聞名,其經濟頗為繁榮。再加山清水秀,環境宜人,在烽火連天的抗日戰爭時期,也算是偏安一隅的水鄉小城。當年在大半箇中國淪陷之後,流亡到西南的各類人士中,有不少人到過五通橋。其中不乏企業家、工程師、文人墨客、丹青聖手,也有外國人士,比如金尤史就是其中之一。
金尤史,韓國人。大家知道他當時在四川大學外文系執教,人稱金博士。他忙完教務後,常到五通橋小住,是看上了這裡的環境清幽。若是寒暑假,則住的時間更長些。他下榻在太和泉,即現在五通橋區供銷聯社處。金尤史住五通時,最愛去的地方有兩處:一是話桑麻茶館,二是竹根灘柑子園。
一說“話桑麻”就感到似乎有些詩意,使人聯想到唐人孟浩然“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的詩句。茶館是邢用澤大爺所開。是一個能容八、九張茶桌的吊腳樓,岸邊榕樹、垂柳掩映,別有一番情趣,地處現在醉香閣右側。走進茶館,放眼可望菩提山、青龍山的青翠,還可俯看運鹽船、小蓬船、打魚船碧波爭流。抗戰時期,這個茶館可是許多文人墨客聚會的地方。每天早飯後,居住橋灘的知名人士就陸續來到“話桑麻”喝茶。他們中既有本地飽讀詩書的鄉紳文士、社會賢達,也有流亡來川的外省名流。他們談天說地、品詩論畫、說鄉風民俗、論抗戰傳聞。當時文學好,岷江旅館的王五爺,袁子鑒之父袁敬安。見多識廣,曾留學日本,加入同盟會,並參加過黃花崗起義的何澄之。鹽灶大戶王明軒張仲銘(人稱張二旅長)。畫家吳成之、梁鼎銘、梁中銘、梁又銘。韓國人金尤史、金之川。來橋辦廠的鄧工程師……都是那裡的常客。可以說“話桑麻”不僅是各類信息的交流場所,而且算得上是個高層次的文友沙龍。
再說竹根灘的柑子園,是因一座三合水瓦房的周圍,栽有一百多棵柑橘樹而得名。其地址在現涌江賓館背後。瓦房的主人是三四十年代川南一帶的知名畫家吳成之(字國楨),他擅長國畫和泥塑人像。他晚年所塑的齊白石像還在省美展上獲獎,並被博物館收蔵。吳學養深,見識廣,好種花養鳥,喜歡結交朋友。許多途經蜀南的畫家都與他有過交往,諸如關山月、張聿光、張大千、張善子、豐子愷、張采芹、吳一峰、梁鼎銘兄弟等,本地年青畫家李瓊久、何康成等更是常在那裡進出。
在四十年代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吳成之早飯後照例畫上一兩幅畫,就起身到話桑麻去喝茶擺龍門陣。因幾天未去,走起路來免不了心切腳快。剛跨進門就有人向他介紹:“吳大爺,這是川大來的金愽士,韓國人”。“幸會,幸會”吳成之上前與他招呼握手。“很早就看到過先生的畫作,今天能相識真是緣分,我改天定來府上拜訪。”吳成之照例客套一番並表示歡迎。吳成之心想這老金的的中國話還講得不錯,也僅把他看作萍水相逢的茶友而已,並未掛懷。不想幾天后,金尤史果然帶著禮品來到柑子園。主客寒暄之後,堂屋中一張“百鳥朝鳳”的大幅中堂就吸引了金尤史的眼球,他輾轉讚嘆。話題就從畫開始,由畫到詩,從詩到中國的古代文史。兩人談得甚是投機,只恨相逢太晚。金尤史很喜歡中國書畫,於是吳成之邀金到自己畫室,請他欣賞自己的畫作,並抽出兩張畫題款相贈。
從此金尤史閒暇時常來柑子園聊天,與吳成之相識,猶如他鄉遇故知。有時諧妻子一道來,有時又帶著朋友金之川教授來。在柑子園可賞花、觀魚、聊天、品嘗柑橘、看吳成之即興作畫,很有興味,有時直至夜深才歸。偶遇炎熱的黃昏,畫家梁鼎銘還會包一條小蓬船,邀約吳成之、金尤史乘舟漫遊茫溪河、涌斯江,以便沐風納涼,同時觀覽河岸風光,聊鄉風民俗,真是趣味無窮。直到萬家燈火才欸乃歸舟。
金尤史熟悉中國古典文學,操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又與吳成之年齡相仿,交流溝通起來無知識和語言的障礙,說話間常常引經據典。共同的興趣使他們心與心的距離越來越近,擺談的內容也不再限於書畫藝術與文化典籍,而涉及金尤史自己的身世遭遇及當時抗戰的時局變化。在多次暢談中,吳成之了解到金尤史是朝鮮釜山人,幼年父母雙亡,被美籍傳教士收養。後來勤學英語和中國古文,15歲時被送去美國留學,獲愽士學位,並於1904年23歲時回國從事傳教活動。日俄戰爭時期,日本吞併了朝鮮半島,並鎮壓不甘屈服的愛國志士。1919年金尤史被迫流亡到中國內蒙、上海等地,同時出任韓國臨時政府首任外務總長。並以議和大使身份,出席1919年的巴黎和會。向和會提交了《號召韓國獨立的陳述書》,控訴日寇暴行,表達了韓國人民擺脫殖民統治的強烈願望。1925年他回到上海,創辦私立惠靈英文專科學校,並先後在復旦大學、天津北洋大學任教授。
1935年9月,國立四川大學在南京、北平、上海招聘教授,金尤史應聘來成都,被學校任命為外文系主任。在校期間他積極支持學生的抗日救亡活動。使外文系成為川大抗日救亡開展得最活躍的院系之一。為避免日寇轟炸,金尤史隨川大南遷峨眉,並在樂山武漢大學作兼職教授,才有機會常來五通橋……。雖然身處異鄉,他常常懷念故土,言語中充滿了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仇恨和亡國之痛。說到到動情之處,他還會吟誦“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昨夜小樓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眀中”等詩句。並常讚美荊軻剌秦王的勇敢,岳飛精忠報國的精神,表達了自己參與抗日到底的決心和對祖國的忠誠與懷念。吳成之對金尤史的際遇除了深表同情外,還常常驚嘆他對中國文化的了解,對古代詩文的精熟,不愧是“中國通”。
抗戰勝利的訊息傳來,許多流亡來川的人士欣喜若狂,無不歸心似箭。在柑子園,吳成之專門備了兩桌酒席,為這些即將遠去的朋友們踐行,金尤史也在其中。席間,大家暢敘友情,既高興又戀戀不捨。互道珍重,深情話別。
以後,吳成之陸續從友人處得知,金尤史在川大期間還先後擔任韓國臨時政府國務委員兼宣傳部長,教育部長。在1940年被選為韓國臨時政府唯一的副主席。他在主持教務的同時,仍在從事抗日救亡,追求民族獨立的活動。他通過聯絡員,指導韓國志士積極開展抗日的鬥爭。抗戰勝利後,金尤史回到漢城擔任了韓國立法議會議長。
吳成之直到晚年,還常常談起與金尤史的交誼,對他的學識、人品、才幹讚嘆不已。
現設在重慶七星崗的大韓民國臨時政府舊址陳列館提供的資料表明:現代韓國的主要締造者之一,大韓民國臨時政府副主席金奎植先生,即是流亡中國26年,在四川大學執教10年的外文系主任金尤史教授。金奎植是真名,金尤史是公開使用的化名。金尤史始終反對南北分裂,並為和平解決朝鮮半島的統一問題而奔走。1950年12月在平壤不幸去世,享年69歲。
金尤史與吳成之的情誼,是國難當頭時,中韓兩國人民友好交往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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