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街軼事》

《石板街軼事》

《石板街軼事》的作者是陳步松,作品類型是短篇小說。精彩段落:劉矮子就常常這么說。他就反擊劉矮子:“你還沒得我屁股高呢,不如來給我做凳子,我多剃幾個腦殼,供你吃點飯就是。”

基本信息

《石板街軼事》《石板街軼事》
《石板街軼事》
作者:陳步松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一個美如天仙的村姑進城遇到的愛情和非愛情的故事

文章截選

業州鎮還剩下一條石板街。
石板街曾經很紅火。九十五歲的算命生先閔瞎子就這么說,整天挽著他在石板街上晃晃悠悠走去走來的八十三歲的老伴也用臉色表示贊同,六十三歲的賣了一輩子米粑粑的劉矮子還時常說些具體情況。
至於剃頭匠馬跛子那就更有一翻感慨了!
劉矮子說明朝手裡石板街上還來過一個巡撫,在那頭的西門口殺貪官縣令……那天看熱鬧的人差點把街擠破。這被殺的縣太爺殺人也是推出西門斬首的。所以這街上的人咒罵人時動不動就說“你這個出西門的!”
東門是個好通道。出東門就是廣潤河,直奔長江而去。這河的上游叫米水河,也就在城西邊,很近。河水從一洞中流出,顏色永遠和淘米水一樣,不知為什麼,大概洞裡住著很多神仙,每天要吃很多米,淘米水就流了出來,源源不斷。廣潤河上有橋,早些年是木橋,現在是石拱大橋。木橋上有木柱架,上面蓋著瓦,橋面兩邊有橋一樣長的木板凳。人們不管雨天晴天過橋都很舒服,淋不著雨,曬不到太陽,累了還可以在長板凳上坐下來,翹上二郎腿歇歇,看一看如蒙著一層淡淡白霧的廣潤河,會渾身頓然輕鬆舒慰,如橋下流霧一般的“米水”,悠然自暢;如眼睛還勤快點往上游抬一抬,還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坎上的醒獅洞和洞頂上高高的朝陽觀,會頓覺爽氣西來,仙境在前,倏地神魂輕輕浮起;如肚裡裝了不少古詩古詞的,一定還會吟詠一番,也會想起宋朝大詩人黃庭堅游這裡時在朝陽觀上題的詞:“古木蕭蕭洞口風,昔人曾此出樊籠。崖前況有涓涓水,好滌塵襟去效翁。”吟詠兩遍,渾身不變得古色古香,也起碼有些輕飄飄,悠然然的感覺。不能吟詩,看看河坎上翹屁股一般翹著的吊腳樓,看看那青磚素瓦,飛檐翹角,看看那懸欄小窗,素男素女,也可忘憂解愁甚而泛一層恬適與憧憬。
木橋只在一部分人的心中存在了。石拱大橋上更加熱鬧,每天都有車水人潮湧向石板街背後的大街道。每天黃昏,橋的欄桿邊都有竹筍一般的人,望米水一般的廣潤河,望朝陽觀,望九虎山上的落日。也有上年紀的人將眼神繼續停留於河邊,停留於宛如仙人就坐的吊腳樓,想那昔日的歲月風塵。
石板街就漸漸變冷,就繼續冷下去。
剃頭匠馬跛子的生意就很難混下去了。原來他的生意比一般同行要好。並且他的價錢總是比別人高五分,別人理個平頭兩角,他兩角五……但都願意請他理,他理的確實有些地道。他經常講他十二歲就開始理髮,理過好些大官的頭。當然是些縣官。人們知道縣一級的官不算大官,但也不和他爭論這些支節問題。每年臘月間,他那小屋總是擠得連他自己也轉不過身來,屋外台階上還一坐一排。他便也時而將碗兒大個火爐子提到台階,不笑,說熏熏手。他的服務態度也算可以。天不亮點燈吃一頓早飯後,就開始顛來顛去剃頭理髮,一直理到晚上黑淨,常常還要掛上一個墨水瓶燈兒加點夜班。因而許多人說他真的是“跛子的屁股——蹺(俏)貨”。
劉矮子就常常這么說。他就反擊劉矮子:“你還沒得我屁股高呢,不如來給我做凳子,我多剃幾個腦殼,供你吃點飯就是。”
劉矮子就笑一笑(他其實整天都是個笑樣):“我人雖矮,但每天可乾的是白白淨淨的活兒,不學你,一天就是黑不溜秋的頭髮鬍子灰灰塵塵。”
馬跛子馬著個臉,不再回話,企圖以靜制動,無聲勝有聲。他本來就不愛多話,整天馬著個臉,理他的發,身子一歪一顛忙著。
劉矮子也不怕他馬跛子馬臉,時而又打個趣:“你是在剃頭呢,還是在沖碓呀!”馬跛子明白這又是在攻擊挖苦他一歪一顛的殘疾,心裡的火氣鼓一下,忍住。他要等到在關鍵時刻,在他有空的時刻,好好報復他劉矮子!時刻到了,或在街心裡或乾脆跑到劉矮子粑粑店裡面,當著眾人冷不防將劉矮子的腦殼抱著往胯襠里一塞,接著幾揉幾晃:“你這矮子只有給我的小夥計做伴喔!”很開心,但沒有怎么露笑臉。每當這時劉矮子的女人就說馬跛子缺德,有時還會用手指關節骨在馬跛子腦殼上敲出丁咚丁咚的響。據說馬跛子曾打過她好幾次‘主意’,但都沒使馬跛子愉快一回。劉矮子的腦袋瓜被迫給馬跛子的“小夥計”作了會兒伴,便急中生智地真地去揪馬跛子的“小夥計”,馬跛子就慌忙鬆手退陣,一歪一顛急急如漏網之魚地跑開。殊不知劉矮子做著追擊的樣子,馬跛子以為真的追他,急忙向前使勁跑,可是他能怎么跑呢,剛一跑就摔在了地上。就又惹得滿街大笑。劉矮子女人還笑得直彎腰:“哈哈,你到底,哈哈……還是害怕我們劉矮子。”劉矮子仍然是一臉平時的笑容,他一輩子都是一臉笑,臉色沒有春夏秋冬變化。
劉矮子還是不時地又一臉笑地複習複習攻擊馬跛子的趣話,但馬跛子總馬著個臉,一般不做聲,更不輕易越過疆界。而在給劉矮子剃頭時,便好好報復一下。在劉矮子剃完頭走下轉椅時,馬跛子便又抱住劉矮子的燈泡腦袋瓜往他褲襠里塞一塞。這時劉矮子再不做出還擊的樣子,算是付的報酬了。因為劉矮子剃頭馬跛子從不收錢的。
廣潤河的水一直那么悠然地流,還是那種淘米水的顏色。可是馬跛子怎么也沒想到,紅火了幾十年小小理髮店卻發生了巨大變化,現在可以說沒生意了。除了偶爾有個把進城的老顧客農民來剃個便宜光頭外,其餘時候基本上就他馬跛子坐在木轉椅里悶著。
馬跛子曾經有個女人,那是馬跛子好幾次打劉矮子女人的主意失敗後。那時生意很紅火,他請人在鄉下找了個寡婦。這寡婦無兒無女,進城後還無戶口、糧證。馬跛子當然養得活。這寡婦跟著馬跛子也沒生兒生女。馬跛子就常常打她,說她是“老母豬,餵懵了!”如何如何,“劉矮子的兒女一個接一個滾下地,就出你這個寡豬,你要我餵了吃是不?!”於是就捶豬一樣地打她。
偏偏馬跛子連這個無生育的女人也早早地去了,死了。病死的。馬跛子一摸她鼻孔里真的沒氣兒了,又流了幾顆硬梆梆的眼淚。
偏偏斜對面的劉矮子幾個兒女都比劉矮子長得高許多,都清秀,米水河一樣漂亮,除老三以外,都有正式工作,在大街上的高房子裡坐辦公室。
有許多人也說馬跛子存了不少錢。但也不知存在哪。
但看馬跛子那樣子,又仿佛他正在絕望中進行最後的悶著。
劉矮子依然每天早晨拿兩個熱乎乎的米粑粑,來到馬跛子那又小又舊、黑不溜秋的剃頭鋪。馬跛子悶頭馬臉坐在那張骨頭架似的轉椅上,等死一般靠著靠背,無神的昏糊眼睛望著黑黑的板壁。也許他等一個來剃光頭的襤褸老農,也許在想新的路子。劉矮子拿著粑粑,臉上沒怎么笑出來,走到馬跛子面前,遞給他:“趁熱吃吧。”
馬跛子無表情地望一眼米粑粑,不說什麼,接過粑粑就吃。大概又是以無聲勝有聲。劉矮子不說什麼,老太婆一樣走回他的粑粑店忙他的。好一會,劉矮子臉上方又泛起那天生成的笑容。
挨著粑粑店擺小攤的劉矮子的老三,看見父親一給馬跛子送粑粑就不高興,心裡還有火氣。
老三,一般人都叫他“沙撮”。他喜歡理個矮平頭,像個沙撮蓋在頭上,慢慢地人們就叫了他“沙撮”。他是一慣不喜歡馬跛子的。要說,理這樣的“沙撮”是馬跛子的拿手好戲,但“沙撮”就是從不在馬跛子那兒理,哪怕這樣近,他看不得馬跛子那馬相。就這樣,這樣馬跛子當然也惱火他“沙撮”。
劉矮子早知道兒子老三不高興,但他總是堅持每天早上給馬跛子送兩個熱熱的米粑粑。老是老一般,少是少一般。
不久,馬跛子到底想出了新招——他到花果坪找了一位漂亮姑娘,他叔伯老表的姑娘。這姑娘叫田翠花,已經二十有三,但一直還未放好婆家。據說,一般農村青年她又瞧不起,對區鎮上的幹部職工又信不過,信得過的又嫌她到底沒有工作沒有商品糧摺子。她就獨自徘徊於青春夢幻之中。但她又以她的漂亮和純樸在這一帶著名,受到許多人的青睞。
馬跛子與田翠花的父親立下了正二八經的契約,將田翠花改名換姓過繼他做後人,繼承他馬跛子的全部家業,並設法為她轉到城鎮戶口和商品糧;她負責他的生養死葬。一經立約,決不翻悔,有天在上,云云,各存一份為據。
田翠花就以從沒有過的高興和好奇來到了石板街,來到了馬跛子家,職業是學理髮。
馬跛子在翠花的腳跨進理髮店之後,就以從所未有的認真眼神瞪了劉矮子米粑粑店一眼,但沒注意挨粑粑店的“沙撮”和小攤。“沙撮”在這之前就認真盯了翠花一眼。
“沙撮”一看見這位鄉下來的姑娘就有些著迷。他已經很快就是二十八歲了,還沒獲得真正的愛情。他沒有認真去走端“鐵飯碗”的就業門路,他說一月百把塊正式工資還不如乾他這自由的小攤販,家裡是父親開的粑粑店,生意也一直還可以。現代人雖然喜歡現代的花哨食品,但許多人仍然不忘劉矮子的米粑粑。這粑粑純樸,香甜可口,實惠,幾角錢還能吃飽,吃笑。“沙撮”擺個日雜小攤,每月利潤不下三百,每年年底還能弄個工商所稅務所的紅本本——獎證,可就是個人問題進展不大。
翠花一來,就將那個實在上了年紀的剃頭鋪打掃一淨,用報紙褙一層,再用白紙褙一層,還貼上幾張男女彩像點染一番,還在兩個屋角各用凳子陳放一缽花草,小屋一下子就白白亮亮,幽香四溢,有些可觀。門外還掛了牌子:翠花理髮店。馬跛子的嘴角兒就向兩邊拉了拉,像笑又不像笑,就又認真地瞪了劉矮子粑粑店一眼,最後又想起來什麼,又瞪了“沙撮”和小攤一眼。
殊不知只招來了一些眼神,生意仍然不行。打這過路的人只是往裡面的姑娘望一眼,個別來剃頭的農民,一看是個女的,竟然走了,他們的腦殼從來就忌諱女人的手摸,會背時的。
石板街依然清冷。
倒是“沙撮”摸了好幾次腦袋瓜,心裡就像條蟲子在爬動,一直爬向喉嚨,很有些痒痒。他就很想去讓翠花姑娘理個髮,理髮也不是目的,目的是想與這位漂亮人接觸接觸。這時他才恨自己以往怎么沒在馬跛子那理髮,悔之晚矣。他有些蠢蠢欲動,站起了身,但他又坐下了。那難看的馬跛子還沒死!我過去沒在他那理過發,現在仍然不在他那理髮,將來……
這時九十五歲的閔瞎子和挽著他的八十三歲的老伴,在那停住了腳步。閔瞎子將那張超度的臉往旁邊轉過去一點說:“這裡好像有了變化?”
老婆子“‘凍”著木木的臉,往旁望一下,臉色和沒望時一樣,凍著。閔瞎子又說:“照我算……”他老伴責斥似地挽著他向前走,他就向前走,沒說出他要預算的內容。但看那臉色,好像不是喜劇內容。
翠花每到店門上都要望一眼斜對面的“沙撮”和他的小攤。“沙撮”也總在這機會裡抓緊望她。眼神很友好。翠花知道他是劉矮子的老三,有個好名字叫“沙撮”,劉矮子給他們送來米粑粑介紹的,並說還沒找好對象,像是別有目的。從此每早上劉矮子送去的粑粑就是四個,馬跛子兩個,翠花兩個。雖然開支大了,劉矮子的笑卻多了。
這晚上劉矮子說翠花這姑娘不錯,“沙撮”忙在旁邊答腔說不錯,父子雙方都在臉上冒出些含有某些想像的笑意,不做聲。過了好一會劉矮子又說翠花這姑娘不錯,“沙撮”又忙答腔說是不錯。
這天早上劉矮子給馬跛子和翠花送粑粑就不再用手拿,而用一個盤子端著,而且放理髮店工具板上就走了。不一會他們吃完粑粑翠花就過來送盤子。“沙撮”就抓住這機會和翠花很近地相互用眼神和微笑打了個招呼,很親切。翠花放下盤子就要走,這時劉矮子又遞給她兩個米粑粑,滿臉誠懇和親切,翠花一看就想起遠在花果坪的媽,她媽也不高,於是思想就有些拋錨,手就無意識地接了米粑粑,就有一股暖流流進她心裡,熱乎乎的。
劉矮子又說:“你儘管隨便點,想吃就過來拿就是。”
這時“沙撮”也站起來,做出準備到店裡拿粑粑吃的樣子。
這時馬跛子也就走到窗邊歪頭往這邊瞧,臉色不一般。
劉矮子又說:“我們和他馬伯——”望一眼走過來的“沙撮”,“幾十年鼻子處眼睛,處得很好,都很隨便,我這腦殼,他馬伯剃了一輩子。我也從沒給過幾角幾分錢,樣子都沒這樣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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