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孟城三十年臨證經驗集》

《三十年臨證經驗集》,系作者臨證三十年間部分臨床經驗及理論認識的匯集,全書共八十一篇,分作九個部分。其中包括疑難雜症的治驗病例;屢奏捷效的達藥驗方;獨具匠心的診脈方法等。

平衡五臟治久咳

《內經》云:“五臟六腑皆令人咳,非獨肺也。”肺為橐籥,司人呼吸。秉質清虛,不容纖物。因而無論內外之邪,皆能影響肺臟正常功能而致咳嗽。凡外邪襲人所致之咳,先宜速散其邪,治之尚易。而內傷久咳,往往諸藥鮮效,殊費醫家躊躇。蓋人身五臟六腑,陰陽氣血,宜處動態平衡之中。一旦失卻平衡,或因木過旺而乘肺侮金;或因土太弱而生化不足;或因火盛爍金;或因水寒射肺。諸如此類,皆能導致肺病咳嗽,纏綿不已。當於對證之治咳方中,求其五臟六腑、陰陽氣血之平,則內氣調而咳嗽愈矣。略舉數例於下:
例一 女幹部徐某,於豆蔻之年得氣管炎,入冬輒咳嗆不已。中年自部隊轉到地方,始有機會邀余為治,每數服必效,咳止後可保一冬不發。至1972年春節前一周,咳嗽又作。服藥三帖已效,謂春節務須走親訪友,要求迅速止咳。余細勘其脈,左尺獨細而沉,遂於原方中加熟地12g,三服咳即止。不惟春節未發,開春後亦未復作。1973年夏,為根治計,在某醫院行冬病夏治之法。入冬咳嗽更甚,斷其肺中有熱,藥須多吃方效。患者聞言不悅,遂不畏跋涉,去草藥店求一“名醫”診治。余視其方,為肅肺降氣化痰止咳之藥,兼以較多清熱解毒之品。所慮清熱太過,難免遺殃。先後數診竟服四十餘劑。咳雖得愈,而脘脹納呆、胃中發涼之證生矣。余謂君病原由冬病夏治,以熱藥敷貼肺俞,致肺中伏熱而作咳。此非冬病夏治之過,乃醫家不善擇治之所致也。清肺固是,過劑則敗胃傷中矣。予香砂六君湯,數帖尋愈。
例二 同事謝某之女,二十餘歲。十年前患頓咳,每晨起必咳數十聲。數年後發作漸頻,至診時則一日四、五發,深以為苦。服藥不少,效亦烏有。余察其脈左大略弦,右寸獨強。舌無異常。是肺肝蘊熱。為疏一方:
生黃芪15g 桑白皮12g 地骨皮12g 杏仁9g 川貝母9g 甘草1.5g 黛蛤散9g (包)  枇杷葉9g (包)  黃芩9g 
三帖咳止大半,十帖全解。
例三 一日偶過友人家,見其未婚妻咳嗽聲頻,於是細詰病情。謂咳嗽已經年余,在某名老中醫處診治一年,服藥幾無虛日,然咳嗽終未少減。視其方儘是養陰潤肺,化痰止咳之品。察其舌則苔白膩。顯是陰藥過度,反致痰濕留中。所幸年富胃強,納谷雖減而中焦未敗。余細診其脈,右寸獨見浮澀,他脈尚平。疑其始由外感而治不如法,遂致遷延不已。今外感之脈尚在,是邪未解散,而病仍在肺衛,並未深入於里。患者病發之時,必先喉癢,癢甚則咳作,是邪欲透發之徵。用藥當助其宣散始為合轍。前治過用滋膩寒涼,致苔白脈澀,正宜借用王孟英杏蔻橘桔之劑,以開其肺而達其邪。方用:
苦桔梗9g 陳皮6g 蔻仁3g 光杏仁9g 荊芥9g 甘草3g 淡豆豉9g 象貝母6g 生谷芽12g 
先後二診,方未改動,服藥七帖,藥到病蠲。倘若陰凝之藥再投,必入損症之門而痊癒無望矣。羅謙甫曰:“活人之道將與相,一旦在已權非輕。”為人司命者,可不慎歟!
以上三例中:
例一 素屬腎陰虧損,其左尺脈常見細弱,甚至不應。故於止咳治標方中加熟地以滋腎水,使金水相生,則五臟氣平,而肺氣自復,咳嗽自止也。
例二 為肝火犯肺、肺肝熱熾。久之必損肺氣。若清肺泄肝、降逆止咳,不益肺氣效必不捷,是以重加黃芪,使金旺氣充則制木有權,元氣來復則陰火退位,五臟無偏頗,邪火自消而咳自止也。
例三 乃外邪襲肺,誤服滋膩涼潤,填塞肺竅而致閉門留寇,邪達無路。不開其肺則金氣壅而不平,是故治以開肺達邪,外邪散則肺金安和,五臟自調而咳止矣。

二十年痰喘兩月解

劉某年屆七秩,系制麵廠退休工人。患者一生辛苦勞碌,已種哮喘病根。早歲衣食艱難,不得已蹬三輪車度日,無論烈日嚴寒,奔波於風風雨雨之中,倍感風寒暑濕等六淫之氣,留著不去,漸患咳嗽頑疾,時作時止。解放後屢經勞保醫院治療,漸次平復。及至中年,又見氣急喘促,多痰作嗽。初則發止不常,繼則發多而止少,冬甚於夏。迭經中西醫藥治療,僅能控制發作,終未根治。晚年病發愈劇,不論春夏秋冬,未有寧時。發則喘促痰鳴,倚息而不得臥,必待濃痰嗽出,始感胸臆略松,呼吸稍暢,然痰韌而粘,吐亦不易。恆常夜不成寐,坐以達旦,病苦之狀,一言難謦。至1994年2月18日始來就診。
患者病正發作,症狀一如上述。六脈滑而有力,右手略小於左手,舌質暗紅而苔薄膩。析脈論證,是風寒久伏肺俞,未經徹底解散,日久逐漸化熱,肺熱不得及時清泄,煎熬津液凝為痰涎,阻塞氣管,妨礙呼吸出入之路,諸證遂作。治法擬清肺降逆、消痰平喘。方用:
桑白皮9g 杏仁9g 川貝母9g 黃芩9g 魚腥草30g 甘草3g 萊菔子9g 蘇子9g 白芥子9g 桃仁9g 地龍9g 
服藥七劑,氣急喘鳴迅即緩解,惟痰仍較多,脈見小滑,舌與苔依然如前。後以此方增損續進六十餘劑,漸得痰消喘平。至今已三年病未復發,惟覺平素多痰,服祛痰靈及化痰之成藥即能收效。有時痰咳較甚,恐其哮喘復萌,再進前藥二、三帖,即安然無事。
按:患者年事雖高,病歷雖久,但由於長期從事體力勞動,體質仍較健壯。其所患之哮喘病症,屬於實證,不涉虛象。按中醫傳統經驗,凡慢性病“實則易治,虛則難療”,故劉某之病有可愈之先決條件,治之迅速得效,實非偶然。此證痰鳴氣促,胸宇塞悶。痰濁粘韌,脈象滑而有力,舌紅苔膩,是痰熱壅肺、阻礙氣道之證,故治當先祛痰熱,使肺絡通暢,氣機舒展,則病易愈。本例所用方藥,實為定喘湯、三子養親湯合地龍桃杏方而成。
定喘湯原出《攝生眾妙方》,有麻黃、蘇子、甘草、款冬花、杏仁、桑白皮、黃芩、半夏、白果等九味藥物組成。本方妙在麻黃與白果同用,麻黃解散表熱,又兼宣肺定喘。白果斂肺化痰,止咳平喘,兩者相伍,一散一收,既能為止咳平喘之藥增效,又不致耗傷肺氣。杏蘇冬夏,降氣化痰而平喘,芩桑清肺泄熱而定喘止咳,甘草協和諸藥。全方具有宣肺降氣、化痰定喘之功,善治風寒外束、痰熱內蘊之哮喘。而本例病證無明顯風寒束表見證,故於原方去麻黃之辛溫。又恐白果斂肺攝納,不利於祛痰清熱,故亦不用。關於白果之使用,有醫家主張雖因痰熱內戀,而於本方中白果與諸藥同用,其消痰平喘之效更著,惜余未經試過。
《韓氏醫通》“三子養親湯”藥僅三味,為蘇子、白芥子、萊菔子也。原方不著藥量,“看何證多,則以所主者為君,余次之”。三者均有祛痰定喘之力,而蘇子兼擅降氣。萊菔子長於消食導滯,白芥子有溫肺快膈之能。正因白芥子辛溫利肺,而於痰熱喘嗽不相適宜,故有醫家以性寒而善瀉肺利水之葶藶子代芥子,葶藶子亦有良好之止咳平喘功效。對於此說,余極贊成。但在本例方中未加運用,於其他病例中用之屢屢,效果確實可靠。三子養親湯以降氣消痰之力而捷於止咳定喘,本例以痰吐極多,不易消除而加入此方,一經使用,效即立見。
地龍、桃仁、杏仁三藥以治咳喘乃現代有效驗方。方中桃杏仁以利肺降氣、止咳平喘。地龍重用頗善解除支氣管平滑肌之痙攣,從而達到止咳定喘之目的。三味相合則相須為用,相輔相成而相得益彰。余每將此方加入熱性喘咳方中,常收捷效。
以上述三方加減,為劉某組成之新方,消痰、降逆、定喘之力有餘,清肺泄熱之功不足,故重加魚腥草以達其平衡。全方藥物與患者之證情絲絲相扣,物物對應,故能緩解二十年痼疾於兩月之間也。此外附帶述及一首秘方,乃治寒性喘嗽者。余於十年前曾針治一中風病人,為甘姓男子,年近七旬,某日行針後留針之際,彼謂余曰:其年四十時曾患哮喘,咳吐寒痰,治療兩年未愈。後遇一熟人,告以用福橘皮新鮮者一枚,浸入白酒瓶中,待酒成橙黃色,即可取飲。每日隨量飲服,久之自愈。彼回家即隨手撕橘皮一塊,約全橘之半,浸酒一斤,飲盡即愈,後未復發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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